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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公子真是厉害啊,”杨钦与范锡程、赵阔脚力皆健,离开码头便健步如飞,往武陵城内赶去,但看到韩谦陪同韩道勋站在运棺椁的乌篷船前,跟王庾的家仆说话,杨钦忍不住感慨道。
范锡程看了杨钦一眼,杨潭水寨被灭,可以说就是折在少主手里,而杨钦之后又是因为妻小被少主扣住,才不得不答应护送他们去叙州,但没想到杨钦这时候心里竟然已经没有多少恨意,反倒不掩心里的钦佩。
“是啊!”范锡程也禁不住感慨了一声,都不知道要怎么跟杨钦解释一年前他家少主还一副骄奢淫|逸的样子。
过去半年多时间,韩谦很多事情都还是瞒着范锡程、赵阔等人的,但出金陵这一个月,韩谦不得不将最大的资源跟能力发挥出来,化解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也大概是范锡程、赵阔见到韩谦最为耀眼的时刻。
他们也认定从王庾的死骸难以找到什么疑点,但韩谦定下无中生有、引蛇出洞的计策,他们想想也觉得妙,不觉得狡猾无比的季昆,这次能够忍住不咬钩。
赵阔也回头看了一眼,便与范锡程、杨钦一起往县城里走去。
朗州武陵县受潭州节度使府节制,跟叙州没有什么牵连,但韩道勋身为刺史级高官,过境借用驿馆临时为前任叙州刺史设灵堂祭拜,地方官员即便觉得韩道勋有些小题大作,即便觉得这事晦气,却还是要给予方便的。
借用驿馆的两套院子,林宗靖、郭奴儿等人率人马留在码头,守住三艘船,也由季福、季希尧父子带领船工,将运棺乌篷船拖上江滩修理,韩谦则带着范锡程、赵阔、赵无忌、杨钦等人,随父亲一起帮于诚,将王庾的棺椁临时运入城中驿馆安放,又着范锡程安排人手去置办香烛纸钱等祭拜之物。
“烦请周氏,你去将周幼蕊请到这院子里,便说我父亲有话要问她。”韩谦见过来拜见他父亲的驿丞离开后,便吩咐杨钦的婆娘周蓉,去将周幼蕊请到这边的院子里说话。
周蓉满肚子意见,心想哪里有身为人质却还要被指使着干活的,看了她当家的一眼,见他没用的站在一旁竟然不吭声,才敛身朝韩道勋、韩谦父子施了一礼,跑到隔壁院子请周幼蕊过来。
片晌过后,周幼蕊便随周蓉款款走来,她还是身穿白色缟衣,稍稍收拾过,没有在江滩上那么憔悴跟狼狈,鹅蛋小脸未施薄黛,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有山养水蕴的秀美,果然不亏是叙州乐营的魁首。
周幼蕊楚楚可怜的走进堂厅,在堂前跪下行礼。
“无需多礼,”韩道勋指着旁边的椅子,跟周幼蕊说道,“坐下来说话吧,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不知道大人要问什么。”周幼蕊说道。
韩道勋不觉得周幼蕊能察觉到王庾病逝最直接的疑点,毕竟周幼蕊身为乐营中人,不管平素与王庾交情、关系多深厚,王庾病逝后却是要避嫌的。
从韩谦所得的情报,周幼蕊是看到王庾的尸骸在叙州城停了两个月都不能启程归乡,才挺身而去,出资买了棺木、雇船送行的。
她哪里可能直接知道王庾的死有没有疑点?
再说了,王庾病逝后叙州地方也合验上禀吏部,即便是王庾身边的人都没有看出破绽来,周幼蕊又不是王庾的妾室,又可能知道什么?
不过周幼蕊身为乐营魁首,叙州官场逢迎往来,她列席陪侍的机会也多,对叙州的情况之熟悉,却非韩谦派两组秘谍潜入叙州一个月就能比得了。
韩道勋找周幼蕊过来,一是做给职方司有可能潜伏在暗处的探子看,此外主要还是想了解叙州盘根错节的地方关系。
他不知道王庾之死是不是有疑点,就更不知道存不存在幕后黑手,但他到叙州后,首先要面对的还是叙州盘根错节的地方关系的缠绕。
“你既然还未从州府乐营赎身,那就不宜继续送王大人归乡,等祭拜过后,你随我等去叙州吧,”韩道勋问了许久的话,临了又要周幼蕊随他们一同回叙州,说道,“你莫要担心王大人棺木归乡会再遇波折,我会安排两人随同于诚他们一起护送王大人的棺椁。”
周幼蕊迟疑了一下,但心想她终非自由身,总是不能太任性,点头答应下来。
韩道勋这时候看隔壁院子都准备妥当,从袖管里掏出两页纸,递给韩谦说道:“这是给王庾大人所写的悼文,你看如何?”
韩谦接过悼文低头览阅起来,见悼文里满是替王庾未酬壮志便病逝异乡的惋惜,又有前路荆棘却又不惜头破血流也要劈荆斩棘的决心,微微一叹,便与父亲到隔壁院子祭拜王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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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狐岭位于武陵城西南,一角断崖前能眺望到月下湍急流淌的沅水,潾潾波光荡漾。
季昆一副船夫打扮,戴着竹笠赤脚站在崖前,手里还扶着一副短桨。
在黄州城外的草泽湖荡深处,近三百名江匪,竟然被韩道勋一行人轻易杀得大溃,甚至连杨钦竟然都被招揽过去,季昆此时在潭朗等州,只能调用二三十精锐斥候,自然不敢轻易泄漏行踪。
这一路追随,他通常都潜伏在荒山野岭之中,刺探消息之事,都交给手下的秘谍去完成。
这时候,一名斥候半跪在季昆的身前,禀报韩道勋父子进武陵城后,他所能看到的情形:
“韩道勋进武陵城后便住进驿馆,将驿馆里的一套院子布置成灵堂,雇马车将王庾的棺椁搬入城中,之后又着人去买香烛纸钱,看样子似要大肆凭吊一番,才会继续上路……”
“韩道勋是要做什么,是觉得王庾之死有可疑之处?而王庾都死三个多月了,地方上以及御史台都合验过了,即便有疑点,韩道勋到现在还能查出什么来?”一名部属站在季昆的身后,他们能看到武陵城里依稀的灯火,禁不住疑惑的问道。
职方司负责刺探内外军情,州县要有什么疑案,除非是地方上有人阴谋造反,要不然跟职方司无关,而是御史台那边负责监察。
王庾病死任上,有没有疑点,季昆他们也完全不清楚,但韩道勋的反常行为,不由得人不往这个方面去想。
只是王庾都死三个多月了,此时又正值炎炎烈夏,尸骸即便用大量的生石灰脱水防腐,也是面目全非了,就算开棺验尸,也不大可能会查出什么来。
季昆手下那名部属,很怀疑韩道勋截下王庾的棺木能发现什么。
在黄州城外,近三百江匪被韩道勋杀得大溃,遗尸数十具,现在连杨钦都被招揽过去,公然跟韩家父子站在一起,他们现在所能公然调用的人手又少,他是主张潜伏一段时间,再伺机行事。
季昆则一脸平静的说道:“三皇子那边盯上叙州,也不是一天两天,说不定早就发现到有什么破绽。”
季昆并不觉得这么想有什么突兀的地方,毕竟龙雀军也好、韩谦出仕叙州也好,一切看上去都是三皇子那边的深沉图谋,谁知道三皇子及信昌侯府那边,多早之前就已经在叙州安排眼线了?
季昆心想着他肩负的重任还没有完成,两次受挫,而倘若真叫韩道勋在王庾身上查出大案,借机在叙州破局成势,他都没脸回金陵见赵明廷了。
“王庾病死有没有疑点另说,但其尸骸不得归乡,必然是有人想做给新任刺史看;而在叙州能做这事,或者敢做这事,也没有几人。大人,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查证一下?”另一名部属问道,在他看来,要是王庾之死幕后真有黑手,也极可能就是此人。
季昆点点头,说道:“不错,韩道勋迫切想成事,在武陵截住王庾的尸骸,估计他也是意在打草惊蛇。而叙州地方,还识不得其厉害之外,一旦筹划不密,仓促行事,易为韩道勋抓住把柄从容击破,我们在地方就将失去有力的助力!是要先找到此人。对了,记得同时将消息散播出去。”
不管韩道勋跟马家是怎么交涉的,但不管韩道勋是想在叙州扎根,替三皇子经营出一个基本盘来,还是说纯粹想在叙州大肆收刮,以弥补龙雀军日益增加的消耗,都不是叙州那边天高皇帝远的土皇帝所乐意看到的。
他们即便不能从肉体上消灭韩道勋,也绝不能让韩道勋在叙州站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