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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怕我父皇追究吗?”李九半坐在马车中,胳膊别在背后,扭成不自在的形状,腿脚被亦被死死束缚,整个人靠着侧壁,听着车外的动静,无奈的问驾车的男子。
“毕竟绑的也是东宫子,”男子不出声,李九尽量放松身子,淡淡的看着马车中的一片黑暗。
“怕或不怕,人也绑了。”男子低低说话,并无什么情绪,就如车上不过一个普通的客人,说着家常往事那般简单。
“你们的主子可不是要绑人,他想要的是我的命呢。”李九几分自嘲的笑笑,想抽出手臂,却无能为力,实在是麻痹的厉害。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公地道,即便你是皇子,皇太子,那又如何。”男子依旧声音沉沉,回头瞥了眼车帘,终究没有掀开帘子,这个少年逃不掉的。
“一命还一命,世间之事何其公平,”李九苦笑,“大哥是个明白人,亦知道你们少主子不是我杀的,还不依旧要来索我命,这又算什么天公地道。”
“父债子偿,你又何必怨天?你既然享受了父荫,得了这老百姓没有的荣华富贵,那又有什么理由不偿还你父亲造下的孽?”男子将马车驾得四平八稳,掀开帘子瞥了眼靠在侧壁上的李九。忽然的光线令这瘦弱少年眯了眼睛,脸上几分防备,侧脸盯着自己看。“我劝小爷你莫在我身上再多费唇舌了,我绑的人里你都算不上是个口齿伶俐的,我不会放了你的。”
“我何时说过要你放了我?”李九不禁笑出了声音,“旅途寂寞,同大哥聊聊天,做个伴而已。”
“你也算聪明的,没有大喊大叫,否则便真的一路寂寞了。”男子将车帘放下,“不过你还是别在我身上下功夫了,不是你问不出什么,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爷你们都敢绑,且是如此人多的马场,还怕我嚷个甚,”李九无奈,“我想问的,要问的,你们主子都不一定清楚。”自己的儿子怎么死的都不明白,我还真指望一个下人么。
“……”男子不再出声,他从未质疑过主子的决定,这马车中的主,不是自暴自弃,便是定力强大,然而无论是天之骄子,亦或是无能小儿,都逃不过一个结局。
“话说,你们真的不觉得我会布置救兵相随吗?”驾车的男自己不说话,李九有些无聊,微微扭动身子,“毕竟我也是一个皇子,单独一个人置于危险境地,你们不觉得蹊跷吗?”
“你有部署?”马车帘子忽然被掀开,强烈的光线一瞬间照耀了半个马车,李九猛的别过头,躲过强光,面上写满了抗拒。
“你若有部署,如何会这般模样被丢在我的马车上?”男子瞧着李九缩起身子避开光线,轻轻摇头,皇宫中的人多奸诈,差一些就被这看似干瘦的少年唬了去。
“我说这个大哥,”李九眯缝着眼睛朝外瞧,光线差太大,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黑影,“咱就随便聊聊天,你莫再这般一惊一乍好不好,”李九眨了眨眼睛,渐渐能看清楚轮廓,“如今是我被绑了,你还这般吓唬我,可不厚道。”
“……”男子皱眉,上前抓了李九的肩膀,使上力气想将其身子扭转过来。奈何这手中的人骨骼瘦细,豪无半分力气,一个动作差些将人推在地上。男子随即伸手将李九按回了座位上,凝着眉瞧了一眼这少年,终是松了手。绳索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无半分挣脱的痕迹,这皇太子的手臂已经有几分青色,一如肉上砧板,毫无反抗的余地。
“你到底想打听什么。”男子眼中几分困惑,若说这东宫子有胆量有见识,却这般无用,轻而易举被禁锢,且一丝功夫也无,甚至都不知道如何松些经络,令自己舒服几分,可若说他是个废物,却在将死之时这般轻松平静的与自己攀谈,至多的情绪不过防备,不见恐惧。
“我说大哥啊。”李九无奈,“被绑的是我,你这般防备做什么,还动手动脚的,丢命归丢命,可你们主子也没让你弄残了我罢。”
“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残废!”男子一把甩了车帘,不再理会这无赖少年。
“那自然是怕的,”李九淡笑,“咱们也跑了许久了,大哥,还有多久才到呢?”估摸算着,停了马车也不止三次,也就是说,换了三次马和车轴,每次动静不到半刻钟,不过他们防备自己也过分严密了些,莫说如今她被禁锢在车中,即便在车外与驾车的男子一同并行,他也不见得认识路不是?
“……”天色渐暗,男子不再理会李九,挥着鞭子,驾得飞快。
“大哥?”李九试探。
“小哥?”
“大汉?”
“大叔?”
“……”
没有动静,李九撇嘴。动了动发麻的手指,微微阖眼。
两人一马陷入沉默,疾骋在夜色的山路上。
猛然间一声吱呀,李九整个人朝前窜去,手脚无处使力,整个人趴在了马车地上。
“人在里头?”陌生男子的声音,低沉淡漠,听不出年纪,“一路可有不妥?”
“没有事故,”驾车的男子压低声音,轻轻摇头。
“你们几个将人带出来,丢到审讯室,等主子回来审问。”陌生男子的声音几分阴测测,李九不禁皱眉,这个声音,几分耳熟。
车帘被掀开,马车外四五人朝里瞧,车座上却没有这皇太子的身影。
“大……大家好。”李九蜷着身子趴在地上,艰难的抬头,面上尽是有些尴尬的笑容。
“……”车外接应的男子皱眉,避开众人,“松了绳子。”
“诶这位大哥是好人,不似你这般残忍。”李九被人扶起来,朝着驾车的男子笑。
“……”驾车男子摇摇头,避至一旁。
“带进去罢,”接应的男子挥挥手,李九松了桎梏,手脚有些发麻,一手扶一个黑脸小子,一面跺脚,一面四处打量。
本以为会是个山间的茅草屋之类,却是低估了这帮人的本事。此处应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庄子上,砖红墙,琉璃瓦,朱漆窗棂飞檐挂,处处都是大富大贵之相。看来想要自己死的贵人,不止马疾一个人,而那声音似乎有几分熟悉的人,李九被架着朝里屋走,回过头瞧去,只见背影,夜色中猜不出个真切来。
里里外外几道暗门,两个黑脸小伙将李九推入一道隐秘的石门,不知推动了什么机关,厚重的石墙渐渐合上。
“你是谁?”屋中有人,几分惊恐,几分同病相怜的模样,睁大眼看着李九,“是老爷抓你来的吗?”
李九回过头,转动着手腕松着筋骨,绑得久了,不仅是浑身疼痛,此刻手脚还是发麻发软的。屋中燃了一支短小的蜡烛,豆大点的火光,室内朦朦胧胧,虽照不清楚那人的模样,李九却一眼知道了她是谁。
“你又是谁?你说的老爷是马疾吗?”李九低下头,远远的在一旁竹椅上坐下,一心查探手上的勒痕,与女子保持距离。眼前关在一起的这人,便是那夜私探马府之时,与白小七一同出现的侍婢,即交出关键证物的那个人。李九皱眉,马疾如果抓了她,为何会说父皇害了马世荣?审讯一个小小的女子,她不信得不出答案。
除非,李九抬起头,远远的凝视这个女人,除非一切是她说的,亦或是有她没有发觉的真相。
“我什么人也不是,”女子缩在角落,李九偏头,适才进来没有细看,此刻发现她应是受了不轻的伤。
“你为何害马世荣?”李九站起来,一步步走近,烛光下,愈发瞧得清楚了,女子的半边脸掩在阴影中,上面布满了血迹与伤痕,马疾真的用了刑。
“不是我不是我!”女子听闻马世荣,整个人激动起来,朝后退去,然后身后是墙,根本退无可退。“我也是看不过去才陷害太子的,我只想为少主子讨个公道!”
“你陷害太子?”李九没有再走上前,不远不近的坐下来,有些好笑,“你如何陷害太子。”
“是我将那帕子换成司马姑娘的帕子的,”女子依旧紧张,“是我做的,是我做的,老爷莫再打我了。”
“帕子哪来的?”李九耐下性子。
“少爷曾帮过司马家小姐,受了点小伤,司马小姐送给少爷包扎的。”女子的情绪渐渐平复。
“司马夕颜倒是很热心,”李九淡淡的笑了,“你又如何知道太子爷手上有那方帕子?”
“我……我……”女子抬起头,盯着李九看,半日说不出话,“我……我亲眼看见的!”
“……”李九登时乐出了声音,“所以你随你们少爷去了马场?”
“对。”女子昂起头,梗着脖子,“我亲眼看见那帮人将少爷推下悬崖!”
“那帮人,是什么人?”李九皱眉。
“黑衣羽纹,是羽卫!皇上的羽卫!”女子突然提高的声音,尖锐可怕。
“……”李九陷入沉默。难怪马疾会这般说,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女子说的。一头是得罪不起的皇帝,一头是自己的夫君,于是想着陷害尚未成年的皇太子报复,一切那么顺理成章,老爷如何不会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