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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萦对和亲半点都不陌生,从高皇帝开始到现在,汉室已经不知道嫁了多少王主到匈奴那里去了。那些王主么要么是反王之后,要么是君父和长安关系甚远,出来顶缸的。嫁出去的是公主的名头,实际上不是王主就是两宫选出来的宫人,汉室不会拿真的和天子有血缘的真公主和亲。
皇太子才继位没有多久,匈奴就瞅准了时机犯边,而这位少年天子看着不是想走先帝们的老路子,太皇太后根本不想在儿子山陵崩后一年都还没到就大动兵戈,自己要亲自提出和亲的事了。
梁萦瞧见宫里又满满都是事,干脆就和母亲昌阳打了个招呼,出宫回公主府去了,在公主府呆了两三天,她就跑到邓蝉家里去了。
她认识的贵女多,但真正交好的只有邓蝉一个。邓蝉如今还没有嫁人,赶紧的去看看,随便也送点礼物。
梁萦乘坐辎车到了邓蝉家门前,却发现她家门前有好几辆车。幸亏曹氏早就知道梁萦要来,派人出来,引着梁萦的辎车入门,到另外一处地方去。她下车来,曹氏亲自前来迎接。
“曹女君,这是……”梁萦瞧着邓家今日里许多客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邓皇后变成了邓太后,但是朝堂上邓家人的位置要说变,也没见着变多少。邓蝉的父兄这一次都还没到高位上呢。
哪来这么多人前来祝贺?
“是阿蝉,她定下的那个郎君前不久不甚坠马而亡,”曹氏说起这件事来话里还有些许叹息,“这些人是来祝贺我们做父母可以给阿蝉再择身份更高的夫婿。”
梁萦听了之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时下观念,如果女子定下婚姻,男方没了。那么就说明女方命格尊贵,应当再挑选另外一个身份更高的夫婿。这是好事呢!
梁萦在曹氏的带领下,到邓蝉的房间中。邓蝉早就知道梁萦回来,听到响动就伸出头来,“姊姊来了?”
“可不来了?”曹氏笑道,说完又冲梁萦笑笑,“前面还有客人,侯女失陪了。”
梁萦颔首,等到曹氏走开之后,邓蝉立刻活泼了起来,失去未婚夫的事对小姑娘并没有多少影响,一来此事和她无关,二来她对那个人都没有见过一两面,长相如何为人如何那都是听父兄和族人们说,她见都没见过,想要伤心都要憋一会才能出来。
梁萦看着邓蝉没有甚么事就放心了,若是邓蝉为了那个未婚夫哭的死去活来,那才是让人担心。
“梁姊,我都好就没见着你了。”邓蝉自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到了这会容貌也渐渐长开,虽然年纪比梁萦要小,但是身材修长,快要和她差不多高了。长相明艳,相当吸引人。
“最近这段时间宫里头事情多。”梁萦也不好将宫里的事说出来给邓蝉听,难道要说皇后以为她和皇帝有一腿么?
梁萦想起这个就头疼,而且皇后还认准是她了!
现在就这么疑神疑鬼的,日后要是刘偃来个三千后宫佳丽,皇后岂不是要把自个给气死?
“我也听说了。”邓蝉点点头,“梁姊记得要自己保重,毕竟宫内人多嘴杂,要是被有心人拿来作甚么事就不好了。”
“嗯?”梁萦听邓蝉这话,眉梢一扬,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从兄也是。”邓蝉和梁萦抱怨起邓不疑来,邓不疑的用心从一开始就没有遮掩过,哪个人不知道他中意的是谁?“若是他早些和大长公主说,梁姊也能少不少事了。”
邓蝉也听母亲和其他贵妇人说起宫中的事时,提过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对阴平侯女诸多疑心,不过那会大家不会说太多,提那么一两句就算了,毕竟是宫中的贵人,说多了传出去说不定就要被治罪了。
邓蝉觉得皇后简直是因小失大,作为中宫最着急的自然是产下嫡出的皇子,当年前头的董皇后,在没有活下来的皇子,都被广川太后给逼成了甚么样子?说不定啊,这往事还要重现。
“好了,这些事也别说了,反正也没有多少好说的。”梁萦就不想提起皇后,一提皇后简直是说不尽的烦心事,母亲昌阳当然可以给她出气,但是也不能一辈子保着她。除非有可能把皇后给踹下台,换另外一个上。不然还真的治标不治本。
“好好,不说不说。”邓蝉也没想要多说这种事,她让人拿来自己这些是得到的书籍和梁萦讨论了好久。
和梁萦同岁的少女,大多喜欢漂亮的衣裳还有华钗等物,邓蝉和别人不太一样,她喜欢看各种书籍,不管是儒家的还是道家的,甚至在梁萦看来枯燥无味的法家她也能看的下去。
梁萦陪着她说了好一会的话,正说着,那边门外传来叩门声,邓蝉蹙眉,“这么快就来了。”
“阿蝉?”梁萦有些吃惊,“有客拜访?”
“还不是从兄。”邓蝉是越来越弄不明白邓不疑是怎么想的了,“他知道梁姊会来我这里,专门上门呢。”
这位从兄已经不是第一回干这事了,邓蝉都记不得他到底有多少次这样了。可惜他是从兄,而且邓氏一族的族长迟早也是他,邓蝉也只能这样了。
“他?”梁萦没想到邓不疑还能堵到这里来,有甚么事,不能到公主府里说么。
“这会该是忍不住了,叫人来催。”邓蝉早就摸的清清楚楚,她是故意掐着点让邓不疑难受来着,这不难受这就忍不住叫人来了。
“梁姊,见不见?若是不见,咱们就不去了。”邓蝉是不怎么站在从兄那里,语气里甚至是有点不想梁萦去。
梁萦大多数时间是在宫内陪伴太皇太后,邓不疑是侍中,人在未央宫,就算想要借着邓太后的名头跑到长信殿来,能不能见到她都很悬。
“既然来了,那还是要看看,也不好让他那么等着。”梁萦眼眸微动,答道。
邓蝉闻言,有些失望,但还是点头,起身带梁萦离开,邓蝉有些不情不愿,带着梁萦出了房门绕了一两道回廊,将梁萦带到一间耳室前,“梁姊说完话就出来。”
梁萦听到这带着些许孩子气的话下意识就想笑,邓不疑在房内听到拉门那里刷的一下从外面拉开,少女杏眼里含着笑意,她原本就长得美貌,含笑之时,两眼里含着脉脉柔光。邓不疑看着她忍不住,嘴角就扯出一抹笑来。
梁萦侧身进来,伸手将拉门关上,看见邓不疑望着她笑,他比之前长大了许多,但不变的还是那份阳光。
她把门拉上,走到邓不疑面前坐下,“好好的,怎么不去公主府上?这样见面反而偷偷摸摸的……”梁萦把‘幽会似的’这一小句给吞进肚子里。照着邓不疑的脾气,是绝对不会认为幽会有啥不对。
“公主府上不方便。那么多人看着。”邓不疑以前也去过公主府几次,昌阳大长公主待他也很热情,但他就算在公主府里和梁萦见了面,那么多人瞧着,有些话也不少说出口。
“你想作甚么?”梁萦一听他这话,下意识蹙眉,想起自己在上林苑已经差点把邓不疑给办了的事来,她面上又有些窘意,她垂下头轻轻咳嗽了几声。
邓不疑听到她咳嗽之声,有些紧张,“你还好吧?”
“我无事。”梁萦道。
“也无事。”邓不疑坐在席上,有些敛然,“只不过想要看看你。”
“只是看看?”梁萦听到邓不疑的回答竟然这么纯情,有些惊讶,她知道邓不疑这个年纪的少年是骚动不安的,至少她是见过邓不疑渴求的模样了。
“嗯。”邓不疑点点头,他看到梁萦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不太明白为何她不信。只是他盯着她的面庞,久久不动。
宫中相见并不容易,尤其在长乐宫,不比他姑母那里。做什么说什么,都要按照礼法来。
梁萦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瞧得从骨子里开始酥软,明明邓不疑什么都没做,但是那目光却让她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邓不疑的目光专注又火热,他看着她好一会,甚至那目光恨不得看到她内心去。
“太……陛下说,会有一场大战。”邓不疑差点将太子两字说出口,这位少年天子意气风发的对他说,汉室和匈奴必有一战,以前是匈奴时不时来骚扰大汉边郡,这一回汉室一定要主动出击匈奴。
少年天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眼都在冒光,邓不疑也几乎快和他一起激动起来。
“……”梁萦想起如今朝堂上的趋势,觉得没这么容易,但是她嘴上没说,“那就好。”
“到时候,你就好好呆在长安,等我回来。”邓不疑笑起来,笑容里带着一股孩子气。他期待的盯着她。
梁萦知道他在期待甚么,两人之间原本就近,梁萦垂下头,眼眸转动几下,过了一会,她缓缓伸出手去。她深衣袍袖宽大,葱白似的指尖从袖口探出,还没到他跟前,邓不疑已经猛地攥住她的手。
少女手掌柔弱无骨。他紧紧的将她手握在掌中。
梁萦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小跳,但很快平静下来。邓不疑除了握住她的手之外,没有别的举动。
“我一定能风风光光回到长安来。你信不信我?”邓不疑紧紧盯住她眼睛,不给她半点躲避的机会。
梁萦抿唇,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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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都王主在江都邸中呆了那么两三个月之后,又出来了,她已经在长安,不能因为一个男子,就将以前的事全部丢掉,至少宫内曹皇后还是和她交好,即使这位曹皇后在她看来就是一个被家里宠坏了的任性少女,只要耍点手段,便能取得她的欢心。
宫内最近的事她也知道,少年天子把他这位皇后冷落在椒房殿,这会曹皇后想必心情定是不好,而这正是她的好机会。
江都王主整理好仪容,进宫拜见皇后去了。
曹皇后很高兴江都王主的到来,这位从江都国而来的王主善解人意,说的话都是她喜欢的。
曹皇后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说了好一会话,将自个最近在宫里的烦恼说了一遍,得了这位江都王主的安慰之后,终于肯给她透露那么一点消息,“趁着你君父还在长安,赶紧的,将昏事定下来吧。”
依照这位王主的出身,选个好夫婿应当是不难的。
“妾到这会还没有这个打算呢。”江都王主笑道,还没有将曹皇后这话放在心上,只是当做平常的催婚,这种话,不仅仅是在江都国,还是在长安,听那些贵妇人提了不知多少次,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对别人昏事那么上心。
“最近匈奴犯边,太皇太后有意向陛下提起和亲之事。”曹皇后见江都王主还没听明白她的话,干脆就摆明了说。
“太皇太后都已经令宗正筛选诸王适龄的未婚王主了!”曹皇后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是曹家人,自然消息要灵通的多。“大长公主向太皇太后进言,不如先从长安中未婚王主看起。”说到这里,曹皇后上下打量刘殊,昌阳这话已经摆明了针对这位王主,她也闹不明白刘殊甚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大长公主。
“哪位大长公主?”刘殊听完曹皇后的话,脸色顿时苍白,甚至话语里还带着几丝颤抖。
和亲一事对王主来说简直是噩梦!匈奴位于草原之上,都是一些只晓得吃肉,不知道食用菜蔬的野蛮人。那里气候恶劣,一到冬日,牛羊就会被冻死大片,至于人就更不用说了。
更何况匈奴蛮夷行的是妻后母的那一套。如果不是自己的儿子做上单于,那么那些妻妾自然是被下一代单于当做财产继承,父传子,子传孙!半点尊严都没有!
“自然是昌阳大长公主。”曹皇后说起此事叹口气,“我将此事告诉你,你快些让你君父定下此事,一旦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着,曹皇后立刻就催刘殊赶紧回到江都邸中,刘殊向皇后道谢,之后匆匆离开。
待到她乘坐的辎车出了宫门北阙,她伸手捂住胸口,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天子年少,朝堂上又是阳平侯曹郃为丞相,太皇太后在孙儿面前可谓是一言九鼎。一旦这位拿定了主意,那么就算是天子也不好和祖母顶。
大汉以孝治天下,而汉天子必须是天底下最大的孝子。
“王主,到了。”辎车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嗯。”刘殊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外面的侍女伸手将垂下来的车廉卷起,刘殊从车内出来,脚才踩在踏几上,便腿一软,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顿时侍女们慌乱起来,有人去告知江都王和江都太子,扶着刘殊入府邸内,还有人去请疾医。
一阵鸡飞狗跳。
江都太子听到妹妹晕过去了,匆匆赶来,刘殊被疾医扎了几针已经清醒过来,她见到兄长抬起袖子掩面而哭。
“阿殊,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江都太子见着刘殊这样只当是她在宫中受了委屈,急切问道,可是不管他怎么问,刘殊只是哭不说话。
“到底是怎么了!”江都王一进来,就听见女儿肝肠寸断的哭声。
“阿父,阿父救我!”刘殊一听到是父亲来了,连忙放下袖子,露出那张泪痕纵横的脸蛋。
“怎么了?”江都王见到她已经哭成了这样,心下奇怪。
“女儿今日去椒房殿中,听中宫说,太皇太后有意和匈奴和亲,而昌阳大长公主向太皇太后进言,说可从长安中未婚王主看起。阿父!”说到后面刘殊哀哀痛哭,“女儿在长安日久,不知何处得罪了大长公主,女儿不想出塞,想要留在阿父身边!”
“你以往在长安中和哪个交好?”江都王听后眉头紧锁,刘殊是江都王后所出嫡女,他放在心头上疼爱的女儿,自然是舍不得女儿真的去出塞和亲,尤其匈奴人浑身上下哪一点配娶他的女儿?
“快些说出来,我现在就去将事定了!”江都王当然知道女儿风流的性子,他从来不觉得这件事有个甚么,甚至觉得乃是人之常情,眼下那些情人正好派上用场。
江都国离长安有千里之远,不然在江都国挑选更好一些。
“阿父,可是三礼实在是太繁琐,来得及么?”江都太子满脸忧愁。娶妇的三礼从先秦时候传下,虽然说只有三礼,但是真的执行起来,几乎要花个两三年的时间。
“权宜从事!”江都王被儿子这话气的脸上通红,“连这个都不知道!”而且就算过不来,等和亲之事过去,让女儿和离便是。他再挑选个好的。
“……”江都王主坐在寝台上,想起上林苑中邓不疑那句话,放声大哭起来,以前的那些情人在邓不疑的那句之后,她就一个人都不肯见。
不是她魅力无边,而是男人不会拒绝送上门的。这话太毒,也伤她太狠!
“……”江都太子看到妹妹放声痛哭,自然是知道内情,他咬紧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