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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萦察觉的到邓不疑生气了,少年表达醋意的方式简单又直接。直接是一片的沉默,从头到尾连句话都不和她说。
这样子活脱脱的就是一只发了脾气的小猫咪,生气的当口谁要是去动一动,立刻呲牙挥爪。她眼下可没有那个耐心去安慰来着。安慰了这么一次,要是次次都来,她还吃的消么?她对江都太子没有什么,也犯不着为了这个去对他承认什么错处,要是他爱闹别扭就继续闹好了。
“阿萦,你怎么在这里啊。”昌阳从不远处走过来,她可是找了女儿好一会,看到女儿坐到水榭中的小亭子里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呢,这些地方水汽重,尤其这几天长安里头的天气有些冷,还到这里来,等回头葵水的时候又要喊疼。
“心里闷,出来透透气。”梁萦这段时间跑出来的时候多。昌阳和蔡阳两个人轮流陪着太皇太后,连邓太后都是时不时过来服侍婆母。
邓太后以前还是皇后的时候,就对婆母十分孝敬,对上孝敬对下慈爱,先帝都时常觉得这个皇后是选对了。这段时间跑长信殿比当年还要勤快,倒不是因为邓太后更想孝顺皇太后,而是最近天子闹腾的有些不太像话。
前段时间少年天子下令让列侯就国,接着便是挑选人才。然后他又提拔了好几个儒生在朝廷中担任重职,那些个儒生也是沉不下气,屁股下面的位置都还没有坐稳。说什么要尊崇儒家,更别说其他的例如解除函谷关的关禁。
梁萦听说最近甚至那些儒生还不怕死的向皇帝上书,要查诸宗室和诸曹的不法事。
她知道上回太皇太后和刘偃的对话是不欢而散,但是这闹腾的动静也太大了。诸曹,说的不就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么,太皇太后心里会得劲才怪!
“这几日来的人的确多,也难怪你会出来透气。”昌阳说着都叹口气,这段时间,长信殿里曹家的贵妇和刘氏诸位在长安的宗妇们连着好几日都来拜见太皇太后。向太皇太后哭诉皇帝的新政如何不利于社稷。
听一回还好,多了真的觉得头脑晕乎乎的。
“皇太后今日还来了?”梁萦看到昌阳到自己面前坐下,出声问道,宫人们将昌阳长长的裙摆摆放好。
这里是长乐宫,是太皇太后经营了多年的地方,昌阳也不怕自己的话传出去,“她哪里能不来?陛下都快把天给捅漏了,要是不来让太皇太后出气,回头太皇太后怎么收拾她儿子都不好说!”
这次的新政多少也是牵扯到昌阳的,昌阳说是刘家的公主,但是按照此时人的看法,她也是能够被称呼一声曹公主。皇子公主以母家姓氏称呼,可见母家对皇子公主的影响。曹家被整治了,她这个曹家的大长公主脸上能好看到哪里去?
“……到底还是莽撞了。”梁萦沉吟一二说道。天子年少,调动大军的虎符都在东宫,这摆明着就是东宫太皇太后的权力大过西宫未央宫,这么针对着曹家来,除了执行新政之初,需要杀鸡儆猴,也颇有几分少年赌气的心思在里头。
可是太皇太后哪里会让他如愿?
这一场新政,在她看来已经必败了。
“莽撞。”昌阳觉得女儿说侄子莽撞都算是客气的了,有这么得罪人的么?
“如今啊,长安内外都已经被得罪完了。”昌阳皮笑肉不笑的笑了几声,“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要是那几个儒生在撺掇着陛下干出甚么事来,太皇太后头一个就饶不了他们。”
“……”梁萦抿了抿唇,水榭之上吹来一阵风,风中带来浓厚的水汽,即使身上穿着三重衣,都有些冷。
“阿母,这里风大,还是进去吧。”梁萦道。
“嗯。”昌阳也觉得这里冷的慌,还是回宫室中舒服。
但是两人回到长信殿的时候,就看到太皇太后满脸怒容,将手边一个玉珏重重的丢掷在地上。
那一块上好的美玉落地之后,立刻在清脆的声响中碎成碎片。
昌阳从来没有见过盛怒的母亲,吓了好大一跳。梁萦扶住昌阳,小声劝慰几句。那边蔡阳已经在劝说了,“阿母不要动气,那些人说出这些混账话,想必陛下是不会听从的。”
“不会听从?!”太皇太后闻言,转过头看着蔡阳,眼中幽冷的怒火看得蔡阳都忍不住一锁。
“朝廷之事不必过问东宫。”太皇太后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笑起来,但是在场的人个个都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弄出半点声响,让太皇太后更加发怒。
梁萦听到这里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恐怕又是那些儒生向刘偃进言,朝廷大事不必问过太皇太后。
老太后几十年来,在两代天子面前都是一言九鼎,如今虎符更是在东宫,说一句大权在握完全不夸张,但这外人要夺了她的权,要她一心一意在长信殿养老,这可真的是要老太后发大火了。
“阿母,待会去叫中宫来。”梁萦压低声音道。
这个时候是曹皇后在太皇太后面前给刘偃加印象分的好机会,尤其她还是曹家女,这个简直算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
梁萦有意向曹婧卖个好,毕竟是皇后,日后她还是少不了要和曹婧打交道,曹婧现在怀疑她和刘偃不清不白的,解释也不好解释。等到时间长了,估计也能忘记了。但是眼下这个机会还是要抓住的。
“她?”昌阳蹙了眉头,曹婧在她面前毕竟算是晚辈,而且在昌阳看来,曹婧是抢了她女儿的皇后位置,对这位皇后,心里一直都不喜欢。“太后这会已经派人去了,不必你操心。”
梁萦听了也觉得邓太后已经派去了人,也没有说话了。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发这么大的火,身体哪里能受得住?昌阳过去和蔡阳一道和太皇太后说了不少话,想要老人家开心起来。
平常太皇太后是很给女儿们面子的,但是这会,脸却是冷冰冰的。
梁萦也没有说话,连亲女儿都不能让太皇太后笑一笑了,她这个外孙女恐怕也没什么用,何况这事动到的还是太皇太后手里的权力。这可真的不是说几句就能解决问题的。
不多时,曹皇后赶来了,她面上着急,眼里还带着一份迷茫,想来也不太知道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曹皇后看了一眼邓太后,邓太后瞟了一眼上首的太皇太后。
“阿萦,你先退下。”太皇太后道。
“唯唯。”梁萦这会巴不得赶紧走,听到太皇太后这一句,立刻从宫室中退出来。这件事肯定是要闹大没跑了。
后来还真的和她想的一样,太皇太后把皇后训斥了一顿,皇后的父亲曹郃不仅仅是信奉儒学,而且还是丞相。作为曹家人在这种时候不但不拦着皇帝,反而任由那些儒生和少年天子一起胡闹,在太皇太后就是不该,曹郃人不在眼前,曹皇后就成了出气筒。
曹皇后挨了一顿骂之后没完,东宫把刘偃叫过来,也是一顿骂。夫妻两个谁也别落下。梁萦听昌阳说,太皇太后当时连‘就这么觉得你祖母碍眼’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吓得刘偃一个劲的对太皇太后磕首。帝后都挨了骂,宫外的那些贵妇又不停的入宫哭诉,宫里头热闹的简直和过年似的。只不过这里头热闹的都不是好事。
闹哄哄的,片刻都不得安宁,梁萦瞧着都觉得脑袋疼。这个节骨眼上,邓不疑这只吃醋的小猫竟然找上门来了。
梁萦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知道长辈们乐意给她行方便,私下里会会情郎也可以松松手,但是这个节骨眼上,见面似乎有些不太好。
“你怎么来了?”梁萦一开口就让邓不疑蹙起眉头,但是他拉起梁萦的手。
“到那边说话。”邓不疑拉着梁萦进了那边的亭子里,宫廷中山山水水美景不计其数,梁萦体力上是有些比不过他,被他拉着到了宫室内。
到了宫室之内,他看着她,梁萦知道他有话要说,看了一眼那些宫人和阉寺,“你们都下去。”
待到宫室里就剩下他们之后,梁萦叹口气,“你是不是为了最近陛下的事来的?”
邓不疑的性情高傲,又不通风情,方才拉她的时候都有些僵硬。
“……你知道了?”邓不疑听梁萦说起,他低下声道。
“这时候上门,我也只能想到这个了。”梁萦好气又好笑,那点事她怎么看不出来。
“我……”原本这次是邓太后要他过来打探点消息,这次闹得真的很大,甚至太皇太后亲自出山,令人查皇帝提拔上来的那些儒生的不法事,被查的还不是甚么小人物,直接就是御史大夫和郎中令。而且牵涉范围也很广,甚至皇后之父,堂堂丞相都牵扯在里头,这架势看着人都心里害怕。
太皇太后那里正在气头上,邓太后便要侄子来梁萦这里打探一下,毕竟梁萦也是太皇太后喜欢的外孙女。
邓不疑根本就不想插手这件事,他对朝廷上的事基本上是两眼一抹黑,也不像刘偃那么野心勃勃,他就是想要上战场,而不是和那些人精打交道,说一句话都要在肚子里转个三四回,简直觉得闷得慌。
但是这件事关系到陛下,他也只能来了。
“你还在生气?”邓不疑觑着梁萦的脸色,小心问道。
“我生甚么气呢,要说生气,那也是你。”梁萦想起邓不疑吃醋起来,还要她去哄就哭笑不得,她可没有什么哄吃醋少年的法子,“陛下那事,不必太过担心。”
“你这话……”邓不疑听到她这句,眉头蹙起,“这事难道……”
“陛下才继位不久,根基还不深厚,”梁萦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陛下是东宫的孙子,从来就没有听过亲祖母对孙子如何的。只不过这事……陛下是真的败了。”
刘偃野心勃勃,一上来就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但是新政哪里是这么好推行的。
“我知道了。”邓不疑点点头。
得了她这一句,邓太后那边已经好交代了,他垂下头伸手握住梁萦的手。
梁萦一笑,“想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怎么还不放手啊?”
“我……”邓不疑张了张嘴,说出一个字之后,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你以后不要见江都太子了。”
梁萦挑了挑眉,怎么说来说去还是这么一句,“我和江都太子没有甚么,何况宫中相见,于礼来说哪里能装作看不见?”
“他心思不好。”邓不疑沉声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梁萦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也没有提见到江都太子不搭不理,因为在宫廷中这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宫里的人,哪怕心里恨对方要死,也要面上如同春风一般。
梁萦见他雾沉沉的眼,见四周无人,在他面上亲了一下,算是安稳一下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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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这段时间,人人都不好过,大风大浪的,简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先是天子闹腾着要新政,启用了一大批的儒生,闹哄哄的要列侯回封地,解除关禁。结果就在最热闹的当口,东宫出山,把那些儒生全部给打压了下去。御史大夫和郎中令下狱,在狱中就自尽了。甚至丞相被罢,搀和到这件事里头的外戚统统被免,比起那几个自尽了的,太皇太后已经仁慈的不能再仁慈了。
长安里又恢复了平静,贵族们也恢复了平常的生活,该取乐的,都宴请起宾客了。
宴请宾客是一件小事,但是那位主人却是请了邓不疑和江都太子两个人。一个是天子近臣,哪怕眼下皇帝被东宫给收拾一顿,但那也是皇帝。邓不疑是外戚又是近臣,多的是人想要讨好他。
江都太子是宗室,自然有人想要交好。
但是这两个人从见面开始,就一直盯着对方不肯放。在场的人摸不着头脑,也没听说过建成侯和江都太子有过节啊。
宴会之上丝竹声声,舞姬身段窈窕,看得在场的宾客们眼里都露出些许迷离来。
一曲舞罢,江都太子从席上起来,对着那边的主人直笑,“只是歌舞,太不尽兴了,若是不弃,某愿意和一位宾客剑舞为诸位佐酒。”
平常也有宾客兴起剑舞的,主人也是含笑,“那么就有劳王太子了。”
江都太子一笑,将目光投向那边坐着的邓不疑,“不知君侯可愿意和某剑舞?”
邓不疑手里正拿着一只漆觞,听到江都太子这么说,立即将手里漆觞放下,按剑而起,“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