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瑾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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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七十六回

    马车缓缓行驶在宽阔的大街上。爱夹答列

    车内,君璃与君珊对面而坐,姐妹二人都没有说话。晴雪则正蹲在马车的地面上,就着汤婆子里煨着的热水给二人沏茶,只是手却一直抖得厉害,将水洒得放汤婆子和茶具的小几上到处都是,显然彼时她正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中。

    君璃看在眼里,就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向晴雪招手道:“不必沏茶了,我与二小姐都不渴,过来这里挨着我坐。”

    “是,小姐。”晴雪低低应了一声,走到君璃面前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仍抖得厉害。

    君璃就一把拉过了她的手,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怕得厉害?你不要怕,有我在,是一定不会让你有什么事的!不但你,我,还有二小姐,我们都会安然无恙!”只冲晴雪之前在小竹桥前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她亲自冒险,而是自告奋勇要自己去冒险这一件事,她便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就更不必说晴雪素日待她的那些好了,晴雪在她心中早已不是丫鬟,而是姐妹和亲人了!

    晴雪沉默了片刻,不答反问:“小姐,您说这会子那两个丫鬟是不是已经被人发现,救醒过来了?夫人与三小姐是不是已经确定三小姐落水之事,是我们所为了?”

    君璃算了算时间,点头道:“应当是如此,可是那又如何?有老爷在,不,应该说是有我的巨额嫁妆在,她们投鼠忌器,势必不敢自己拿我怎么样,只能告到老爷面前,求老爷为她们做主,可就算她们告到老爷跟前,我也完全可以来个抵死不认帐,反正那两个丫鬟是宁平侯府的丫鬟,是我那位‘好姨母’的人,自然要向着她,她们的话又如何可信?”

    上次杨继昌之事事发,她假意辩白晴雪可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时,杨氏便是拿‘晴雪是她的心腹,自然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来堵她的,如今她正好用杨氏的原话来堵她的嘴,看君老头儿这次又该怎么说!

    晴雪闻言,却仍白着脸,小声道:“话虽如此,关键还得看老爷是何态度,老爷自来向着夫人和三小姐姐弟几个,待小姐与大少爷……只怕小姐说了也是白说……”

    君璃明白晴雪的意思,君老头儿的心本就偏得厉害,同样的话杨氏说了他觉得有理,换作她说了他却十有八九会认为是狡辩,没办法,人的心天生就是偏的,更何况君伯恭心里还怨怼了谈夫人十几年,但她却并不怎么担心。

    且不说之前大杨氏的态度一看就是想息事宁人,一多半不会将事情闹到君老头儿跟前,毕竟是杨氏与君琳包藏祸心在先,害人反害己的;就算杨氏和君琳坚持要将事情闹到君老头儿跟前,她也不怕,真惹急了她,她便把事情闹得全京城人尽皆知,她倒要看看,到时候谁会后悔!

    君璃拍了拍晴雪的手,一字一句镇定说道:“老爷也许会偏心,但你记住一句话,这世间从来都是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比的就是谁比谁更能豁得出去。老爷是做官的人,又是在礼部那样标榜礼仪人伦的衙门任职,自然爱惜名声;我那位好姨母乃堂堂侯夫人,这些年一贯有贤名,又还有一个女儿没有出嫁,自然也爱惜名声;剩下我那位好后母与好妹妹想着横竖自己也没了名声,不如大家都一起以烂为烂,也许会想着把事情闹开,可没有老爷与姨母的支持,指不定她们还会遭到老爷和姨母的弹压,她们母女便是纸老虎,根本不足为惧,——而他们爱惜的,怕的,我都不怕,也都不在乎!”

    之前当君璃砸晕第一个丫鬟时,脑子里还只有激愤,并没有细细想过她若将计就计让君琳害人不成反害己后,会产生什么后果。等到她把自己的计划悄悄与君珊说了,并请求她的帮助时,她脑子里已同时在分析她的计划若成功之后会产生的后果了。

    后果无外乎有二:其一,杨氏与君琳气愤难当,非要找她报仇雪恨,与她争个不死不休。

    这种情况下,君老头儿的态度就很关键了,而以君老头儿的性子来看,她其实并非没有胜算,不为别的,只为她那笔巨额的嫁妆君老头儿还没摸着边儿,他便绝不可能让杨氏母女将她得罪狠了,须知此番之事可不是她理亏,她完全可以像上次杨继昌之事事发时那样,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架势,哭着嚷着要搬出去,连台词她都已经想好了‘母亲既这般容不下我,竟这般歹毒的算计于我,我搬出去便是,也省得再闹得家宅不宁,让爹爹左右为难’云云,以退为进,到时候君老头儿不说站到她这边来,至少也不好再一味的包庇纵容杨氏母女;

    就更不必说真惹急了她,她还有‘爹爹既认为此番之事错在于我,说不得我只能请左邻右舍为我评评理’的撒手锏了,君老头儿要顾忌自己和整个君家的名声,她却没这个顾忌!

    其二,杨氏与君琳不敢将事情闹到君伯恭面前,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有了前次在杨继昌之事上的自作主张,以致被君伯恭冷落那么多日子,最后更是一不小心便将多出个庶子或庶女的先例在,杨氏应当会吸取教训,不敢再随便触君老头儿的霉头。连她这个才与君老头儿相处不过几次的人都看得出,后者是个控制欲极强,说一不二的人,又怎么能容忍杨氏背着他有自己的小心思,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权威,且还因此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极其恶劣的后果,几乎就要让他名利双失?

    更何况事情一旦闹开,大杨氏那边也落不了好,事情不闹开,她至多就是落下一个“门禁不严”的罪名而已,不会有太大损失;反之则不然,哦,今日就因为她妹妹看继女不顺眼,她便帮着妹妹把继女往死里算计,这还是在受害者好歹也算她外甥女儿的情况下,明日她若看旁人不顺眼,岂非就要将那人算计得更狠?以后还有哪家的小姐敢去宁平侯府做客,想被陷害嫁给一个下三滥的男人了吗?如此一来,大杨氏别说管家了,只怕还会受到婆母与夫婿的厌弃乃至重惩。

    大杨氏是聪明人,不会想不到这些,那么,即便杨氏与君琳再想与她争得不死不休,她亦会尽全力阻止她们,说服她们与她继续维持至少表面上的相安无事,——之前在君琳床前,大杨氏与杨氏母女待她截然不同的态度,便是最好的明证。

    所以,君璃安慰晴雪说她们都会安然无恙的话,绝不仅仅只是安慰晴雪的空话,而是她的确有这个把握,也有这个能力保住她们!

    当然,杨氏与君琳此番吃了如此大亏,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想方设法找回这个场子来,可那毕竟是以后的事了,她有足够的时间来从容的思索对策,提前防备,叫她们讨不到丝毫便宜去。

    君璃与君珊并晴雪姊妹主仆三人回到君府时,君伯恭还没有回来,于是整个君家内院就君璃与君珊两个主子,君璃乐得不用去给谁请安,与君珊话别,让她不要担心,她一定会保她和周姨娘无事后,便径自回了流云轩。

    谈妈妈领着锁儿坠儿接了出来,瞧得君璃衣裳上又是汤汁又是血迹的,额头上包扎的纱布还有淡淡的血迹渗出,唬了一大跳,忙上前拉了君璃的手,急急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不是去宁平侯府做客吗?怎么弄得这般狼狈?”声音都变了调。

    不待君璃回答,又骂晴雪:“你这小蹄子,不是让你好生伺候小姐,发生什么事都要挡在小姐之前的吗,怎么你自己好好儿的,小姐却弄成了这样?你就是这样伺候小姐的,是不是去哪里躲懒了?”

    晴雪见问,脸上不由带出几分委屈来:“妈妈冤枉我了,我一直都寸步不离跟着小姐的,并没有片刻躲懒……”

    话没说完,君璃已道:“妈妈,你的确冤枉晴雪了,是发生了一些意外,所以我才弄得这般狼狈,咱们且先回屋去,让人打水来我梳洗一下,再换件衣裳,我再细细与妈妈道来。1”一面说,一面冲谈妈妈使了个眼色,示意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谈妈妈接收到她的眼色,会过意来,忙命锁儿去打水,又命坠儿守在门外,一个人也不许靠近后,方与晴雪一左一右,扶了君璃进屋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姐,您没大碍罢?”谈妈妈性子急,一进屋便忍不住问道。

    这么一整天又是脑力劳动(掐架),又是体力劳动(砸人)的下来,君璃早累了,这会子好容易回到自己屋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懒洋洋的靠在贵妃榻上,命晴雪:“你来说。”

    晴雪在马车上得了君璃的保证,心里安定不少,眼下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无形中又放松了几分,闻得君璃的话,便清了清嗓子,将今日在宁平侯府发生的事,事无巨细都与谈妈妈说道了一遍,末了不免带出几分忐忑来:“也不知道夫人和三小姐之后会怎么对付咱们,方才在侯府时,三小姐简直恨不能吃了小姐……”

    谈妈妈像听惊险故事一般听晴雪讲完了她们今日在宁平侯府的遭遇,一张满是褶皱的脸上的表情已不知道变了多少变,哆嗦了半天,才哆嗦出一句:“小姐,您、您竟然用石头砸人,还一砸便是两个,夫人泉下有知,若是知道您这般粗鲁,只怕都能气活过来!”

    君璃闻言,差点儿没从贵妃榻上摔到地上去,对谈妈妈听了这么半天,结果开口第一句竟是说自己粗鲁而非其他诸如‘小姐您没事吧?’或是大骂杨氏歹毒的话大表佩服,谈妈妈真乃神人也,看问题的侧重点与常人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晴雪也对谈妈妈的无厘头表示无语,忍不住小声说道:“当时的情形,可以说是性命攸关了,小姐若不粗鲁一些,不当机立断自第一个丫鬟口中逼出她们的计划,再将第二个丫鬟砸晕,以便我换上她的衣服,只怕这会子哭的就该是咱们,要嫁给那个渣滓的也是小姐了,妈妈倒还有心情来计较小姐粗鲁不粗鲁……”

    话没说完,已被谈妈妈咬牙切齿,又急又快的打断:“那对烂了心肝儿的母女,不得好死,猪狗不如的贱人,头上长疮脚下流脓,浑身都坏透了的混账东西,竟敢如此算计小姐,她们也不怕遭天谴,也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看我饶得了她们哪一个,我这便求见族长夫人去,求她老人家为小姐做主,一定要狠狠的惩罚她们,让她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谈妈妈说完,便疾步往外走去,嘴里还不停骂着杨氏母女。

    直看得君璃与晴雪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原来谈妈妈不是不生气,只不过她的表现方式,稍稍有些呃,奇特罢了。

    君璃忙命晴雪:“快拉住谈妈妈!”

    晴雪忙依言上前,赶在谈妈妈出门之前,拉住了她。

    谈妈妈一脸的愤慨,以为君璃是怕她吃亏才命晴雪拉住她的,语气不善的道:“小姐放心,族长夫人素来最是公道正派不过,族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人不敬服的,不然当年夫人也不会把留给小姐和大少爷的产业托付给她老人家代为照管,且她当年与夫人私交也甚笃,当年小姐出阁,还是她为小姐做到全福夫人……呸呸呸,瞧我说这个做什么!总之,只要族长夫人知道了事情的因由结果,是必定会为小姐做主的!”

    君璃摇摇头,道:“我不是担心族长夫人肯不肯为我做主,我想的是,若妈妈把事情告到族长夫人处,我们便算是正式与杨氏母女撕破脸了,以族长夫人的公道正派来看,十有八九会向老爷施压,让老爷休了杨氏,——杨氏名下可有四个儿女,老爷就算不顾她,也得顾念她所出的儿女们吧?还有老爷可是为官之人,却无缘无故的休妻,旁人难道不会说三道四?一旦如此,老爷只怕会深恨于我,恨我为何要将家丑外扬,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到时候他更恨的,便不是杨氏母女,反倒是我了。”

    “再者,妈妈不是说族长夫人为人正派吗?只怕她知道此事后,不见得就会一边倒的站在我这一边,杨氏母女暗中算计我固然不对,可我知道她们算计我后将计就计反算计了她们,让君琳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难道就很对吗?一样是不友爱姊妹,不顾及君氏一族的名声,不以大局为重,所以族长夫人最终极有可能各打三十大板,致使杨氏母女讨不了好,我一样讨不了好去,岂非伤敌一千,自损也一千?这样,妈妈还要急着去求见族长夫人吗?”

    君璃虽没见过这位族长夫人,却只从她一旦答应了谈夫人为自己姐弟照管留给他们的产业,便一直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让君伯恭十几年下来,都未从其那里占到什么好处去这一点上,即可知族长夫人是一个真正品行高洁,原则性极强的人,这样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固然容不下心肠歹毒的杨氏母女,可难道就会很喜欢比杨氏母女好不到哪里去的自己吗?不过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差距罢了。

    所以,此事只要杨氏母女不先闹开,她根本没有闹开的必要。

    谈妈妈是见过族长夫人不止一次的,听完君璃的话,想着以族长夫人的性子,没准儿她知道此番之事后,还真有可能在打杨氏母女三十大板的同时,将自家小姐也打三十大板,就像小姐说的那样‘伤敌一千,自损也一千’,那岂非相当于杨氏母女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想通了这一点,谈妈妈不由泄了气,不甘道:“可就这样白放过了她们母女不成?那她们岂非以为小姐好欺负,以后更变本加厉的算计小姐?”

    君璃微微一笑:“我敢说自此以后,她们绝对不会再以为我好欺负。况她们不是已经受到惩罚了吗?妈妈且等着瞧,那寇家只怕不日就会上门提亲了,君琳自来心高气傲,誓要嫁入高门,如今却不得不嫁进寇家这样在她看来绝对的低门,且那姓寇的还五毒俱全,各种不成器,——这已经是对她最好的惩罚了,甚至都不用咱们出手,只管等着看好戏便是!”

    且这惩罚还不是暂时的,而是一辈子,偏君琳又心高气傲,宁愿死也不愿嫁给那姓寇的,等到她嫁过去后,这日子能好过?或许一开始那姓寇的会因她年轻貌美,会碍于她的家世而尽量迁就她,可时间一长呢,成日里面对着这么个居高临下,各种嫌弃自己的老婆,哪个男人受得了?更何况姓寇的原不是什么善主儿,到时候君琳的日子会怎么样,可想而知,真是光想想已让君璃痛快的不得了啊!

    谈妈妈闻言,却并没有多么高兴的样子,沉默了半晌,叹道:“小姐才回来三个月不到,就已被她们如此歹毒的算计过两次了,其他小的绊子更是不计其数,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背着小姐自作主张,逼得小姐不得不回来的,我如今真的是好后悔……万幸小姐这两次都是有惊无险,侥幸躲过了她们的算计,若是小姐没能躲过去,真被她们算计了去,我岂非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小姐,对不起,您骂我吧……”话没说完,已是忍不住老泪纵横,至此是真的为当初自己的自作主张悔青了肠子。

    要说君璃心里半点不后悔回君家来绝对是假的,君家上至君伯恭杨氏,下至那些墙头草一般的丫头婆子,所有人都让她厌恶之至,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在君家多待!

    可一想到君珏,一想到还有个这么好的弟弟,一想到自己至多也就是再忍两年,君璃便觉得这一切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不就是有个渣爹,有个表面白花实则恶毒的后娘和两个不省心的便宜妹妹嘛,她就当是在打怪斗恶龙了!

    “妈妈不必难过,也不必自责。”君璃因笑向谈妈妈道,“咱们都已经回来了,这会子再来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横竖两年后咱们又要搬出去的,再难忍再难熬也不过这两年罢了,什么大不了的?”

    适逢坠儿在外面回热水已经准备好了,问君璃是现下用还是待会儿再用?

    君璃一身黏糊糊的,早难受得不行了,闻得这话,哪里还等得?忙命将热水送去净房,由晴雪服侍着洗了个澡,总算觉得浑身舒坦了不少。

    彼时时辰已不早了,君璃估摸着君伯恭该回来了,因悄悄命晴雪:“待会儿吃完晚饭后,你找个借口去暖香屋里一趟,问问她老爷回来后气色如何,心情如何?若是见老爷不高兴,让她设法问问老爷是因何而不高兴。”

    大杨氏之前已明文说过今晚会留下杨氏母女几个了,那么她一定得使人去与君伯恭说一声个中缘由才是,只要她知道君伯恭是因何而不高兴,便能知道杨氏她们在此番之事上到底是什么态度,到底是会选择与她不死不休,还是息事宁人了。

    晴雪忙点头应了,待吃过晚饭后,果真找借口去了暖香屋里一趟,约莫半个时辰后,回来小声与君璃道:“老爷今儿个回来后没有去郭姨娘那里,而是歇在了外书房,不过郭姨娘使人去问了老爷身边的陈胜,得知老爷是因三小姐不慎落水,却被一位主事的公子给路过救起之事而生气,所以才没进内院来的,想来,那一位已决定息事宁人了!”

    暖香如今正得势,君伯恭的长随巴着她都来不及,想来不会对她说假话……君璃点点头:“如此看来,那对母女当是决定息事宁人了,只是不知道老爷会不会同意将君琳嫁入寇家?”以君琳的才貌家世,原本是可以嫁个更好人家,为君家添一门得力姻亲的,也不知道君老头儿会不会看不上寇家,想方设法为她谋一门更好的亲事去?

    晴雪道:“如今已不是老爷同不同意的问题,而是除了嫁入寇家,或是远嫁外地,三小姐已没有第三条路可走的问题了,毕竟当时那么多人都是瞧见了那姓寇的抱着三小姐,二人都浑身湿透了的,还有谁家会愿意娶三小姐?而嫁入寇家,至少受了什么委屈时,娘家人还能为她出头撑腰,可要是远嫁外地,便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便是老爷不同意,那一位爱女心切,也必定会说得老爷同意的!”

    君璃又岂能想不到这些,见晴雪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笑道:“你如今越发精明能干了,将来谁能娶了你回家,简直就是前辈子积了大德!”

    说得晴雪红了脸,跺脚不依道:“小姐惯会取笑人家!”

    君璃正色道:“这有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放心,将来待咱们搬出去,我自己当家做主后,我一定为你挑一个好夫婿,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晴雪闻言,一张脸越发红得能滴出血来,扭捏着小声道:“小姐说什么呢,我才不要嫁,我一辈子都跟着小姐……”

    适逢谈妈妈端着为君璃熬的安神汤走了进来,闻得这话,忙道:“小姐别只顾着晴雪丫头,也得顾顾您自己啊,您还这么年轻,难道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不成?趁着现在还年轻,小姐很该为自己打算打算的,不然再过两年,待年纪大了,还能挑到什么好人家?”

    说着老脸一红,“本来这些话我不该跟小姐说的,可如今的情形,那一位恨透了小姐,老爷也不像是会为小姐打算的,说不得只能靠小姐自己为自己打算了。”

    再过个两年她就年纪大了?她如今明明才二十岁都不到,就算再过个两年,也正是花骨朵儿一般的年纪好伐……君璃翻着眼,道:“且等两年后,看珏弟考得怎么样,之后又是什么情况再说罢,横竖两年后我年纪也不算太大,妈妈就别操心这个了。”

    谈妈妈听说,以为她是打算待两年后的秋闱后,在君珏那些同窗里挑选夫婿,忙点头笑道:“小姐这个主意好,到时候让大少爷帮忙在他那些同窗里为小姐挑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小姐一过门就等着凤冠霞披加身,又有大少爷做靠山,以后的日子不知道多风光呢!”

    每届的新科举人新科进士都是唐僧肉,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等着招其为乘龙快婿,干嘛要屈就自己一个顶着二嫁名头的女人?君璃这回都懒得再翻白眼了,直接命晴雪:“去给我取文房四宝来,我给珏弟写封信,把今日之事告诉他,明儿一早让欧阳总柜派咱们的人快马加鞭送去,也好让他心里有个底,省得不小心着了什么人的道儿!”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指不定杨氏姊妹见自她这里讨不好什么好去,便把主意打到远在书院的君珏头上去呢?她还是未雨绸缪,趁早提醒他保持警惕的好。

    只是念头才一闪过,君璃便猛地想到,她那手毛笔字根本见不得人,果真给君珏写封信去,岂非立马就要穿帮了?再者,君珏如今正全身心的投入在学业当中,若是让他知道这些乌糟事,再以他对自己这个姐姐的感情,只怕十有八九会扔下学业,立刻赶回京城来为她出头撑腰;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会赶回来,仍留在书院里,势必也会大大影响他的学业,——这岂非是因小失大,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君璃陷入了沉思当中,直至晴雪将文房四宝都取来,给她研了半天的墨后,她才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来。

    因命晴雪:“明儿一早你便去见欧阳总柜,让他设法安排两个精明且有身手的人快马加鞭去书院,隐在暗处保护大少爷,务必要保住大少爷平安无事但又不能被他发现,听明白了吗?”希望她这一番安排永远派不上用场。

    晴雪也是个聪明的,不过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君璃的顾虑,忙不迭应道:“小姐放心,我明儿一早便去。”

    一旁谈妈妈则已走到窗边,双手合十在对天祷告了:“老天爷,您一定要保佑我们家大少爷,千万不能让起子狼心狗肺的小人的奸计得逞啊!”

    这一夜,君璃主仆三人都睡得不甚安稳,毕竟白日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要说心情没有几分波动,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经此一役,她们算是彻底与杨氏母女撕破脸了,还不知道杨氏母女会有什么后着等着她们,她们多少总会有几分担心。

    这一夜,同样睡不安稳的,还有在外书房的君伯恭。

    外书房内,君伯恭彼时正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一直大口喘着气,胸膛也一直剧烈起伏着,显然正处于狂怒中。

    只要一想到傍晚他正打算自宁平侯府回来时,大杨氏使来的心腹告诉他的话‘三表小姐午后在园子里的湖边看湖里那几条锦鲤时,因看得太入迷以致不慎跌入了水中,恰巧被路过的一位寇姓公子给救了起来,如今人还昏迷着,万幸请了太医来瞧过,说并无大碍,只是今晚上去是不能回家了。姨夫人与四表小姐则要留下来照顾三表小姐,也不能回家了,还请姨老爷先自个儿回去,明儿待三表小姐醒了,我们夫人再亲自送姨夫人和两位表小姐回去不迟!’,君伯恭便气不打一处来,若是杨氏这会儿在他面前,他一定会狠狠给她几个耳光!

    原来君伯恭乍一听完那个心腹的话,凭直觉便知事情必定有异,须知君琳几可说是自小在宁平侯府玩到大的,可谓对侯府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又怎么可能忽然看几条锦鲤看入迷了以致跌入水中,还那么巧,刚好被一名路过的男子给救了起来?因忙使了自己的心腹,也就是之前暖香使人自其打探过消息的那个陈胜,悄悄去打探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午后君家三小姐落水之后被兵部寇主事家的公子刚巧路过给救了起来之事是那么多人都瞧见了的,人多嘴杂,陈胜要打探起来并非什么难事,是以很快便回来向君伯恭复命了:“……三小姐的确是跌入了湖中,也的确被一位寇姓公子救了起来,只夫人一开始似是以为落水的是大小姐,一路叫着大小姐的名字哭过去,还在那寇姓公子提出愿意娶落水的女子为妻时,点头默许了,却没想到落水的竟是三小姐……当时来赴宴的好多夫人太太并各家小姐都瞧见了,尤其各家小姐,都是被三小姐以为大小姐出了事,央了去给自己壮胆的,姨夫人没办法封那么多人的口,如今只怕已传得沸沸扬扬了……”

    陈胜说这番话时,眼神一直闪烁不定,显然他已瞧出今日君琳落水一事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君伯恭便怒不可遏,觉得杨氏这会儿若在他面前,他只打她几耳光怎么够,他便是打死了她,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这个蠢妇,简直就是愚不可及,蠢到家了,也不想想,连陈胜一个小厮都能轻易瞧出整件事情的机锋,今日去宁平侯府赴宴的人非富即贵,都是自小在大宅门里长大的,宅门里那些弯弯绕绕,那些人又岂有瞧不出来的?

    就更别说她们母女还蠢到家了,一个非要拉了众家小姐姑娘去与自己所谓“壮胆”,另一个则是一路嚎着君璃的名字去的事发现场,这不是摆明在了告诉旁人,此事根本是她们母女所为?!

    做出这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径来也就罢了,关键还没成功,还反被人家将计就计算计了去,将他君家的脸面彻底丢光了,他素日怎么就没发现杨氏竟是这么蠢的一个人呢?!

    ——君伯恭也不想想,一来杨氏以前年轻貌美,又温柔小意,他自然看她哪哪儿都好,不像如今杨氏已是徐娘半老,虽风韵犹存,到底比不得年轻那会儿了,所谓“色衰而爱驰”,他不自觉已拿挑剔的目光在看她,当然也就能发现她很多他以前没发现,或是他发现了却有意忽略了的缺点。

    二来杨氏以前在君家后院近乎专宠,便是君伯恭有几个姨娘小妾,也大多是摆设,君伯恭一月里有大半时间是歇在她屋里的,她没有对手,没有烦心事,自然心情舒畅,事事周到;不比现在,有了君璃这个强势的对手,她每日里都在琢磨着要怎么对付君璃,偏生又道行不够,自身能力远没有自以为的那般强,以致频出昏招,自然也就暴露出了她愚蠢的一面来!

    然而让君伯恭最生气的还不是杨氏的愚蠢,而是她不但蠢,还蠢而不自知,竟一而再再而三的背着他自作主张,半点不将他放在眼里,也不想想,离了他,她算个什么东西,她今日的一切体面尊荣,都是他给她的,没有他,她试试看她能不能金奴银婢的使着,回娘家时母亲和兄嫂都捧着,去外面赴宴时旁人都客气着?

    竟敢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将他的警告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看来他上次他冷落她还冷落得不够,抬举暖香也还抬举得太轻,以致她还没有吸取到足够的教训啊!

    君伯恭气了一阵,骂了一阵,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于是思索起接下来该怎么善后来。

    依照他的本意,是打算让杨氏母女自作自受,自己吞下自己酿造出来的苦果的,可他也知道,此事一个处理不好,便会惹得旁人议论纷纷,甚至还会引来御史参他一本,须知君璃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一旦让她不满意了,她可是随时都能搬出去,不带一丝一毫留恋的。

    可他又怎么能让她搬出去?且不说他想要的东西至今没到手,而他再过不久,将极有可能要花出去一笔数额巨大,凭他如今的身家,是绝对拿不出来的银子;

    就冲她那混不吝的性子,他便不能让她搬出去,她对自己这个父亲可没多少敬爱,对君家的名声也没多少看重,万一到时候她“一个不慎”说漏了嘴,将此番杨氏母女一开始本是打算害她,谁知道到头来却反而害人害己之事说与了旁人知道,——就算今日去赴宴的人已多少猜出了真相,可旁人猜测的真相,与经她之口说出去的真相,毕竟是两个概念,他怎么能冒这个险?到时候御史本来只是参他“家宅不宁”的,只怕也要上升到“容不下原配嫡女”的高度了!

    想到这一点,君伯恭便禁不住头痛,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孽女这么难缠呢?她不是软懦可欺得连丫头婆子都敢骑到她头上吗?若是早知道这一点,他当初就不该同意她回来的,如今可好,狐狸没打着,自家却已惹来好几身骚了!

    这个念头只在君伯恭脑子里盘旋了一瞬间,便被他直接掐灭了,他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难道还能厉害得过自己不成?更何况自己还占了父亲的名分,难道还拿捏不住一个她了?且等着瞧吧,他想要的东西,总会手到擒来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当务之急有两点,一是要压制住杨氏母女,让她们不要将事情闹开,以免惹恼了君璃,到时候事情可就一发不可收拾,面子里子都要丢光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杨氏她们应当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只使人来告诉了他君琳落水被陌生男子救了之事,而没说其他,——这应该是大杨氏的主意,杨氏母女还看不到这么长远。

    其二便是如何将影响给降到最低。君琳被陌生男人自水里救起来是那么多人都瞧见了的,想要在京城再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已是绝无可能,便是远嫁,只怕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去,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将她嫁入寇家,将丑事给遮掩过去,好歹换一个“一女不事二夫”的忠贞名声,以免将来他其他的儿女们议亲时,受此事的影响,让他以后都再结不到强有力的姻亲。

    念头闪过,君伯恭又忍不住怒气上涌。

    本来他对君琳这个才貌双全的女儿寄予了多大的厚望,想通过她为自己攀一门真正的贵亲,譬如杨氏曾在他面前提过一次的东阳侯府就很好,以为自己将来的升迁提早铺路。

    ——他日前已得到确切消息,自己的顶头上司,礼部尚书卢老大人这一届任满后,便要上奏折乞骸骨,告老致仕了,而新任的尚书人选,将极有可能在他这个左侍郎和右侍郎之间产生。他对这个尚书之位是势在必得,一为尚书不比侍郎,乃是一部主官,真正名与利都能双收;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升了尚书便有入阁的希望了,只要他能入阁,整个君家的门第将立马比以前提升几个档次,至少可以惠及五代,那更是一笔虽看不见却实实能得到好处的巨大财富!

    谁知道却被杨氏母女几乎坏了他的大事,不但累的他名声受损,还累他错失了一门显贵的姻亲,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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