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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七十九回
君璃回到流云轩时,谈妈妈与晴雪正做针线,见她回来,忙放下手上的绣棚,双双迎了上来,关切的问道:“小姐,她们没有给您难堪吧?”
君璃先命锁儿退下后,方笑道:“她们能给我什么难堪?”或者应该说,她们哪里敢给她难堪?远的她不敢说,至少眼下她们是绝不敢的。1
晴雪将才沏好的茶递到她手上,眉头微蹙:“话虽如此,毕竟眼下我们在府里势单力薄,凡事小心一些总没有错。”顿了顿,又道,“对了,方才周姨娘使心腹婆子过来说,今儿个想见小姐一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合适?”
周姨娘只怕是为了君珊才想急着见她……君璃想了想,道:“今儿个入夜后罢,不然让那一位知道了,我倒是没什么,就怕周姨娘和二妹妹会受磨搓。”
晴雪忙应道:“那我待会儿悄悄与周姨娘说去。”
君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低声与二人说起方才见杨氏姐妹和君琳的情形来,“……那一位有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其实与这类人打交道还放心些,倒是三妹妹年纪轻轻,已这般沉得住气这般能忍,才是真的不能不防。”
她自己能装能演,皆是因她原是吃这碗饭的,且她此番毕竟是胜利者,占着心理上的优势,这倒也还罢了;可君琳却是真正的失败者受害者,事发当日还要死要活的,却只花了短短两日,已能与她心平气和的表演“姐妹情深”了,这要搁现代,只怕比她还要先摘得影后桂冠呢,务必得提防提防再提防才是!
吃过午饭,君璃正打算歇个午觉,锁儿忽然兴兴头头跑了进来,行礼后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正院那边闹腾起来了。”
“打听出来闹腾什么了吗?”君璃顺口问道。
锁儿道:“听说是老爷为三小姐择了一门亲事,但三小姐不愿意,正寻死觅活呢。”
“寇家动作这么快?”君璃一听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却见锁儿一脸的懵懂,想起当日之事虽很多人都知道,君家跟去宁平侯府的下人们回来后却不敢多嘴,是以锁儿等人都是不知情,因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再设法去打听打听,看都有谁在闹腾?老爷又在不在?”
锁儿如今巴不得君璃用她,不必君璃吩咐,她都要去打听的,何况君璃还吩咐了?忙屈膝恭敬应了一声“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这里晴雪方与君璃道:“老爷这次总算没有犯糊涂,好歹与小姐出了一口恶气,我本来还想着老爷素来疼爱三小姐,怕三小姐哭闹哀求一番,老爷便心软了,便不把她许给寇家了,现下总算可以放心了!”
君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老爷是做官的人,只怕心里还想着将来要做更大的官,又岂有不爱惜名声的?此番之事,表面看起来三妹妹固然无辜,乃是无妄之灾,可旁人却只会记得她的确被个陌生男子抱过了,又还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娶她,倒不如顺水推舟将她嫁入寇家,指不定还能得一个‘一女不事二夫’的美名,岂不善哉?老爷若真能不顾旁人的眼光,另为三妹妹择一门亲事,我倒要对他刮目相看呢!”只可惜,人渣始终是人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永远都改变不了!
主仆两个正说着,却见才离去不久的锁儿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给君璃见过礼后,小声沮丧道:“陈妈妈与周妈妈亲自守在了正院门口,奴婢这次别说打探消息了,连靠正院近一些都不能,还求小姐恕罪!”
君璃其实也没指望锁儿真能打探到什么回来,杨氏好歹是一府主母,主持中馈多年的人,又岂能真任阖府的人看自己母女的笑话儿?不过是白抱着试一试的念头罢了,如今见锁儿果然打探不到什么,倒也并不失望,挥手道:“那陈妈妈周妈妈是何等厉害之人,你打探不到消息也是情有可原,不必自责,且先下去歇着罢。”
锁儿见君璃和颜悦色的果真不怪她,脸色一下子松快了几分,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君璃便低声自语了一句:“也不知这会子那边究竟闹腾得怎么样了?”
晴雪犹豫了一下,因道:“小姐若实在想知道,要不,我这边找借口去郭姨娘那里一趟,看郭姨娘会不会知道点儿什么?”暖香住在杨氏正房后面的小跨院里,与正院只有一墙之隔,且她如今正得势,自有那有心奉承之人会去她那里通风报信,问她应该能知道。
君璃闻言,怔了一下,才笑道:“哪有这个必要,暖香若真知道些什么,事后必定会打发人来与咱们说的,且如今那母女几个不知道多恨咱们,你倒还傻傻的往她们的枪口上撞,到时候被她们寻住了由头要发落你,便是我也未必能保住你,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罢,横竖早早晚晚我们都是会知道的,何必急在这一时?若只是为了一件早晚会知道的事便去冒险,那我成什么人了?”
果然不出君璃所料,不多一会儿,暖香那边果然使了心腹小丫头过来见君璃,屈膝行礼后说道:“我们姨娘知道大小姐这会子必定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所以特特使了奴婢过来为大小姐解惑。”
君璃点点头,笑道:“你们姨娘倒是懂我,既是如此,你且细细道来。”
“是,大小姐。”小丫头脆生生的应了,便细细说道起来。
原来之前君伯恭拂袖而去后,大杨氏很快也离开了,她毕竟是宁平侯府的当家主母,又岂能一天到晚不着家,只为妹妹的家事奔波的?不过临走前,大杨氏却没忘记再四叮嘱妹妹,一定要尽快说服君琳,答应嫁入寇家,不然等到寇家的媒人都上门了,她却还在闹腾,谁知道君伯恭会不会真让她“因病亡故”,所谓“好死不如赖活”,连命都没了,将来又何谈报仇雪恨?
杨氏才见识了君伯恭的狠心与绝情,早吓得有如惊弓之鸟了,便是大杨氏不说,她也要即刻去劝君琳的,又何况大杨氏还特特嘱咐了?待送走大杨氏后,便径自去了西厢房。
彼时君琳正因之前君璃过来示威,偏自己还得赔笑脸与其好言好语而大发脾气,瞧得杨氏进来,自然没有好脸,等到杨氏吞吞吐吐的说完君伯恭已答应了寇家的提亲,小心翼翼的劝她不如顺水推舟嫁过去后,就更是犹如捅破了马蜂窝。
君琳当即大哭大闹起来,将满屋子的东西都砸了,说杨氏明明答应过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嫁入寇家的,谁知道却这么快便反悔了,口口声声说杨氏不护着她,不配做她娘,撵杨氏出去;见杨氏不出去,竟捡起地上的碎瓷片便往手腕上割,直把杨氏吓得半死,将整个西厢房闹了个鸡飞狗跳。
“……啧,想不到三小姐素日瞧着温温柔柔,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竟也这般会闹腾,只怕连四小姐都比不上!”小丫头子一边说着,一边咂舌。
君璃暗想,那是你没有看见当日在宁平侯府她闹着要杀了她时的情形,不然就不会说这话了,嘴上继续问道:“之后呢?三小姐又是如何肯消停下来的?”暖香既已使了人过来与她解惑,自然那边已安生下来,不然说一半留一半的,她还不如不使人来解这个惑的好呢!
小丫头子越发压低了声音:“奴婢听说,眼见三小姐已划破自己手腕的油皮儿,血都渗出来了,夫人反倒不劝她,也不叫人阻拦她了,而是命人去拿了一把匕首,一瓶鸩酒并一卷白绫来,让三小姐任选一样,说至少这三种死法不会太难看,比较符合君家的身份,还说看在母女一场的份儿上,一定会为三小姐风光大葬的……”
杨氏竟想得出这般高端的攻心之术?君璃不由听住了,忙紧着追问小丫头子:“后来呢?三小姐是怎么说的?”
小丫头子忙道:“三小姐当即就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想夫人竟亲自接过放了那三样东西的托盘行至她面前,逼她尽快选一样,还说如此一来,君家的名声总算可以挽回了。爱夹答列三小姐见夫人不是开玩笑的,吓得浑身直打颤,将手中的碎瓷片扔了,便趴到地上大哭起来,说夫人‘好狠的心’,绝口不敢再提半个‘死’字儿,却也不说答应嫁入寇家的话。夫人见三小姐哭得可怜,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说方才在正房时,老爷便是拿了这三样东西至她面前,让她为自己和三小姐任选一样,待她们母女两个去后,一定会为她们风光大葬,不然她哪里舍得这样逼三小姐嫁入寇家,乃至逼三小姐去死?让三小姐‘不要怨她这个没用的娘’云云,后来三小姐便不闹腾了,听说已是默许了嫁入寇家之事。”
一席话,说得君璃与晴雪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震惊与恐惧。
君璃因命晴雪赏了那小丫头子一把铜钱,将其打发后,方轻声叹道:“我以为老爷待那一位多少有几分夫妻之情,待三妹妹也多少有几分父女之情,却没想到,他竟这般心狠,竟真做得出逼她们母女去死之事来!”
对待自己的枕边人和亲生女儿尚且如此狠心,就算他更多只是想吓唬吓唬杨氏母女,是逼她们就范的手段,其实并不是真想逼她们去死,可他拿这样的手段来对待妻女,也实在是太凉薄,太无情了一些,万一杨氏与君琳硬气,没有被他吓唬住,而是直接选择了死,他又该如何呢?
叹息完,又禁不住庆幸,幸好当年谈夫人有先见之明,把产业都留给了他们姐弟,还为他们做了那样万全的安排,不然他们姐弟如今还不定是死是活呢!
晴雪心有戚戚焉,白着脸小声道:“老爷连待自来疼爱看重的三小姐尚且如此,待小姐和大少爷岂非……”说着见君璃脸色不好,忙又生硬的拿话来回圜:“可夫人与三小姐终究也未死成,可见老爷一多半儿是吓唬她们母女的,料想不至于真那么心狠,毕竟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君璃见晴雪如此,反而笑了起来,道:“你不必担心我会难过还是怎样,难道你以为时至今日,我还会对老爷抱什么‘父慈女孝’的幻想吗?”切,就君老头儿那样的极品人渣也配?
“我只是一时间有感而发罢了!”君璃微勾唇角,“横竖咱们在这个家最多只待两年,这两年里,只要老爷一日得不到我的嫁妆,便一日不会与我撕破脸,那我就得过且过的与他周旋着呗,只等两年后珏弟一高中,咱们立刻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以后一辈子都不再踏足第二次,省得脏了咱们的脚!”
幸好谈夫人早死了,不然如今见到君伯恭这副凉薄无情的模样,还不知道怎生后悔当年竟会嫁给了这样一个人渣;也幸好她不是真正的君璃,不会为有这样一个父亲而伤心寒心,事实上,她只恨这世上为什么没有换血之术,只要一想到她身上竟流着君伯恭的血,她便恶心至极!
对君伯恭寒心的人显然不止杨氏母女并君璃主仆等人,周姨娘也是其中之一。
“……本来二小姐在身份上便已经低人一等了,如今又招了夫人和三小姐的恨,偏老爷还那般……连对夫人和三小姐尚且那般狠心……奴婢与二小姐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大小姐了……夫人虽不敢对二小姐做得太绝,要对付奴婢却是易如反掌的,奴婢真怕哪日睡着了,便再醒不过来了,不然便是哪日睡醒过来,人已被卖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奴婢已是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是死是活都不打紧,可二小姐还这么年轻,奴婢求大小姐一定要为二小姐寻一门好亲事,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人好有上进心便成,再就是求大小姐与大少爷日后能照拂二小姐一二,如此奴婢便是明儿便死了,也能瞑目了!”周姨娘一边说着,一边已忍不住掉下泪来,说到最后,更是“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要给君璃磕头。
君璃其实早有些烦了周姨娘三不五时就要求她为君琳寻一门好亲之举,她不是早告诉过她,已经让君珏在了解他那些同窗了吗,这是挑选夫婿,关乎君琳一辈子的大事,又不是买棵白菜,真当那么容易呢?她若真三两下便给君琳寻到了亲事,只怕周姨娘又该暗地里抱怨她敷衍她们母女了。
若是换做往日,听周姨娘又跟祥林嫂似的唠叨个不住,君璃是势必要拉下脸来的,周姨娘这样见天家的提醒她,岂不是摆明了不信任她吗?但想着今日周姨娘定也被君伯恭的绝情之举刺激到了,所以才会又老生常谈,也是情有可原,便没有给周姨娘脸色瞧,反而叹道:“姨娘的担心我明白,原来你还想着老爷总是二妹妹的亲生父亲,就算待二妹妹远远及不上三妹妹四妹妹,但至少也是有几分疼爱的,却没想到,老爷竟能狠心至厮……罢了,我明儿便使人去书院问大少爷一声,看大少爷那边到底进展得如何了?待有了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姨娘。”
周姨娘闻言,脸上的愁苦却未减少多少,幽幽低语道:“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福气等到那一日?”默了默,抬头看向君璃,小心翼翼道:“只不知除了大少爷在书院的同窗,大小姐还能不能找到其他人选?我……奴婢实在是怕夜长梦多,若是能早一日将二小姐的事定下来,奴婢便是次日便死了,也不怕了……”
话未说完,已被晴雪语气不善的打断:“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敢是在嫌我们小姐办事太慢?姨娘也不想想,这又不是买棵白菜买把葱那般容易的事,岂是一朝一夕便能办成的?再者,我们小姐一个未出阁的人,成日里接触的人本就少,又上哪里给姨娘变出个其他人选来?便是真能变出来,不是有这样的毛病,便有那样的毛病,只怕姨娘又该说我们小姐敷衍您了,哪里及得上大少爷的同窗,只待高中,二小姐便是正经的诰命夫人了,将来姨娘何愁不能跟着沾光享福?”
说得周姨娘讪讪的,“晴雪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姨娘不必再说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君璃不待周姨娘‘只是’个所以然出来,已抬手打断了她,“正如晴雪所说,我原是想着给二妹妹找个有本事的读书人,将来也好让二妹妹夫荣妻贵过好日子的,只是秋闱毕竟还有两年,姨娘觉得时间长也是有的……这样罢,珏弟那边我们也先不说死,仍悄悄观察着,另外,我再使人送封信去我前日在宁平侯府赴宴时认识的新朋友,翰林院金学士家的千金那里,看金夫人能不能帮着荐几个合适的人选,如此双管齐下,想来应当可以事半功倍!”
也不知道金若蘅会不会觉得她太失礼,不过才见过一次的人,便让她帮这样的忙;不过金若蘅瞧着是个极热心也极爽利的人,应当不会觉得她过分吧?话说回来,除了金若蘅,旁的人她也不认识,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权且试一试了。
周姨娘一听君璃说会找翰林夫人帮忙,心下大喜,忙又要给君璃磕头,“奴婢代二小姐先谢过大小姐了……”
却被君璃示意晴雪搀住了,道:“金夫人那边会不会答应帮这个忙,又几时能有回信,我这会儿还说不好,姨娘也别抱太大的希望,省得到时候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对了,我为二妹妹准备了三千两的银票,算是将来二妹妹出嫁时的一点心意,本来这两日便要打发人与姨娘送去的,整好姨娘今儿来了,便顺道带回去罢,如此姨娘与二妹妹至少也能安心几分了!”
说完命晴雪:“去把那三千两银票取来。”
晴雪闻言,眼里飞快闪过一抹不情愿,却也没说什么,依言转身去了。
彼时周姨娘已赫然呆住了,大小姐竟为二小姐准备了三千两这么多银子作嫁妆,须知君家嫁女一般嫡女公中也才出三千两,庶女一般也就千儿八百两,如今大小姐却一出手便是三千,再加上公中那一千,并她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那些体己,二小姐的嫁妆少说也有五千两,放眼整个京城,都已经算是很厚的嫁妆了,——远的不说,就说夫人当年过门时,嫁妆拢共也就值二千两银子左右而已,有了这么一份丰厚的嫁妆,二小姐的后半辈子是不必发愁了!
周姨娘飞快的算了一下账,眼里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忙要给君璃道谢,却见君璃神色有些淡淡的,总算后知后觉的想到,莫不是大小姐误以为自己方才的哭求是假,为二小姐讨要好处才是真?
不由唬了一大跳,忙期期艾艾的小声向君璃道:“大小姐,奴婢没这个意思的,真的,奴婢真不是为二小姐讨要好处来的……”
君璃摆摆手:“姨娘放心,我没有旁的意思。这银子原是我一早便准备好了的,如今只是早一些给姨娘而已,如此姨娘给二妹妹准备嫁妆时,也能从容一些。这是我私下给的,等将来二妹妹好日子来临时,我会再给二妹妹添一些首饰的。”
周姨娘之所以会一再的提醒她君珊的婚事,归根结底不外乎是没有完全信任她罢了,毕竟都这么久了,事情的确还没有什么明确的进展,她给她的,始终都是空话,谁知道将来能不能变成真的?万一将来她食言了,君珊可该怎么办?周姨娘心里没底,也是情有可原,给她银子,也是安她们母女的心,好叫她们知道,就算将来她真不能为君珊说一门好亲了,至少她们手上还有足够的银子,要自己想办法结亲,总能多几分希望!
正说着,晴雪捧着一个黑漆雕缠枝纹的小匣子回来了,君璃接过,亲自递与周姨娘,道:“姨娘点点数罢……”
话音未落,周姨娘已白着脸语无伦次的说道:“大小姐言重了,奴婢怎么敢,不是,本就是大小姐好心赏给咱们母女,不是,是赏给二小姐和奴婢的,奴婢又岂能信不过大小姐……奴婢给大小姐磕头了……”屈膝便要跪下。
却被君璃摆手止住:“姨娘不必客气,这也是我做姐姐的一番心意。时辰也不早了,姨娘快回去吧,省得迟了被人瞧见了,就不好了。晴雪,替我送姨娘出去。”
“是,小姐。”晴雪忙屈膝应了,不待周姨娘再说,已不由分说送了她出去,少时折回来,一脸忿然的道:“小姐可真是大方,周姨娘就这么一哭一求的,便是三千两银子花出去,还不带眨眼的,她周姨娘是什么人啊,她的眼泪就这么值钱?”
说得君璃笑了起来,“要不,你也哭一场,你小姐我也给你三千两银子?”
“小姐!”晴雪猛地一跺脚:“人家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人家不过是为小姐生气不值罢了,明明就有尽心尽力在二小姐的亲事操持,到头来人家却信不过小姐,总以为小姐是在唬弄她们,如今更是被她们唬弄了三千两银子去,比之前小姐打算给的两千两又整整多出一千两,真当小姐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呢!”
君璃正色道:“罢了,说来总是我妹妹,身上流着一半与我和珏弟相同的血,且前次之事若非有她相助,也不能进展得那般顺利,如今她算是彻底将那对母女得罪了,也就是那一位这几日腾不出手,她与周姨娘才能安然无恙至今,待那一位腾出手来后,只怕她们母女的日子不会好过,这多出的一千两,就当是我给她们母女的补偿吧!”
横竖两千两与三千两对如今的她来说,其实区别并不是很大,但如果能让周姨娘和君珊因此而高兴一场,对未来多生出几分希望来,也算是好事一件了。
是夜,杨氏使人往各处传话,说君琳下午又发了热,情况有些不大好,让众人接下来几日都不必去请安了,也不必急着去探望君琳,且待她好些了后再去不迟,以免过了病气。
阖府都知道君琳这‘又发了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乐得不去触杨氏的眉头,接下来几日便都深居浅出,以致偌大一个君府反倒比先前还要安静几分。
只是这份安静并未能持续几日,便又被一件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的事情给打破了:郭姨娘某日晚饭时出来院子里散步消食时,不小心跌了一跤,动了胎气。
君伯恭本就看重暖香腹中的这个老来子,且暖香又漂亮温柔,善解人意,比之愚不可及才犯了大错,且这几日还将娇杏时刻不离带在身边服侍的杨氏不知道好到了哪里去,听得暖香动了胎气,自然很是重视,不但忙忙使了人去请大夫,自己也忙去了暖香床前守着。
大夫很快来了,诊脉后之乎者也的说了大一通,归纳起来其实就是一句话:暖香的胎像很不好,随时都有可能滑胎,而为何会胎像不好,乃是因为其孕前服用了一些虎狼之药所致,估摸就是被那些药物伤了元气,也亏得她吃的剂量还不算很大,要不然,别说如今腹中的孩子当下便要保不住,她根本就有可能终身不孕。
大夫此言一出,不但暖香吓住了,闻讯赶来探望暖香的吴姨娘并另两个通房也吓住了,哭着求君伯恭让大夫顺道也给她们诊诊。
君伯恭满心的烦躁与恼怒,却也想看看杨氏到底还瞒着他做了多少事,便命大夫给吴姨娘等人也把个脉。
大夫应了,挨个儿给三人把了脉,然后面有难色的与君伯恭说,三人体内也都含有或轻或重的那种药素,据脉象看来,应当是长期服食,以致慢慢沉淀至此的,三人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孕了。
“求老爷为妾身们做主啊……”大夫话还未说完,吴姨娘已最先哭倒在地,“当年妾身有孕三月,不想却不慎滑了胎,妾身这么多年以来都一直以为是妾身福薄,所以留不住老爷与妾身的孩儿,之后这么多年也再未有过身孕,妾身一直以为,是老天觉得妾身不配为人母,虽心里难过,却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却没想到,这竟不是天灾,压根儿就是人祸啊……”
吴姨娘说完,另两个通房也跪到地上哭诉起来,说是每每老爷去过自己屋里以后,夫人都要命人送一碗避子汤来瞧着她们服下。她们想着君家是大户人家,她们又还年轻,夫人所出的二少爷与三少爷都还未长大,夫人要防着她们一些也是有的,便每次都顺从的喝下了那汤药,想着指不定夫人见她们态度好,待两位少爷长大后,便让她们也生下一儿半女,让后半辈子有个指望呢?
却没想到,杨氏竟会歹毒至厮,那明着是避子汤的汤药分明很有问题,她们喝下去后,根本不是避一时的孕,而是直接让她们一辈子都怀不上身孕!
三人都是哭得肝肠寸断,其中又尤以吴姨娘为最,口口声声自己无用,连亲生骨肉都保不住,若是那个孩子顺利生下来,这会子也有十来岁,可以为君伯恭分忧了云云。
一旁暖香更是不顾已显怀的身孕,跪到地上捣蒜般与君伯恭磕头,求君伯恭去与杨氏说,不管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愿意一生下来就抱到杨氏屋里去养,她自己则愿意或是去庄子上或是去庵堂里,一辈子都不再踏进君府半步都可以,只求杨氏不要伤害她的孩儿。
君伯恭连日来早恼了杨氏了,这会子被一群妾室通房们一哭一求,又攸关子嗣,脑子猛地一发热,便使了人即刻去叫杨氏过来对峙。
杨氏自然是不认的,这谋害夫家子嗣的罪名,可比之前伙同娘家侄儿诬陷君璃和败坏君氏一族名声的罪名大多了,尤其后两件事原本针对的都是君璃,这个君伯恭同样也很不待见的女儿,君伯恭就算再生气,最终也未拿她怎么样。可谋害夫家的子嗣就不同了,那是明显犯了七出里“善妒”一条的,君伯恭完全可以据此休了她,旁人还不能说君伯恭有半点做得不对的地方。
因此杨氏也跟着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哀声道:“老爷,妾身与您夫妻十几载,为您生儿育女,打理后宅,妾身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老爷还不清楚吗?妾身身为君家的当家主母,这几个贱婢的身契都握在妾身手上,妾身只据此一点,已能将她们拿捏得死死的,便是她们生了孩儿,老爷又不是那等宠妾灭妻之人,妾身有什么好担心的,哪里至于要出此险招?且老爷的孩儿,便是妾身的孩儿,就算与妾身隔了一层肚皮,终究也要唤妾身一声‘母亲’,将来有了出息,他们先孝顺的也该是我这个嫡母,而非他们的生母,妾身又岂会糊涂得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顿了一顿,又道:“再者,此番之事这几个贱婢怎么早不闹腾出来,晚不闹腾出来,偏选在这个时候?必是以为老爷生了妾身的气,与妾身不再似以前那般恩爱,所以才串通一气,想要污蔑妾身!老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妾身真是冤枉的……”
杨氏声泪俱下,哭到动情处时,还拿帕子捂着胸口,一副摇摇欲坠,娇怯柔弱的样子,心里想着君伯恭素来最爱她这副样子的,必定不会为了几个贱婢便拿她怎么样。
只可惜这几日她因着君琳的事,白日里要劝解君琳,夜里又因恼恨君璃和想着君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而睡不着,早已是心力交瘁,憔悴不堪;方才又是急匆匆赶来,身上不过只穿了家常的莲青色隐芙蓉纹对襟褙子,头发也只胡乱挽了个纂儿,寥寥带了几支珠钗,脸上更是不曾细细化妆,本来才只三十出头的人,瞧着却跟四十岁的人一般,如何能跟正当妙龄暖香及那两个通房相比?偏她又还作出这副“西子捧心”的姿态来,更是让人倒尽了胃口,如何能让君伯恭升起半分怜惜之意?
果然君伯恭当即便冷笑道:“你说你是冤枉的,那府里这十几年来,就只你一个人生下了孩子,这你又该作何解释?”
不待杨氏辩解,暖香捧着肚子,又哀声哭道:“正如夫人所说,妾身们的身契都在夫人手里握着,妾身们又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如何敢空口白牙的诬陷夫人,难道就也不怕事败之后,被夫人提脚给卖了吗?如今大夫便是那人证,妾身们素日吃的那汤药便是物证,人证物证俱全,老爷可一定要为妾身们做主啊!”
吴姨娘紧接着也哭道:“老爷请细想,若说是咱们几个里只有一个人不能生,还能说明是那个人自个儿的问题,可如今的事实分明是,除了郭妹妹,咱们所有人都不能生了,偏郭妹妹又是咱们几个里最晚服侍老爷的那一个,若说这其中没问题,便是打死妾身,妾身也不能相信!总不能是妾身们都疯了,一个个儿的都不想有孕,不想后半辈子有所依靠,所以商量好了去喝药吧?求老爷千万要为妾身们做主啊……”
杨氏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给君伯恭的妾室通房们下了药,但暖香与吴姨娘的话她又委实反驳不了,只得强撑着道:“指不定是你们自己吃错了东西,或是你们自个儿没有生儿子的命呢?如今倒都赖起我来,真当我是软柿子,好欺负是不是?”
说着,想起自己可是为君伯恭生了两个儿子的,除了自己所生的那两个儿子,君伯恭便只剩下君珏一个儿子,偏君珏还不待见君伯恭这个父亲,君伯恭只要不是傻的,就该知道,他后半辈子还得指着她的两个儿子养老送终,不由把方才的害怕之心去了几分,反倒生出几分底气来,赶着君伯恭问道:“老爷可是做官之人,最该知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如今却任由这几个贱婢诬陷妾身,待妾身如此不恭,难道老爷是想宠妾灭妻不成?”
君伯恭以前并未细想过为何自己那么多女人,自杨氏进门后,十几年来却只有她一个人生下孩子,如今认真一想,便立刻想明白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正如吴姨娘所说,哪个做通房妾室的不想生儿子?便是没能生下儿子,能生个女儿也是好的啊,又怎么可能齐刷刷的都脑子有问题的去喝绝孕药?杨氏的话分明就是强词夺理,强词夺理也就罢了,竟还敢威胁起他来,真当他拿她没有办法了是不是?!
“无凭无据的事,你们几个贱婢也敢攀诬我,看我明儿不把你们都卖到勾栏院去……”杨氏越说越有底气,指着吴姨娘暖香几个大骂起来。
话未说完,已被君伯恭冷冷打断:“无凭无据又如何,你以为我便奈何不了你了?”猛地向外喝道:“来人,夫人病了,送夫人回房歇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得去探望,更不能放夫人出来!”
杨氏闻言,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君伯恭这是要变相的软禁自己了,不由深深后悔起自己方才不该出言威胁他来,别人不知道他吃软不吃硬,难道她还能不知道不成?因忙拉了他的袖子,哀哀哭道:“老爷,妾身真是冤枉的……难道老爷真半点也不顾念我们这十几年的恩爱之情了吗?老爷,妾身真是冤枉的啊……”
只可惜手臂已被人一左一右大力箍制住,不由分说拖了出去,便是哭死过去君伯恭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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