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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简帝顺德元年,冬,北燕文成帝御驾亲征,领兵十万,分东中西三路,南征大楚,东线自南梁郡,抵徐州,中线过南颖川郡,下陈郡,西线直逼襄樊城。
大军一路势如破竹,使得大楚举国震惊。
郑绥惦记着儿子黑头,恨不得立即赶回徐州才好。
“十娘,你先冷静点。”
傅主薄阻拦住郑绥,“徐州地势险要,又是南地门户,桓将军经营十年,绝不会这么轻易被攻破,退一步讲,纵使徐州城破,安常他们必定能把小郎君送出来。”
郑绥已气急败坏,她一向不喜欢战争,连日来堆积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问道:“大楚和北燕,不是早就议和了,怎么又突然打起来了?”
“国与国之间,有和必有战。”
傅主薄说到这,把手中的的邸报与信笺递给晨风,让她转给屏风后的郑绥,“政权南迁以来,朝廷无时不忘北伐,收复失地,同时,北方的胡族,也一直希望南征,侵占南土,从前的议和,于双方的来说,不过是权宜之策。”
“十娘,伪夏的毌丘氏覆灭后,北方已重新统一了。”
是呀,北燕统一了北地。
自文成帝亲政以来,北燕都城从平城迁至洛阳,达六年之久,境内政事通达,百业复兴,这几年,郑绥身在徐州,听从洛阳来的游侠商贾说:洛阳城风物繁华,已不减徐州,甚至不输京都建康。
而眼下,南地政权更迭,时局不稳,又刚经历一场兵乱。
有可能还会有一场更大的争夺与混战。
北燕此刻南征,正是抓住了这个机会,领兵十万南下,野心可谓不小。
毕竟,近些年来,两国出动兵马,鲜少有超过三万人次。
晨风递过来的邸报和信笺,郑绥放在身前的几面上,并未立即打开查看,这上面所报的前线局势,傅主薄来找她时,已口述与她了。
桓裕现在驻兵荆州城,接手了襄樊城的防卫,东线南梁郡失守后,桓锋退守徐州,倚靠徐州的城墙及兵力,尚能抵挡,唯有中线,可以说是全面溃退,连失陈郡、淮川、临涣,再往前,将深入大楚境内三百里。
一旦北燕攻下豫州,大军将会直抵建康。
如此一来,中线战局状况的结果,关乎着大楚的生死存亡。
朝廷已晋封骁骑将军蔡望为前将军,以袁彻为军司马,领兵三万,火速增援豫州城。
前线的战事,紧张而激烈,偶有屠城的消息传来,郑绥身在临汝,听得提心吊胆,几次想回徐州,然而傅主薄不让她踏出玉衡苑半步。
半月后,郑纬回临汝时,东线与中线的战事,已处于拉据状况,唯有西线,桓裕把北燕的军队,逼出襄樊境内,推到原本两国的边境线上。
不再北进。
遵守着他的誓言:此生不得北击大燕。
当初调动部曲之事,郑绥怕被五兄郑纬训斥,之前,她恨不得不见五兄才好,但如今,她恨不得早些见到五兄,因此,听到五兄回临汝的消息,她是最高兴的。
哪怕,一见面,五兄肃着张冷脸,她心里亦是欢喜得紧。
“阿兄。”
郑绥喊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跟在郑纬身后,进了屋,垂手候在郑纬身侧,也不敢坐下。
郑纬在上首的榻席上跪坐下来后,抬头看了眼郑绥,见她面色蜡黄,弱不胜衣,心里的怒意,十分去了七分,只是再看一眼,留意到她脸上的神情,担忧中带着欢喜,登时气不打一出来,又添了三分恼意。
“你也坐。”
听着阿兄的语气很不好,郑绥忙笑着摆手,“我不坐,我站着就很好。”
“让你坐,你就坐。”
这话的声音,都拨高了几分。
郑纬自小到大,很少发怒,而对着郑绥生气的机会,就更少了,因此,郑绥猛地听到五兄的斥责声,饶是有了心里准备,还是吓了一跳,忙地应声唯。
郑绥在郑纬右下首的位置坐下后,瞧着五兄手抚着额头,眼盯着案几,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禁不住心中的急切,先开了口,“阿兄什么时候去荆州?”
“怎么?你想去?”郑纬斜乜了眼郑绥。
“是呀,我想跟阿兄一起。”郑绥忙回之一笑,她前两日从傅主薄那得来消息,五兄此去荆州,身上负有朝廷的使命。
具体什么使命,傅主薄却没有松口。
“你去?你去能帮我说服桓叔齐?与朝廷合作,与袁将军尽弃前嫌,握手言和?”
这一连串的质问,郑绥顿时明白过来,五兄是代表着朝廷去荆州和桓裕谈和的。
攘外必先安内。
郑绥之前还奇怪,中线局势危急时,袁纲为什么没有亲去前线,原来症结在这里,是担心,他一旦离开建康,桓裕顺江而下,直取建康。
桓裕的公事,她一向只保留知情权,并不参与其间,更不会干预他的决策。
所以,听了五兄的话,她只能沉默以对。
郑纬似早已料到这一幕,冷笑了一声,“你哪都不许去,带着阿迟给我好好待在临汝。”
“不行,阿兄。”
郑绥急得脱口而出,话出口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于激烈,又忙地缓和了一下语气,“阿兄,我不能再待在这儿了,我要去荆州,求你了,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郑纬撇开了眼,没有直接回答郑绥的恳求,而是询问道:“熙熙,你还记不记得,阿兄当初为什么要把七块令牌送给你?”
郑绥脸上略显出几分迟疑,“是给黑头诞生的贺礼。”
“不错,是给黑头出生的贺礼,但更是送给你的依仗。”
郑绥瞬间明白这话里意思,略显愧疚地低垂下头,许久,才回道:“可阿兄,你总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就算没有那令牌,我也要救他的。”说到后面,郑绥的眼圈都红了。
“好,我不反对你去救他,但是熙熙,你认为,你能掌握得住他吗?”
郑绥手扶着榻席边缘,紧紧抿着嘴唇。
这个问题,有些突如其来,她从未想过,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