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伤逝

水清若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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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竹林中,竹涛阵阵。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萦绕鼻间。

    郑绥想着,她没有第一时间叫喊出来,大约就是因为这一股熟悉的气息,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揽着她的腰,近在咫尺间,气息相闻,令她觉得极不自在,轻声斥道,“阿平,快放手。”

    “熙熙,你知道是我。”熟悉的轻笑声,吹着气,传入耳中,

    郑绥很不习惯,除了身边几个极亲近的亲长及侍女外,郑绥是极不习惯,旁人的靠近,之前,她和桓裕说话,都是离得至少有三步远的距离,从来不曾这般靠近过,更别提桓裕这样亲昵地抱着她。

    是极不妥,亦是极不该的。

    伸手想推开桓裕的手臂,伸手想移开桓裕放在他腰际间的手,却犹如生根一般,一动不动,郑绥心头很急,忙出声:“阿平,别闹了。”

    “你担心什么,我娶你就是了。”

    声音中明明带着嬉笑,偏郑绥听出其中的认真,心头一震,甚至忘记了挣扎,抬头,望向眼前的桓裕。

    黑暗,似乎能平添给人几分胆量。

    她本来就是喜欢这人的,不是吗?

    朦胧中,依旧能看到锋利的眉角,一双星眸似能穿透黑暗一般,熠熠生辉,闪闪发亮,五官挺立,第一次在上党境内时,她就觉得桓裕长得好看,除了容貌,更多在于这份夺人的气势,不容人忽视。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回南地了?”

    “原是回去了,只是走到梁州时,我觉得不见你一面,就这么走了。似乎不好,所以我又回来了。”语调依旧很轻松。

    郑绥最关心的,自是那日发生的事情。“阿平,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回,桓裕并没有立即出声,目光在郑绥脸上的巡逻,接着,说话的语气,没了方才的轻松,甚至有些沉重,“熙熙。你别管那日发生了什么,你只要知道,我并不是要杀你阿耶就是了。”

    “这个我自是知晓。”

    郑绥急急脱口而出,惹来桓裕的一番轻笑,似乎很欢愉,揽着郑绥的手臂,又紧了几分,“你这般信我,跟我走吧,我一定娶你。”

    话音一落。郑绥怔怔望着桓裕一眼,又撇开了眼,今晚初初见面。就方才这一小会儿功夫,桓裕已第二次说这样的话,她不知道该如何接,回之以沉默,漆黑的夜色,漆黑的林子,给了她一块遮羞扇,脸上再红,眼中再羞。也看不出来,“阿平。你放开我,我们站着好好说话。行不行?”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桓裕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收紧的手臂。

    “阿平,”郑绥忙地唤了一声,满手无措,这样是不应该的,满心的慌乱。“我已经订亲了。”

    “我知道,你很早不就说了,你要嫁入太原王家。”

    不知怎么,郑绥听着这话,桓裕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嗤笑,又带着几分揶揄,是的,她是提过,就在她写给他的信中,她提过,一瞬间,仿佛桓裕拿着那封信笺,在她眼前抖动一般,在炫耀,同时,好似在提醒她,就是因为那封信,才有了两人的牵扯,是她开得头。

    她如今的挣扎,显得有些可笑。

    一念至此,郑绥垂下了掰着桓裕胳膊的手,连头也垂了下来,轻声道:“如今见也见了,你走吧,我也该回去歇息了。”

    “熙熙,我过来,可不是单单只见你一面,而是想带着你一起走的。”桓裕说这话时,目光盯着郑绥,他不允许郑绥再闪避。

    只是郑绥几乎想也没想,就直摇头,“我不可能跟你走,也不会跟你走,我答应过阿耶,都听阿耶的安排,况且,聘者为妻,奔为妾,我这么跟你走,算什么?”

    “当然是三媒六礼聘你过门,熙熙,等去了南地,可以让你五郎给你做主。”

    “要真去了南地,五兄定然会更愿意把我许配给王十二郎的。”她很小的时候,便知道,她的婚姻,是要用来联姻的,周遭的人,莫若如此,所以,这种观念已植于她的内心深处,让她很容易接受。

    只是桓裕于她来说,是个意外。

    也因为此,相比于王十二郎,同样待在南地,她更愿意待在北地,去平阳,去平城,这样,至少南北阻隔,她不用再面对桓裕,更不用再担心见到桓裕,当初,也是抱着这样的心理,她才一时昏了头,给桓裕写了那封表白的信。

    桓裕哑然,许久才道:“熙熙,这一点上,你倒是看得很透彻,也的确如此,但是还有句话,叫做人定胜天,我已有法子让阿奴答应我们的亲事。”郑纬在南地,更多考虑的利益,这一点,他十分有把握,能说服郑纬。

    单单只这一次,原本他计划的天衣无缝,绝没料到的是,漏洞出在四娘和宗君长身上。

    使得前功尽弃。

    要不然,哪会这样波折。

    “阿平,郑王两家是旧姻,这门亲事,又是阿耶亲自定下来的,一旦毁约,毁的是郑王两家的颜面,和几代的交情,所以,我们家不能毁约。”郑绥一口气,把这话说话,头脑越发地清醒起来,“你走吧,我不能跟你走。”

    伸手推开桓裕的手,只是不防,这一次,桓裕根本没怎么用力,又听了郑绥的话,心绪一乱,郑绥太过用力,猛地一下,跌坐到了地上。

    嗵地一声响,桓裕晃过神来,瞧见郑绥跌倒在地上,关切地想上前去扶,“有没有摔到哪?”

    不料,郑绥忙不迭地起身,“我没事,我自己能起身。”起身后,又急急往后退了三步。

    桓裕伸出来的手,在半空中有一瞬间的停滞,很快就收了起来,顿住了脚步,目光定定地盯在郑绥身上。

    郑绥倚靠在身后的一棵粗壮的湘竹上,两手扶着湘竹竿,才仿佛有了力气一般,抬头对上桓裕墨色的眸子,在这漆黑的夜里,其实无法看清眼神的变化,但郑绥却能感觉出,桓裕的眼神,明显比先前黯淡许多。

    “熙熙,你是不是从来就不曾抱过希望?”

    郑绥心中苦笑,于这事上,她的确没有抱多大希望,如实的,坦白的,轻轻嗯了一声。

    良久的沉默,良久的沉寂,四周万籁俱寂,连夜风都瞬间停止了,不知过了多久,风从脸上吹过,打破了这份寂静,耳边响起桓裕嘻嘻的笑声,在这漆黑的夜里,伴随风吹竹涛声,这笑声,听起来,恁是带着几分苍凉。

    苍凉,凄怆,明明是笑声,再寻常不过,她怎么就能听出异样来。

    大抵是今夜的她,格外的多愁善感。

    “熙熙,你不是非嫁我不可,正好,我也没有非娶你不可。”

    说话声在耳畔响起,明明很小,甚至带着几分暗哑,却震得郑绥的耳膜生痛,失掉了心魂。

    又听桓裕道:“走吧,我送你出去。”说完,迈步,走在前边领路。

    郑绥望着桓裕高大的背影,没有动,直到桓裕回头望向她,才晃过神来,木讷地跟上。

    黑暗中,一脚高,一脚低,两手紧紧拽着衣裾下摆。

    风吹来,约是下露了,又觉得凉意浸人。

    出了竹林,郑绥一眼就瞧见躺在地上的辛夷和晨风俩人,旁边的灯笼,还在燃烧着,目光困惑地望向桓裕。

    只听桓裕说道:“她们是昏过去了,你等会儿把她们叫醒就行了。”

    说完,抬头看了郑绥一眼,转身离去。

    转身而去的动作,很是利落,没有任何犹豫,郑绥看得很清,好似一样东西,在自己身上,抽身而去,胸口处,涌来隐隐剥离的阵痛。

    月亮已不知何时升了起来,郑绥仰头望向天际,缺月疏漏。

    这样的夜晚,实在是极不好。

    她只觉得她的心,将永远如同天上的这轮缺月,缺了一半。

    郑绥在竹林边,怔愣了许久,桓裕的背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才叫人过来,摇醒辛夷和晨风俩人,回了湘竹馆。

    他这样走了也好,郑绥心头这样劝慰自己。

    由着辛夷和晨风服侍着她梳洗,睡觉。

    夜实在是太深了。

    她却睡不着,迷迷糊糊中,做了许多个梦,一个接着一个,梦中的情景,甚至让她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

    再睁开眼时,外面天色蒙蒙亮。

    脸上两条泪痕,枕侧的罗巾,湿了半边。

    忽然听到,二门外的云板叩了四下,郑绥惊吓得一下子坐直了身,紧接着听到脚步声传来,有人要进屋来,“去看看,出了什么事?”郑绥说了一声,慌乱地连丝履都顾不上穿,下了地。

    只瞧着辛夷一进来,神色凝重地跪在郑绥跟前,顿时间,郑绥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小娘子,主院派人传来消息,郎君昨夜里逝世了。”

    “胡说。”郑绥大喝一声,瞬间瞪大眼睛,望着辛夷,浑身哆嗦,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两手推了辛夷一把,往外跑去,只是两条腿颤栗发抖,又似缠着的麻花,打起了结,人还未走到门口,就嗵地一声,摔倒匍匐在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