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迷失

水清若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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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地一声响,书页用力合上的声音,在这安静的雪夜,显得格外清脆。

    屋子里的婢女,不约而同朝郑绥望去,瞧着跪坐在榻上,两手覆盖在案几上的那本书上,灯光下,一张白晳的脸庞,突然晕染成潮红,众人心中不由生疑,近在咫尺给郑绥掌灯的晨风,好奇地探了探脖子,笑问道:“小娘子,书看完了?”

    她就在郑绥身前,若是刚才她没看错眼,这本书最后一页附的那幅人物画像,画的好似是郑绥。

    “看完了,”郑绥慌张地抬头看了晨风一眼,心头呯呯乱跳得厉害,不敢对上晨风的眼睛,又瞧见屋子里的婢女望着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方才反应太大,遂强制镇定下来,张口问道:“什么时候了?”

    “刚过戌时。”辛夷走了过来,“小娘子既然看完了,早些歇着吧。”

    “是要歇息了。”郑绥忙说,也不待辛夷和终南来扶她,就立即自己站起了身。

    只是待要离开案几前时,一眼瞧见终南弯下身去拿案几上的那本《百美图》,心头一跳,“给我,这本书不用收起来。”

    “小娘子?”终南诧异地抬头望向郑绥,但是郑绥已手脚快速地把书本抢到了手里,旁边的辛夷几个,看得目瞪口呆。

    晨风心头越发地肯定,她没有看错。

    郑绥让辛夷等人服侍她洗漱后,便直接上床榻上歇息,屋子里的灯火,渐次熄灭,婢女们也都退了出去。

    又恢复了静谧。

    那本《百美图》就放在她枕侧。

    斗帐内黑漆漆的一片。郑绥两眼睁得很大,却什么也看不清。

    或许正是这黑夜,这团漆黑,让郑绥的胆子大了起来,心头也不似先时那般慌乱无措,羞涩不安,脑袋里不可避免地又想起《百美图》最后一页。明显是书装订成册之后。再附录上去的。

    那张稿纸上,画的是她的画像,其中旁边开头。有一行小楷:中州名士郑十幼女,太原名士王猷之妻,有殊色,通书法。始来归后,夫唱妇随。相伴同白首。

    除了这些,匆匆一瞥间,她似乎看到,纸上还画了好些个莫名的空白圈。

    好似这并不是一幅完整的图纸。

    一念至此。突然之间,郑绥想起来,好似前几日。从书里飞出来一张纸条,当时是晨风递给她。她看了眼上面的几个小楷字:用尽一生,画此一图。

    当时郑绥觉得有些莫名不解,只是因为字迹是王十四郎的,又是这本书里掉出来的,她就顺手夹到这本书中,也没去想太多,以为这张纸条是王十四郎夹错了地方,这会子想起来,把这些都串连起来,一下子好似神智大开,什么都明白过来。

    心中止不住的,有些许兴奋。

    这一桩家族联姻,她无力去改变,既然注定要在一起,那么,她自是希望,将来两人能够和睦相处,而如今的开局,这一年半的相处,已经是出奇得好了。

    她该满意了。

    原本,她求的就是满意,只是如今,想着兴业寺之约,想着终生之约,她已经能够感觉到,目前的情形,好似比满意还超出了一点点。

    这样即好。

    郑绥这样想着,只是忽然之间,一张熟悉的面容,还有那飒爽英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一颗心,陡然间就平静了下来,甚至还能感觉到些许窒息,她已经好久未再想起,也好久未再有这种感觉了。

    怎么会这样?

    郑绥想把这些熟悉的画面,从脑海中甩去,想脱离这种令人难受的窒息,两手紧抓着被子,两眼直望着黑漆漆的斗帐,仍旧不能够,忙不迭地坐直手,伸手拉起帘帐,往外探出半个头,大口地喘着气。

    雪光透着浅色纱窗,照进了屋子,光线虽暗,却是能够视物。

    这光线,同样足够令人清醒几分。

    然而,她这番动静,已让外面守夜的婢仆察觉到了,片刻间,只听到辛夷的声音传来,“小娘子,怎么了?”

    接着,又听到趿鞋的脚步声。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把被子踢下了床榻,已经捞起来了,”郑绥忙地阻止辛夷进屋来,“我要睡了,你不用再进来。”

    外面的动作声果然一顿,又听辛夷道:“那小娘子有什么吩咐,就喊一声,我和无衣今日守在外间。”

    郑绥没再回话,但脑袋已完全清醒过来。

    又坐了半晌,才重新躺下。

    陈郡殷氏,他得娶世家女,已得偿所愿,想来也极欢喜,还有采茯,采茯一直跟在他身边,想必也已如愿以偿。

    这些事情,都过去快一年半了,如今再想到这些,心头依旧很是沉闷,只是不如刚开始的时候,那般强烈……

    ——*——*——

    寒食散,南地宴会上,不可或缺的助兴之物。

    那怕在徐州地面,也不能够免俗。

    徐州的征北将军府,前院书斋,桓覃拿着刚温过的酒走过来,到厢房门口,瞧着只沈志一个人站在门外,于是忙问道:“先生,三郎呢?”

    方才从宴会厅那边过来,桓裕也吃了寒食寒,他和沈志扶着桓裕来书斋,桓裕先用冷水沐了浴,尔后,他想替桓裕温两壶酒,遂让沈志照顾着桓裕。

    “在屋子里。”沈志指了指紧闭着门的厢房。

    桓覃听了,一手托着放了两壶酒的托盘,一手要推门进去,只是手还未碰到门板,就让沈志给阻止了,“不用进去了,采茯姑娘在里面。”

    “什么?”桓覃震惊地喊了出来,圆睁着眼睛望着沈志,“先生,我不是让您帮忙照顾三郎,您怎么让她进去了。”

    一想起桓裕往日的吩咐,桓覃急咻咻地就要推门而进,沈志忙不迭地站在桓覃面前拦住,“十郎,你这个时候进去不合适。”

    桓覃听着厢房里面的动静,心中越加急切起来,“先生,三郎曾一再吩咐过,身边不需要婢女服侍,并且特意交待过,凡他服食后,让我紧跟着他,不许旁人近身。”他是信任沈志,才离开一会儿。

    只听沈志正色道:“十郎,三郎已经二十七了。”

    “这个我知道。”桓裕和他同庚,他不明白沈志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那你儿子多大了?”

    “大郎十岁了……”说到一半,桓覃突然怔住了,他明白了沈志的意思,但是心中又记着桓裕的嘱咐,他是军人,自是要以服从为天职,更为紧要的是,他太过清楚桓裕的性子,若任由事情发生,桓裕明天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只怕是会宰了他。

    想到这一点,桓覃也顾不上别的,把手中的托盘推到沈志手中,“先生,我明白您的心思,但我不能听您的,要是这会子三郎是清醒的,我不会管,但此刻不行。”

    说着,就转身要推门进去。

    沈志一见,桓覃是铁了心,不为所动,他也无能为力,单凭力气,他是无法阻拦住桓覃的,心中多少有些惋惜。

    然而片刻间,门却没有在意料中打开。

    沈志望去时,只瞧着桓覃神情一僵,扶在门板上的手,似僵住了一般,没有往里推开,他正要询问,门是不是从里面栓上了?不意竟然从里面传来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呢喃声,声音中还带着几分欢愉。

    呢喃声中,呼唤的那个名字,再熟悉不过了。

    沈志的神情,也顿时僵住了,浑身冰凉,蹲下了身,把手中的托盘放在地上。

    他们以为,都已经过去了,毕竟,已过去了这么长时间。

    自从三郎成亲后,那个名字,谁也没有再提起,连三郎自己都不曾提过,一切仿佛,皆已烟销云散,来去无踪。

    沈志仰头朝桓覃望去,同时,桓覃正好低头望向沈志,目光碰撞了一下,两人的目光中都带着询问,不过,沈志先开了口反问了一句,“你还要进去吗?”

    桓覃没有回答,眼中尽是挣扎,却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又听沈志说道:“十郎,你方才说,你明白我的心思,但我认为,你并没有明白我的心思,男欢女爱,三郎是没尝过,不知其间之欢娱,与其让他一直这么固步自封下去,或许迈开这一步,开了窍,一切就会豁然开朗起来。”

    “可先生,这样真妥吗?”桓覃虽还有迟疑,但显然让沈志给说动了,蹲下了身,只是采茯是个婢女,若是在正院,在夫人屋子里,他方才也不会这么坚决。

    沈志对于桓覃的担忧,一目了然,劝道:“你放心,要是旁人,或许我们还要担心一二,但是采茯姑娘,她身上有护身符,定然会安然无恙。”那次,桓裕原本是要处死采茯的,只是到最后关头,却又放弃了。

    这也是为什么采茯敢来这书房,他愿意放采茯进去,若是别的歌伎婢女,他可不会白白让人葬送了一条命,当然还有一点,便是采茯对桓裕的爱慕之意,这一年多来,是瞎子都看了出来。

    一听沈志的话,桓覃却是苦笑,采茯姑娘有护身符,他可没有护卫符。

    不过此刻,听着厢房里传来的激烈动静,哪怕他这会子冲进去,亦是于事无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