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直播

将进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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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戏’,纸人的‘纸’,这出戏为何被称之为是‘纸戏’呢?”

    幽幽陆酩把镜头对准舞台,开始了富有他一贯特色的解说:

    “在人类历史长河中,鬼故事一直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在很多故事里,这些虚构出来的角色,用其独特的方式演绎着人间的酸甜苦辣。

    大家可以了解,台上的这出戏剧的艺术形式是评剧,喜好戏剧的朋友一下子就能想到各种有名的戏目,但今天这出《女儿灯》,你们绝对没有听过。”

    ——赵枣儿之所以说幽幽陆酩直播的画风清奇,便是因为幽幽陆酩从来不为恐怖而恐怖,他的所有灵异故事里,更多的是以一种科学的分析,从传统文化、人情伦理的角度去讲述一个故事,其中还会旁征博引许多典故,分享民俗民风,当然,最基本的关于鬼邪、除鬼驱邪的方式,他也都有涉及。

    幽幽陆酩的直播,更像是线上课堂,让赵枣儿不禁联想到庄祁。身为大天师的庄祁,在讲课时是否也是这样的风格?

    台上的《女儿灯》进入了第一幕的小高潮,耳机里幽幽陆酩的解说也不曾停过。

    “大家可以看到,左边那位鹅黄色长裙的女子,就是故事的主角,也是开幕的第一嗓。这位女子,是一户富庶商贾的女儿,叫珉娥。珉娥是富商唯一的女儿,自小被视为掌上明珠,珉娥没有因此而骄纵,性格温顺、知书达理的她,是人人夸赞的对象,到了提亲的年纪,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戏台上的咿咿呀呀,一颦一笑独具风情,女人步法轻盈,一个转身、一个挑眉,都似有万种风情,这是藏在中国古典中最含蓄的美,每一个色彩都有不同寻常的艳丽,每一个动作都有欲说还休的深意。搭戏的男人眉目开阔,动作自然,两人一唱一和间把故事娓娓道来。

    《女儿灯》——这是发生在三百多年前的故事。

    远近闻名的珉娥到了适婚年纪,说媒的人踏平了富商家的门槛,最终富商把女儿许配给了衣锦还乡的探花郎。这探花郎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在众人眼里,这也是一对才子佳人。

    但婚后探花郎发现珉娥有许多奇怪的地方——禁不住风、碰不得水、遇不得火,就像纸人一样,探花郎亲眼看见自己的妻子居然因为碰到水而便皱了。

    探花郎很快意识到自己娶了个妖怪。

    历来不为人知的是,珉娥幼时曾命悬一线,富商求了一位老道替珉娥续命。老道的术法高超,用纸做了珉娥的胳膊和腿,珉娥成了一个“纸人”。

    但是害怕妻子的探花郎,计划着名正言顺地让珉娥死去。

    ——《女儿灯》演到这里,便是全剧最大的高潮。

    赵枣儿也沉醉其中,就在赵枣儿入迷地盯着戏台看时,但意想不到的事突然发生了。

    就在探花郎假意推动桌案的烛火时,一个转身,那截未点燃的蜡烛落地,探花郎的衣角竟燃了起来!

    人群发出惊呼,探花郎也着急地拍打衣裳,但那一团小小的火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顿时变成了一个硕大的火球,把演员包裹其中。

    卟滋卟滋的声音藏在男人的惨叫里,空气中隐隐浮动着奇怪的肉香味。

    饰演探花郎的男人已经顾不得表演,在地上打起滚来,甚至跌下了舞台,紧接着滚进了观众席里,赵枣儿就坐在第一排。

    人们避而不及,一下子散开了,形成了一个围着探花郎的半圆。而第一排的赵枣儿,不幸的站在了最前面的位置。探花郎距离她只有两步远。

    火光熊熊,有人顺手把手里的饮料泼了出去,但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赵枣儿扯下脖子上的围巾,用力朝男人身上打去。厚厚的羊毛呢围巾把火势压下去,但随着赵枣儿的动作,火星也纷飞起来,落到赵枣儿身上,却消失不见。旁人有脱了外套上前来助阵的、也有拉开赵枣儿劝她当心的。

    ——这火?怎么是凉的?!

    赵枣儿离男人最近,那团火更像是光团,很亮,可是没有火的那种灼热感,即使这是寒夜,火也绝不该是那样的温度。而火中的男人已经发黑了,男人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赵枣儿闻着股焦味,一方面觉得惊慌,一方面又质疑:人会烧得这样快吗?

    赵枣儿揪着围巾,围巾完好无损,一点儿烧坏的地方都没有。

    灭火器终于来了,但探花郎的声息还是渐渐低了下去。赵枣儿被挤到了一边,有人询问她有没有事,赵枣儿摇摇头,手里还抓着那条围巾。

    “烧死人啦!”

    不知是谁在慌乱间喊了一句,人群慌乱起来,有领导出面控制局面,紧接着疏散人群。凳子被人们踹翻了,四散的人里有跌倒的、有拽着孩子的,小孩子的哭声一阵一阵。要离开村庙只有一条小路,工作人员禁止任何人在现场停留,赵枣儿把自己的随身小包紧紧抱在胸前,跟着人群往外走。

    走出了数米远,鼻尖若有若无的味道依旧令人作呕。

    “珂珂!刘琦!迈克!”赵枣儿在人群里挤搡着,一边回头张望:“珂珂!李娜娜!”

    《F周刊》的人都不在村庙附近,刘琦早在直播开始的时候就拉着珂珂离开,想必是去寻找幽幽陆酩,迈克去别的地方取景,一直没有回来,而李娜娜也在演出到一半的时候,先行离开了。

    赵枣儿掏出手机,方才混乱中手机摔到地上,还被村民们踩了几脚,此时手机屏幕卡在了直播画面中,怎么点都没反应,甚至不能强制关机。赵枣儿四下里寻找大兴,眼前的情况她只能先回招待所去,其他人或许已经回去了,但出发时是大兴做向导,此时没有人带路,赵枣儿不知道怎么回去。

    赵枣儿无奈,只好向身边的村民问了路,摸索着往招待所走。

    路上的村民三三两两同行,都在谈论方才的火,顺着风飘来“火”、“活该”、“纸”这样的字眼。赵枣儿懊恼地摆弄着手机,加快了步伐。走着走着,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四周越来越黑,在建设不全面的乡村向来如此,路灯都少得可怜,赵枣儿似乎迷失了方向,也看不到行人,再走两步,突然发现她又走回来了。

    空荡荡的戏台,一地狼藉。零星的有几个人在收拾残局,看见她皱了皱眉,呵斥着让她快走,但还好心得指了路,让她快点回去,不要在外面走动。

    联想到大兴说的那个“门禁”,赵枣儿加快了步伐。

    步伐越来越快,可越走,前路越黑。几分钟后,赵枣儿又回来了。

    ——怎么走回来了啊?赵枣儿懵了,而且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了?工作人员撤得这般快吗?

    云层很厚,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月亮,四周静悄悄的,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

    直觉告诉赵枣儿,这是很不寻常的前兆。空荡又漆黑的戏台,像怪物洞张的黑色大嘴。克制住自己的脑补,赵枣儿把庄祁给的平安符拿出来握在手里,绷紧了神经。

    “锵——!”

    “锵锵锵——!”

    “啊——呜呜——欢笑一堂喜气浓,只因今日喜事多......”

    锣鼓和乐声突然响起,大红的帷幕又被扯开,戏台上空无一人,清丽的女声唱腔婉转高昂,赵枣儿被吓了一跳,手机掉到地上,屏幕闪了闪,手机似乎恢复了正常,画面开始正常运动,直播里出现了一个空荡荡的戏台。

    赵枣儿没有去捡手机,而是盯着舞台上的“人”看。

    舞台上空空荡荡,没有锣鼓队,没有灯光,没有布景,明明暗暗中什么都看不真切。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戏台中央,她背对着赵枣儿,对着空气演练着方才的戏,没有人与她搭戏,她一句接着一句唱、念自己的词,独白流畅、歌声动人,一头长发被她绾起,露出白皙的脖颈。

    ——如同梦里的女人。

    幽幽陆酩直播间里因为突如其来的着火事故而争论不休,有人说这是假火,是造假,有人说这就是灵异。在事故发生后,直播也中断了,但此时,没有什么预警,直播又突然开始了。

    赵枣儿像被定住了一样,伫立在原地,并不知道自己出现在了直播中。

    BI125:???

    BI125:那女的在干嘛?

    Oip777:戏台上什么都没有对吧?有人看到了什么吗?

    用户Ouihg:幽幽大大,能不能把镜头拉近啊?

    Tuv11785:那个女人在看舞台。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游客98745:是不是戏曲声?

    幽大的小可爱:幽大?你还在吗?

    Irbh我爱你:人呢?怎么不说话?

    幽幽陆酩粉丝团:酩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直播下的评论一条接着一条,粉丝们炸开了锅,都说现在开始才是直播的重点,就在人们满怀期待地关注着直播时,画面突然一灭——直播真的结束了。

    【直播结束,感谢大家的收看。】

    【幽幽陆酩已下线。】

    评论区里鬼哭狼嚎,一片骂声,F市人民医院里,庄祁也皱着眉盯着屏幕。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戏台前的那个女人,是赵枣儿?

    想到昨天赵枣儿对林家表现出的兴趣,庄祁不禁扶额,他明明还劝赵枣儿不要掺和这些事,结果赵枣儿今天就跑去了大凤山,这行动力,让人又气又笑。

    稍加思索,庄祁拨通了陆酩的电话。

    陆酩没有接,电话里一片忙音。庄祁皱眉,转而把电话打给陆酩的师父。先前庄祁与吴浩霆介绍时说过,陆酩是他的同行,事实上,陆酩是居正寺赫赫有名的天怡大师的座下弟子。

    陆酩年纪不大,刚满18,正是独自外出历练的时候,网络直播是陆酩想出的把互联网+与传统行业结合起来的一个方法。他们这一行,本就是特殊的一行,对于陆酩的革新,不少业内人都在关注——包括庄祁。

    “庄先生,晚上好。”天怡年纪并不大,低沉的男声坚实有力。

    “天怡大师,打扰了。”庄祁开门见山道:“你可知陆酩这回去大凤山,是什么目的?”

    “陆酩没跟我说。”天怡方才也在看爱徒的直播,幽幽一叹:“我看事情不简单,但毕竟是林家.....庄先生若打算跑一趟,我那徒弟就劳烦你照顾了。”

    庄祁扫了眼iPad,直播间依旧是结束状态,任凭评论区里闹翻了天,陆酩似乎没有再开直播的意思。

    “不劳烦,改天聚聚。”

    “自然。”

    挂了电话,庄祁直接上网订了张最近的去K市的票。

    刚要换衣服,护士却来查房,“庄先生,换药了。”

    庄祁便自然地坐下来,解开上衣等着护士换药,护士扫了一眼床边的衣服,动作轻柔地给庄祁上药,套话道:“庄先生要外出么?”

    “没有。”庄祁微微一笑,否定道。

    护士闻言也微微一笑,“外头是零下十三度,庄先生可千万别出去,您身上的伤虽然都是皮肉伤,但是三十几道伤口也不是说好就能好的。您得好好修养才行。”

    “好的,我知道了。”

    护士替庄祁换了药,挂上点滴,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注意事项,又当着庄祁的面把他才拿出来的外衣都收起来。庄祁静静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阻止,等护士一出去,庄祁便拔了针,悄悄溜出医院。

    寒风刺骨,庄祁立起衣领,坐上直奔高铁站的出租车,庄祁想了想,打开手机,找到赵枣儿的联系方式,按下了呼叫键。

    “庄、庄先生?”隔着听筒,赵枣儿的声音有些失真。

    “我在。”庄祁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