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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临山庄的大门,已倏忽间近在眼前,俞团团心里微微一慌,连忙又转过头看他。
“风云烈……”
“放心,照片的事我会处理。”风云烈忽然说道,清冷的嗓音却失了那琳琅玉质的优美音色,多了一缕岩石般冷硬的暗沉。
俞团团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为自己给他带来的无数麻烦而不安、愧疚、惶惑……种种滋味交缠,让她心乱如麻,语不成句。
“我,其实我……”
“进去吧,”他一脚刹车踩下,车子已停在了主宅门前,“不要再到处乱跑。”
淡淡的嘱咐,似乎不带任何情绪,俞团团转头看向他,欲言又止,却在对上他缓缓转过来的眸光时,再次失语。
那幽深眼眸中,平静深邃得看不到底,深得让她心慌,她努力想要看清,想要琢磨透,可是那年长她十岁的成熟内敛与淡定沉稳,哪里是十八岁的小姑娘能看得透的?
车门忽然被人打开了,祁伯温和慈蔼的声音在车门边响起。
“少夫人,你回来了。”
俞团团下意识地想要下车,却忽然意识到风云烈并不准备与她一起,她又是一阵心慌,连忙转头看向他,可他却已扭过头去看向车前方,没有看到女孩极度不安的模样。
“去吧。”他淡淡说道。
看着那冷如冰雕一般的完美侧颜,满怀心慌忐忑的女孩,忽然小嘴一瘪,莫名地就红了眼眶,莫名地就满腔委屈,扭头转身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上台阶,走进主宅,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辆立刻踩下油门开走的车子。
……
云澈将车停在楼下,下了车便往公寓里走去,走进楼梯间,笔直有力的大长腿从来不耐这些低矮的阶梯,总是三阶四阶地往上跨,却在跨上二楼的最后几级梯阶时,忽然停了下来。
他俯身,在梯阶上拾起那个十分醒目的小东西,垂眸看去,掌心里一团鸭黄色的毛球,连着一根金色的挂绳。
星眸微微一闪,他当然记得这东西是谁的,前两天那女孩可怜兮兮地在他沙发里睡着,他拿起她的手机时,就曾嫌弃过这岔眼又碍事的手机挂坠。
她刚刚来过这里。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莫名地伴随着一丝微微的遗憾,他垂眸看向那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水磨石台阶,看不出她坐过的痕迹,却能想象出那娇小的身影蜷着腿坐在这冰冷的楼梯上,茫然等待他时的小模样,一如掌中这颗小毛球,软软萌萌的一小团。
线条优美的唇线微微抿起,他跨上最后一级阶梯,将那小毛球爱惜地握在了掌心里。
刚走到门前,还未开门,手机便在裤袋里响了起来,他连忙摸出来一看,星眸一明一灭。
电话那头,是风云烈清冷的声音:“怎么样?”
“正在查。”
……
夜深,整个枫林山都沉入凉凉的秋睡中,那些满山如火如霞般的红枫,都因这夜幽幽的月色,而洇染上一层薄薄的沁蓝。
风临山庄也披着月色的薄纱,悠然沉卧在枫林深处,宁静幽谧中,唯有一窗灯火未眠。
书房里。
仍是一角矮榻,素朴茶席。
云澈抬眸看向对面默默斟茶的男子,他永远沉静如千年冰山,万事不惊,底定在心。
沉默了一会儿,云澈才轻声说道:“发帖的电脑在城南一家旧网吧里,但那里的监控摄像头都曾在发帖的那段时间里被干扰过,无法查到是谁在那里用过那台电脑,不过……”
云澈接过对面递来的茶杯,看了眼盏中浅碧的茶汤,继续说道:“我怀疑那人根本没去过那家网吧,他应该是通过监控观察,远程操控了那台电脑进行发帖,换句话说……”他抬眸看向对面一直垂眸不语的风云烈,“这个人,是个电脑高手。”
“高得过你?”风云烈终于开口,却仍未抬眸,如玉般的手指,捏着细腻通透的薄胎骨瓷茶盏,凑近瑰色薄唇边,无声轻啜。
云澈微愣了一下,线条美好的唇线忽然一扬,为这十分难得的打趣而无声浅笑。
“就算高不过我,也不差了。”他回道,也低头啜饮杯中茶汤,清雅茶香袅袅而来,在鼻端与唇齿间回旋出甘美的韵味。
两兄弟都喜爱喝茶,而云澈独爱绿茶,所以每次只要有他在,风云烈必然会为他专门泡上一壶绿茶,今天的平水珠茶,味甘软而永,越啜饮越宜人,如同某些无声的情谊,经久深浓。
看着面前茶盏又被风云烈斟了七分满,云澈微抿了抿唇:“这人十分谨慎,所有可能暴露的线索都被处理掉了,”他轻蹙了蹙眉,“我有种感觉,他似乎很了解我的追溯查探手法,所以每一步都了断在前。”
风云烈抬眸:“你也没办法了?”
云澈看了他一眼,忽然一笑,如水映星华一般清澈又明朗:“怎么可能难倒我?不过是多需要点儿时间罢了。”
风云烈垂眸,将煮开的水注入透薄玉润的骨瓷茶壶中,碧绿茶珠在水中浮沉跳跃,赏心悦目至极,如玉素手轻按壶盖,浅碧茶汤自透润的壶嘴处倾泻而出,注入圆润典雅的公道杯里。
云澈接过那只再次斟满茶水的茶盏,一饮而尽,放下茶杯说道:“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风云烈垂眸把玩着手中茶盏,问了一句:“不住家里?”
“……不了,”云澈有些微微不自在地转过眼眸,“我回学校去继续查一下,这事很可能就是校内之人干的。”
他说着,转身就走,刚走到书房门口,身后忽然又传来风云烈清冷淡静的语声,似骨瓷杯轻轻相击的声音,优美而又微微薄凉。
“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告诉我?”
云澈一怔,顿住脚步,缓缓转过身去,对上风云烈幽邃而透彻的眸光……
过了夜里十二点,酒吧里不允许再高音量扰民,于是表演类节目收场,取而代之的是舒缓而又轻柔的音乐,在繁艳的灯红酒绿间温柔流淌,交混出属于这个时段的独特味道,妩媚靡丽。
酒吧里僻静的一角,被新组成的“暗恋者联盟”占据,三人各据一方,推杯换盏,各诉衷肠。
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大家似乎都有些苦闷难言,到了收工时间,水柔和顾雪莹却一时都不想离开,而水清也干脆脱了那身服务生制服,暂时罢工一会儿,拖着两个姐妹喝点儿睡前酒,美其名曰,养颜助眠。
“话说,团团以后真不来跳舞了?”顾雪莹饮下一口涩涩的酒液,神色间已略有薄醉。
水柔捧着杯子点头:“嗯,肯定不能来跳舞了,不过这样也好,本来就不该把她拉下水的……”
“好什么好?!”水清立刻嚷了起来,“她不来,龙先生也就不来了,我当这个服务生还有什么意思?哎哟……怎么又敲我头?”
“团团快被你害死了,你却只想着自己这点儿破事,”水柔怒目以对,“我真想敲开你这脑袋看看,有没有良心?”
水清愣了一下,忽然嘿嘿笑了起来:“小柔,你喝醉了,我的良心在胸膛里,不在脑袋里……哎!”
水清也已薄醉,没能及时避开水柔袭胸而来的“九阴白骨爪”,赶紧抖了抖,抖开妹妹的爪子:“别乱摸,哥这里是留给心上人的。”
噗——
一旁的顾雪莹喷出一口酒来,笑得差点呛住:“你的心上人……不会就是龙御吧?那你完了,人家是直男,你永远没戏。”
水清悻悻然:“你说好好一个美人,为什么偏偏喜欢女人,我一颗春心都碎了一地,却没人怜惜。”
水柔翻了老大一个白眼:“你是节操碎了一地,赶紧捡回来还来得及,别奢望那些有的没的,该干嘛干嘛去!”
水清一时语结,猛灌了一大口酒,忽然粗着脖子低吼道:“我得不到,远远看着还不行吗?你们特么地就没暗恋过,就没想过跟喜欢的人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哪怕永远都得不到,也要努力地博得他的关注,努力地珍惜每一次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你们特么地没这么想过,老子跟你姓!”
被指着鼻子的水柔,默默饮了一口酒:“……你本来就跟我姓。”
水清:“……”
顾雪莹忽然一个酒嗝,呛得俏丽眉眼间,多了一抹水润薄红:“是啊,所以说暗恋很伟大呢,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你,可你却将一颗心全系在他身上,想方设法讨好他,想方设法引起他的注意,就算明知他爱的是别人,还是忍不住关心他,心疼他,生怕他也会像自己这样爱了不该爱的人,最终爱而不得……”
水柔怔怔听着,握着酒杯的手指慢慢拢紧,一滴透明的液体滴落在琥珀色的酒液里,漾开一圈圈苦味的涟漪。
“爱了不该爱的人,真的会最终爱而不得吗?”她怔怔地问,迷蒙的双眼里仿佛晃荡着那道星光般璀璨的身影。
“嗯嗯嗯……”顾雪莹点头如捣蒜,“姐的亲身经验教训,传授给你们,千万不要深陷其中,赶紧抽身而退还来得及,否则这一辈子……这一辈子……”
“这一辈子怎么了?”水清又猛灌了一大口酒,愤愤然说道,“难道还真能暗恋一辈子,我还就不信了,老子说什么也要得手一次!”
顾雪莹忽然一声轻笑,带着苦涩而又自嘲的余味:“得手一次又怎样?你只会更加痛苦不能自拔,只会陷得更深,一辈子都无望……”
水柔刚饮下一口酒,一听这话,忍不住浑身一个冷颤,刚咽下去的酒往上一翻,呛得她剧烈咳嗽,呛得红了眼眶。
水清连忙轻拍着她的背:“你喝这么急干什么,你又没暗恋谁,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水柔一把打开他的手:“要你管!”
水清愣了一下,忽然瞪大了眼睛,凑过去:“你也暗恋了?……谁?是谁?告诉哥,哥去揍死他!”
水柔一把掀开她哥,心情忽然就烦躁起来,粗着声音叫嚣:“谁要你管了,你这德行还能揍谁?要揍的话,也该是我去揍,我要揍死龙御那丫的!”
“嗯?!你们在说谁呢?”酒吧经理忽然神出鬼没地现身,一脸恶相,像看着三个死人,“一点点酒灌下去就不知死活了是不是?再敢胡言乱语,都别想活着走出这个酒吧,还不该干嘛干嘛去,简直活得不耐烦了,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暗恋者联盟”顿时偃旗息鼓……
一夜辗转难眠,即使抱着大熊也无法再像以往一般安然入睡,俞团团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盥洗台前,看着镜中神情恹恹的女孩,满腹的委屈难言。
整整一夜,风云烈都没进过这间卧室,晚饭时也没看到他,说不定他根本就没回来过。
俞团团瘪了瘪小嘴,她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很生气,所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玩失踪,根本就不想听她的任何解释,可是他就没想过吗,也许她是有苦衷的,也许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原本满心的愧疚忐忑,此时已全部化为满腹的委屈,却无处可诉,小姑娘很不开心,下楼去时看到果不出她所料,早饭是由陶叔准备的,心里更是难过极了,喉头像是哽堵着一大团酸涩的东西,再丰富美味的早餐也勾不起她一点食欲。
草草吃过早饭,俞团团便让吕大有送她去了学校,走进校门时,她却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毕竟是才十八岁的小姑娘,毕竟是从小衣食无忧顺风顺水长大的女孩,即使人生遭逢了巨变,也没有那么坚强的心志和抗压能力,去面对四面八方扑来的脏水,去应对那些敌意的、鄙视的、污蔑的目光。
她忽然转过身,走出了校门,不想去面对,不想被万夫所指,不想被那些无情的风刀霜剑给扎得像个刺猬,她不是铁做的,她也怕受伤,她也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