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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郁岐的话不啻于一道雷霆闪电,落在祁连庭的头顶上。
“王伯,您知道侄子今天为什么要来见您吗?”苏郁岐缓和了语气,仍是那副谦恭的态度。
“为什么?”祁连庭抬头望向苏郁岐,眸子里半是疑惑,半是疑虑。
苏郁岐容色诚恳地道:“王伯,您知道吗,今天皇上中了奸人的蛊毒,差点就落入奸人的控制。”
祁连庭豁然站起来,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苏郁岐神色算得上淡然,但语气却凝重:“王伯,有人正在暗中策划一场动乱,矛头不仅指向苏祁两家,甚而连皇上也成了他的猎物!咱们两府若是再不同仇敌忾共同抗敌,只怕是会全部落入敌手!成他人砧板上的鱼肉!侄子绝不是在危言耸听!”
祁连庭定定地看着苏郁岐,良久,才从震惊中醒过神来,一字一句沉声问道:“你说的,敢保证全是真的、没有一句妄言吗?”
苏郁岐信誓旦旦:“若有一句妄言,叫苏郁岐不得好死,苏家家破人亡。”
祁连庭沉思良久,才道:“世道险恶人心叵测,苏郁岐,我又怎么相信,这一切不是你一手策划的呢?”
苏郁岐反问道:“如果是侄子一手策划,王伯您以为,侄子现在还有必要站在您面前吗?”
祁连庭探究地审视着苏郁岐。佛前长明火映着苏郁岐那张集英气与魅惑的一张脸,薄唇紧抿,眉眼坚毅,倒像是脸在发光。
“好,老夫暂且就信你。”
半晌,祁连庭痛下决心似的,沉声道。
苏郁岐心里终究是略略松了口气,但还是怕祁连庭反悔似的,补了一句:“王伯放心,待揪出幕后黑手,粉碎这一场阴谋,祁王府的头功,侄子一定表给皇上。”
能说动祁连庭不易,来的时候,苏郁岐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是抱着一个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毕竟,祁云湘这些年都拿这个冥顽又怪异的老父亲没有办法。
虽然说有侥幸的结果,但也有它的必然性。苏郁岐在来之前,已经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不知分析推演了多少遍,从而断出,这绝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伙人的图谋,而是各个派系势力各有所谋。
的确是存在着那么一股势力,想要图谋不轨,甚而已经对皇上下了手。而这股势力,未必就是属于雨师内部的势力,他们极有可能已经与雨师的某位或某些位大臣结为同盟,但显然这股势力的力量要高于他的雨师同盟,不然也不会对雨师皇帝都下了手。因为就现在看来,雨师的文武群臣中,还没有人有这样的胆量和野心。
这件事的起因在于奎治的死,而奎治的死是必然,即便是没有对方下黑手,他也会被皿晔打死在角斗台上。奎治这个人的性格便是如此,不死他绝不会罢休。
但对方一定是还不甚了解奎治的这个个性,所以才按捺不住下了黑手助他一臂之力。
而祁连庭不可能不了解奎治,所以,不可能是他动的黑手。从一开始,就已经显示,有一股势力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就像苏郁岐要的是改变雨师现状,祁云湘要的是除掉奎治,小皇帝要的是平衡朝内势力以达到亲政目的,而祁连庭祁老王爷,他也必是有所图谋的。他谋的,应该是祁王府的未来,应该是削弱苏王府的势力。
自靖边建功归来,苏郁岐的卓著功勋和超凡能力得老皇上青眼,以致于苏王府二度中兴,一跃成为朝中最有势力的权贵,压了所有臣工一头,因而,苏郁岐也就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位祁老王爷,自然也不例外。
奎治死后,祁连庭自然悲愤,但以他老人家的心计,绝不至于为此做出那般不顾后果的事来。豁出一副老脸,演了一场轰动京都的戏码,为的不过是压苏郁岐一头,削弱苏家势力。
将这一切都分析透彻想明白之后,苏郁岐已大概得出一个方向,该和谁结盟,该拉拢谁,以对抗那藏在暗处的敌人。
至于谁才是那个幕后之手,现在看来,朝中最大的几派势力,只有陈垓和裴山青还置身事外。
陈垓,苏郁岐一直视他为兄长,对他极为尊敬,自然不会将怀疑加诸在他身上。
裴山青,这位老王叔,皇上的舅舅,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但一向是对皇上忠心耿耿,总不至于害自己的亲外甥吧?
而且出事的这些日子,他人在出使玄股国,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遥控京都的事件。
更何况,到京都的所有出入口,都已经被苏郁岐暗中锁死,任何的消息出入,都极是困难。
还能有谁呢?苏郁岐暂时也想不出。
想不出就暂且不想吧。只要他或者他们还有所图谋,就还会再有行动。只要是行动,就会留下蛛丝马迹。
安抚好了祁连庭,苏郁岐仍由小厮送出祁家府院去。离开时那一院的曼陀罗花,还是让苏郁岐略觉得不舒服。终究是毒花,哪天还是要劝劝云湘,把这一院子的花铲掉换成别的植株吧,松柏什么的,都好。
离开祁王府时,才发现一身官服都已经湿透了。祁连庭那个佛堂里的味道也实在是太过诡异,熏得人头昏脑胀。苏郁岐晃晃脑袋,翻身上马,催马回府。
那种味道却如影随形,直到回到自己府中,依旧还萦绕在鼻端,熏得人头昏脑胀。苏郁岐下马,差点一个不支,跌倒在地,门房小厮忙上前相扶,关切地问:“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苏郁岐晃晃脑袋,力图让脑袋清醒一下,道:“没什么。”
心里却在想,祁连庭日日出入那种地方,是怎么忍受的来?怪不得瞧着他有时候会头脑不清,竟干些混账事。
不过,今日能说服他,委实幸甚。说明他今日脑子还算是清楚吧。
但祁老王爷多疑是出了名的,难保他来日不变主意,所以,还是得尽早找出幕后黑手。
苏郁岐回到谨书楼,看看天色,已经是傍晚,上楼瞧瞧,皿晔还在昏睡中,复又下楼来,清荷在楼下守着。
“饿了,备饭吧。”
苏郁岐吩咐一声,清荷赶紧去备饭了。
很快便将饭菜用一个食盒提了来,摆在小饭桌上,简简单单的几个菜,清粥馒头。
清荷一脸的不解,“王爷,奴婢去厨房拿饭菜,还以为厨房的人备错了呢。您就吃这些吗?奴婢以前伺候的那个大户,也不止吃这样的饭菜呀。”
苏郁岐净了手,在饭桌前坐了下来,提了筷子吃饭,边吃边道:“吃饭是为了填饱肚子,睡觉是为了恢复体力,吃饱睡好就行了。”
清荷讶然:“您说的的确是这个理儿,可……别人不这么想呀。有钱人家哪个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妻妾成群的,您比他们都有权有势,怎么倒比他们还朴素?”
苏郁岐瞥了她一眼,忽然道:“说到妻妾成群,你对我和玄临的婚事怎么看?”
“这……”清荷为难了,但她是个聪明孩子,晓得话要拣好听的说:“您和公子都是好人,我们姐弟二人一辈子便是做牛做马也还不完您和公子的恩情。”
“让你说看法,你这说的什么呀,驴头不对马嘴。”
“嗯……奴婢觉得,您对公子很好,公子对您也很好。”
“你这说的是废话。谁瞧不出来我们对彼此好?不好能成亲吗?”
清荷小声嘟囔:“也不尽然呐。您不是还娶了以为凌王妃吗?不还是把她幽禁了起来?”
声音虽小,苏郁岐却听得清楚,笑了一声,道:“你这是替她说话?”
“不不不,绝对没有。”清荷哧溜跪下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未必成了亲的人就会恩爱,您和公子,那自然是因为恩爱才成亲的。”
苏郁岐淡淡扫了她一眼,“你起来。我不喜欢底下的人跪来跪去的。”
清荷忙站起来,一脸严肃谨慎地立在一旁,不敢看苏郁岐。
“其实吧,我和玄临成婚之前,彼此连面都没有见过。说恩爱,那是胡扯。”
“啊?那您为什么和公子成亲?您不知道,外面都传得沸沸扬扬,说您……”
清荷立时发觉说错了话,忙闭口不言。
但她闭嘴还是闭的晚了,苏郁岐瞥她一眼,淡然地笑了笑,道:“外面是不是将我传的很不堪?”
“也,也没有。”清荷低着头,脸因为说谎涨得通红,“您,您可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功德无量的大司马,谁敢对您不敬?”
苏郁岐哼笑了一声,道:“自古以来,没有哪个人身上没有一点污点,也没有哪个人能博得所有人的爱戴,做到问心无愧也就罢了。”
因为今日说服了祁连庭,苏郁岐连日来阴郁的心情终于见了一丝光明,连带说话也和气了许多,清荷说了这么多造次的话,竟也没有生气,反而和清荷开玩笑:“你知道玄临为什么把你安排到这里来伺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