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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誉亲王那么凶……看着可不像个好人。”柳叶眨着眼,担忧着看着郁娇,“奴婢怕你吃亏。”
她听府里的仆人说,誉亲王脾气坏,王府里的一群仆人,全跟他一个样,没一个好人。郁娇去找誉亲王,那不是小羊羔进了恶狼窝吗?
郁娇看着她好笑,“放心吧,我不会吃亏的。再说了,我是去道谢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不是吗?”
“道谢?他帮过小姐吗?”柳叶好奇问道,“那样一个人,还会好心到帮人?”
郁娇看了一眼,说道,“有些人,表面和善,却在背后磨着刀子,杀你个措手不及。有些人,心中所想,全表露在面上,不会表里不一。表面上看着是个凶恶者,实则是抓小鬼的钟馗。你说,是笑面狐好,还是钟馗脸好?”
柳叶想了想说道,“奴婢觉得还是钟馗脸好,这样的人,不会以假温柔骗人啊。”
郁娇说道,“是呀,誉亲王就是这么个人。他就是个钟馗脸,他不喜欢谁,喜欢谁,不会藏着掖着,全都表现在脸上。”
柳叶点了点头,“小姐说的,好像是这么回事。像锦夫人,她在人前,可不就总是个笑脸?谁知呀,她居然敢害老夫人和小姐。不过呢,哼,她就没有落个好下场。”
郁娇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还有一个人,是真正的笑面狐狸。
那便是裴元志。
那些温柔软语,现在想想,全成了她的催命符。
郁娇正想着心思,忽然,马儿一声嘶鸣,马车向后猛地一仰起。
她的手没有来得及抓着窗户棂,身子往后飞快倒去,“咚”一声,撞在马车后的车壁上,一阵头昏眼花。
“小姐——”吓得柳叶飞快去扶郁娇。
好在没一会儿,马车停稳了。
“小姐,你没事吧?”柳叶慌忙扶着她。
“撞了一下肩头而已,没事。”郁娇揉揉被撞疼的肩头,勉强笑了笑。
柳叶咬牙哼了一声,“这个小全子,他是怎么赶车的?”她挑了帘子朝外喝道,“小全子,你是怎么赶车的?小姐都摔倒了。”
“不是我的错……”小全子委屈说道。
“那是谁的错?”
“谁家的车夫?敢撞我永安侯府的马车?还不滚下来道歉?”马车外,有人高声地冷喝一声。
柳叶仔细一看,原来是撞车了。
“小姐,是撞车了。”她回头看向郁娇,“咱们的马车被人撞了。”
“撞车?”郁娇看了她一眼,借着马车帘子挑起的缝隙,望前看去。
只见她们的马车,正停在一处十字路口。有一辆从左边来的马车,同她的马车,撞到了一起。
而她们的马车,正走在直道上,还没有走到十字路口中间,是对面那辆马车当先拐过来,没及时发现有直道行走的马车,撞到了她们的马车上,两匹马,绞在一起。
“我们是丞相府的马车,你这马车又是谁家的?明明是你的马车撞了我的马车,怎么说是我的马车撞了你?你讲不讲理啊?”小全子不服气地哼哼着。
“嘿,哪来的不知死活的小子?”对方车夫冷笑,伸手往后一指,“看清了,这可是永安侯府的马车,你们丞相府的马车?算个屁?我这车里,坐着裴大小姐,刚才,你的马车惊扰了她,你这小子还不滚下来磕头道歉?”
这车夫个子高大,一脸的横肉,穿着崭新的褐色棉布褂子。他看着丞相府不起眼的半旧马车,神色傲慢,一脸的鄙夷。
小全子一听,对方那辆华丽的大马车,是永安侯府的马车,而且,里头还坐着裴大小姐,小全子顿时吓得白了脸。
他扔下鞭子飞快溜下赶车位,三两步来到永安侯府的马车前,拱手作揖陪笑道,“小人不知车里头坐着裴大小姐,多有得罪,请裴大小姐原谅小人吧。”
“害得我摔倒,陪个礼就行了?那我杀个人,也说句对不起,行不行?”丫头挑了帘子,一个嫩柳色衣衫的年轻女子,坐在车里看着车夫冷笑,“就因为你的马车撞了过来,害得我的茶壶翻了,茶水弄湿了我车内的地毯,你怎么陪?”
小全子吓傻,他一个月的月银钱,才五百文啊,他哪有钱陪?
他扑通一声跪下了,恳求说道,“裴小姐,小的不是故意的,裴小姐原谅小人吧,小人下回不敢了!”
“下回?那这回怎么办?”裴元杏咬牙怒目,想抽死小全子的心都有了。不仅马车的地毯沾了水,她的左脚鞋子上,也全是水,她还要去见景王世子呢,现在可好,让她怎么见人?
郁娇一直看着外面,听到裴元杏的声音,她的目光骤然变冷。
裴元志的妹妹?裴元杏吗?
裴元杏仍同以前一样,嚣张跋扈,不讲理啊。
她身为林婉音的时候,因为喜欢着裴元志,所以,很多时候都让着裴元杏。
景王世子不喜欢裴元杏。裴元杏便撒泼打滚般求着林婉音,要林婉音带她去见景王世子。
因为林婉音身份特殊,可以随时出入皇宫,见到几位王世子,并不是难事。
但林婉音不管怎么做,怎么拉拢,景王世子是铁了心的厌恶着裴元杏。裴元杏得不到景王世子的喜欢,就怨恨着林婉音没有帮她,没有替她在景王世子的跟前,说好话,几乎跳起脚来骂过林婉音。
那个时候,林婉音和裴元志刚刚订婚,林婉音怕落得欺负小姑子的恶嫂名声,只得忍住裴元杏的百般谩骂。
又因为林婉音是小公主们的女夫子,常常得到皇后或是皇上的赏赐,但那些赏赐品,最后全都进了裴元杏的库房。
不是林婉音大方,而是裴元杏抢的。
裴元杏不要脸面的到林家去抢,林婉音却做不到丢下颜而去抢回来。
因为林婉音太在意名声了。
每当这个时候,裴元志或是裴夫人总会说,林婉音迟早是要嫁入裴家的,裴元杏拿走的东西,权当提前送往裴府的嫁妆。
有这么提前送的吗?
以裴元杏不讲理的性格,能还给林婉音才怪。
刚才,裴元杏提到了地毯。
郁娇眯了下眼,她记得,林婉音的嫁妆中,有块纯羊毛的驼色波斯地毯,是皇上赏下的贡品,只有两块,一块在皇后那儿,一块给了林婉音。
铺在马车里,刚刚好。
林婉音刚嫁入裴府的那天,裴元杏就去了喜房,找林婉音要那块波斯地毯。
而且,是当着一屋子宾客的面要。
裴元杏拉着林婉音的袖子,一脸的祈求,一脸的撒娇。
直接将林婉音弄了个下不来台。
她后来推说,东西归奶娘阮妈管着,又说不记得有没有带来裴府。
如今林婉音已死,所有的嫁妆,全都留在了裴府。
那块波斯地毯,也一定会落入裴元杏的手里,不知此时裴元杏所说的地毯,是不是那一块?
如果是的话……
郁娇的眸光冷冷一缩。
用着她前世的嫁妆,骂着她这一世的车夫,裴元杏的脸,究竟有多大?
“我去看看。”郁娇扯开帘子,走下了马车。而且,她不将裴元杏打发走,她今天就去不了誉亲王府了。
另外,她要教训一下这个眼皮一直朝天上翻的裴元杏。
林婉音身为公主们的女夫子,凡事喜欢顾及着面子,所以不跟裴元杏一般见识,但郁娇不惧什么颜面有无。
“小姐——”柳叶也跟着下了马车。
“你且起来,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下跪赔礼?”郁娇看了眼小全子,说道。
“是——”小全子见郁娇出来了,顿时来了底气,也不怕了。他们家四小姐可是五品的县君,在京城的未嫁女中,除了皇家的公主郡主们,只有四小姐有封号。
“你又是谁?”裴元杏坐在马车里不动,傲慢的目光在郁娇的身上转了转,秀眉挑起,最后,盯着郁娇的脸,冷冷问道。
丞相府女孩子众多,个个都是薄嘴唇,细长眼,眼前这女子的眼睛,是一双杏核眼,双眼皮。
肌肤如雪,眉眼如画。
这个杏衣女子,面孔陌生,穿着一般,但她通身的气度,却高贵得让人没法小觑。
明明年纪比她要小,但那眼神里,却透着老成,这沉着不惊的神情,让她不由得想起了死去的林婉音。
那个高高在上,她怎么追,也追不上的林婉音。
“我是郁府的郁四小姐,郁娇。”郁娇淡淡看着她,“裴大小姐,不知为何要刁难我的车夫?”
“你就是郁娇?”裴元杏诧异地盯着郁娇的脸,没一会儿,唇角扬起,冷笑起来,“你来得正好,你的车夫眼睛瞎了,没看到我的马车,撞了我的马车,害我在车里摔了一跤,说吧,怎么赔?哦,还有,我的地毯也被弄脏了,得赔我。”
郁娇的目光瞥向裴元杏的马车里,果然,是那块波斯地毯。
她淡然一笑,“裴大小姐,要赔可以啊,我赔多了,我吃亏,赔少了,你吃亏。还是让衙门里的大人,来做定夺吧。小全子——”
小全子脖子扬了扬,得意地走到郁娇的身侧,他家四小姐就是厉害,“四小姐,您吩咐。”
“你现在马上去一趟城门指挥使报案。”
“报案?”小全子不懂,死劲眨眨眼,看着郁娇。那城门指挥使,不是管盗匪的吗?管他们马车相撞?
郁娇微微一笑,“我们大齐国,有律法规定,大道上,马车怎么走,怎么拐弯,有严格的规定,乱闯乱撞,不遵守规矩走路的,是要受罚的。我呢不太懂,你去请城门指挥使的大人,来裁判裁判。”
小全子见郁娇说得煞有介事,再加上如今府里人都夸着四小姐聪明,那么说,四小姐一定有解决的法子。
“是,四小姐。”小全子乐呵呵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裴元杏忽然变了脸色,“站住!”
小全子停了脚步,转身看了眼裴元杏,又看向郁娇,一头的雾水。为啥四小姐说要去报案,裴大小姐就吓白了脸?
郁娇朝小全子点了点头,“你先站着。”又笑微微看向裴元杏,“裴大小姐原谅我这车夫了?”
“谁说我会原谅他了?”裴元杏忍着怒火,“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他惊扰了我的马车,害得我这马车里的茶壶翻了,弄脏了我的地毯,我不要他赔钱了,不过,他得给我磕个头,你呢,给我认个错,我就原谅你们了。”
这死丫头,居然同林婉音有着一样的眼神,她没法将林婉音踩在脚下,还怕郁府一个疯子的女儿不成?
郁娇的眸光一缩,裴元杏要她道歉?
这脸可真够大的。
小全子一听,也不干了,“裴大小姐,是小人赶的马车,四小姐是坐车的,这和她没关系。”
“闭嘴!”裴元杏冷喝,“不道歉,可以啊,赔我的地毯就可以了。”
郁娇的目光,又瞥了眼裴元杏脚下踩着的地毯,似笑非笑说道,“裴大小姐,你马车里的这块地毯,当真是你的吗?”
裴元杏的脸色僵了一下,却依旧理直气壮,“当然是我的。”
郁娇笑了笑,“这是波斯地毯吧?据我所知,这种颜色的波斯地毯,在齐国京城只有两块,一块在皇后那儿,另一块,皇上赏给了林大小姐。”
“……”
“林大小姐嫁入裴府,带去做了嫁妆。裴大小姐脚下踩着的这一块,若不是皇后娘娘的,那就是林大小姐的。怎么算,都不是裴大小姐的吧?”
“……”
“所以,就算弄脏了,也不关你的事吧?哦,还有,私拿赏赐品,不知是个什么罪。”
裴元杏气得恨不得咬死郁娇。
这个郁娇,是怎么认出这块地毯,是波斯地毯的?
裴元杏从牙缝里吐了几个字,“我们走!”
丫头吓得飞快放下车帘子。
那个大个子车夫,愣愣看了眼郁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见自家小姐灰头灰脸地下了命令,只好怏怏跳上赶车位,扬起鞭子,将车飞快赶走了。
小全子挠挠头,从前到后,他都是一头雾水,“小姐,他们为什么跑掉了?”
郁娇看了他一眼,转身往马车走来,“你希望,裴大小姐要你磕头道歉?”
“不想。”小全子嘟囔起来,“明明是他们的马车跑得太快,撞上了咱们的马车,却不讲理说,是咱们的马车撞了他们。”
郁娇坐进了马车里,柳叶放下帘子,愤恨说道,“小姐,这个裴大小姐也太不讲理了。自己错了,还要别人给她道歉,起先,还要小全子赔银子,她怎么这么嚣张?”
郁娇看了眼柳叶,未说话。
她心中冷笑着,裴家的人,自持高人一等,将谁放在眼里过?
……
裴元杏离开后,一直在心中恼恨着郁娇。
她今天要去见景王世子,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哪知,走到半道上,鞋子脏子,地毯也脏了,她还怎么去见景王世子?
本想让郁娇给她道道歉,让她的火气消一些也好,没想到,她反而被郁娇给教训了一顿。
太可气了。
郁娇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教训她?
裴元杏的手指,使劲的绞着帕子,恨不得绞碎了,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裴生,转道回去,跟上郁府的马车!”裴元杏眼底怒火一闪,对车夫吩咐道。
“是,小姐。”
……
郁娇的马车,继续往前而行。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了。
车外,小全子敲了敲马车的车板,“小姐,到誉亲王府了。”声音很小,就怕有人听见似的。
听得柳叶直皱眉头,“死小全子,小姐又不是来做贼的,你个死小子喊得这么贼兮兮的做什么?”
小全子往誉亲王府门前看去,心头一阵发怵,他能不小声吗?
那门前四个侍卫,一脸凶神恶煞的,跟那过年时,门上贴的门神似的。
老远瞧着,都叫人害怕,走近了,他估计得吓得昏倒。
“柳叶你出来看看就知道了。”小全子缩着脖子,小声说道。
“看就看。”柳叶唇角一撇,一把扯开帘子,走出了马车。
旋即,她呆住了,顿时狂吸了一口凉气,她吃惊地看着眼前高大气派的誉亲王府。
皇宫,也不过如此吧?
她以为丞相府,是京城最华丽气派的府邸了,但跟誉亲王府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郁娇挑了帘子,看向外面。
誉亲王府,前世,她虽然没有来过,但不止一次地路过这里。
楚誉必竟是先皇的嫡皇子,是大齐国唯一的亲王,身份跟地位摆在那儿,他的府邸都不气派,谁的府邸敢气派?
裴家的,郁家的,还有太师府李家,三家合起来,都不及一个誉亲王府。
“四小姐,那四个守门的护卫,看起来不好应付,一个个很凶的样子。”小全子的目光,往四个守卫脸上扫了扫,一脸的胆怯。
小全子的年纪,也才十五六岁,没见过大世面,害怕誉亲王府的人,在所难免。
郁娇笑道,“柳叶也说了,我们又不是来做贼的,怕什么?”她将事先写好的贴子递向柳叶的手里,“去递贴子。”
反正,楚誉已经知道她会识字了,她就光明正大的写字好了。
不过,她没有用林婉音以前习惯写的字体,而是换了种写法,改写瘦金体。
这种字体,还是前世时,她替林伯勇抄写文书时,受林伯勇的影响,学来的。军中之人,大多识字较少,写得太潦草,将士们看不懂,会延误军情。而瘦金体,一笔一画,跟刀刻的一样,工工整整。不管谁写出来,都是差不多的样子,方便将士们辨认。
柳叶捏着贴子,往誉亲王府的府门口走来。
她心中直犯嘀咕,难怪小全子会害怕的。
她现在也害怕了,几个守卫们,盯着她看的眼神,像看入室打劫的贼子似的。
这都什么眼神啊,为啥这样看她?
她只是个小女子好不好?
守卫祁一拿胳膊捅了捅护卫祁二的腰,小声提醒:“看,来人了。”
祁二斜他一眼:“老子眼没瞎,不要你提醒。”
祁三向祁二挤眼:“是女的,怎么办?”
多少年来,头一个女的来拜访,真稀奇啊,话说,有女人来访,他们该怎么处理?
祁四拔刀:“兄弟们,抄家伙,打啊!”
祁四是他们的头儿,头儿一发话,其他三人跟着拔了刀,大步向柳叶冲来。
柳叶吓得不敢走了,“哇”的一声哭了,幸好是她来啊,要是小姐来,还不得吓昏过去?
“我不是抢劫的,我是来送贴子的。”她将贴子举过头顶,闭了眼,大声说道。
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
四把大刀,在她头顶停住了。
“早说嘛,给我瞧瞧。”祁四接过贴子,翻开来看。
字写得很工整,祁四虽是护卫,却被楚誉逼着学了不少字,因此,他全都认得。
“郁氏四娘,前来拜访誉亲王。敬上。”祁四眨眨眼,“郁四?郁家四小姐?”
柳叶点头,“正是,我家小姐说,曾受誉亲王相救,特来登门答谢。”
四个护卫收了刀,用眼神交流着。
祁一:传说郁四小姐是个美人。
祁二:是美人的都是爷的毒药。
祁三:是毒药就得除。
祁四:那是长宁郡主的女儿,杀不得。
祁一二三:那就轰走。
于是,四把刀又齐刷刷地架到了柳叶的脖子上:“我们爷说了……”
“王爷没说!如果是郁四小姐就有请。”府门口,有人忽然说道。
柳叶抬头,发现是个眉清目秀的小护卫,正从王府里大步走出来。
她记得,那晚楚誉带着顺天府的差官,到郁府搜拿断臂贼子时,这个小护卫就跟在楚誉的身旁,想来,是心腹护卫了。
柳叶头一回觉得,楚誉和他的护卫,不是那么的讨厌。
她心中感动得都要下跪了,好险,这个小护卫再晚来一步,她的脑袋就分家了。
四个护卫一起收了大刀。
祁四问铁城,“爷说的?”
“爷说的。”铁城摸了把额头的冷汗,飞快跑到柳叶的跟前,一脸堆笑说道,“贴子给我,我去替你传,你先候着。”
他心中暗忖,好险啊,这四个愣头蛋的刀一下去,这小丫头就得死。这样一来,他家主子就和郁四小姐彻底成仇人了。
这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不会发病的女人,怎么能成仇人呢?
绝对不行。
绝对绝对的不行。
铁城捏着贴子,健步如飞地来到王府后宅,楚誉的住处——碧落园。
楚誉正在抚琴,有一只曲子,无论他怎么练习,总是练不到那种出神入化的境界。
他始终做不到,人琴合一。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去问问郁娇时,铁城跑来了。
“爷,有人拜访。”铁城一脸的兴奋,跑得一头的汗水。
楚誉淡淡瞥了他一眼,皱眉,“不见。”他在研究林婉音《落英舞》,没心情。
铁城不气馁,“是郁四小姐,爷,您也不见?”
楚誉住了手,赫然抬头,“她?她怎么来了?”
霜月有消息传来,郁府昨天可谓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事。
那个一向嚣张跋扈的锦夫人,弄巧成拙被关了。七年前,郁娇被扣了顶“灾星”的帽子,原来是场陷害。而且,郁娇还救了郁老夫人一命。
事情过后,她在郁府,算是彻底翻了身。
郁老夫人宠她宠得跟宝似的,她要什么给什么,连郁文才也不再跟她冷脸。
没想到,得到自由的她,第一个来的地方,居然是他这里。
“不晓得,郁四小姐有拜贴送来。”铁城将手里的贴子递上。
楚誉接在手里。
朱红烫金的贴子封面上,写了个金色的篆体“访”字。他打开贴子,两行清秀的瘦金体,映入眼帘。
字体虽是瘦金体,但笔力苍劲,少说,练字的时间,在十年以上。
郁娇的年纪,才十三岁多几个月,若是十年前就开始写的话,岂不是从三岁就开始写字了?
而她三岁的时候,长宁郡主就疯了,那个时候的郁府里,谁有这么大的耐心,教一个三岁的孩子,学练字?
就算是有人教了,她六岁时又去了丰台县的郁家别庄。
别庄的管事娘子说,郁娇在那里住的七年,从不曾碰过纸笔。写字跟练武一样,一日不练手生。七年不写,能将字写得工整,就算不错了,写得这么苍劲有力,简直是不可能。
可这贴子上的字迹,分明又是这么的老练,这可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楚誉合上贴子,“请她进来吧。”
“是。”铁城心头一喜,正要转身,又眨着眼问,“请四小姐来哪里见爷?”
“就这儿。”楚誉又重新捏起琴弦,“本王正好有事请教她。”
“是!爷。”铁城欢欢喜喜地跑走了。
誉亲王府的府门外。
柳叶将贴子送上后,又退回到马车旁候着。
隔着车帘子,她小声地对郁娇说道,“小姐,奴婢差点不能给你当差了。”当那四把大刀砍下来时,她心头都凉了,整个人的魂儿都飞了。
郁娇挑了帘子来看她,笑道,“他们不会真杀你,只是做做样子吓吓你而已。”
柳叶苦着脸,“小姐,你莫不是安慰奴婢吧?反正奴婢没死成。”
郁娇微笑道,“我不仅仅是安慰你,我说的是真的。誉亲王不喜欢女人擅自靠近王府,护卫们举刀,是用来震慑硬闯者,你又没有闯进府门,他们不会杀你的。”
柳叶一脸吃惊,“那四个护卫,个个凶狠无比,还有女人敢硬闯?就不怕真杀了她们?”
“有。而且,不止一个,誉亲王府的人,真杀过硬闯者。第一次是吓唬,如果不怕吓唬,非得闯入的话,护卫们真的会动刀。”
“还真有不怕死的?”柳叶想不明白。
郁娇却明白。
有人借爱慕楚誉之名,故意闯入誉亲王府,亲近楚誉,好让他发病。
那些硬闯者,想必,都是楚誉的对手。
历来,跟皇权站得最近的人,身边的杀戮,总是会层出不穷。
贴子递进去后,郁娇没有等太长的时间,铁城又走出来了。
他脚步匆匆地跑到郁娇的马车前,笑得见牙不见眼,“四小姐,王爷请您进府。”
柳叶挑了帘子,请郁娇下马车。
“多谢通报。”郁娇走出马车,朝铁城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铁城受宠若惊,慌忙摆手,“这是小的应该做的,您请跟小的这边走。”
“好。”
郁娇吩咐小全子,将马车停到王府府门的一侧,她则带着柳叶进了王府。
王府里的景色,不亚于宫中的御花园,亭台楼阁,美不胜收。
唯一让人不解的是,整座王府里,不见一朵花儿,全是清一色的不开花的绿色树木,以竹子居多。
素静得跟寺院一样。
她想到楚誉身体的情况,不禁失笑。这是府里人,怕他见花动情吧?动了情又不能碰女人,那可真是件糟糕的事。
也难怪外人说,楚誉的王府,等同一座——和尚庙。
他自己不能成亲,也不准护卫和仆人们成亲,府里人,是清一色的光棍。
郁娇心中,颇为同情誉亲王府里的护卫和仆人们,他们是怎么做到,同楚誉一条心,发誓一辈子不娶妻的?
柳叶睁大双眼好奇地四处打量着,口里发出连连的惊叹声。
郁娇虽然没有像她那般,失礼地看来看去,但也是不时地拿眼睛看着道路两旁的房舍,她不是好奇,她是在记路线。
万一楚誉发了疯,将她赶出来,她不识路的话,可就麻烦了。
沿路上,偶尔遇上几个仆人。
一个个好奇地打量着郁娇和柳叶。
柳叶倒也罢了,只是侍女,他们主要是看郁娇。
因为,尽管郁娇今天穿得较为素静,头发上没有戴发簪,但她的容颜本身就十分惊艳,而且气度不凡,让久不见女子进府的仆人们,惊讶得撞了树,才反应过,府里确实多了个女人。
他们不是在做梦,也不是眼花了。
女人?
王爷怎么敢让女人进府?
王爷不怕发病吗?
仆人们担心楚誉会发病,同时,更担心貌美如花的郁娇,会被铁城的一巴掌拍死。
一个个在心中,为郁娇默默地点了一柱香。
绕过数个亭台楼阁,假山花园,又绕过一片不长任何水草的碧水湖,郁娇发现,她已来到一处较大的院落前。
站在院墙外,能看到里头,种着不少高大的紫竹。
绿影婆娑,一阵清凉。
风儿拂过,竹叶一阵沙沙脆响。
倒是个幽静的好住处。
院门的门楣上,写着“碧落园”三个苍劲有力的草体字,看字体,是楚誉写的。
他的字,张狂大气,同他的性格一样。
“四小姐,到了,王爷就在里头。”铁城推开了半掩的院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郁娇点头,提裙走上了青石板台阶。
柳叶要跟进去,却被铁城拦住了,“王爷没让你进去。”
柳叶眉毛一竖,怒道,“我是她的侍女,小姐身边,哪能不跟着侍女?哪家府里都没有让主仆分开的道理。”
“这是誉亲王府,你不怕死吗?”铁城扬眉,他家主子跟郁四小姐在一起不会发病,离这丫头近了,要是发病了,怎么办?其他人还不得将他砍成肉酱?
这个死丫头,真是没有眼力见。
郁娇明白铁城的顾虑,朝柳叶点了点头,“你候在外头,我去去就来。”
楚誉虽然脾气古怪,但为人还算君子,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来。
郁娇发了话,柳叶不敢不听,只得答应着,“是。小姐要小心啊,有事您喊一声。”
铁城直翻白眼,这丫头,竟敢将他家主子想像成登徒子?
郁娇进了院子。
院子很大,进门的两侧,便是成片的紫竹,一条青石小路,蜿蜒向里。
园中很静,不见一仆人。
走了几百步,前方豁然开朗。一片锦鲤池旁,立着一座朱红色柱子,绿色琉璃瓦的八角小亭,亭中坐着一人。
一身紫色亲王常服的楚誉,半散着头发,坐在亭中怡然自得地抚琴。
弹的曲子,正是林婉音写的那只《落英舞》。
难度极大,几个小公主,学得个个不耐烦,楚誉弹奏出来,也有一处,总是出错,但没见他不耐烦,而是一遍一遍的反复弹奏着。
让郁娇很是意外。
他可真有耐心。
离着亭子还有十来步远时,楚誉忽然住了手,抬头朝她看来,深褐色眸子璀璨生辉,朝她看了好几眼,眼帘又飞快垂下了。
“王爷。”郁娇停了脚步,朝他盈盈一拜,“王爷送药郁娇,又帮郁娇换了住处,郁娇特来感谢。”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了。”他朝她抬手,“你来得正好,这儿有个音节,本王怎么也弹不好,你来示范一下。”
他朝她点头,示意她上前。
郁娇直起身来,“是。”
总得给他一些好处,否则,这人发了火,又不会帮他了。
进了亭中,楚誉起身,将琴让给她。
郁娇在他的位置上坐下,她轻轻抬手,“王爷请看郁娇的手指动作。”
她的手指纤长白皙,十指尖尖,轻轻拨动琴弦,那缕熟悉的琴音,马上从她的指尖飘出。
楚誉站在她的身侧,他没有再去注意琴音,他在看她的手。
她手指的动作……
楚誉的目光微闪,为什么会这么像?
她说梦里见过林婉音,连习惯动作,也学来了?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眼时,琴音忽然停了。
“王爷可看清了?”郁娇站起身来,闪身到一旁。
楚誉看着她,“林大小姐,在梦里又跟你说话了吗?”
郁娇微愣,他为何总是追问林婉音?
“不曾,再没有梦见过她。”
楚誉有些失望。
他重新坐下来,微闭了眼,按着郁娇的手法,将刚才那处总是出错的地方,又弹了一遍,这一回,没再出错。
“王爷天姿聪慧,居然一学就会。”郁娇笑道。
楚誉睁开眼来,盯着她双眼,“那也不及郁四小姐聪慧,仅仅靠一个梦,就学会了抚琴,哦,还有那一手瘦金体的字。”
郁娇身子僵住了。
这个楚誉,怎么这么狡猾?
他老盯着她做什么?
楚誉站起身来,拂袖走出小亭,“说吧,来找本王,还有什么事?”特意来教他抚琴,他不信。
“请王爷将田永贵让与郁娇。郁娇要带着田永贵,进顺天府为林大小姐申冤!”郁娇跟上前,说道。
楚誉赫然转身,“可本王不想将他给你。”
“为什么?”郁娇问,“田永贵已经交待了,背后指使他的人,是来自宫中的人,那人既然写的是匿名信,田永贵又一直不知道是谁,那么,他还有什么留下来的价值?”
“本王是为你好,所以,不能给你。”楚誉转身走开,“郁四小姐请回吧,田永贵如果在你的手上,你最多只能走出五里路,然后,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