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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心颜带着宫倩来到自己房间,抱起她坐在自己床上,“七妹妹,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
宫倩埋着头,“对不起,大嫂,倩儿刚刚跑到石榴院外面,听到了一件事情。倩儿知道大伯娘去世了,大嫂因为一块碎布被人怀疑是害大伯娘的真凶!大嫂,那块布,那块布是倩儿自己偷玩剪下来的,可倩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大伯娘手中!”
她仰起头,双眼里满含歉疚,“大嫂,对不起,是倩儿害你被人怀疑!你打倩儿骂倩儿吧,倩儿心甘情愿承受,绝不会怪大嫂的!”
陆心颜没有责怪她,柔声问道:“七妹妹为什么要剪那块下那块布呢?”
“倩儿…倩儿就是觉得好玩,”宫倩支支吾吾不肯说出真相。
“七妹妹,我知道你一向是个乖巧听话又懂事的孩子,你若不想说,我不逼你,不过七妹妹,你先听我说几句,再决定说不说出来好吗?”陆心颜道。
宫倩迟疑地点点头。
“夫人去世了,因为她手心里拽着一块碎布,是从我的衣裳上扯下来的,所有人都认定我是杀人凶手!但七妹妹知道那块布,其实是你因为某种原因剪下来的,倘若你跟别人说,你只是好玩剪下来,别人会相信你说的话吗?别人只会认为是我为了逃脱罪名,故意骗你这么说的…”
宫倩着急道:“不,倩儿会跟他们说,大嫂没有骗倩儿说这些话,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倩儿做的!”
“可是那块布,为什么会去到夫人手里了呢?七妹妹在我院子里,一直没出去过,那块布不会长脚自己飞到夫人手上去!”陆心颜道:“只要有人这样一问,七妹妹的话便站不住理了。”
“倩儿…倩儿是没出去过,可…可有人出去过…”宫倩支吾着说了两句,又急忙辩解,“她肯定不会害大伯娘,但那块布为何会在大伯娘手中,倩儿也不知道。”
“七妹妹说的她,可是房嬷嬷?”陆心颜微笑问道。
宫倩眼光左右飘移,不否认也不承认。
陆心颜摸着她的头,“七妹妹,如果你将布交给了房嬷嬷,又不说清楚是用来干什么的,那么别人就会怀疑到房嬷嬷身上,到时候房嬷嬷就会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被关进大牢里去了。”
“不!房嬷嬷不会杀大伯娘的,房嬷嬷拿着那块布,只是想帮倩儿将娘找出来…”说到此,宫倩迅速捂住嘴,眼眶里聚满泪,“不,倩儿不能说,房嬷嬷说过了,倩儿要是将这件事对别人说了,娘亲就不会出来了!倩儿不能说!”
“七妹妹,你在心里当我是外人吗?”
宫倩摇摇头,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知她到底是想点头还摇头,但看得出来,她内心此时很纠结,既想相信陆心颜,又怕相信陆心颜。
陆心颜看了她一会,换了个问法,“七妹妹,你觉得我厉害吗?”
宫倩没有犹豫地点点头。
“那如果房嬷嬷能做到的时候,我能做到吗?”
宫倩再次点点头。
“房嬷嬷告诉你,她有办法让你见到你娘,如果你泄露了这个秘密,你娘就不会见你,假如你告诉我这个秘密,你相信我一样有办法,让你见到你娘吗?”
“大嫂能让倩儿见娘亲?”宫倩不由自主放下手,亮晶晶的双眼瞪得老大。
“七妹妹你想想,你说出实情,房嬷嬷不必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我又可以让你见到你娘亲,是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大嫂,你真的可以让我见到我娘亲吗?”宫倩期盼地问。
陆心颜肯定地点点头,“可以。”
“那倩儿告诉你。”宫倩终于下定决心,“房嬷嬷跟倩儿说,当初阿娘因为大嫂的…话离开侯府,对大嫂心有不满,但石榴院里人气太旺,阿娘不敢来,如果剪块大嫂穿过的衣裳面料,埋在阿娘院子里,阿娘魂魄被那气息吸引,便会现身,一来可以让倩儿见到阿娘,二来可以证明…阿娘的死,与…大嫂…有关…”
她后面声音越说越小,几不可闻,陆心颜还是听明白了。
房嬷嬷为了能留在宫倩身边,编造了一个谎言,骗她说当初连氏的离开和死亡,跟她有关!宫倩信了,便配合房嬷嬷,在帮梳云叠衣裳的过程中,悄悄剪下她衣裳上一小块布,交给房嬷嬷。
“七妹妹,你真的相信你娘的死与我有关吗?”
宫倩低下头,“倩儿…不知道。”
“你既然告诉我实情,说明你心里是怀疑的!”陆心颜摸摸她的头,“七妹妹,你是不是很想你娘?我让梳云和掠月姐姐,带你去你娘的院子里看看好不好?”
宫倩忙点点头,又迟疑问:“能让房嬷嬷陪着倩儿一起去吗?”
“七妹妹,你相信房嬷嬷没有害死夫人是吗?”
宫倩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等会我要帮房嬷嬷洗脱冤屈。”陆心颜摸着她头上的粉色珠花,“但这是大人的事情,七妹妹年纪小,不适合在一旁听,知道吗?”
“倩儿知道了,倩儿这就离开。”宫倩乖巧地站起来走向门口,梳云和掠月正站在那里等她,两人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宫倩一手放入一人手中,跟陆心颜道别后,离开了石榴院。
等宫倩一离开,陆心颜走到隔壁房,敲了敲房门,“祖母,珠珠进来了。”
里面方才被青桐接来的封氏,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房嬷嬷,气得浑身发抖,“说!你为什么要害大媳妇?”
“老夫人!”房嬷嬷老泪纵横,“夫不是奴婢杀的,给奴婢一千个一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杀人!”
引诱宫倩说出实话,让封氏亲耳听到,从头到尾,就是陆心颜布的一个局。
在那天梳云猜测剪布的人是宫倩后,陆心颜先是故意告诉宫倩府中有事,让她不要出去,吊起宫倩的好奇心,又故意与她亲近,教她画画,让她对自己心生亲近。
接下来几天,宫倩找不到出去的机会,只会越来越想出去,到了今天,陆心颜故意让梳云扮肚子痛,让宫倩逮住机会跑出石榴院,然后故意安排两个丫鬟,将现在府里的事情无意间透露给宫倩知道。
宫倩性子单纯,她纵然之前因为房嬷嬷的蒙骗,对陆心颜心里有些不满,但一件事归一件事,如果陆心颜因为她为了见阿娘而剪下的布,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以她的年纪,根本无法接受。
陆心颜让青桐将房嬷嬷控制起来,让她无法蛊惑宫倩,动摇宫倩的本心。
在宫倩说要告诉她真相时,青桐将封氏悄悄带来躲进隔壁,同时将五花大绑的房嬷嬷一并带到隔壁房。
一来宫倩年岁太小,陆心颜不忍心她亲眼面对接下来残酷的真相,二来不想宫倩与房嬷嬷当面对质,让宫倩遭受背叛的指责、打击。
陆心颜问:“房嬷嬷,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以房嬷嬷的胆子,当然不敢杀人!
“奴婢,奴婢不能说啊!”房嬷嬷哭着哀求,“奴婢家人都在她手里,她威胁奴婢,只要奴婢敢供出她来,她就让人杀了奴婢全家!”
“你不供出来,我不只杀了你全家!连你也不会放过!”陆心颜冷冷道。
“少夫人?”房嬷嬷不敢置信地看向陆心颜,“当初三夫人设计陷害您,可是奴婢最后作了证,才让您成功洗脱嫌疑!您怎可,怎可过河拆桥?”
“我陆心颜行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三夫人的事情,没有你,我一样能成功脱身,但你的指证,证实了三夫人的罪行,为侯府清理了一颗定时炸弹,我同样感激你!但你后来做过什么,你心里没数吗?”陆心颜冷笑一声,“你在七妹妹面前虚造事实,让七妹妹以为三夫人的死与我无关,这一点,足够抹杀我对你的感激!”
“奴婢,奴婢没有对七小姐说过什么,都是七小姐在连府听来的…”房嬷嬷眼神闪躲,试图辩解。
面对这种厚脸皮的人,陆心颜懒得跟她争辩,直接用萧逸宸曾经跟她说过的话,堵住房嬷嬷所有的狡辩,“你认与不认是你的事,但我这人有个怪毛病,如果我认定了是你所为,那就只能是你所为!房嬷嬷,我没什么耐性,给你半刻钟时间考虑,一、供出指使人,我保住你的命,同时尽量保住你家人的命,二、不指证,那我立马杀了你及你全家!你自己选!”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房嬷嬷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她咬咬牙,供了,“是冯姨娘!”
陆心颜勾勾唇,一切早在意料中,她只是需要房嬷嬷的证词,让冯姨娘罪证确凿,无法狡辩。
封氏却大吃一惊,“怎么可能是她?冯姨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夫人,奴婢发誓,奴婢绝对没有撒谎!否则天打五雷轰顶!”房嬷嬷举起三根手指,发完誓后放下手,道:“冯姨娘只吩咐奴婢,剪一块少夫人最近穿过的衣裳面料,具体要做什么奴婢毫不知情!因为少夫人身边人看得很严,不轻易让别人碰少夫人的东西,奴婢只好编了个理由骗七小姐,让七小姐帮忙剪布料,然后去取膳的时候,交给冯姨娘身边的丫鬟如南,奴婢也是在夫人出事后,才知道夫人是被人害死的,同时手中捏着七小姐剪下来的,少夫人衣裳上的面料!”
封氏仍是不敢相信,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冯姨娘害人的理由,以及冯姨娘是如何害的人!
一个天天关在佛堂里吃斋念佛的人,为何要害人,又怎么害人?
“祖母,所有事情明日自会揭晓!”陆心颜道:“今日我请祖母来,是为了让您亲耳听到七妹妹和房嬷嬷的供词,有个心理准备,同时要房嬷嬷明日当面指证冯姨娘!”
房嬷嬷连忙求饶,“不不不,少夫人,奴婢迫于无奈才招供,求您不要让奴婢当面指证,奴婢不敢!”
“这可由不得你!要想活命,你别无选择!”陆心颜冷冷扫了她一眼,房嬷嬷不敢再出声,紧紧闭上嘴。
“祖母,我让青桐送您回去,请您今晚不要见冯姨娘,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陆心颜道:“明日,一切自有分晓。”
封氏被静悄悄送回了福寿院,除了孙嬷嬷,没有惊动任何人。
“老夫人,这到底怎么回事?”孙嬷嬷问道,半个时辰前,青桐突然悄悄来到,说陆心颜有急事要私下见封氏,不可惊动任何人。
封氏犹未从震惊中回过神,闭上眼,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明日,或许明日就真相大白了吧。”
孙嬷嬷见她神情不好,便不再细问,“老夫人,奴婢服侍您先躺会。”
封氏点点头,在孙嬷嬷的搀扶下走向床榻,躺下去时突然睁开眼,“阿莹,我不在的这半个时辰里,可有人来找过我?”
孙嬷嬷道:“冯姨娘来过,问少夫人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夫人明天头七,需要不要她帮忙?”
“你怎么回答的?”
“奴婢按之前青桐交待的,说您这几天担心少夫人会被亲家老爷带走,经常晚上睡不好,正在休息,至于夫人头七的事情,让她去问问四姑娘。”
宫锦既然已经决定将来嫁入李家,关于府中中馈之事定要懂得如何安排,这次江氏丧礼的一切事宜,封氏便交给了宫锦打理。
“你做得很好。”封氏点点头,又想了想,道:“若冯姨娘再过来,你跟她说我在休息,可以悄悄掀开帘子让她瞧一瞧。”
孙嬷嬷知封氏如此举动定有深意,没有多问应下了,“是,老夫人。”
佛堂里,香烟袅袅,静谧宁静,超脱红尘俗事。
冯姨娘一身素衣跪在蒲团上,手里佛珠滚动,口中念念有词,面上神情端庄平和,细眉长眼,一副看破红尘的慈悲样。
她身后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嬷嬷宋嬷嬷,曾经是冯姨娘的贴身丫鬟,终身未嫁,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冯姨娘自打第一个孩子‘去世’后,便很少在侯府里走动,宋嬷嬷同她一样深居简出,府中第三代主子,见过宋嬷嬷的次数,屈指可数。
“姨娘,源儿托人送口信来,说少夫人派了黎先生去查账,秦南、甘山等地的铺子,掌柜因为怕被查到问题,这个月交上来的银子,提前了五天,这带银两来的人,明日就要走了,这事您得快点下决定,已经过去两天,不能再拖了。”
宋嬷嬷口中的源儿,是陈记粮铺的掌柜陈源,那个对乞丐施粮的有名的善心人。宋嬷嬷家中亲人只有一姐,陈源便是她姐的儿子。
冯姨娘对宋嬷嬷所言似乎充耳不闻,又念了许久的经,才缓缓放下佛珠,叩了三个响头后,在宋嬷嬷的搀扶下站起身。
“今日还有时间,我去老夫人处看看。”冯姨娘道:“少夫人那边防得严,到底有没有查出什么我窥探不到,不过老夫人这边,只要瞧她神情,大概能知道少夫人是凶是吉,她凶我吉,她吉我凶,等我去了回来再作定论。”
“方才不是去看过了吗?这次又用什么借口?”宋嬷嬷道。
冯姨娘眼睛盯着某处虚无,扯开嘴一笑,那笑容竟带着几分诡异,“姐姐身体不适,我这个做妹妹的担心得睡不着,过去瞧瞧不是很正常吗?”
宋嬷嬷呸了一声,“呸,什么姐姐,她封冰何曾当姨娘您是妹妹?若真当您是妹妹,当年您和老侯爷的事情发生后,就该大度地立您为平妻,和和气气地与您共同伺候老侯爷!哪有像她那样和老侯爷闹的,弄得老侯爷最后疏远您,对您不闻不问!”
“反正最后这仇我报了不是?她替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尽心为他们谋前程,一切都值了!”冯姨娘笑得温和,“等到她死的那天,我会亲口告诉她这个消息,让她满怀怨恨不甘离开这人世间,死后也不得安生,那我这最后一口气也出了!”
“姨娘说得对!”宋嬷嬷恶毒道:“姨娘忍了这么多年,奴婢迫不急待想看看封冰知道真相后的神情!”
“不说了,你在这等着我回来。”
“是,姨娘。”宋嬷嬷对外喊了一声,“如南,扶姨娘去老夫人处。”
如南垂着头进来了,“姨…姨娘,奴婢扶您。”
“这么害怕干什么?”冯姨娘斜眼看她一眼,“只要你不乱说话,你家里人自然无恙。”
如南扑通跪在地上,“姨娘,奴婢什么也没往外说!请您不要为难奴婢的家人!”
“行了,等会跟在我身边,机灵点,别被人看出端倪,知道吗?否则…”冯姨娘温和的语调,说着威胁的话,本应是毫无杀伤力的,可如南却知这话半点玩笑成份都没有,倘若她被人看出问题,那么她和她剩下的家人,必死无疑。
七天前,她还以为她伺候了八年的冯姨娘,是个菩萨心肠的好人,直到她按照冯姨娘的要求,去厨房取膳的时候,悄悄从房嬷嬷手中接过一个锦囊,从此便是她恶梦的开始。
第二天,江氏上吊自尽了,陆心颜身边的白芷验出不是自尽,而是人为,紧接着冯姨娘发现,江氏手中握着一块橙色的布,后来证实是陆心颜的。而那块布,正是那日房嬷嬷交给她的锦囊中放着的碎布!
如南想明白后,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正想着要不要将事情告诉老夫人时,宋嬷嬷突然告诉她,家里有人来看她。
等她去时,看到的却是家中最小妹妹的尸体!
宋嬷嬷恶狠狠地警告她,“如果敢对外乱说一个字,你小妹妹的下场,就是你全家的下场!”
如南连哭都不敢大声哭,从那天起,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是,姨娘,奴婢知道了。”如南走到冯姨娘身边,伸出颤抖的细瘦小手,扶住冯姨娘。
两人来到福寿院,“孙嬷嬷,老夫人还在睡吗?”冯姨娘着急道:“老夫人的身子本就不好,睡这么长时间更伤身,要不要叫白芷过来瞧瞧?”
“嘘,冯姨娘,小声点。”孙嬷嬷掀开布帘,瞅了一眼里面,然后拍拍胸脯,“还好没吵醒老夫人,方才老夫人一直睡睡醒醒,一有点声响就醒过来,现在好不容易真睡着了,您就让她睡会吧。”
冯姨娘跟着往里面瞅了瞅,看见封氏高大的侧身,透着无言的落寞,担心道:“真的不用请白芷过来吗?”
“少夫人现在…哪有心情理会老夫人这边?”孙嬷嬷叹口气,“冯姨娘,老夫人这几天身体不好,四姑娘又是第一次主持中馈,难免有不周到之处,这最后几日,请您多费点心思指点一下。”
“孙嬷嬷这话客气了,我也是府中人,自该为府中出一份力。”冯姨娘说完,顿了顿又小心问:“少夫人那边,难道明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亲家老爷带走?”
“哎哟哟,冯姨娘您别跟奴婢说这话,奴婢听得心里慌。”孙嬷嬷一捂胸口,“少夫人吉人天相,多次逢凶化吉,奴婢相信这次少夫人也能平安度过!”
“是我失言了!我今晚就在菩萨面前替少夫人求情,希望菩萨保佑少夫人平安无事。”
“有劳冯姨娘了。”孙嬷嬷道:“奴婢还有事,不陪冯姨娘了。”
“既然老夫人要休息,就让她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她。”冯姨娘道。
回到佛堂,冯姨娘对宋嬷嬷道:“通知陈源明日去夫子庙上香。”
封氏身子不适,说明陆心颜那边什么也没有查到。
最近几月,先是买凶杀江淮,接着是给宫柔添妆,然后是连氏和连府,以及江氏的事情,一连支出好几大笔银子,手头有些紧了。
听说上月各铺子收益不错,送上来的银子肯定不少,冯姨娘不想错过。
见冯姨娘终于下了决定,宋嬷嬷面上一喜,“是,姨娘。”
各州下面的铺子送来的银子,冯姨娘很大方地分给他们十分之一,这也是宋嬷嬷忠心耿耿的原因之一,她一大把年纪,多些银子在身才觉得安全,所以才一再催促冯姨娘快点决定。
第二天十月十二,是江氏的头七,过了今天,明日江氏便会下葬,到了今晚,倘若陆心颜还找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便会被江仁海抓进大牢。
宫羽看着陆心颜,幸灾乐祸道:“大嫂,有什么话想要交待的?”
“若是以前听你喊大嫂,我定会觉得挺开心,现在听来,只觉恶心。”陆心颜淡淡看她一眼,讽刺道:“宫羽,不要再做作了好吗?以前我只是觉得你假清高,惺惺作态,现在看你,觉得你比宫柔还让人讨厌!宫柔虚伪是虚伪了点,但她身为庶女,为自己谋划,算不上大错,只是过于心急,一步错,逼得她步步错,才落到今时今日的田地!至于你,明显就是那种当了婊子还要立贞洁牌坊的贱人!自私自利,无情无义,心胸狭隘,偏偏还自命清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还妄想当三皇子妃!宫柔,你也不拿镜子照照你那丑样,别说你额上有疤,就算没疤,三皇子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你死了这条心吧!”
宫羽被她一番毫不留情地挖苦嘲设,气得浑身颤抖,碍于在一旁盯着她的青桐,她冷笑两声,“陆心颜,看在你死到临头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由得你耍耍嘴皮子!”
在一旁进进出出帮宫锦主持大局的冯姨娘,忍不住靠近道:“少夫人,二小姐,等会客人们来了,您二位小声些行吗?”
她嘴上这么说,实则心里高兴坏了。
陆心颜异于以往的言行,恰好说明她根本没找到任何证据,心里烦闷,才会因为宫羽一句话,如找到发泄口般,大加嘲讽。
陆心颜和宫羽两人各自冷哼一声,一人往左,一人往右,分别跪在灵堂的两边。
一切似乎很平静,一切又都很浮躁。
两个时辰后,冯姨娘看看天色,按往常,这个时候宋嬷嬷应该回来了。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冯姨娘偷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身素衣的陆心颜,只见她以往绝美鲜活的面容上,面无表情,神情麻木,落在旁人眼中,定会以为是江氏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伤心过度导致。
但冯姨娘知道,陆心颜虽不至于巴不得江氏早点死,可若说江氏死了她有多伤心,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冯姨娘紧张又不安地等着宋嬷嬷回来,这时心里开始生出一丝悔意。
就不该经不住诱惑和宋嬷嬷的催促,让她冒险去取银子,只要今日陆心颜被定了罪,宫田予休了她,她的财产就是广平侯府的,到时候她冯姨娘想从中拿多少都可以!
冯姨娘在心里大念阿弥陀佛,请求菩萨看在她多年诚心向佛的份上,保佑这最后一次不要出事。
天色已近正午,宫羽面上越来越得意,看向陆心颜的眼神越来越挑衅。
陆心颜冲她一咧嘴,阴森森道:“再看,信不信我让青桐挖了你的眼出来!”
宫羽连忙移开双眼,听到陆心颜传来的嗤笑,气得心里恶毒地咒骂她。
“四姑娘,亲家老爷来了,还带来了不少官兵,说要…说要捉少夫人归案!”福叔急急来报。
冯姨娘一松,宫羽一喜,宫锦一惊,“不是还半天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人了?”
“亲家老爷说,怕少夫人到时候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畏罪潜逃,所以先带人来…”
宫锦担心地看向陆心颜,只见她不施粉黛的脸上,眼下一片黑青,唇上无色,心中一疼,低唤一声,“珠珠。”
“四姑,我没事。”陆心颜虚弱地冲宫锦一笑,“该来的总会来,谁也躲不了。”
冯姨娘突然心中一跳,只觉陆心颜在说这话时,眼光似乎扫过她身上,待她想细看分明时,跪在地上的女子,早已垂眸看向地上,一脸淡漠无情。
“福叔,我亲自去请亲家老爷进来,你娘那边,”宫锦犹豫了一下,终是道:“你派人去通知一声。”
“是,四姑娘。”
宫锦离开一会很快就回来了,身后是江仁海,带来的官兵暂时留在侯府门外,算是给陆心颜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江仁海问:“陆心颜,还有两个多时辰就要天黑,你自辩的证据的有了吗?或者找到了你认为的真正的凶手没有?”
陆心颜道:“回江大人,暂时还没有。”
江仁海皱起眉头,有种被骗了的耻辱感,宫羽在一旁不阴不阳道:“外祖父,您别浪费时间了,快将害死母亲的杀人凶手带走,让母亲明天安心上路!”
江仁海将时间订为七天,也是这个意思,他希望在江氏下葬前,能亲手将凶手绳之于法,让江氏走得安心,弥补杀害江淮的凶手至今仍然没抓到的遗憾。
“亲家老爷,您今晚要为夫人守灵吗?”冯姨娘突然问。
宫锦眉心微蹙,这个冯姨娘以前有外人在,从不出声的,现在是怎么回事?
“江某的女儿,江某自要送她最后一程。”江仁海悲痛道:“希望她能原谅为父以往的不足,在九泉之下,与她母亲弟弟好好团聚。”
冯姨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您若是今晚要守灵,那查凶手一事…”
当初江仁海与陆心颜约定是七天,最迟在今晚,若江仁海将陆心颜羁押起来连夜审理,必定无法为江氏守灵,如果要守灵,就不能亲自审理陆心颜的案子,与他想要江氏安心上路的初衷相违背。
江仁海陷入沉思,宫锦面色一变,对冯姨娘呵斥道:“冯姨娘,这里有我就可以了,您先回去歇息!”
冯姨娘讪讪一笑,“对不起,江大人,是妾身一时多口。”
“如南,扶冯姨娘下去。”宫锦见她还站着不动,忍着气直接吩咐如南带人走。
如南悄悄看看冯姨娘脸色,见她并未看向她,道:“是,四姑娘。”
“四姑,冯姨娘也没说什么,你不必发如此大的火。”事件的主人公,陆心颜不但没有怨恨冯姨娘多事,反而安慰起宫锦。
江仁海意外地看了陆心颜两眼,见她神情寡淡,却无一丝紧张担忧,忍不住心中称奇。
“外祖父,冯姨娘说得没错,您要是晚上才将陆心颜带走,要么无法为母亲守灵,要么无法为母亲查证真凶!”宫羽恶毒地看向陆心颜,“所以您应该现在就将陆心颜带走,立刻大刑伺候,看她还嘴不嘴硬!招不招供!”
“江伯父!”宫锦生怕江仁海被宫羽说动,忙道:“我相信珠珠无罪,请您多给些时间给她!”
“不用了!”江仁海面无表情地伸手制止,“既然现在还没有证据,别浪费时间了!陆心颜,本官给你最后一点体面,你自己走出侯府!”
正在这时,福叔飞快跑来,喘着气道:“少…少夫人,田哥带着人来了,说是…说是抓到了杀害夫人的真凶!”
福叔口中的田哥,便是田叔!
宫锦精神大振,“快,快带进来!”
冯姨娘面上神情不变,她身旁的如南却差点惊呼出声,原来冯姨娘放在她手臂上的手突然用力,如南赶紧死死咬住唇,不敢让人发现异常。
宫羽切了一声,“什么真凶假凶,只怕是找了个替罪羊来吧。”
不一会,田叔押着两个人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男子。
他手上押着的两人,一人是宋嬷嬷,一人是陈记粮铺陈源。
“宋嬷嬷?”宫锦惊呼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人又是谁?”
宋嬷嬷一脸死灰,垂头不语。
陈源亦低着头,一副等着判刑的样子。
宫锦几人不由自主看向冯姨娘,宋嬷嬷是她的人,难道这事跟她有关?
这时,封氏在孙嬷嬷的搀扶下走过来,一双眼凌厉地看向冯姨娘,“冯姨娘,请你将事情原委,原原本本讲一遍,给亲家老爷一个交待。”
冯姨娘微微一笑,保养良好的面容上,竟然露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妖媚之色,“老夫人,妾身不明白您说什么呢。”
语气依然恭敬,但这恭敬中,却多了一分明显的轻佻和不在意。
宫锦在陆心颜与封氏身上扫来扫去,再看看明明样貌一如从前,偏偏感觉像换了个人似的冯姨娘,心底突然浮现一个想法。
封氏如第一次见到冯姨娘般,“冯姨娘,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我侯府后人?”
冯姨娘掩唇一笑,“老夫人,您说笑了,妾身身为这侯府后人的亲娘亲祖母,怎会害自己的后人?”
封氏面色大变,“你说什么?”
“老夫人,妾身有件事瞒了您三十多年,如今妾身被无故冤枉,妾身只好将这件事说出来了。”冯姨娘松开放在如南手臂上的手,走到中间,笑吟吟地望着封氏道:“当初妾身与您同一日生产,府中人都道妾身孩儿不幸夭折,其实不幸夭折的那个孩儿,是老夫人您生的那个男婴!”
“不,你胡说!”封氏胸口一阵激荡,喉咙一甜,双眼发黑,白芷立马上前扎了两针,稳住她心神。
“老夫人,妾身可没胡说!您怀孕的时候身子受损,大夫建议您不要留下,因为在怀的过程中,腹中孩儿随时可能死亡,累及母体,就算勉强生下来,也极易早夭!但您瞧侯爷,从小到大,身子一直好得很,何曾生过什么重病大病?”冯姨娘斜眼看了一眼陆心颜,“白芷姑娘医术高明,妾身相信少夫人早已知情!”
封氏不敢置信地看向陆心颜,“珠珠,她说的是真的吗?你一早就知道,却故意瞒着我?”
陆心颜上前握住封氏因激动而不停颤抖的双手,眼神坚定道:“祖母,相信珠珠,珠珠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
“你们继续祖孙情深,妾身不奉陪,妾身说出这件事,只是想说妾身身为侯爷的亲生母亲,为了侯爷能有一个一品夫人嫡出的高贵身份,忍辱负重至今,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害自己孩儿没了嫡妻,孙儿没了亲娘!至于妾身身边的人犯了什么事,可与妾身无关!”
宋嬷嬷与陈源闻言,立马抬头看向冯姨娘,却在她威胁的眼神下,迅速低下头。
冯姨娘敢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宋嬷嬷和陈源去做,必然是因为握住了他们的死穴。
“冯姨娘的反应真够迅速!所有事情都是你在后面出谋划策,从来没有亲自动过手,你以为只要你身边的人不将你供出来,你就会安然无恙吗?”
陆心颜斜睥她一眼,妍妍一笑,“让我来为大家将整件事情还原一下。当年冯姨娘来京报信,趁祖母回家省亲,勾搭上老侯爷,怀上身孕,祖母回来后大怒,老侯爷念及与祖母的恩爱,疏远冯姨娘,冯姨娘怀恨在心,在生产上动手脚,找产婆偷偷换了两个婴儿,让自己的儿子成了祖母的儿子,即现在的广平侯。祖母身为一品夫人,又深得太后信任,一个一品夫人嫡出的长子,与一个没有身位地位的妾室的儿子相比,自然前者更有前途,于是冯姨娘为了侯爷的锦绣前程,一直将此事瞒下来,甚至在祖母病重时,悉心照料,只求祖母活得长久,能庇护她儿子多些年!
另一方面,冯姨娘的亲生女儿宫卿,勾引四姑的未婚夫蔡四老爷,代替四姑嫁入侯府,这是冯姨娘报复祖母的手段之一!她的女儿宫卿成了名媒正娶的嫡四夫人,与皇后成了亲家,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而祖母的女儿四姑却要孤老终身!祖母年轻时落下病根,大夫都说活不过这两年,冯姨娘身体好,保养得当,最少还能活个十年二十年,若冯姨娘在祖母离去前,亲口将这个消息告诉祖母,祖母定会带着悔恨怨愤离世!
冯姨娘的算盘打得很响,但世事并非完全如她意!两个月前,我和我的丫鬟白芷,当面拆穿夫人十五年前,害侯爷没了生育能力的秘密,祖母顾全侯府大局,不同意侯爷休妻,将夫人关进佛堂思过,冯姨娘却暗恨不已,夫人在府中不好下手,于是买通杀手杀死江大少爷,并利用我与夫人的嫌隙,将罪名推到我身上!接着祖母将管家权交给二表婶和三表婶从中二选一,两位表婶在竞争中各使手段,结果二表婶不小心将侯爷的秘密暴露出来,全京城皆知,让侯爷成了笑柄!
冯姨娘愤怒不已,先后让人暗害六弟与四妹妹,将罪名引到祖母头上,从此二表婶一家因为害怕闭门不出,而三表婶受到名利权力诱惑,又担心被害索性铤而走险,周密布局,暗杀世子,后来暴露被休回府,冯姨娘自然不会放过,在头七那天买人纵火,连府及其全部亲友,除了三表叔五弟七妹妹外,全部葬身火海!近来你得知祖母同意我与世子和离,冯姨娘不满我对她的亲孙子多番嫌弃,又恼怒夫人害侯爷没了生育能力,被世人嘲笑,所以布局杀死夫人,将罪名推到我头上,打算来个一箭双雕!”
话音一落,屋里静可闻针,所有人看向冯姨娘的眼神,都充满了恐惧:这个女人好可怕!
冯姨娘轻轻笑了一声,“少夫人编故事的能力真不错,这一番说词下来,居然合情合理!不过少夫人,你恐怕忘了一样是关键的东西,证据呢?”
陆心颜回以一个微笑,“先说物证。冯姨娘只是个落魄人家的女儿,来到侯府时身无分文,因为勾引侯爷惹了祖母的嫌,除了每月固定的那丁点月银,没有任何收入来源,那日子过得拮据的冯姨娘,哪来的银子买凶杀人纵火?这桩桩案件,若被抓到,都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如果付的银子不够多,可没人愿意接这这个活!本来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不过前几天我知道了。”
她将手一伸,田叔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陆心颜展开,“这上面是我娘留给我的铺子里的掌柜,每月送给冯姨娘的礼!三年前我娘去世,想亲眼见我出嫁,我在她临死前嫁进侯府,因为年纪尚幼小,便将嫁妆交给祖母打理!这三年来,冯姨娘以祖母名义,威逼利诱各铺子掌柜,每月从盈利中取出小部分孝敬她!外地铺子每月托人送银子上京一次,交接的地点是夫子庙,接收人是陈记粮铺的陈源,陈源是冯姨娘身边的宋嬷嬷姐姐的独生子,这份单子里面写得清清楚楚!”
她顿了顿,“至于人证,青桐,带房嬷嬷过来!七妹妹身边的房嬷嬷可以证明,是她受宋嬷嬷要胁,蒙骗七妹妹找机会剪了我衣服上面一块布下来,房嬷嬷按吩咐交给了如南,而这块布,在夫人临死前握在手中,成为让我背上杀人凶手罪名的证据!”
江仁海冷厉眼神扫向冯姨娘,冯姨娘脊背不易察觉地挺直,面上依然是常年礼佛之人所带的温和笑容,“少夫人,您说的这一切,都只能证明妾身身边的人,或中饱私囊,或布局陷害!但依然不能证明,这一切与妾身有何关系?”
陆心颜冲她缓缓一笑,“冯姨娘,刚才这些不是指证你的证据,是为我洗脱罪名的证据!至于能让你亲口认下这一切的的证据,不用急,马上来。”
她微微转头,“田叔,人到了吗?”
“到了。”田叔道:“我现在去接进来。”
冯姨娘面上神情依然不变,心里却不屑想道:就算你再找十个八个证人来又如何?刚刚所说的这些事情,没有一件是她亲自出面安排的,最后的结果只能指向宋嬷嬷和陈源两人,而这两个人,她自有办法让他们认下一切!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陌生的中年男子声音,他咳嗽两声,声音略带不安,“田公子,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今日来拜访会不会不合适?”
那声音这里面没有一个人听过,封氏的心却突然咚地跳了一下,她呼吸猛然急促,似预知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
“两位进去后自会知晓,里面请。”田叔道。
“阿爹,田公子定是觉得妥当才会带咱们来,您别忧心。”另一道年轻的男子,或者说少年的声音道。
封氏猛地站起,激动地看着入口处,不知在期盼什么。
很快,田叔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其中一名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扶着一位快四十的中年人,中年人气色甚差,一副长年生病的样子,两人相貌七分相像,便是方才出声的父子。
两人一出现,广平侯府所有人都呆住了。
连江仁海都楞住了。
宫田予不敢置信地看站那中年人,“祖…祖父?”
老广平侯七年前去世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可这里所有人都亲眼看着老广平侯咽气,亲自去他守灵,亲自扶着他的灵柩,长埋地上,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冯姨娘不敢置信地倒退两步,不,不,怎么可能?
封氏望着中年男子,只觉得心脏某处痛到抽搐,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直掉。
中年男子亦怔怔望着她,只觉得她身上有种熟悉又亲切的感觉。
少年光亮的眼睛,瞅瞅这人望望那人,只觉得众人的神情十分好玩。
陆心颜扶住封氏,轻声道:“祖母,他叫元成,三十三年前,一位姓元的接生婆子收了银子,将某家夫人与姨娘同时生下的孩子互换,本来按要求,她要将这孩子掐死的,但她见那孩子气息微弱,又是他母亲拼着性命不要生下的,心生不忍留了下来,用另一个死婴代替,后来将这孩子送给她一直没有生育的侄儿夫妇,那孩子虽然身体不好,但元氏夫妇悉心照料,磕磕碰碰的,竟然长大了,后来还为他娶妻生子,旁边那少年便是他长子,叫元礼,他还有二儿一女在乡下,因为接生婆元婆子不久前去世,去世前将孩子来历告诉了元氏夫妇,元氏夫妇考虑再三,将他的身世告诉他,他便带着长子,上京来找亲人来了。”
当初接生婆元婆子不告而别,冯姨娘心里有疑惑,找人查了查,而这一行迹被按萧逸宸吩咐调查侯府每一个人的齐飞查到,那时候的冯姨娘行事不像现在这般老练不露痕迹,齐飞觉得事有蹊跷,让人一查,便查出了当年真相,原本元氏夫妇是不愿意明说的,齐飞暗中一恐吓,两人便将元成的身世之迷告诉了元成,陆心颜不想将这些事说穿,造成封氏与元氏夫妇的嫌隙,让元成在生母与养父母之间为难。
这一明说,加上陆心颜先前的说词,屋里各人哪有不明白的?封氏顿时呜呜咽咽哭起来,像个孩子似的,面上神情,又喜又悲。
宫锦流着泪走过去,对着元礼喊了一声,“哥哥,那是咱们阿娘,阿礼,那是你祖母,快上去行礼。”
元礼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找到了亲人,他自小受祖父祖母以及双亲疼爱长大,看着泪流满面的元成,实在无法理解自己阿爹的感受,不过还是老实地跟在元成身后走上前,跪在地上。
“娘,儿子不孝。”元成痛哭流涕。
“祖母,孙儿不孝。”元礼伏在地上,跟着道。
封氏不由自主倒在地上,抱着元成和元礼大哭,“我的儿,我的孙啊…呜呜…”
灵堂里顿时哭声一片,宫田予和宫柔傻眼楞在那里,先前陆心颜说宫轩非封氏亲生,他们还半信半疑,如今元成元礼一出现,陆心颜再一说破,还能怀疑什么?
宫轩不是封氏亲生,侯爷的头衔就要易主,那他们侯府世子和侯府嫡出长女的身份,岂不是同样要剥夺?
以前宫羽从没觉得一个二品侯女儿的身份,有多尊贵,她甚至一度在心中埋怨宫轩的无能,倘若宫轩能官至一二品,那她与三皇子之间的差距就会大大缩短。
可当这个身份要失去的时候,当她变成一个从五品官员的女儿,侯府庶出小姐时,宫羽才意识到,先前的身份,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冯姨娘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少夫人,就算你找到老夫人亲生的孩子又如何?这跟之前那些事是谁做的有什么关系?”
陆心颜幽幽道:“冯姨娘,你为人心狠手辣,歹毒无情,但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你为了儿子的前程,忍辱负重三十多年,没有将祖母除掉取而代之,可以称得上这世上最伟大的母亲!广平侯府人丁单薄,老侯爷只有侯爷一个儿子,侯爷只有世子一个儿子,这是你如此胆大妄为的最大依据!因为就算有天这一切被拆穿,为了不让老侯爷绝后,看在你是侯爷生母的份上,你最多被关起来,你、侯爷、世子都无性命之忧!可如今,不同了,元伯伯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元伯母身体很好,四个儿女都很健康,过多两年成亲生子,各生两三个,这广平侯府便兴旺起来了!这个时候,你的儿子,你的孙子,你说,他们的命,还有先前那般金贵吗?”
冯姨娘面上的血色,在一刹那被全部抽去!慈悲的菩萨面容,迅速露出森森白牙,扭曲成如同地底归来的恶鬼!“陆心颜,你敢伤我儿孙一根汗毛,我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
不少人被她如京剧变脸般的样子吓到了,陆心颜不为所动,“他们是死是活,是伤是残是完好,全在冯姨娘你一念之间!”
一句话彻底击溃了冯姨娘,她瘫倒在冰冷的地上,头无力垂下,从喉间吐出两个绝望无助的字,“我认。”
就因为一个疯狂妇人处心积虑的报复,就要了自己女儿的命,江仁海怒不可遏,“来人,带走!”
陆心颜站出来道:“江大人,可否给我半刻钟?我还有几句话,想私下问问冯姨娘。”
真凶是她查出来的,江仁海忍着怒气卖她这个面子,“最多半刻钟!这种阴毒的妇人,本官恨不得立刻判她五马分尸!”
“谢江大人。”陆心颜一使眼色,青桐立马将冯姨娘提起,几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屋内。
冯姨娘面上一片死灰,闭着眼睛道:“少夫人,你已经赢了,还想怎样?”
“冯姨娘,这里没有外人,时间有限,我就不兜着圈子说废话了!”陆心颜道:“方才我只说了你因为侯爷暗害江淮及二表婶三表婶一家的事情,对于你谋夺我嫁妆之事,我只字未提!远的不说,就说夫人之死,分明是为了绑我在广平侯府,再伺机夺我嫁妆!以你的能力,你可以说服夫人说服宫卿宫柔帮你,但你绝对没有能力联合苗氏与太师府贺姨娘,甚至宫中的陈妃来害我!我问你,幕后之人是谁?”
冯姨娘面上露出淡淡讥笑,“少夫人,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什么都能查得到吗?这件事,恕我无可奉告,你自己去查吧。”
“冯姨娘,你不说我一样能查得出来,不过是多浪费些时日而已,但我劝你还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好。”陆心颜淡淡道:“作为一颗废子,你不在乎生死,但若你幕后之人恼你无能,拿你儿孙出气,试问现在有能力保住他们性命的人,除了我还有谁?”
宫轩宫田予是对付冯姨娘百试不爽的软肋,冯姨娘咬紧牙关,眼里阴冷的光芒射向陆心颜,久久不散。
陆心颜耸耸肩,“冯姨娘,你看我也没用,方才你认了罪,看在去世老侯爷的份上,只要宫田予宫羽不再得罪我找我麻烦,我才懒得理他们,但是,若走在路上看到他们被人追杀,对不起,我不会像上次一样因为祖母,忍着恶心将他救活!”
她停了两息,“既然你不愿说,那就算了。”
陆心颜转身要走,冯姨娘在后面用尽全身的力量吼道:“不是我不愿意说!是我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
“你不知道是谁?”陆心颜有些讶异地挑眉,随即了然,如果那幕后之人如先前同萧逸宸分析的那般,是个对皇位有企图的人,像冯姨娘这种小角色,自然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
冯姨娘什么都不敢瞒了,“我真的不知道!今年二月,有人送来一封信,信里写的是我当年让人调换孩子的事情,那人用此事威胁我,必须在一年最迟一年半内,将你的嫁妆弄到手送五分之四给他,他可保予儿将来爵位不被降级为伯爷,维持侯爷名头不变,保羽儿将来成为皇妃,否则立马拆穿真相!当时我又害怕又激动,鬼迷心窍答应了!然后用同样的理由诱惑夫人对付你,后来用说户好人家诱惑宫柔帮助夫人来对付你!”
“从头到尾,你就只凭收到的那封信就搞出这么多事?”陆心颜有些不敢相信。
“不只一封信,有些是对你嫁妆的调查,知道你真正的嫁妆,远不止老夫人手中管着的这些,我看着那些可怕的数字,贪恋越来越大,你的嫁妆越多,到手后我能分到的便更多,还有一些是告诉我如何行事的,比如新婚夜予儿离开,让人挑拔你去老夫人那儿闹,还有舞阳侯府里一定要让你参加比赛等等。”
陆心颜仔细瞧了冯姨娘两眼,判断她说的话没有半分作假,“那杀手的事情呢?那可不是光有银子就能办到的,必须有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