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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张惟昭的口气,周融的症状她应该是有法子治的。
董臻臻又进一步试探:“若是一个人,本来好好的,突然性情大变,完全不像往日的样子了。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有心魔附体了?”
张惟昭沉吟了一下说:“有很多原因都可能导致这样的结果。如果没有见认真辨证过,就不好妄下论断。”
她其实已经察觉到了董臻臻在不断试探她。想来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想向她求助,但又难以完全信任她。
这种情况张惟昭在前世也经常碰到。明明已经症状很严重了,不得已找心理医生求助,偏偏又非要说自己没问题。你要敢说他有问题,他还要跟你急。
张惟昭不想敦促她或者暗示她做决定。因为她知道,像这种大家族,关系十分复杂,如果对方不是带着明确的目的通过正规途径来求助,就不要贸然介入。
董臻臻听张惟昭如此说,内心十分踌躇。她知道张惟昭说的有道理,要想让医生治病,首先要见到病人,了解病源才行。只是公婆和周融对所发生的事情十分避讳。自己如果贸然提出让医生给周融看心病,肯定会被公婆和周融迁怒。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才好。
就叫丫环拿诊金过来,预备送张惟昭出门。
谁知张惟昭正在低头收拾药箱的时候,突然一个丫头慌慌忙忙从门外奔了进来。
那丫头看见董臻臻这里有个拿着药箱的小道士,楞了一愣。但顾不了那么多,福了一福,将董臻臻请到一边,附在她耳上低声而惶急地说着什么。
董臻臻听了之后,瞪大了眼睛僵住了。
张惟昭只当什么也没有看到,拿了药箱,单手竖掌行礼:“告辞了!”
谁知董臻臻却回过神来,几步过来一把拉住张惟昭的手腕:“且慢走!跟我来!”
说着就要拉张惟昭一同出门。
张惟昭却站住了不动:“先告诉我什么事?”
董臻臻回头去看张惟昭,见对方眼神清明,丝毫没有妥协的样子,不由就把平日对下人颐指气使的态度收敛许多。
“是我莽撞了!但是事出紧急!我家小叔子,刚刚,刚刚练习武艺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腿,流了好多血……,还请小大夫施以援手!”
她说话的时候眼光闪烁,张惟昭知道她撒谎了。有人受伤需要急救是真的,但受伤的原因未必就是因为切磋武艺。然而救人要紧,当下抓紧药箱,跟着她出门而去。
旁边的下人赶快接过了药箱。董臻臻带着张惟昭,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了离董臻臻的居处不远的一个院落。
有一个妈妈站在院落门口,远远看见董臻臻来了,连忙把她迎了进去。董臻臻带着张惟昭进去,却把自己身边的丫环都留在了门外。
进入院落,直奔西侧间而去。西侧间是一个宽敞的书房。
书房靠墙放了一张软塌,一个少年半靠在塌上,手里握着一团东西,紧紧按压在大腿上。旁边站着一个脸色铁青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位哽咽地靠着书案站立不稳的中年女子。
房里一个下人也没有。
董臻臻几步上前扶住了那中年女子,道:“太太,大夫到了。赶快先让她先给融哥儿看看伤得怎么样了。现在去请太医恐怕来不及,刚好这位小张大夫今天来给我诊脉,我就带她过来了。这位小大夫是张荣鲲道长的弟子,人十分稳妥可靠。”
这位哭泣的女子正是董臻臻的婆婆任氏。她这会儿说不出话来,只微微点头。
那脸色铁青的中年男子,是董臻臻的公公周灿。这时冷哼一声说:“忙什么?自己愿意受苦就受着,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一时半会死不了!”
说是这样说,手却紧紧扣住椅背,显然心中十分关切。
塌上的少年正是周融,闻听此言,牙齿紧紧咬住,不发一言。
张惟昭并不多话,朝陈灿夫妇按竖掌行了一礼。拿着药箱,走近塌前,塌上的周融却猛地向后躲避,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张惟昭知道自己已经介入了这家人的隐私了,回避问题反而不利于事态发展。于是对周边的三个人道:“我要处理伤口,请亲眷回避。”
董臻臻知道伤在大腿,不方便女眷在场,就要扶着任氏出去。任氏不愿走,但看到丈夫狠狠扫过来的眼风,只得随董臻臻出去了。
周灿也冷哼一身,甩袖而出。
张惟昭这才对周融说:“是治好了行走如常,还是不治让伤口烂着当瘸子,你自己选。”
“你放屁!”周融见爹娘走了,再无忌惮,说话的口气十分恶毒。
张惟昭关上药箱的盖子,站起来就走。
周融想不到张惟昭是这样的性格,楞了一愣,看张惟昭已经走到门口了,急了,忙喊道:“喂!你回来!”
张惟昭停下来,慢慢转过身。
“过来给我疗伤!”周融恨恨地道。
张惟昭过来,打开药箱,迅速拿出白棉布缝的口罩戴上,接着拿出剪刀。
周融慢慢放开了他压在伤口上的那团布。幸而没有触及到重要的血管,伤口出血量不算很多。
张惟昭用剪刀剪开周融的裤管。周融看张惟昭拿着剪刀的手虽然利落有力,却白皙修长,手指的形状十分秀气,心中不免起疑,问道:“你到底是男是女?”
张惟昭穿着道士服,进来也是行的道门礼节,加上气场强大,周融一时之间分辨不出来她的性别。但他特别讨厌与女子接触,因此十分想问个究竟。
张惟昭手下忙活,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简短地说:“关你屁事!”屁字咬的特别重。
“你!啊……”周融还想追问,张惟昭却把药箱里自己配比好的用来应急的一瓶生理盐水倒在他创口上清理血污,少年吃痛大叫:“我要杀了你!”
“你不敢。”张惟昭的声音凉凉的,“你只敢向自己插刀子而已。”
“你!你……”周融大为窘迫,脸先是涨得通红,稍后又变得青黑。但张惟昭说的没错,他不是在什么练习武艺的时候受的伤,而是拿匕首在自己大腿上插了一刀。他阴沉沉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从这个地方斜入的创口,只可能是自己拿刀捅出来的。”张惟昭答道。
周融看她有这样的眼光,确信了她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幸亏你力弱。要是力气再大一点,刺穿了动脉血管神仙也救不了你。”张惟昭语带讽刺地说。
周融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反唇相讥。
伤口有将近一寸宽,两寸深。这样深的伤口,需要缝合才能比较好地愈合,不容易留下后遗症。
“你的伤口需要缝针。”张惟昭简短地说。
“什么缝针?!你当是缝衣服吗?”周融大怒。
“你也可以不缝。将来无非就是肌肉愈合不好,大腿使不上力气而已。”
周融拿张惟昭毫无办法,赌气道:“你缝!”暗地里咬紧牙关,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针刺之痛。
张惟昭向药箱中去找,却没有拿针线来,而是掏出一副似是上好的桑皮纸做成的手套,套在手上。又拿出来一叠白绢,并一个瓷瓶,从瓷瓶中倒出些许褐色的汁液在白绢上,将白绢敷在他腿上。
这药汁是川乌、草乌、南星、半夏、川椒为原料炼制的麻醉剂。生理盐水、手套和麻醉剂这些东西都是在上次给楚少梅接生过后,张惟昭总结经验,和师父一起筹备用来急救的。
“不要动!让药液渗透到你伤口里,待会儿缝针就不会那么痛。”张惟昭一边利落地操作,一边声音平稳地说。
周融乖乖地照做。
然后张惟昭才掏出弯弯的针及一卷细绢线出来。
看着针要穿过自己的皮肤,周融屏住了呼吸。结果预想中的剧烈疼痛并没有到来。痛还是痛的,只是远远未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张惟昭专注地低头缝针。
虽然不是那么痛,但是针穿透自己的皮肉的那种特异的感觉,还是带给周融很大的冲击。
周融紧紧盯着拿着针线的那双手指修长的手,非常疑惑这双手的主人怎么能够那么泰然自若地用针去穿透别人的皮肉。
“你是怎么学会用针去缝皮肉的?”他不禁问出了声。
“很简单,缝得多了就会了。”
“谁会天天找你缝这个?”
“一开始当然不会是在活人身上练。”
周融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但越是感觉毛骨悚然,他越是禁不住要去探究张惟昭。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张惟昭是个女子。但是不同于其他的女子,张惟昭并不让他觉得可厌或是猥琐,不会让他觉得难以忍受。相反她似乎有一种强大的穿透力,让人没办法忽视她的存在,没办法不去留意她表达的意见。
周融的目光离开了张惟昭带着手套的手,开始自上而下细细打量这个女子。从他的视角,刚好能够从侧面看到张惟昭额头上渗出的细细的薄汗。从白皙的额头看下去,是柔嫩的耳朵,被白布罩起来的下颌,以及线条优雅的脖颈。道袍的衣领交错在脖颈下,露出一点一点白色的中衣的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