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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滩之上,燕戈行在师兄的搀扶下,咬牙站起身来,二人并肩恶狠狠地看向魏九渊。二人兄弟同心,递了一个眼色,苦笑一下,分别握紧了手中剑。
此时,却听石佛峡峡谷之中一声长啸,那啸声宛如龙吟,自峡谷内荡开去,回响不绝。
“哈哈哈,堂堂武状元竟为难两个晚辈,江湖之中传扬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众人皆是一惊,朝着啸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却看见那尊坐佛结着说法印的掌心里,竟站着一个豌豆大小的人儿。那人离得太远,看不清穿着长相,只余仿佛近在耳边的声音还兀自回响。
从那两尊巨佛到江滩,少说也有几百米的距离,那声音居然像是在耳边喊出,振聋发聩。
魏九渊和手下尚未作出反应,那人却走出巨佛的掌心,沿着百丈高的佛身,脸朝下,垂直走了下来。
那石佛通体光滑,百丈高的距离,他竟然如履平地。
燕戈行自恃轻功高超,却自愧不如那人万一,百丈高的巨佛,他连上也上不去。
眼下这位高人,却走了下来。
是走,不是飞。
他横在半空之中,踩着佛身,竟然胜似闲庭信步,缓缓地走了下来。轻功身法,向来快是根本,迅疾方能飞举。可远处那人,却是用走的。
“好生了得的身法!”
魏九渊身边的李杜不禁发出了感叹,在他负责整理的江湖典籍中,还从未记载过轻功如此卓绝之人。
一众人等,不分敌我,竟看得呆了。只余下魏九渊还保持着几分冷静,清了清嗓子,朝着那边喊道:“阁下尊姓大名,是否要与大燕十三楼作对!”
那人却不回话,只顾一步步地向下走着,待走到十余丈高的佛膝处,一个飞身,落入了滚滚澜沧江中。落入江中的他速度又变得极快,只抛下几道残影,人儿已行至眼前。
燕戈行本以为是玉皇大帝看他和师兄可怜,派了仙人下凡来救他们,待那人到了面前,才心道“哪有这般邋遢的神仙”。
只见来人穿着一件怕是用补丁做成的长衫,踢着一双破草鞋,隔着老远也担心他身上的跳蚤不知何时就跳到自己身上来。
那人四肢消瘦,小臂之上满是污垢,竟用一张残破不堪的荷叶挡住了整张脸,只捅了两个窟窿,露出了乌溜溜的眼珠子。
“来者何人!”
李杜和史胜纷纷上前,挡在了魏九渊身前,却被后者格回身后:“敢为阁下大名?”
那邋里邋遢的怪人却是一笑:“问什么问,江湖之中本已没我名号,说了你也不知!”
那邋遢之人做事反倒不拖拉,也不跟魏九渊多说,居然忽的闪到燕、常二位身边,双手插到二人腋下,一下子向上飞去。
眼见三人要逃,魏九渊搭手在侧:“弓来!”
话音未落,早已有人递过一张强弓,一柄翎羽。
嗖的一声,利箭破空,架着二人飞在草上的怪人却也不躲,燕、常二人只感觉身子向上轻了些许。低头看时,才发现,那怪人竟踏着劲箭又往前多飞了一箭之地。
眼看羽箭未中,魏九渊身旁史、李二位楼牧想要来追,却被魏九渊拦了下去。
眼下这人,莫说两位楼牧,就算是他魏九渊也是不一定能追上的。
魏九渊把目光从杂树丛生的山上收回,对史、李冷笑道:“这回二位楼牧明白我为什么要叫老九来了罢?”
说着话,再也不管石佛峡的事,转身踏水,向着楼船飞去。
史、李二人又命人将那渔家小馆搜了一个底朝天,终究一无所获,连燕戈行平常牵的那头毛驴,也不知打斗之中受惊跑到哪里去了。
史胜本想烧店,又怕引发山火,只把店里的一应用度砸了个稀烂,才骂着娘,朝着官船悻悻地去了。
如今,他们还要回朱阳城,办更重要的事情。
十三楼说要那司徒家变成绝户,定要绝了这个姓氏,若不然大燕国内敢跟太子作对的,不知又要多上几百几千家。
那司徒老五虽是红莲教朱阳门门主,却只是一条小鱼,疥癣之疾。他那做着粮油生意,暗地里却利用滇王的人脉,为红莲教各分部提供粮草的三哥司徒策才是心腹大患。
四帆官船调转船头,顺流而下,速度自比来时快了多倍。
如今,招凌绝楼前来的汇合的消息已经发出,很快就会来跟他们汇合。眼下,那二位少年既然得到高人相助,又躲进了这十万大山之中,想要找到就如大海捞针。从捕风楼散出去的探子那报上来了消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很有可能是千里之外的白阳城。现在,倒不如先和凌绝楼的人联手,除去朱阳城内那个心腹大患,再去白阳城,等那两位少年。
不,是一位!
可怜那个名叫燕戈行的,中了魏九渊的追魂掌,命绝然是长不了了。
一路之上,江面之中见了十三楼的官船,大小渔船纷纷停靠在岸边避让。唯有那挂着“澜沧盟”大旗的澜沧盟各分舵的大船,虽说未曾给官船让路,倒也涛涛大江各行一边,互不相干。
魏九渊带领了一众手下回朱阳城时,石佛峡附近的十万大山中,轻功奇绝的怪人已经架着燕、常二人逐草行至山半腰的一座破庙门前。
一路颠簸,气若游丝的燕戈行只觉腔内波涛翻涌,怪人刚撒手停在破庙门前,竟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黑血。
那以荷掩面的怪人话也不说,伸出二指啪啪两声封住了燕戈行胸口的穴道,索性将瘫软无力的他抗进庙里,摆在了一张铺着烂席破褥的地铺上。直到此时,才摇了摇头,开口痛心道:“与那走火入魔的魏九渊相抗,倒真是为难了你们两个初出茅庐的后辈。”
他心下盘算,魏九渊的追魂掌是阉贼遍览天下武林秘籍自创而成,看似只打出一掌,其实融会贯通了几十种阴毒的武功。江湖之中,学武之人大多是为了强身护体,唯有武状元魏九渊,学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为了杀人。
“前辈,我师弟怎么样?”
看怪人面色沉重,常牧风心中不禁忐忑,上前一步行礼问道。此时的燕戈行,半眯着双眼,已经全然没有了开口的力气。
“我已封住了他的经脉,再为他运气护体,暂时可保性命无虞。可惜,魏九渊平日戴在手上的扳指,是淬了腐骨奇毒的,毒气随着掌风打出,眼下已行至七经八脉。就算人能救过来,以后也会变成一个再无用处的病秧子……”
“咳咳……”
燕戈行听到怪人的话,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朝着二人举了举手,却又无力地落了下去。
“前辈,请一定救我师弟,我和师弟此行本不想与任何人结仇,可那十三楼的人偏偏与我们作对……”
怪人摆了摆手,打断了常牧风的话,索性把脸上的荷叶扯了下来。直到那时,燕戈行才发现,那人竟是一名带发修行的头陀。乱蓬蓬的枯发之中,一只铁头箍直入云鬓,与头发一样枯黄的胡须上还沾着不知哪个朝代的干饭粒,那双眼睛倒是如孩童一般炯炯有神,纤尘未染。见师兄弟二人着急,怪人眉头皱成一团,复又舒展开来:“眼下我替你保住了命,往后就看你自己的了。想要把腐骨之毒从体内逼出来,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想来,必要修习一套至上纯阳的功法才好。”
“那个好办,我和师弟十几年如一日修习青阳剑,如今就当是多练习些时日罢了。”
常牧风忙上前一步,“只求前辈快运功救我师弟性命。”
怪人却不着急,只微微一笑:“非也,非也,武林之中,刀属阳,剑属阴;拳属阳,掌为阴。但凡取巧的功夫,皆阴气太盛,取别人性命容易,保自己性命却又难了。你和师弟练习的是剑法,是断然救不了他的性命的。”
“那怎么办?”
常牧风心下着急,却又想不起师父听云道长曾合适何地教给过他们刀拳之法。
怪人不再多说,当下已在地铺上盘腿打坐,将燕戈行扶坐起来后,并指极速数点,已封住了燕戈行多处穴位。怪人双臂平举,运气在掌,猛拍向燕戈行后背。燕戈行背部吃痛,眉头紧皱,却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暖流,随着怪人发力游遍了全身。
迷迷糊糊之中,只听那人说道:“欠下的总要还的,如今,我就拼了这条老命,往前送你一程也好。”
而那句话,与怪人近在咫尺的常牧风却一个字也未曾听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