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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照极为讨厌他人用一副通情达理的口气说出实则让人为难的话,若是这样,自己真是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就比如现在——她拢起眉头,捏着酒杯的手指暗自用力了几分:“洛姑娘来者是客,能陪你在这城里四处转转,我又怎会觉得麻烦?”
话虽是这么客客气气地说了,可沈霜照那双眼睛却是诚实得很,勉强与不乐意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展现在眼里。
洛期岂会看不出来?她专心致志地盯着沈霜照黑溜溜的眼珠,只是淡淡地勾勒出一抹笑:“那明日有劳沈姑娘了。”娇小的洛期微微欠身,而后悠然走回了自己的席位。
沈霜照心事重重地坐下,惦念着陆清容嘱咐过她的话,加之大殿比较喧哗,她的脑门突突地疼了起来。她皱紧眉,单手撑着额角。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你虽有心离人家远远的,可人家倒是会主动贴上来找你。
回到座位的洛期嘬了一小口杯中的酒液,细细地品尝着,她目光的焦点全然落在斜对面的沈霜照那里。沈霜照的那点心不在焉、那点愁眉莫展,她尽数看在眼里。要的就是你的为难,如今这样便是最好了。
酒酣耳热,伴随着绚丽的歌舞表演,晚宴越发地热闹。沈霜照一个人不知不觉喝了好些酒,双颊染上几丝绯红,原本清明的眼眸更是雾气腾腾,迷离朦胧。她伏在略显低矮的桌上,晕晕乎乎地闭着眼睛想念陆清容。
距离上次相见已过去好几日了,陆清容这时候应是回沙海城了吧。她可有好好吃饭睡觉,可有好好为伤口换药,又可有……可有日日思念自己?想到后来,沈霜照的脸又红了三分,思及心爱的人,嘴角的笑意是怎么都掩不住的。
殿内喧闹一片,她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洛期看着她,对她的那丝笑意猜出了几分缘由。陆清容……洛期扯了扯嘴角,其中的意味不明。
终于挨到晚宴结束,此时的沈霜照已然醉得站不稳了。唐梦璇扶着她还没一会儿,她就缠着唐梦璇抱。唐梦璇被她折腾得苦不堪言,她哪里抱得动沈霜照这么个大姑娘?无奈之下,她只好望向身旁的桑榆,可怜兮兮地向她求救。桑榆闷声不吭,两人僵了好一会儿她才极为不情愿地走过去,同唐梦璇一起扶住沈霜照。
“怎么醉成这样?你们快送她回去休息。”沈婉蓉忧心地看着醉醺醺的沈霜照,今晚不知她为何喝多了。
沈霜照红着脸,若非身旁有两个师姐搀扶着,怕是早就瘫到地上去了。洛期踱步而来,浅笑道:“沈姑娘醉成这样,明天可莫要失约才好。”
沈婉蓉淡然回道:“洛姑娘莫要担心。霜儿若是不能陪你,桑榆和梦璇也能做你游览的领路人。”
洛期转身走到洛骥身侧,话语似乎有些不客气:“可我只要沈姑娘作陪。”
就这么一句话便让沈婉蓉断了与她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但面上又不能戳破,只好硬邦邦地说:“但愿霜儿明日醒得早些才好。”
洛期颔首,淡淡的笑意算是对她的回应。
桑榆和唐梦璇对洛期的印象本就不好,听她这么说心里更是不舒服。碍于场面,她们都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几人作别后,沈婉蓉回了寝殿。
“已经很晚了,城主还不歇下吗?”若蝶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问道。
沈婉蓉撑着额角,今日虽然劳顿,她却丝毫唯有困意:“要操心的事太多,我哪里能安然入睡?”
此时雪青端了杯水过来:“城主可是为霜儿的事操心?”
沈婉蓉望着杯中倒映着的烛火,轻叹一声:“为她,我倒是担心惯了。如今让我不安的是其他事。据说陆远征前几日一直在青城,加之他女儿与霜儿的事,我怕他与赵越瑶勾结,意图对我城……”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仅是试想一下就颇为堵心。
若蝶:“所以城主才会与碧海城的宗主见面?”
“青城与沙海若是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我肯定是招架不住。若是碧海城能与我们结盟,真要打起来了,这胜算的可能便会大很多。”几城相安无事了十余年,可随着几方势力的不断变化,这种安逸迟早有一日会被打破。沈婉蓉站起身,若是真的发生那样的事,那到时候——她能依靠的人一个都没有。
雪青蹙眉,她也有浓浓的担忧:“城主,我看那碧海城的洛宗主似乎难当大任,你说要与他商谈事情,真的靠得住吗?”
沈婉蓉:“靠不住也要谈。毕竟碧海城在海上,某些物产资源极为缺乏,可若是有了水澜城这样陆地河流借力,他们的势力势必增长得很快。洛骥是否愿意与我们结盟,取决于能从我们这里得到的好处有多少。若是谈不拢,最坏的结果并非是碧海城不与我们结盟,而是他们倒戈与赵越瑶等人联合起来吞并水澜城。”那便真是糟了。
外面月色如洗,到了这个时辰因为天寒,殿外枯树叶上的露水凝结得颇为厉害,就连主殿里也冷了不少。沈婉蓉拿起杯子:“外界传闻碧海城真正的掌权者是洛期,你们怎么看?”
雪青一向比较有见地,她道:“今日初见,我见她长得一副稚嫩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掌控碧海城的人。可是观察她言行久了,倒给人一种妖异阴鸷的感觉,不同于陆清容光明正大的妖媚,她……”雪青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洛期,又道,“若传闻是真的,那她这样的人,恐怕是难以对付。”
沈婉蓉同意她的看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洛期的城府怕是极深。”
“那明日霜儿……”若蝶搭腔,“真的要让她去吗?”
“我倒也是觉得奇怪了,这些个年轻姑娘,怎么都爱与霜儿扯上关系?”沈婉蓉饮尽杯子里的水,“陆清容,凌烟,景筝,彩儿……如今连刚到水澜城的洛期都点名要霜儿作陪,她可真有这般受人喜欢?”她坐下,将杯子顿在桌上。沈霜照越大,招惹的姑娘倒是越来越多了。
雪青径自笑道:“霜儿单纯,平日虽是有些冷冰冰的,却是可爱得紧。她既不像梦璇那样咋胡,又不若桑榆那般严肃凌厉。稍稍与她亲近些,她便对人掏心掏肺。自小她接触的就是女子居多,自然对她有好感的姑娘也就多了。城主不必为此担忧,洛期再阴狠,霜儿不去惹恼她,她也犯不着为难霜儿。”
沈婉蓉闭眼揉了揉鼻梁:“明日你派人早些去清霜殿喊霜儿起床,莫要在洛期那里落了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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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前一夜的醉酒,沈霜照被侍女唤醒的时候感到一阵头脑疼痛,昏昏沉沉地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下床。她用手掌按了按太阳穴,昨夜满心想着陆清容,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下肚,不知不觉竟然醉了。
“沈姑娘,城主让我转告你,莫要忘了今日要陪洛姑娘游城。”
沈霜照喝了一大口茶解渴,才恍然想起昨夜晚宴上的事。虽然她并不愿意与洛期待在一起,但考虑到两城的关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沈霜照急忙穿好了衣衫,梳洗后便向行宫赶去。还未走到行宫门口,就见有人站在不远处。沈霜照眯起眼看了看,那人是洛期。
洛期换下华服,穿了件普通官家小姐的衣衫。沈霜照看了她一眼,倒觉得洛期年纪越发地小了。“昨夜见你醉酒,我还说兴许今日你不能来了,未曾想到你赴约倒是挺及时的。”洛期一步步向沈霜照走来。
沈霜照刻意侧着身子,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它处,话说得很生疏:“答应过的事自然会做到。洛姑娘,我们走吧。”
洛期跟在她身后,幽然看着她的背影。
两人一路无言出了城,到了街上,几个便衣护卫分散在不远处保护她们的安全。沈霜照谨记陆清容的话,离洛期远一点。她本就话少,现在更是沉默得紧。
洛期与她并肩同行,悠闲地停停走走,在摊子前拿起那些小玩意儿摸摸看看,漫不经心地说:“你与陆清容交好,可我看你这般少言,真不知她是如何爱上你的。”
沈霜照随她停步,本不想回答的,但提起陆清容她就难以遏制心绪:“话少也许并非吸引人,但啰里啰嗦问长问短的人却势必会惹她厌恶。”
她的话有反讽洛期的嫌疑,洛期也听得出其中的意味,但并未揪着不放,扫了她一眼后又继续走向其他摊贩处。沈霜照不声不响地跟着她,路过买糖画处时,洛期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老板画糖画看了好久。
那老板见她如此专注地看了这么久,又见她面容幼稚,便对一旁沈霜照说:“这位姑娘可要糖画?你的妹妹好像很喜欢。”
闻言,沈霜照睁圆了眼睛:“妹妹?”
“是啊,你身旁这么姑娘年纪尚小,又看我做糖画做了这么久,恐是喜欢得紧,姑娘难道不考虑给她买一个吗?”洛期不光长着一张娃娃脸,就连身形也是十五六岁少女的体态,这很容易让人误识她的年纪。
沈霜照垂眸望向洛期,似乎征求她的意见。洛期眼睛眨了眨也望向她,明媚的双眼里是满眼的纯真,声音更是甜腻:“姐姐给我买一个可好?”
沈霜照在心里冷淡地笑了一下,戏倒是演得不错。想归想,她还是掏出了几个铜钱:“老板,我要一个。”
“姑娘要何图案?”
沈霜照侧目凝视着洛期:“‘妹妹’说了算。”
洛期莞尔,拿出一个锦囊,指着上面水龙的图腾对老板说:“这条龙。”
老板哪里识得这是碧海城的图腾,稍微看了看就开始做糖画了。沈霜照拉住洛期的胳膊,洛期抬眼瞧她:“怎么了?”
沈霜照欲言又止,陆清容让她离洛期远一点。思及此,她急忙松手不再说话。
洛期蹙眉打量了她好久,试图从她脸上读出些心思。沈霜照恨不得离她十万八千里远,若是没猜错,定是陆清容告诫过她不要与自己走得太近。洛期扬唇,陆清容啊,你不在沈霜照身边,事事岂能由你一人说了算?
不一会儿,老板便将薄薄的水龙糖画交到了洛期手上。洛期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好久:“给你。”
沈霜照看着她递过来的糖画,顿时有些惊讶:“给我做什么?”
“都说了是给‘妹妹’的,你这位小妹妹难道就不想要这么精致的糖画吗?”洛期笑问。
她有些稚气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沈霜照着实捉摸不透眼前这个人。明明是城府极深的人,却长着那么无害的一张脸,这种反差未免也太大了。
“妹妹,你要不要?”洛期见她不说话,又问了一遍。
若是不收下,这人怕是要和自己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了。沈霜照接过糖画,看着上面盘踞着的水龙,只觉得莫名的熟悉。街上车水马龙,她捏着竹签,小心翼翼地护着糖画。
“这么喜欢糖的你,怎么都不吃一口?”两人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洛期笑意了了,好不悠哉。
沈霜照说:“谁与你说我喜欢吃糖?”
洛期:“姑娘家大多是喜欢甘甜的味道,我猜你也不例外。”这话说完,洛期等了许久都未等到对方的回答。她驻足回首,才发现沈霜照没跟上来,倒是在另一个摊子处磨蹭。洛期就这么站在原地等她,而后看着她拿着拨浪鼓走过来。
沈霜照将拨浪鼓塞到她手中,将她方才的话改了改还与她:“幼稚的人大多是喜欢孩子的玩具,我猜你也不例外。”
洛期玩味,轻轻摇了摇手中的东西,拨浪鼓“咚咚”响了两声。她扬眉,眉间晕染开笑意,那人可比这拨浪鼓好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