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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乌大人见到云起的时候, 他正在帮助他的小奶狗儿克服恐高症。
明明平时挺大胆的,可不知道怎么的, 一把它抱上马背, 就叫的跟上了刑场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苦渡寺开荤, 准备吃狗肉呢!
这样让云起怎么带它回去见它兄弟?
想到另外那只小家伙,也不知道大和尚有没有好好喂, 不会变得更瘦吧?
大和尚自己, 有没有变瘦呢?
应该不会吧!
他胃口那么好。
看见乌大人过来, 云起将怀里的小胖墩交给青一, 从马背上跳下来,笑吟吟道:“皇上批了我的探亲假?”
对于给他带好消息来的人,他一向不吝啬给个笑脸。
乌大人总觉得, 今天见到的云起, 和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有点不一样,但具体却又说不上来,只是仿佛有种乌云散尽的感觉。
闻言有些同情的看了云起一眼, 道:“云公子你不是会算吗?”
这同情的目光,这嘲讽的语气……
云起一向算不准自己的事, 但这次不用算都知道,冷哼道:“皇上这是要耍赖呢?”
乌大人干咳一声, 纠正道:“怎么说话呢?皇上怎么能叫耍赖呢, 皇上他呢, 就是还想再和你打个赌。”
还说不是耍赖!
他小时候就那样, 输了一把说还没准备好,输了两把说三局定胜负,输了三把……不玩了!
正胡思乱想着呢,云起忽然觉得耳根清净了,回头看了眼,喊道:“别让它下来,继续练,胆儿都是练出来的!”
青一应了一声,胳膊里夹着小胖墩,重新跳上马。
于是杀狗一样的惨叫再次响起。
云起这才转回头,随口道:“我怎么知道皇上还会不会耍赖?除非把之前的赌注先兑现了,否则我才没工夫陪他玩儿!”
“还有啊,教你们一个乖,有事没事儿别跟我打赌,”云起不屑的瞥了乌大人一眼,道:“打赌这种事,你觉得我会输吗?”
乌大人一噎,想到昨天砸在头上的那一筐橘子,心里那个气啊,冷哼道:“那我也教你一个乖。”
“你说。”
乌大人悠然负手,道:“和陛下打交道呢,单靠赢赌局是没用的。”
你以为打赌赢了,就能顺顺利利回苦度寺过年?嘿,做梦吧你!不陪陛下玩高兴了,信不信让你明年都回不去?
云起“哦”了一声,点头道:“乌大人的意思是,不管我赢多少次,皇上都会耍赖,对吧!”
乌大人神色大变,差点扑上去捂他的嘴,飞快向左右看了眼,正色道:“胡说!本官是说,陛下心性坚定,绝不会玩物丧志!”
又压低声音,连声道:“我说云公子啊,云大师!陛下现在是心痒难熬,他不就想亲眼看看你的本事吗,你就给他看看怎么了?认认真真起个卦,好好算一算,不就得了?
“只要陛下高兴了,那探亲假什么的,还不手到擒来?说不定一下子给你批个几个月的大长假呢,对不对?”
云起想想也是,什么大长假的且不说,如果一直让皇帝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哪还会有清净日子过?
问道:“这次怎么赌?”
乌大人道:“你不先问问赌注?”
这才是他带来的重磅消息!
云起撇撇嘴道:“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无赖的很,就喜欢用本来就属于别人的东西拿来做赌注——有什么好问的?”
乌大人瞥了云起一眼,负手道:“陛下说了,若是你赢了,就算封你做国师,也不是不可能。”
国师啊,这个赌注大不大?
不信你不动心!
国师?云起还真点吃惊了,瞪大了眼,愕然道:“原来大潜的国师,这么不值钱的吗?”
呸呸!这是什么话?
乌大人神情一肃,正色道:“陛下说了,一个小小的马蹄铁,足以顶十个国师的虚名。”
话一说完他就想打嘴,今天他这是怎么了?稀里糊涂的,动不动就被绕进去!果然遇到这小子,就没好事儿!
可若不解释一句,岂不是让他以为,皇上是会随意拿着国家大事当儿戏的昏君?
事实上他们这位皇帝陛下,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有点荒唐,但在大事上,却是从不含糊的。
云起再次撇嘴:果然又是拿本来就是他的东西来糊弄他!
就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皇帝!
点头道:“嗯,我知道了,这次要怎么赌?”
乌大人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道:“三个时辰之内找到陛下,就算你赢,这块玉佩,是陛下特意留给你起卦用的。”
又是玉佩,就不能来点新鲜的?
云起眨眨眼,不说话,伸手接过玉佩,恭恭敬敬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他在怀里、袖子、腰上都摸了一圈,才想起来因为今天没打算出门,荷包没在身上,于是对站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的乌大人讪讪伸手,道:“借几个铜板用用?”
乌大人狐疑的摸出一把铜板给他。
云起清了清喉咙,认真数出九枚,合在掌心里很是虔诚的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又是吹气,又是凌空画圈,看得人眼花缭乱。
然后开始绕着放置玉佩的石桌开始转圈,左两步,右两步,左半圈,右半圈……同时嘴里念念有词。
乌大人忍不住插嘴道:“那七星步什么的,不是道士用的吗?”
云起没好气的回头瞪了他一眼,道:“我佛道双修行不行?”
哪只眼睛看见他走七星步了?不懂就别胡说八道!害的他念到哪儿都不记得了!
于是不再继续转圈,直接入正题。
闭上眼睛,合在一起的双掌晃动几下之后,慎重打开,铜板滚落。
云起睁开眼睛,低头看着满桌的铜板,伸出手指:一、二、三、四、五、六、七……
谁告诉我还有两个滚哪儿去了?
云起借着转圈,眼睛余光在石凳旁边扫到一个,但还有一个却死活都找不到了,悄悄看了乌大人一眼,又转上半圈,用身体挡住乌大人的目光,将铜板又一个个点了一遍,收起来。
乌大人问:“算出来了?”
云起点头:“算出来了。”
将玉佩和铜板一起还给他,道:“这枚玉佩,就请乌大人代为还给皇上吧。”
乌大人嘿嘿一笑,道:“不好意思,这次我也不知道陛下的行踪。”
语气中不无得意。
昨天你利用了秦毅,今天还想利用我?
可惜了,陛下棋高一着,行踪连我都没告诉。
云起道:“没关系,我已经算出来了。昨天陛下在哪儿,今天就还在哪儿,乌大人,我这还忙着教小胖墩骑马呢,您就帮我跑一趟吧!”
又道:“您要是不愿意,让青一跑一趟也行。”
皇帝只说让他找到他,又没说必须亲自去。
这大冷的天儿,眼看又要下雪,他可不想在大街上晃足三个时辰。
国师什么的,谁爱做谁做去,他疯了才会再在自己脖子上套一圈绳子!
皇上昨儿在哪儿,天知道。
皇上今天在哪儿,还是天知道。
潇洒的挥挥手,去找他家胖墩儿。
看着少年的背影,乌大人退开半步,弯腰从地上捡起他刚才“不小心”踩到的铜板,再看看走远了的云起:这也能算出来?别是在闹着玩儿吧?
他想了想,将这个铜板和方才八个放在一起,收进荷包。
反正甭管准不准的,他一定实话实话的告诉咱们的皇帝陛下:云大师今天是很慎重很慎重的,起了卦的!
不然再这么玩下去,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至于少了铜板什么的,呵呵——他没看见。
……
承恩公府,顾瑶琴坐在软塌上,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
这两天,她吃了太多的闭门羹,最后承恩公顾崇嫌她丢人,收回了她出府的牌子,她父亲更是直接禁了她的足,令她待在房间,哪儿都不许去。
顾瑶琴“嗤”的冷笑一声,还以为重活一世,有她从小经营,精心培养和祖父、祖母、父亲的感情,再不会如同前世的原主一般,落到一个无声无息活在角落里,等着家里用她联姻、讨好权贵的地步,以至于留给她一个糟糕透顶的开局。
可事实上,有什么区别?
有用时,百般疼爱,仿佛掌上明珠。
无用时,弃若敝履,看一眼都觉得心烦。
老夫人倒是还想着她,可是在这个府里,她的话有谁听?
还有外面那些人,平日里收了她多少好处,为了区区一点小事,就对她翻脸无情!
到了现在,她才真真切切的发现,她十多年来辛苦经营的一切,就像是一个空中楼阁,看似美轮美奂,却没有丝毫根基,根本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原本以为国公府,会是她的支柱,可现在她终于明白,这些人才是最恶心的强盗!
就因为她姓顾,就因为他们是她所谓的家人,所以她的一切,就理所当然是属于他们的,心安理得的窃为己有,连一个谢字都没有,反把她这个主人,当做乞丐,当做垃圾!
好!
你们很好!
你们以为,我顾瑶琴就这样完了?
她豁然起身,将一旁做着针线的流年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道:“小姐!”
顾瑶琴道:“去把尺素叫来!”
见流年站着没动,顾瑶琴冷冷看过去,待看清她满脸的泪水,才豁然一惊,手脚冰冷:尺素她,已经……没有了啊。
顾瑶琴一滞,咬牙道:“流年,别哭了,你放心,尺素她绝不会白死!我一定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流年抹了抹眼泪,低低的嗯了一声。
顾瑶琴道:“你现在去外面,给我悄悄找个铁匠进来。”
流年为难道:“可是小姐,我就算找到了铁匠,也把他带不进来啊!”
顾瑶琴这才想起,她往日的种种“特权”,已经被撸的一干二净了。
有些不耐烦道:“那你去铁匠铺,帮我打一样东西。”
走到案前,拿着炭笔画了两笔,却又猛地停下:不行!这东西实在太重要了,不能交到旁人手里!
这原本是她为她未来的夫君准备的政治筹码,这个小小的,简单的玩意儿,甚至有可能一举将他推到太子之位,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若不是这会儿她手里能立刻拿出来,且具有震撼效果、能让她一举翻身的,只有这东西,她绝对舍不得现在就拿出来。
这东西,是她手里最重要的筹码,人心叵测,她绝对不能让它过了旁人的手!
断然道:“流年,去把你的衣服拿一套来!”
流年骇然道:“小姐!”
顾瑶琴冷然道:“快去!”
流年低低了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针线,向外走去,出门前朝顾瑶琴看了眼,才低头离开。
她打小跟在顾瑶琴身边,她的这位主子,待下人极好,从不打骂羞辱。
尤其是她们这些贴身丫头,吃穿用度甚至比外面体面人家的小姐还好,为这样一位主子,就算去死,她也是愿意的。
只是尺素的死,让她心里有些发寒。
香皂的事,主子的过错不过是没有提前告诉那些人,香皂里放了猪油,在她看来,这只是件小事,过段时间就淡了。
可主子为了掩盖这个过错,将尺素推了出去,说她背主。
这也没什么,能为主子顶罪,尺素是愿意的,如果是她,她也是愿意的。
尺素被狠狠打了一顿,还要发卖出去,没有任何怨言。
主子亲手给尺素熬了药送去,告诉尺素,说她已经安排好了,会在外面把她买下来,让她好好养伤,等过一段时间,还把她接到身边来。
尺素感动的泪流满面。
等主子走了,流年给尺素上药,尺素拉着她说了许多的话,说不后悔。
她当时没听懂,还笑着安慰她,说不管是在里面还是外面,都一样是给小姐做事,而且她很快就会出去看她的,让她不要太伤心。
可是当天晚上,尺素就死了。
她家主子哭的像个泪人,说尺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想不通。
她这才恍然,哦,原来尺素是自杀的。
可是午夜梦回,想起尺素那句“不后悔”,就忽然浑身发冷。
流年拿了一套自己没穿过的衣服回到房间时,发现坐在妆台前的顾瑶琴,几乎让她认不出来了。
雪白的肌肤变得粗糙黯淡,眉毛散乱,眼睛仿佛变小了一圈,唇瓣也没了往日的风情。
如果说之前的顾瑶琴是个绝色美人,现在的顾瑶琴,就只能勉强算的上清秀。
流年微微松了口气:小姐这样出去,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吧?
顾瑶琴动作很快,在流年的帮助下,迅速换上她的衣裙,又道:“你去把外面的小丫头支走,然后穿上我的衣服在床上装睡。”
冷冷一笑后,又淡淡道:“流年你放心,等我回来,他们又会,跪在地上来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