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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放一直不明白,往日在他心目中威严,甚至凶神恶煞的父亲在宋有理面前那样奴颜婢膝,为何那样怕宋有理,一提到要戴帽子,甚至跪了下来。那是什么帽子呢?
还有,往日很抠门的父亲怎么那么大方地把家里的九斤黄母鸡就送了宋有理,那只九斤黄母鸡是奶奶的命一样,每天早上,奶奶就要从鸡窝里把它掏出来,摸摸鸡屁股,看有没有鸡蛋,如果有了,就把它拴住,怕它把鸡蛋下到邻居家。
那一罐子鸡蛋,陈放除了每年过生日可以吃上一个,还有就是上次感冒了,奶奶给他煮了一个。父亲让猪吃鸡蛋,确有其事,陈放见到过,有一天,他看见陈三赶狼猪回来,就喂猪了两个生鸡蛋。陈放很是不解,为何自己想吃鸡蛋,父亲不让,却把鸡蛋喂猪,对父亲的恨自那时产生。
对宋有理的恨一直埋在心里,直到多年以后,陈放把宋有理的宝贝女儿宋娜压在身下,狠狠发泄一通,这种恨才稍稍缓释。
父亲走到小东屋,他知道刚才的一幕陈放或许看到了,就在小马扎上坐下,默默地抽烟,过来很久,说;“刚才你都看到了?”
陈放“嗯”了一声。
“爹不是软骨头。”陈三像是自言自语。
陈放没有答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以后你长大了就明白。你还小,以后上学了,好好学习,不要像你爹一样。”陈三露出少有的慈祥,像是祈求。
陈放的头上缠了很长时间的绷带,绷带是奶奶的裹脚布,黑色的,不知是没有洗净或是别的原因,伤口有发炎,流黄色的脓水,腥臭难闻。小伙伴都不愿和他玩,纷纷取笑他。只有瞎眼的奶奶总是握着他廋弱的小手,空洞的眼睛盛着无奈和爱怜。
一天,陈放扒树叶回家,奶奶端着一个大瓷碗,递给陈放,说;“吃吧。”
陈放看到里面是白色的肉,一团一团的。没有油,放了稍许的盐,嚼在嘴里,软软的,滑滑的,没有传说中的肉的香味。
“好吃吗?”一边的父亲问。
“好吃。”陈放迟疑了一下,他甚至不知道肉的味道,便随口说道。“只是有点骚。”陈放又说。
陈三笑笑,说:“好吃,以后天天让你吃。”
果然,以后很长的时间里,陈放都能吃到这种肉,有水煮,有煎炒,还有几次,奶奶把那肉用胶泥糊了,给他在灶火里烧,烧得黑不溜秋的,圆圆的,剥开外面那层黑乎乎胶泥,沾了盐水,除了那股骚味,还是挺好吃的。
陈放刚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肉,慢慢地明白了,那是动物的睾丸,通俗地讲,是猪蛋。陈三和劁猪的张马虎是好朋友,张马虎是临村张庄的,陈三赶狼猪,张马虎劁猪,两人常在路上见面,也互通商业信息,张马虎劁猪知道那村谁家的母猪发情了,就告诉陈三,陈三就赶着狼猪到那家去。陈三赶狼猪知道那家的小公猪要该劁了,就告诉张马虎往那家去,把小公猪劁了。
劁公猪就是把猪的睾丸割了,猪蛋远远的扔了,野狗趁机扑上去,叼了就是一顿美味。那时候,猪睾丸、猪鞭、猪蹄、猪尾巴是没有人吃的,丢人!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谁吃了这些东西,要被乡邻耻笑很多年的,甚至影响到儿子娶媳妇姑娘出嫁。
陈三把儿子受伤的事情告诉了张马虎,张马虎说要给孩子补补身子,那年月,能吃饱就不错了,拿啥东西补身子呢?张马虎说有猪蛋,陈三以为是在骂自己,后来想想,猪蛋也是肉,总要比红薯蛋子强,就同意了。于是陈放就不断能吃到猪蛋。
其实陈三也不断偷偷地吃,吃得每次看到自己的狼猪跨上被人家的母猪的时候,下体也会膨胀,暗暗骂一声,自己活得不如一头猪,
吃了那肉,不知道对头上的伤口有没有好处,反正伤口好了,留了一道月牙形的疤。日后,陈放发现自己的下体巨大,每一条内裤前面都磨出了一个洞。不知道与那肉有没有关系。
过完春节,村庄里有了一种神秘的兴奋和骚动,有人在窃窃私语,看见来人便散去。村民对生产队长宋有理的显得不那么恭维了。甚至还有年轻人敢和宋有理理论了,宋有理气得在街上乱骂,有人嗤嗤地笑,没有人跟宋有理较真。
果然没过多久,村里开群众大会,说要成立互助组,自由结合,每三到五家组成一个小组。按人口多少先把生产队的牲畜分了。
那几天,陈放看见父亲夜间坐在院子里闷闷地抽烟,已经几天了,生产队三十多户人家,别人家都结合好了,陈三找了几家,他们都说已经已经结合好了,自己不当家。很明白他们都不愿同陈三一个组。谁愿意同陈三一个组呢?陈三除了会赶狼猪,其他农活一窍不通,给他一个组,不是要受连累吗?
最后,生产队就剩了三户人家。陈三,宋有理、还有村西头的老病秧子宋发财。宋发财是个痨病鬼,整天咳嗽,大喘气。媳妇不争气,一口气生了三个丫头片子,没有一个棒劳力。
没办法,三家最后组成一个互助组,因为人少,只分到了一头瘦草驴,瘦驴白唇,三只蹄子也是白的。所谓马瘦毛长,这驴瘦了毛也长,宋有理拍着瘦驴的脑门说;幸亏年前没有把你杀吃了,不然恐怕连头瘦驴也分不到了。
分田到组,调动了村民的积极性,爱睡懒觉的也会早起了,不会种地的也能把地耙的笔直了。村民闲来就到自己的责任田转转,撒泡尿也要一路小跑尿到自己的庄稼地里。
这天,在村头的大槐树下,宋豪召集陈放、宋发财的大闺女宋伊梅、还有自己的妹妹宋娜开会。说要商量给驴割草的事情。
宋豪模仿他爹的样子,站在大槐树下的土堆上,一手叉腰,说:“从现在开始,你们几个每天交二十斤青草,不交或者交不够的,扣工分,收了麦子扣粮食。”
“我们割草,你干啥?”陈放不服气地问。
“我是队长。”宋豪骄傲地说。
“谁选你当队长了?”陈放继续问道。
“谁选我?宋娜你选不选我?”宋豪问他妹妹。
“我选你。”宋娜欢天喜地地说。
“你哩,宋伊梅。”
宋伊梅胆怯地望着陈放,这个因为父亲有病,母亲因为一连生了三个丫头,好像都是她的错。从小受尽白眼,没有过温暖,一直怯怯地生活。
“说你哩,宋伊梅,你要不愿意选我当队长,就把你家开除出去,小毛驴没有你家的份,收麦子让你爹妈自己拉着石磙碾麦,累死他们。”宋豪威逼道。
“我也选你当队长。”宋伊梅低声说。
“好了,陈放,你就不用说了,少数服从多数,现在我宣布我宋豪就是割草对的队长。从明天开始割草。”生产队解散了,宋有理不干队长了,这个小子也要过把队长的瘾了。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宋伊梅就跨着草篮子来到陈放家。“陈放哥,割草去吧。”
陈放着才想起昨天宋豪给他们下的命令,忙胡乱地扒拉几口稀饭,抓起一个窝窝头,边啃边找草篮子。
麦穗将要泛黄,田野到处是绿油油的,太阳暖洋洋的,小鸟飞上飞下,或低空盘旋,或凌空跃起,叽叽喳喳,交配或搜寻小虫子。虽不是农忙季节,田野仍有不断劳作的人群。
到处生机盎然,却很难找到野草,那时候,不像现在,找人拔草还要付钱,小草还没有露头,就被人铲去,那时候家家都喂有羊兔子,闲时都在割草。
陈放领着宋伊梅,宋伊梅虽然比陈放小半岁,可是割草很快,半晌,就割了满满一篮,有狗尾巴草、齐齐牙,面条棵。
“陈放哥,今年你上学不上?俺爹说今年让我上学哩。”宋伊梅边走边问。
“我不知道,俺爹没有说。”
“你也上学吧,咱俩刚好一班。”宋伊梅说。
“你爹咋会让你上学了,他不让你在家干活?”
“俺舅给俺爹说的,本来俺爹没有打算让我上学。”
“可能俺爹也要让我上学了。”
“那咱俩就要一班了。”宋伊梅高兴地说。
在一棵大杨树下,两人听了下来。“我给你揉麦子吧。”宋伊梅说。
掐了几穗金黄的麦子,在宋伊梅的小手里很快揉成了一小把肥嫩的麦粒。
陈放接过。刚要放进嘴里,却看见宋伊梅岔开的双腿,裤子破了,露了一个洞。
见陈放眼睛直了,宋伊梅低头一看,忙夹紧双腿。
远远地看见宋娜跨一个草篮子走来。见陈放两人的篮子满了,宋娜说:“你们等等我。”
“不等,天就要热了。我还要赶快回去里,要不俺妈要骂我了。”宋伊梅说,
“你们不等我,我不让俺哥收你们的草。不计你们的工分。”
没有办法,陈放和宋伊梅就在打槐树下面等。过了好长时间,宋娜从地里出来,只割了半篮子青草。
回到原来生产队的牲口院子,宋豪真像一个生产队长一样等在那里。身边放了一杆大称。
“来、来,一个一个的过称。”
宋豪人模狗样的挑起大称,踮起脚尖,一一地称了,说:“宋伊梅十八斤,陈放十九斤,宋娜二
十五斤。”然后把几个人的篮子里的草快速地倒在一起。
“宋豪,你认称不认,宋伊梅的篮子明显比宋娜的多,咋就宋娜的二十五斤,宋伊梅的就十八斤。”
“刚才,你没有看见称,这是称出来的,咋了,你不信。”
“重新称。”陈放梗着脖子说。
“草就拢到一起了,你能分开?”
“我能分开。”陈放说着,就去扒拉草堆,草堆不大,陈放抱起一掬子草往旁边放,却从里面|“咚”地掉下一块砖头。
“宋娜的篮子里有砖头。”陈放大声说。
“我没有。”宋娜委屈地说。边哀怨地望着宋豪。
“你看见宋娜的篮子里有砖头了?我说是你的篮子里有砖头。”
“宋豪你不讲理。”陈放继续大声吆喝着说。
“你再说我打你。”宋豪说着就上前就要抓陈放。
陈放真有点怕宋豪,忙往后躲。宋伊梅忙啦住陈放说:“走吧,陈放哥。”
陈放觉得伊梅的手暖暖的,柔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