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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贾充相召,卫平自然不敢怠慢,慌忙换了衣衫,匆匆赶往贾府。因为他和贾午的婚事还不能公诸于众,卫平也只能继续乘坐着那辆慢吞吞的牛车。
牛车虽然缓慢,但它不甚颠簸的优势同样是马车无法相比的。就拿贾午来说,那是打死也不肯乘坐马车的。乱世将至,到时候谁跑得快,谁活命的机会就更大一些。贾午现在已经是他的女人,他可不希望贾午被一辆牛车拖累而丢了性命。不过,他不是工科生,也不懂得如何制作减震装置,一时倒也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
手抚着雕刻精美的小木几,卫平忽然眼前一亮。狗娃是祖传的木匠手艺,在颠轸坂的时候,他就琢磨过改良车轴,延长车轴的使用寿命。如果把设法让马车减震的任务交给他,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当然,卫平可不是修车铺老板那样的小器家伙,他要发挥狗娃的长处,自然要给他足够的条件。卫平已经默默计划,打算建一座器作坊,交由狗娃来负责。
牛车“吱吱呀呀”,终于驶进了贾府的角门。卫平下了车,不用人指引,直奔书房。
贾充正书房里翻阅着一份文书,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对面的蒲席,示意卫平坐下,过了片刻,方才问道:“前些日子,齐王邀请你去他府中担任属官?”
卫平拱手道:“正是。不过,小婿已经婉拒了他的好意。”
这些情况贾充自然清楚,否则也不可能有些一问,所以卫平也无须隐瞒。
贾充点了点头,道:“齐王素有贤名,深得人心。若是能在他属下任事,久后心获提携,你又何必推辞。”
卫平当然不能告诉贾充,司马攸将来会威胁到你女婿的位置,自己不想夹在中间两边难以做人,只得笑道:“岳父大人身边也缺一名司空掾,小婿若是想谋个进身,呆在岳父大人身边岂不更好?何况,小婿志不在此,又岂肯做一捉笔小吏。”
这番话却将贾充排到了司马攸前面,自然令贾充暗暗高兴。而且贾充没有儿子,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女婿身上。他的另一个女婿虽然贵为太子,却有些呆傻,将来能不能保住位置还很难说。倒是卫平前段时间献的那条妙计让他在司马炎面前很是出了一番风头,也让他对卫平多了些期望。卫平不甘心做一名小吏,在贾充眼中就是有志气的表现,也让他对卫平又多了一分满意,不由将手里的那份文书递过来,说道:“贤婿,你且看看这个。”
卫平接过来一看,却是西北边关送来的急报,秃发树机能果然卷土重来。
贾充沉声道:“果然被贤婿不幸言中,那秃发树机能贼心不死,再度兴兵,凉州刺史杨欣兵败捐躯,朝野震动。不知贤婿有何破贼良策?”
为免伤及士气,杨欣战死的消息没有载在这份急报上,而是以密报的形式呈报给司马炎,也只有贾充等少数几个朝中重臣才知晓。贾充把消息告诉卫平,一来是因为他早就“看”出西北必有****,二来也是出于对卫平的足够信任。
在朝堂上,贾充和卫瓘分属两个不同的阵营,而卫平却是卫瓘的堂侄。根据贾充掌握的情况,卫平只去卫瓘府上接受过一次闻喜亭侯的封号,其后再也没有跟卫瓘有过任何接触。正是因为这一点,让贾充对卫平多了信任。
听说凉州刺史杨欣战死,卫平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继牵弘、苏愉之后,这已经是死在秃发树机能手中的第三位凉州刺史,如果再算上早就战死的秦州刺史胡烈,已经有四位封疆大吏死于鲜卑叛军之手。若是论是军伍之事,卫平其实一知半解,远远比不了这四位封疆大吏。他的优势只在于比别人多了上千年的见识,知道秃发树机能还是败了。只不过他却不记得秃发树机能是何时所败,又是为何人所败,自然也就献不出什么良策。
但是面对贾充充满希冀的目光,卫平只得硬起头皮说道:“文将军勇冠三军,令胡人闻风丧胆,岳父大人何不举荐文将军再次西征?”
贾充苦笑道:“文俶已经被皇上免去这职,老夫如何再荐?”
文俶大破秃发树机能,原本应该受到朝廷的封赏。但是在司马炎召见文俶之后,却莫名其妙地免去了他的官职。事后,贾充也问过司马炎,得到的答复居然只是因为看文俶不顺眼。贾充是辅佐司马氏的老臣,知道许多秘密,当然不会相信这个理由。
早在曹魏年间,文俶和父亲文钦一起追随毌丘俭发动叛乱,反对司马炎的伯父司马师。当时,司马师正值刚刚割了眼瘤,被迫抱病出征,恰逢文俶引兵来攻。司马师受了惊吓,伤口迸裂,回军不久便死了。因此,司马氏和文俶其实有宿怨,司马炎只是免去文俶的官职,而没有更深的处罚,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
贾充知道这些往事,他又不敢得罪司马炎,自然不会替文俶求情,更不会举荐文俶复出掌兵。
卫平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他有上千年的见识,知道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情很多,而并非司马炎的独创,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沉吟道:“鲜卑贼久必为患,不可令其坐大。若是文将军已经被皇上免官,可另选良将征讨!”
过去,贾充只知道一味地反对司马炎举兵伐吴,直到上次跟卫平谈话以后,他才茅塞顿开,知道采取一些迂回的办法,而西北边患便是极好的一个借口。所以贾充也想劝司马炎兴兵讨伐秃发树机能,只是一时还拿不定主意,这才把卫平叫过来,想听听他的建议。见卫平也赞成先用兵西北,贾充便不再迟疑,沉声道:“老夫明日便于朝堂之上劝皇上发兵西征!”
…
朝堂上的事情离卫平还很遥远,他回到家中便直接去了前院的一处偏厅,把狗娃叫到近前,说道:“卫某想在郊外建一处器作坊,缺个主事之人,你可敢担此任?”
狗娃拍着胸脯,大声道:“若是没有公子相救,狗娃早就死在黄河边上了。狗娃的这条命就是公子的,公子叫狗娃干什么,狗娃就干什么!”
卫平当初出钱赎下狗娃,只是对他的遭遇心存不忍,不想狗娃却从此对他忠心耿耿,也算是意外的收获。卫平不由欣慰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器作坊便交给你了。需要什么器具、材料,你尽管列出清单来,我会尽量满足你。”又道:“狗娃这个名字不好听。你是祖传的木匠手艺,而木匠的祖师爷是公输班,以后你就叫芧班吧。”
穷苦人家的孩子许多都没有正式的名字,只有小名或者乳名,有些人直接就以排行称呼,比如什么余大、曾三之类。如今狗娃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顿时喜不自禁,当即拜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多谢公子赐名!”
站在一旁的黑娃忽然嗡声嗡气地说道:“公子,我也要个名字!”
严格来说,狗娃、黑娃和王二这三个人并非卫平的家奴,但他们的吃穿用度现在全靠卫平供给,倒有点类似战国时代那些著名的公子所养的食客。在他们搬进贾府这处别院以后,卫平便将他们三个一起安排在这个偏厅,以示和奴仆的区别。所以,卫平和狗娃说话的时候,黑娃、王二也都在近前。
卫平正是从黑娃他娘那里得到了杀父仇人的消息,而黑娃他娘临终前又把黑娃托付给了卫平。对于黑娃的要求,卫平自然要满足。卫平不由笑道:“黑娃,你虽然生得五大三粗,却事母至孝,以后便叫你桓孝吧。”
黑娃立刻手舞足蹈起来,兴奋地大叫道:“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
王二见状,捋须笑道:“王某想和狗娃一起搬到郊外去,不知公子可肯应允?”
这府里的奴仆婢女都是贾府之人,向来眼高于顶。他们虽然不知道王二的来历,却见他生得贼眉鼠眼,对他自然多有歧视。因此,王二在府里过得并不舒心,只是碍于当初对卫平的承诺,这才不得不留下。如今见狗娃可以到郊外主持器作坊,他哪里还呆得住。
那边,黑娃也叫了起来:“公子,我也要和他们同去!”
黑娃和他们两个在一起生活了两月有余,感情甚厚。而卫平大多时间只是呆在后宅,如果狗娃和王二都走了,只留下他一人,岂不憋闷得慌?
卫平不由笑道:“茅班会制作器具,二先生也晓得些机关,你去了又能做什么?”
他倒不是嫌弃黑娃无用,只是黑娃脑子里少根筋,让他去了郊外,只怕他惹出事来。
黑娃却咧嘴笑道:“狗娃他们做东西不是要木头吗?我有一把子力气,可以帮他们上山砍树!”
卫平慌忙道:“这里是天子脚下,山上的树哪能随便让你砍!他们需要用什么木头,我自会派人去买。”
黑娃摸了摸脑袋,又道:“那我就帮他们劈木柴。”
王二倒是明白卫平的担心,不由笑道:“公子,就让黑娃跟我们一起去吧。有我管着他,断不叫他惹出祸端。”
卫平想了想,便点头道:“既如此,那便让恒孝跟你们一起去吧。明日你们几个便动身去郊外,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地方,或租或买,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