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21】九哥来了(二更)

偏方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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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老三他……他被押入天牢了?”大伯母听完吴三的话,一屁股跌坐在了凳子上。

    吴三本没打算把这噩耗告诉俞家人,可转念一想,老俞迟迟不回村,俞家人迟早也会上京城去问,届时还是会听到风声,不如自己先给他们交个底得了。

    大伯、大伯母以及俞峰兄弟都坐在了俞婉家的堂屋里,小铁蛋拉着妹妹去玩了,姜氏与俞婉坐在吴三的对面。

    不知是不是吴三的错觉,总感觉大嫂的眼睛里有杀气。

    一定是他想多了,大嫂这么柔弱的淑女,听闻噩耗只会伤心,不会想杀人的!

    “吴叔叔,借一步说话。”俞婉可不想当着她阿娘的面谈论这么难过的事,爹娘感情这么好,阿爹下了牢狱,她娘一定比谁都难过。

    吴三会意,与俞婉一道去了莲花村的小鱼塘。

    “我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了旁人后,俞婉开门见山地问。

    吴三长长一叹:“老俞今日……本是要入宫受封的,他立了大功,陛下亲自召见他。”

    俞婉微微一愣:“我爹立功?”

    俞邵青轻描淡写地说了军中状况,没提西北一役,村子里归来的儿郎倒是说了不少,可谁都没料到事件的主角会是他们村儿的俞邵青。

    “怎么你爹都没和你们说吗?他立了大功啊!你爹本是西北大营的一个百夫长……”吴三把匈奴人夜袭营地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两万人,只有不足百人逃了出来,进雪山后我们四处躲藏,不少弟兄都让匈奴人的流箭射死了,一日夜里,大牛发现了身负重伤的萧将军……”

    言及此处,吴三顿了顿,“大牛是个好兵,他牺牲了。”

    俞婉眸光微动。

    吴三振作起来,接着说道:“老俞让大牛将萧将军救了回来,萧将军自知回天乏术,把药物都给了弟兄们,我去给弟兄们治伤了,没听见他和老俞说了什么,但第二日老俞便开始带着弟兄们翻越雪山,老俞说,我们必须到幽州去。我以为老俞是要带着弟兄们投靠幽州大军,见他把一个东西交给庞仁将军,我才猜到可能是萧将军交代了他什么,果然没多久,萧大元帅散出假消息,将匈奴大军诱入幽州,来了个瓮中作弊。大战胜了,老俞上交细作名单的事才渐渐传出去了。

    那座山,叫死亡山脉,从没有人活着出去过,老俞……老俞带着我们走出去了。”

    他救的不止是幽州十万百姓,也有西北大营仅存的兵士们的命。

    俞婉早知她爹是个英雄,却没料到是个这么厉害的英雄,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成常人之所不能成,他是英雄中的英雄,可就是这样一个英雄,丝毫没有架子和包袱,回到家中,是宠爱妻子的丈夫,是疼爱子女的父亲……

    “所以欺君之罪又是怎么来的呢?”又不是交了假的名单,导致吃了败仗。

    吴三道:“一个不要脸的归德郎将,硬与陛下说,名单是老俞自他手里偷走的!”

    “那陛下就信了?”这也太好骗了吧!

    吴三苦恼地说道:“小侄女儿你不懂的,那个归德郎将颇有些后台,深得陛下看重。”

    “难道就没有证人吗?”俞婉问。

    吴三道:“当初护送萧将军的全都死光了,唯独一个姓周的小子,能证明萧将军没有见过归德郎将,可那周小子走了!浪迹天涯去了!”

    周槐是萧将军捡回来的乞儿,他一生只为萧将军卖命,他们抵达幽州后,周槐便离开了,天涯海角,上哪儿去找人呢?等找到,指不定老俞已经被问斩了。

    “还要问斩?”俞婉眸光一颤。

    吴三又是一叹道:“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小侄女儿!不株连九族都是好的!一旦大理寺那头拿到老俞的罪状,老俞怕是难逃一死了。不过我想,老俞没这么容易‘认罪’的,他是条汉子!”

    不容易认罪,并不代表不遭罪,他爹这种被人阴进去的,进了天牢怕是也没好果子吃,那伙狱卒一定会不择手段逼他爹屈打成招。

    一想到他爹可能正在牢狱中遭受折磨,俞婉的手就拽成了拳头:“我爹为人怎么样?旁人不明白,与我爹相处了一路的萧大元帅难道也看不出来吗?他没替我爹辩解一二?”

    吴三摇摇头:“萧大元帅正是替你爹着想才一句话也没有说的。”

    “此话怎讲?”俞婉不解道。

    恰巧翠花抱着一盆衣裳打鱼塘边路过。

    “阿婉呐!”翠花笑着打了招呼,她丈夫的大哥平安归来,全家都很高兴。

    俞婉淡笑着点点头:“翠花姐。”

    吴三来村子几回了,翠花见过他,知是俞邵青的战友,讪讪地笑了笑,抱着衣裳过去了。

    吴三接着道:“萧大元帅功高盖主,陛下对他早有忌惮,当初他求娶燕王妃,你猜他是娶到的?”吴三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他交出了百万兵权,解散了萧家军。”

    “就为一个女人?”

    “也是为了将士们的命。”

    俞婉点点头:“我明白了,萧大元帅越是为我爹求情,陛下就会越是会对我爹动杀心。”

    “没错。”吴三平日里瞅着不着调,可在这些事上,他有自己的见解,“陛下这么发落老俞,多少也有些杀鸡儆猴的意思……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那狗日的不要脸!皇帝要杀人,他正巧递了把刀子!”

    不是颜丛铭污蔑老俞抢军功,皇帝就算想给萧大元帅下马威,也轮不到老俞头上!

    “吴叔叔,我能见见我阿爹吗?”俞婉问。

    “这……”吴三挠挠头,“我不认识大理寺的人啊……”

    俞婉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啊,小侄女儿?”吴三追着问。

    “去大理寺。”俞婉道。

    吴三着急道:“都说了我没大理寺的路子啊……”

    俞婉眸光坚毅:“那我也要去,我不能让我阿爹蒙受不白之冤。”

    “你、你一个姑娘家去了能做什么呢?”吴三都有些后悔把这些事儿告诉她了。

    俞婉的脚步顿住:“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我知道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我要亲口问我阿爹,或许能从他口中得到什么线索。”

    “哎,你……”吴三想说,我去问还不成吗?可一对上那双沉静倔强的眸子,便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了。

    俞婉先是找到了大伯母:“大伯母,劳烦您照看我娘。”

    大伯母惊讶:“阿婉你要上哪儿?”

    “我去一趟京城。”俞婉道。

    “你别做傻事呀!”大伯母吓白了脸道。

    俞婉淡定地摇摇头:“我不会的,有吴叔叔陪着我呢。”

    吴三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

    得,不把小侄女儿平安带回来,他都没脸见老俞的家人了。

    二人去镇上租了辆马车上京城,吴三对京城不大熟,好在车夫识路,很快便将二人送到了大理寺。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二人连大理寺的门都没能进去!

    大理寺的侍卫道:“俞邵青是重犯,除非有圣上的旨意,否则谁都不准探望!”

    吴三还想豁出脸皮找萧大元帅求个情,眼下看来是不成了……

    “什么不成?”接待匈奴使臣的赤霄殿中,匈奴郡主气得将鞭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我是匈奴的郡主!他是我在中原的护卫!我的护卫让人抓了!我要把他要出来!”

    忍受着她大吼大叫的对象是她的亲堂哥,匈奴的二王子,二王子是小阏氏之子,地位仅次于大阏氏所出的大哥,这一点,倒是与燕怀璟极为相似。

    不同的是,他的母亲并不如许贤妃冰雪聪明,好在他有个鼎力支持他的王叔,就是眼前这一位匈奴郡主的亲爹。

    他对这个堂妹可谓是有求必应,但这件事,他无法答应。

    二王子语重心长道:“明珠,他抢了别人的军功,还企图愚昧皇帝,这在大周是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你再去挑个别的护卫,你要多少个多行。”

    匈奴郡主不依不饶:“我不管!我就要他!”

    二王子沉了沉脸:“别胡闹!”

    匈奴郡主一鞭子抽在地上:“我要定他了!我要他活着!哥哥你不管,我自己想办法!”

    说罢,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明珠……明珠!”二王子没叫住。

    匈奴王庭男多女少,匈奴郡主又生得一等一的漂亮,深受亲爹与伯伯的疼爱,她打小被宠坏了,性子刁蛮,便是二王子都常常降不住她。

    二王子吩咐护卫道:“快跟上郡主,别让她再闯祸!”

    “是!”

    两名匈奴的护卫朝着郡主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却说匈奴郡主出了皇宫,打算去大理寺探望俞邵青,却不料在宫门口碰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子。

    “玉儿给郡主请安。”颜如玉微微地欠了欠身。

    匈奴郡主恍然大悟:“是你!”

    颜如玉温柔一笑:“郡主还记得玉儿,真是玉儿的荣幸。”

    “谁要记得你?”匈奴郡主翻了个白眼,问也没问颜如玉是谁,究竟来皇宫做什么。

    颜如玉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郡主这是要去大理寺吗?”

    一只脚已经踩在了马镫上的匈奴郡主忽然顿住。

    颜如玉淡淡地笑道:“我若是郡主,就决不去触这个霉头,俞邵青犯了死罪,郡主还是离他远远儿的好,以免遭受牵连,惹得大周皇帝陛下龙心不悦,那就麻烦了,郡主认为呢?”

    匈奴郡主冷冷地朝颜如玉走了过来。

    颜如玉微笑着看向她,她爹立了大功,被封万户侯,她如今是侯府千金了,可不再那般惧怕一个战败国的郡主了。

    说到底,这个郡主,还得求着他们大周呢。

    匈奴郡主冷冷一哼,啪的扬起手来,一鞭子朝颜如玉抽了下去!

    这次,就不是只打下她面纱那么简单了。

    颜如玉赶忙侧身闪躲,虽避过了要害,却叫鞭子将她的额头打出了一道血口子来。

    匈奴郡主冷冷地说道:“他死不死干你什么事?再敢乱说话,本郡主就把你的衣裳扒了,当众抽你十鞭子!”

    颜如玉的指甲掐进了肉里。

    “郡主!”护卫追上来了。

    匈奴郡主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让人把马牵过来,策马离开了。

    颜如玉摸了摸额头,看着指尖的血迹:“你会付出代价的,赫连明珠。”

    嚣张如匈奴郡主,最终也没能闯进大理寺的天牢,大理寺仿佛一日之间筑起了铜墙铁壁,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碰了一鼻子灰的匈奴郡主,一进皇宫便拿花园的名贵花草撒气,用鞭子将花丛打了个稀巴烂。

    燕怀璟打不远处的小道上路过,听到动静,朝匈奴郡主看了一眼,问随行太监道:“那不是匈奴郡主吗?出了什么事?”

    太监上前打探了一番,回禀道:“回殿下的话,今日被陛下打入天牢的罪人是匈奴郡主向萧大元帅要来的护卫,匈奴郡主救人不成,心里憋着火呢。”

    燕怀璟若有所思道:“就是那个自颜侯爷身上盗走细作名单的人?”

    太监道:“正是他,听说姓俞,是个千夫长。”

    “俞?”燕怀璟蹙了蹙眉,不会这么巧吧……

    ……

    俞婉与吴三离开大理寺后,开始琢磨着究竟怎么办才好。

    “吴叔叔。”俞婉沉思道,“你去找周槐吧?尽可能地带上弟兄们,不是说我阿爹是他们的大恩人吗?如今我阿爹有难了,劳驾他们施以援手,替我阿爹找到周槐。”

    “我走了你怎么办?”吴三担忧地问道。

    俞婉苦笑:“你怎么也和我大伯母一样?放心吧吴叔叔,我不会做傻事的,我有分寸。”

    一个小丫头对自己说她有分寸,换以往吴三就该笑了,可眼下除了尽快找到周槐,似乎没有替老俞脱罪的办法,哪怕希望渺茫,他也只能尽力一试。

    吴三郑重地说道:“好,我这就去联络弟兄们,你自己保重!千万不要做傻事,你爹把你们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他是宁愿自己死了,也不希望你们为他灯蛾扑火的。”

    俞婉点点头。

    吴三深吸一口气,策马去了。

    俞婉垂下眸子,为了她爹,灯蛾扑火又如何?

    俞婉对车夫道:“去萧大元帅府。”

    车夫将马车赶去了萧府。

    曾经上官艳让她来,她不肯来,如今却自个儿送上门来。

    俞婉望了望恢弘大气的牌匾,提着裙裾走下马车。

    守门的护卫见俞婉朝拾阶而上,忙拦住了她道:“什么人?”

    俞婉站在台阶上,仰头望着神情戒备的护卫,从容不迫地说道:“我阿爹是萧大元帅的部下,我有事求见萧大元帅,劳烦护卫大哥代为通传一声。”

    护卫居高临下地看着俞婉道:“老爷不在,你阿爹叫什么?等老爷回来了,我告诉他你来过。”

    俞婉一瞬不瞬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不像是在撒谎,又说道:“那我能在这里等他回来吗?”

    护卫道:“那你怕是有的等了,我们老爷陪夫人出门,快则一日,慢的,十几日也有!”

    这么久!

    她爹的脑袋早搬家了!

    “我能问问他们去哪儿了吗?”

    护卫冷声道:“我家老爷夫人的行踪怎么能随便透露给外人?”

    俞婉捏了捏手指,双目如炬地看向他:“但我真的有急事,我爹危在旦夕,这件事与你家老爷也脱不了干系,我爹是被他连累的!”

    护卫一噎:“你……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

    俞婉继续激怒他道:“萧衍将军临终前的遗言就是我爹带给萧大元帅的,如今萧大元帅独善其身,就想过河拆桥了,都说萧大元帅是英雄,可有哪个英雄把部下推出去送死,自己却躲在后头逍遥快活的!”

    护卫气得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另一名护卫自府里走了出来,及时拦住他,对俞婉道:“萧大元帅确实不在,他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情,你实在着急就去找清河街萧五爷吧。”

    俞婉转身就走。

    刚走了没两步,听得第二名护卫道:“萧大元帅从不会让自己的部下去送死,他置之不理一定有什么不得已。”

    俞婉的余光往后看了看,没说话,迈步上了马车。

    “姑娘,要下雨了。”车夫说。

    “去清河街。”俞婉说。

    “可是……”

    车夫刚一开口,俞婉扔了一个银元宝出来。

    车夫悻悻地闭了嘴,将马车赶去了清河街。

    萧五爷的府邸并不难找,难的是他竟也不在。

    俞婉深呼吸,压下暴走的冲动,问小厮道:“请问萧五爷去哪儿了?”

    这名小厮随萧五爷去了魏老夫人的宴席,曾在魏府见过俞婉,心知她与自家老爷有交情,倒也不怕向她交底:“魏老夫人头风发作,他去探望她老人家,他刚走呢,姑娘早来半盏茶的功夫兴许就碰上了。”

    “多谢……”俞婉按了按酸胀的眉心,坐上马车,“去魏老夫人府邸。”

    车夫望了望头顶黑压压的云层,犹豫再三,一脸为难地去了。

    马车走到半路,担忧的事发生了——一道春雷炸响,紧接着天空仿佛被撕裂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滂沱大雨哗啦啦地倾斜了下来,重重地砸在马车上,也砸在地上,溅起高高的水雾。

    大街上一片混乱。

    车夫披上蓑衣,继续赶路,却不料车轮子卡在了一道石缝中,车身一个剧烈的颠簸,生生将车轮子撇了下来。

    失去车轮的马车猛地失去平衡,朝一侧笨重地翻了下去。

    俞婉跌出了马车。

    车夫因坐在马车外,及时跳了下来,但马儿吓跑了,他撇下俞婉,连忙去追马。

    俞婉跪坐在地上,豆大的雨珠毫不客气地打在她身上,她衣衫湿透了,发髻也乱了,脚踝处传来尖锐的刺痛,应当是崴到了。

    她怔怔地坐在冰冷的雨水里,被淋成了一只小小落汤鸡。

    忽然,一辆马车停在了她身后。

    车上走下一个人来。

    那人身材高大,身形修长,穿着一件银白斗篷,在暗无天日的大雨中,宛若一道清冷的白月光。

    他在她头顶撑开了一把油纸伞。

    执伞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

    俞婉淋着淋着,雨没了,水腥气中萦绕来一阵熟悉的冷香。

    她缓缓地转过身,抬起头,被大雨冻得发白的小脸儿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看上去可怜极了。

    男人的眸光动了动。

    原本并不觉得很委屈,只觉得太倒霉的俞婉,在看见这个男人的一霎,委屈得声音都哽咽了:“燕九朝,我阿爹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