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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才刚刚亮,江城就悄悄抱着明霜返回小院儿,折腾了一晚,她睡得很熟,半点没反应。趁着屋里的人还未醒,江城将她安置在床上,仔细盖好被衾,这才转身离开。
若是杏遥一早醒来发现明霜不在,只怕自己又要百口莫辩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正午,等明霜起床揉眼睛的时候,就发觉杏遥看她的眼神特别复杂。
“……遥遥?”
她皱了皱眉,语重心长道:“小姐你……要注意身体啊。”说完就叹了口气,出去给她倒茶。
原地里,明霜一头雾水地坐在床上,半晌没听明白她的话。
午饭才吃过,尚早就凑到跟前来传话,说是宜春郡主又寻她来了。
明霜摁着眉心,烦不胜烦。
“小姐,要推掉么?”
“只怕是来找小江比武的。”她手指摩挲着嘴唇,思忖片刻,“算了,我去推吧。她若是没看到我,等会还得找到这儿来。”
倒真想她赶紧嫁了,能有个气焰嚣张的新郎官把她好好管一管,天天不着急选夫招婿,尽往自己这儿来找麻烦。
招呼着杏遥给换了衣裳,她唉声叹气地问道:“在什么地方?”
尚早想了想:“带话的姐姐说是在花厅外的小竹林边儿。”
“这么偏僻?”虽然无奈,明霜还是值得让杏遥推着她过去。
等到了竹林外,一地清幽翠绿。
宜春郡主是没看到,不过凉亭旁却见得一个熟悉且碍眼的身影,青衫飘飘,气质儒雅。她二话不说,当即就叫杏遥调头,乔清池疾步上前挡住她去路。
“霜儿……”
明霜冷声道:“又玩这招,很有意思么?”
乔清池垂眸打量她,神情有些哀伤甚至带了不舍。他有多久没见到她了……从酒楼出事那一晚起,到现在,足足一个多月。这段时间里,他来明家跑了无数趟,连夜里做梦都会梦见她,醒来时眼前都是重影,再这么下去,他非疯不可。
此刻乔清池才无比羡慕江城,能在同她这么近的地方日日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便是讨厌他都无所谓。
“你不愿见我,我这么做……也是迫于无奈。”
“无奈?乔公子很无奈么?”她笑着反问,“我想我应该比你更无奈一些吧?”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退亲的事并非我的主意,是我娘擅做主张。”见她眉头紧锁,连眼睛都没睁开,乔清池艰难地咬了咬牙,“事已至此,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明霜头疼地抬起眼皮:“你既是知道还来找我做什么?”
他恳切道:“有件要紧的事我必须要对你说,只有几句话,无论如何,等听完你再走好么?”
她叹了口气,勉为其难地颔了颔首:“你说吧。”
乔清池闻言欣喜了一下,看她眼底有一圈青黑,又忍不住关切:“你昨晚没睡好么?”
明霜听罢,偏头就叫杏遥快走。
“诶——”乔清池忙拦住她,“好好好……是我不对,我来其实是想告诉你,眼下有人要害你爹爹,你……自己要当心。”
她感到奇怪,转过眼来瞧他:“有人要害我爹爹?这事你怎么不对他说去,告诉我作甚么?”
乔清池苦笑道:“你们明家不是不让我进门么,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的。”
“怎么个害法?”
“这个……我说不清楚,是从一个朋友那儿得来的消息。”他敛容肃然道,“你最好谨慎一些,我怀疑明家有内鬼。”
稀里糊涂跑过来叫她要谨慎,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明霜忍不住发笑:“内鬼?你安插在我们家的人也不少吧?上回是一个,这回又来一个,乔公子也好意思叫我小心别人?”
闻言,他有些脸红,支支吾吾道:“我……我至少没打算害你,总而言之,不管你信不信,若遇到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乔家找我。”
她是铁了心要离开明府的,明家有没有内鬼,又打的什么算盘,她不想管,也不愿深究。
明霜不耐烦地侧过身:“好了,你的话我听到了。乔公子若没别的事,明霜就告辞了。”
“诶——”乔清池摁住她轮椅,恳求道,“再说会儿话,不行么?”
明霜没有回答,冲杏遥道:“遥遥,帮我叫非礼。”
“是。”
她一个字还没吐出来,乔清池只得妥协:“行行行,你别叫你别叫,我走……我走还不行么。”
见明霜不欲再理他,杏遥客客气气地把他手拿开,推着人就走。
“您说这乔公子的话可信么?”回来的路上,杏遥边琢磨边问她,“咱们是不是要告诉老爷呀?好让他提防着点。”
“说不好。”明霜低头搅了会儿手指,“你也看到上次他布的那些局,多早开始就算计人了。他的话只能信三分,谁晓得是不是故意这么说,想给我们下套呢?”
杏遥觉得很有道理:“说的也是。”
“再说了,这朝堂上的事儿哪里讲得清楚,我们就算贸贸然跑到爹爹那儿去说,有人害他。问是谁,不知道,怎么害,也不知道,那不是白说么?”
“我看呐,乔公子不像是来给您提醒的。”杏遥讪讪笑道,“倒像是找借口来见您一面似的。”
明霜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愿见他。”
不多时,进了院门,抬眼就看到江城走过来,眉头紧紧皱着,她换上笑脸,阳光灿烂地唤道:“小江。”
他颔了颔首,继而问:“方才,乔清池来过了?”
消息还挺灵的。
明霜也没隐瞒,点头应了:“怎么,醋了?”
“不是……”他面色窘迫,反而忘了要说什么了。
明霜抿着唇,不悦道:“你怎么能不吃醋呢?我私会别的男子,你就一点不生气?你都不在乎我!”
江城只得艰难地改口道:“是,我是醋了……”
听到杏遥在后面偷笑,她也没忍住掩了掩嘴角,随后又反应过来:“你怎么能醋呢?气量这么小,胸襟一点都不宽广!”
江城:“……”他觉得自己没办法说话了。
“好啦好啦。”杏遥把轮椅交到他手上,笑道,“外面日头这么大,有什么话不能去屋里说?我去拿点冰镇酸梅汤来,大家解解暑。”
江城道了声谢,也没再问乔清池此番来的原因,接过轮椅,推她往里走。
“对了,今晚要给你告个假。”
“嗯,去哪儿?”
“属下有个朋友,大老远从江陵来的,想请我去吃个酒。”
明霜绵长地“哦”了一声,目光怀疑地看着他:“朋友啊,是男朋友呢,还是女朋友?”
江城啼笑皆非地摇摇头:“别胡想了,我认识的女人不多。”
“男子也不能大意啊。”她理所当然道,“万一是个断袖呢?”
江城哭笑不得地唤她:“霜儿……”
明霜噗嗤一下笑出来:“知道了,我说笑的,你要去就去吧,不拦你。”
*
白天暑气大,京城已成了一个大熔炉,实在不敢出门,等到傍晚热度散了些许,江城才动身去高恕家中。
偏阁里,萧问备好了酒,坐在桌前等他,旁边放了一大块冰,室内很是清凉。
“快来尝尝,我从江陵特地给你带的游月酒,这酒可不得了,我上回喝一壶就有醉意了。”他挪位置给他,“来来来,你不是自诩喝不醉的么,看你能撑得了几壶!”
江城微微一笑,撩袍在旁坐下,“怎么大暑天的跑汴梁来了?”记得他此前都是过年才得空。
“王爷派我办点事儿。”萧问给他满上一碗,“我恐怕不会回江陵了。”
他酒碗正送到唇边,听得这话,不觉奇怪:“怎么?出什么事了。”
“没有,你别紧张,好事啊。”萧问喝了一口,咂咂嘴,“眼下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今上病倒了,陆朝这老狐狸也病怏怏的,掀不起风浪。皇上偏偏是个没福的,生了一大堆的公主,连个皇子都没有。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你说咱们王爷能坐得住么?”
数年前今上弑兄夺位而登基,逼宫之后,几位年纪尚小的皇子陆续被遣去偏远的封地,一晃十来年了,三王爷是其中最为年长的,想必对这个皇位窥视已久。
“这么说,是王爷有什么打算?”
萧问喝着酒,赧然笑道:“你别怪兄弟,这是要保密的事儿,实在不能告诉你。”
他闻言也不为难:“无妨,我就随便问问。”
“不过,王爷有心要用你。”他又伸手取了一壶,“在江陵的时候就跟我提了好几回了,你方便么?若有不妥,我届时便跟王爷说清楚。”
“王爷对我也算有知遇之恩。”江城想了想,“往后有能效劳之处,定然倾力相助。”
萧问乐呵呵地拿手拍他胳膊:“就知道你够朋友!”
“哦,对了。”他又想起一事,“上回你让我找名医,江陵的大夫多,都说自己是名医,一时半刻也分辨不出来,王爷就把人全留下了。”
江城一口烈酒呛在喉。
“这……会不会太多了?”
“没事儿。”他大方道,“王爷迟早是要返京的,到时候他把人全带上来,你一个一个拿回去用。”
听起来很像三皇子的作风,虽然感到太铺张浪费了,但盛情难却,江城只好点头笑道:
“替我谢谢王爷。”
“别那么客气,这是王爷有心要拉拢你啊。”说话间,萧问又给他倒了一碗。
这酒确实比以往喝过得要烈一些,不过三两碗,江城就觉得身上开始发热,他松开领口,稍稍透了透气。
萧问本随意抬了抬眼,不经意瞥到他锁骨间,登时一怔,笑容瞬间狡黠起来:“我说呢,上回见你那么遮遮掩掩的,还骗我说没有家室,想不到兄弟你上手挺快啊……”
看他满眼不解,萧问打了盆水来让他自己瞧。
锁骨上赫然一块殷红点点的圆斑,也不知是那丫头几时弄上去的……江城耳根骤然发烫,忙把衣衫合拢,不自在地连连饮了几大碗。
萧问拍着桌子笑道:“你啊你……有了媳妇儿是好事,兄弟我求都求不来的。快说说,快说说……是哪家的姑娘?模样好看么?人乖不乖巧啊?”
江城半是无奈半是赧然,摇头道:“还没成亲。”
“哦!”他一副了然神色,打了个响指,“私定终身?你很可以啊!我从前还小看你了!”
“怎么打算的?准备几时完婚?我这儿可要讨喜酒吃。”
“说不好。”他笑了笑,“不过若真有那一日,定会请上你的。”
“行,那我可记着了。”
这一晚,江城喝得很多。
四五坛子酒下去,人已经有些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