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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内殿?
溶溶突然惶恐起来,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然而就在惶恐之中,琉璃已经带着溶溶到了浴房,让她沐浴净身。
浴桶巨大,足以容纳两人共浴,溶溶坐在里头还觉得十分宽敞。
琉璃没有跟进来,另有两个宫女在这里服侍,一个往浴汤里头搁香料,一个帮着溶溶把头发解开、打湿,又用猪苓涂发。这猪苓里混了不少名贵的香料,涂在头发上顿时香气四溢。
上辈子景溶初进东宫的时候,也曾被这么伺候过,香汤侍浴,香膏涂身。上一回她是名正言顺的去侍寝的,这一回她明明是来做起居宫女的,怎么还会走这一道程序?
好在沐浴过后,宫女们捧上来的,是跟她们一样的样式,暗红色对襟窄绣棉袄,外头再一件绣着攒枝千叶海棠的夹棉褙子。溶溶换好衣裳,宫女替她梳好发髻,琉璃才又进来,领着她去了玉华宫。
玉华宫就是太子的寝宫,从他入主东宫就一直住在这里。
这里是景溶在东宫呆得最多的地方,每一间屋子都非常熟悉。琉璃领着溶溶走进去,依次给她介绍着,哪里是太子就寝的地方,哪里是他看书的地方,他的朝服放在哪里,他的常服又在哪里。
琉璃说得这样细,溶溶甚至都要怀疑,她到底是给元宝还是给太子做起居宫女的。
腹诽归腹诽,这些话她也不敢对琉璃说,何况,便是说了琉璃也不能帮她。
正如琉璃自己所说,她不是在殿内伺候的人,带着溶溶在殿内走了一圈过后便留下她离开了。
偌大了玉华宫内,只剩下溶溶一个人。
溶溶呆坐了一会儿,又重新把各间宫室转了一圈。玉华宫里当然还是有变化的,几乎每一间屋子都有添置了新的东西。茶室里多了一个小蒲团,龙榻上多了一个小枕头,连书房里也多了一整套矮矮小小的桌椅。每一个有他的地方,都添置了元宝的东西,甚至还专门辟了一间屋子给元宝玩乐,里头摆了许多泥塑娃娃,还有双陆、六博等游戏棋盘。溶溶强忍着心情,把元宝的衣裳、饰品都点了一遍,待到用晚膳的时分,才听到殿外的小太监唱道:“皇孙殿下回宫。”
元宝回来了?太子还没回来?
溶溶不禁大松一口气,跑到殿门口迎接。不多时,就看见三个大小不一的小团子从马车上下来,其中有一个穿着银鼠皮斗篷的个头儿最高,正是元宝。
元宝远远地就看见了溶溶,欢呼一声过后就蹦蹦跳跳地朝溶溶跑过去。
溶溶正预备跪下行礼,冷不丁见元宝扑上来,只好先伸手去抱。
元宝这孩子身体好、个子高,虽说才四岁,但扑过来的力道不小,溶溶差点就没稳住身形,要往后仰去。
待抱稳过后,元宝这才笑着对溶溶说:“溶溶姑姑,你终于愿意进东宫了。”
看到元宝满脸的欢喜,溶溶一时间也有些动容,将怀里的元宝搂得更紧一些。
“殿下,我还没给你行礼呢!”溶溶在元宝耳边低声道。
“你不用行礼,父王说,你不想做奴婢,所以你以后在东宫可以不用行礼。”
溶溶微微一愣,太子竟说过这样的话么?他知道自己不想做奴婢?他倒真的……不,他能明白,并不是他多关心自己,只是因为他聪明罢了。
“那可不行,这里这么多人,若是都看见我不给你行礼了,往后传出去,人家会说东宫里没规矩的。”
“那……”元宝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才退了一步,“有外人的时候你行礼,在玉华宫里你可以不行礼。”
“好。”溶溶松开了抱着元宝的手,起身恭敬地向元宝问安。
这时候,跟着元宝一齐下马车的另外两个团子走上了台阶,站在元宝身后好奇地打量着溶溶。
“姑姑,这是刘钰,这是刘琳,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走,我们进去玩吧。”元宝一口气把话说完,三个团子就一起朝殿内跑去。
刘钰和刘琳都是带了人伺候的,可玉华宫禁止随意出入的,因此琉璃把他们拦在了殿外。溶溶跟着他们三个进了玩乐的屋子,元宝和刘钰把双陆棋盘拿出来摆在几案上,立马就开始掷骰子玩起来,刘琳年纪小,自己拿了两个彩色泥塑小人,趴在旁边看两个哥哥下棋。
玉华宫整日地龙不断,殿内温暖如春,溶溶怕他们捂着了,忙上前替三个团子解开斗篷,又命人奉上果茶和糕点。不知道是不是福全或者琉璃事先吩咐过什么,玉华宫里里外外的人都对溶溶十分恭敬,宛若半个主子一般,令行禁止。
“两位小殿下要留在东宫用晚膳吗?”溶溶问道。
“嗯,”元宝大声应道,“他们俩今晚都在东宫用膳,吃完了再回去。”说完又扭头认真地下起来。
膳食是王安在负责,溶溶把话传出去后就没有什么事可做,也坐在旁边看他们下双陆。
双陆的玩法其实很简单,每人有一定数量的棋子,颜色不同,各自摆放在长方形的棋盘上,通过掷骰子的方式在棋盘上移动。
正枯坐着,琉璃递话进来,说秦医正那边已经成功为老太太施针放血,待老太太伤口愈合、静养一段时日就可恢复如初。
至此,溶溶心里头的巨石终于落地。无论如何,薛老太太得救,她这次进东宫就算是值了。她有心抱着元宝亲几口,却知道这是僭越,满腔的感激之情宣泄不出,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决定出去查问晚膳的事。
厨房那边一早就给元宝准备好了膳食,虽然刘钰和刘琳来得突然,但他们俩不过是俩小娃娃,吃不了多少东西,充其量添两副碗筷而已,因此没有大的改动。
溶溶从王安那里看了食单,一时兴起决定动手给他们添两道菜。一道就是从前给元宝做过的酥炸鲥鱼条,因着是三个孩子用餐,她决定再给他们加一道简单的汤,拿玉兰片一起跟老母鸡汤煨在一起就成。东宫的厨房是御膳房的班底,整日都有熬好的高汤,这汤是御厨们拿母鸡、火腿、猪蹄膀、干贝等鲜物吊的,一斤料出一斤汤。煨汤的时候把高汤里的火腿捞出来,切成小块跟玉兰片一起煨一炷香的时间,等到快起锅的时候往里头扔一点切碎的白菜丁,这样端出来的汤,汤底是雪白的,里头有红的、有黄的,还有绿的,格外好看。
这边把晚膳张罗好了,溶溶便进去请三个小祖宗吃饭。
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刘琳不知咋地滚到地上,元宝和刘钰仍然在认真地玩双陆,没有管他。刘琳见溶溶进来了,刘琳就哇哇哭起来。溶溶想过去抱他,元宝却说,“姑姑,他是男子汉,摔倒了自己起来,别扶他。”
溶溶只好停下来,元宝是主子,主子的命令她可不敢不听。
“殿下,晚膳好了,咱们净了手就可以用了。”
“喔。”元宝仍然认真地盯着棋盘,片刻后才转过头看向溶溶,“姑姑,晚膳是你做的吗?”
“是御厨做的,不过我给加了两道菜。”
“好,那我们现在就开饭。”元宝说着扔下棋子就站了起来。
刘钰忙说:“还没下完呢!”
“一会儿再下,反正也是我赢。”元宝笑得欢快,也不搭理刘钰,跑到溶溶身边拉着她的手,刘钰无话可说,玩了这么久,他每把都是输给元宝的。
刘琳见真没人扶他,自个儿从地上爬起来,也跟着两个哥哥往外走。
王安这边备好了膳桌,往常元宝和太子吃饭都是分餐制,一人一个几案,今日来的这俩都是小娃娃,因此只摆了一张案,三个人一人坐一边,当中七八个碟子,另各一碗米饭,一碗汤。
“姑姑,这是你做的鲥鱼条吗?”元宝目光在几案上一扫,顿时发现了他熟悉的菜。
溶溶点头,“还有这汤也是我做的,你尝尝……”
话还没说完,元宝抄起勺子就喝了一大口。
“好喝。”
刘琳和刘钰见元宝都说汤好喝,全都拿着汤匙去舀汤,这汤咸香适中,颜色又好看,两个孩子吃过之后,都放不下勺子了,大口大口喝起来。
还没开始吃饭就喝这么多汤不太好,溶溶想劝,又不知道刘琳和刘钰肯不肯听自己的话。
倒是元宝这个小机灵鬼看出了溶溶的心思,放下了自己的汤碗,夹起了一块酥炸鲥鱼条,“这个也是溶溶姑姑做的菜,我最喜欢吃的。”
刘钰是最早跟着元宝进御书房学习的,经常跟着元宝一起吃糕点用午膳,所以知道元宝的口味,好奇地问:“你不是不吃鱼的吗?”
“只要是溶溶姑姑做的菜我都喜欢吃。”
刘琳不会说话,但其实啥都懂了,听元宝这么一说,连筷子都顾不上使,伸手去抓鲥鱼条,果真是合了他的口,一条没吃完,马上又塞第二条进嘴,一张小嘴塞得圆鼓鼓的,看着十分好笑。
“殿下慢一点吃。”溶溶生怕他噎着,急忙给他拍背,见刘琳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忙把方才的汤碗端起来,“要不喝口汤?”
刘琳看了看手里抓的鲥鱼条,又看了看溶溶捧的汤,犹豫了一会儿,把手里抓起来的鲥鱼条吃了,然后端起了汤碗。
看着他喝汤那么快,溶溶急忙给他拍背顺气。
元宝瞧着溶溶一直在照顾刘琳,顿时有些不满意,“溶溶姑姑,你让他自己吃。”
刘钰也在旁边帮腔,“就是,我都是从小就自己吃饭,不要人服侍的。”
“刘琳,溶溶姑姑不是下人,你自己吃饭。”元宝下了最后通牒。
刘琳被元宝一说,眼眶里马上就有了眼泪花花。
“不许哭,要是哭了,以后不让你到东宫来玩。”元宝想了想,觉得这威胁还不够狠,“御书房也不许去。”
刘琳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不过他一直强忍着没哭出声音。
溶溶忙劝道:“都吃饭吧,一会儿菜凉了。”她瞧出元宝不喜欢自己去哄刘琳,也就没管刘琳了,跑出去给他们仨张罗上菜。
她一出去,里头果然就消停了许多,三个人都乖乖吃饭。
溶溶做的酥炸鲥鱼条和火腿玉兰汤是最先见底的,开胃之后,其余的菜肴三个娃也用得不少。
“吃,吃!”刘琳肚皮都吃圆了,还在一个劲地喊“吃”、“吃”,看得溶溶直好笑。
宫人们端了水盆,溶溶让他们三个人站好,依次给他们净面、净手。刘琳先前喝汤太急,衣裳弄脏了。溶溶便把他抱到寝殿去,换了一件元宝的常服。刘琳仿佛很喜欢溶溶,一直拉着溶溶的手,缠着要溶溶陪他玩,看得元宝直皱眉头。
刘钰悄悄凑到元宝耳边:“元宝弟弟,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个姑姑?”
“溶溶不是东宫的下人,她是……”
元宝说着说着就停下来了,刘钰还在等着他说下去呢,顿时奇怪地问:“她是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反正要是你看见有人欺负她,马上教训那个人。”
刘钰年纪虽小,却在嫡母的手下养成了一个谨慎的性子,“要是我教训不了那个人呢!”
“那你就来告诉我,我要是教训不了就告诉父王,父王教训不了我就告诉皇祖母,皇祖母要是教训不了我就告诉皇爷爷。”
刘钰不知道溶溶到底是什么身份,却在心里暗暗记下来了,这个姑姑是绝对不能惹的人,惹到了就立刻完蛋。那可是皇爷爷,随便一句话就能愁得自己的父王睡不着觉。
“殿下,肃王府来人接世子了。”刘琳是肃王府的嫡长子,两岁的时候肃王就请旨册立为了世子。
刘琳正在旁边跟溶溶一块儿玩着泥塑小人,听到宫人的传话,急忙连声说“不走”、“不走”。
元宝听到终于有人来接刘琳了,急忙跑到溶溶身边,拉着刘琳的手就往外走。
“快回家,不然你母妃一会儿就过来了。”
刘琳虽然还小,但对元宝这个大一岁的哥哥一直是有点害怕的,家里父母也跟他叮嘱过,绝对不能跟元宝抢东西。更何况刘琳知道,那么多兄弟姐妹,只有元宝是可以坐在皇爷爷腿上玩的。
所以,元宝一发话,刘琳只好松开缠着溶溶的手,可怜巴巴地说:“姑姑,我走了。”
“好,殿下把斗篷戴好,外头冷。”
刘琳乖乖站着让溶溶给他戴斗篷和帽子,按照皇家习俗,小皇孙们剃了光头,因此帽子必得戴严实,否则会着凉。
等到帽子戴好,刘琳抱着溶溶的脸,想跟她亲香亲香。
元宝一跺脚:“快点走!”
刘琳吓了一跳,赶忙把手缩回来。溶溶觉得元宝太凶了一点,想说些什么,马上意识到自己不是元宝的什么人,根本没立场去说元宝。
人家元宝有那样厉害的爹,横着走也正常。
可是想着想着,溶溶又可怜起元宝来,若是他的娘还在,肯定会管管的,太子这样骄纵他,长大了太霸道了不好。
“王安。”
“奴才在。”
溶溶正发呆的时候,元宝把王安喊进来了。“备车,送刘钰回府。”
“是。”王安忙上前伺候刘钰穿衣,将他往外送去。刘钰跟元宝道了别,跟着王安往外去了。
玉华宫里,一时就只剩下元宝和溶溶了。
元宝欢喜地拉着溶溶的手,往里头走,“溶溶姑姑,走,我带你玩双陆。”
先前被三个孩子弄乱的屋子,宫人们已经收拾妥当了。元宝拉着溶溶在棋盘边坐下。
“可我不会玩这个。”溶溶先前看他们玩了一会儿,并没有看懂双陆的规则。
“我教你。”元宝信心满满。
半个时辰后,元宝的信心被溶溶击垮了。
溶溶也着急啊。她自诩聪明,在掖庭的时候学什么都快,偏偏学不了双陆,老是忘记规则,每次掷完骰子,都要元宝提醒才能往正确的方向走。
“殿下,我不玩了。”虽然元宝一直很耐心地给她讲解,走错了也让她重来,可溶溶越玩越觉得沮丧,活了两辈子的人了,玩个游戏还要四岁孩子哄着。
元宝撅起嘴,“溶溶姑姑,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要叫我殿下。”
“那我叫你……元宝?”溶溶试探着喊了一声。
元宝皱起的小脸瞬间就舒展开了,“对,就叫元宝。”
“那以后只有我和你的时候我叫你元宝。”溶溶终于松了口。其实她很喜欢元宝,元宝能这么待她,她当然开心。
元宝道:“那父王在的时候呢?”
“当然是叫你殿下了。”
“为什么啊?我父王也不喜欢讲究这些的,平常在家我有时叫他爹爹,他可高兴了。”元宝苦恼地说。
溶溶伸手摸了摸元宝的脑袋,“因为这是我跟元宝之间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
“喔。”元宝乖巧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却有些狡黠。原来,溶溶姑姑哄人也会用这一招啊!
元宝忍住笑,又问溶溶,“姑姑,不玩双陆了,咱们玩别的,要不玩六博?”
溶溶瞥了一眼比双陆的棋盘还要大还要复杂的六博棋盘,果断摇头。
“那你想玩什么?”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挺多的,除了双陆、六博,光是各种颜色和材质的孔明锁就有六七个。
溶溶看了一圈,觉得自己还是比较适合跟刘琳一起玩。
“溶溶姑姑,你喜欢看皮影吗?”
皮影?
溶溶没正经看过皮影,以前宫里的丽妃娘娘喜欢看皮影,宫里好多人都会去她那边看,不过安澜姑姑最不喜欢敬事房的人到处跑,所以她只是路过的时候喵过几次。
“东宫有演皮影的匠人吗?”
元宝笑眯眯地摇头,“以前请过,后来父王就让福公公找人学了技艺,又新做了许多皮影人,东宫里随时都能演。”
他倒是真的宠元宝。
“那我们就看皮影吧。”
元宝一声令下,王安就去把那几个会耍皮影的小太监找来了,一人抱着一大箱东西,里头装的都是制作精美的皮影人。
“殿下,今儿点哪一出?”王安上前问。
元宝扭头问溶溶:“姑姑想看什么?”
溶溶不知道皮影能演哪些,王安瞧出来了,忙道:“真人能演的,皮影都能演,姑娘想看什么只管点吧。”
因着元宝在这里,溶溶觉得点那些情情爱爱的戏曲不太好,想了想,点了一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正如王安所言,皮影与素日的戏曲无差,一声开锣过后,后头的小太监就开嗓唱起来了,虽比不上宫里头的戏班子,唱得也是不差的。溶溶顿时被吸引了,看得津津有味。
像这种神神怪怪的故事,皮影演出的效果比戏台上演得好多了,毕竟腾云驾雾什么的,戏子们只能演个意思,皮影翻起跟斗那是一个接一个令人眼花缭乱。
演完了三打白骨精,溶溶又点了一出《真假美猴王》,正看得起劲儿时,王安走过来碰了碰溶溶的胳膊。
溶溶一回头,才发现元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倚着自己睡着了。
“今日就到这里吧。”溶溶红着脸吩咐皮影班子停下来,因为元宝睡着的缘故,众太监皆是轻手轻脚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溶溶心里头觉得汗颜,她一个起居宫女,主子都睡着了,还在这儿看皮影看得起劲儿呢!
她把元宝揽在怀里,轻轻戳了戳他的脸蛋,元宝皱眉哼了一声,依旧睡得很熟。“王公公,若是往后有这种事,请你早些提点我才是。”
王安笑道:“元宝殿下一直倚着姑娘,我也不知道他几时闭得眼睛,再说了,往日只要千岁爷没回来,元宝殿下是不会睡觉的。”是的,只要太子没回东宫,元宝就是再困也不会睡,有一回南边发了水灾、又起了乱兵,太子在宫中忙了一夜,元宝在东宫也一夜没合眼。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竟然看皮影戏都能睡着。王安看了一眼抱着元宝的溶溶,感觉能被千岁爷看中的人,就是不一般。
“王公公,我还有一事请教。”
“姑娘请说。”
“今儿我看见另外两位小殿下的书本上写的都是大名,怎么元宝殿下的书上就写的是小名呢?”
王安面露难色,过了会儿才小声道:“宫里的两位圣人对元宝殿下的大名极为重视,一直没有把他的大名定下来。”
极为重视?一直没定下来?
“那……”溶溶有些吃惊,忽然想到了另一事,“殿下的名字没有上玉牒么?”
皇室玉牒就是皇家的家谱,只有上了玉牒的人才是真正的皇室子孙。
元宝都四岁了,居然还没上玉牒吗?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元宝的娘亲?对了,他的娘亲可能是胡姬,定然是不被认可的。
想到这里,溶溶终于问出了一个她一直好奇的问题:“王公公,我还有一事请教,元宝殿下的娘亲到底是谁?”
“嘘!”王安立即捂住溶溶的嘴,“姑娘记住,这事是东宫的禁忌,往后千万不要再提,千万不要在千岁爷和小殿下提起,否则……唉,总之不能提,一个字也不能提。”
“我知道了。”
溶溶心事重重地抱着元宝回了寝殿,将他放到龙榻上。元宝真的很沉,抱了这么一小会儿溶溶的手就酸了。
她活动了一下手臂,转过头王安把元宝的寝衣捧上来了。她小心翼翼地替元宝换好寝衣,又命人打了水,将他的脸和手脚都擦了一遍。元宝玩闹了一整天,就寝前本该沐浴的,不过眼下他睡得正酣,溶溶不忍心打扰,只给他擦一擦作罢。
王安协助溶溶做完这些,就默默退出去了。
溶溶坐在榻边,看着元宝的睡颜,越看越觉得好看。元宝真是生得好啊,他是皮肤像是鸡蛋煮熟后刚剥了壳的模样,又白又嫩,还微微冒着热气,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溶溶忍住了去咬的冲动,只伸手在他的小脸蛋上捏一把。元宝“哼唧”了一下,翻个身背对着溶溶睡。
溶溶忍不住笑了,伸手替元宝把被子拉好。
从前她一直觉得元宝的娘也比她的命好。现在想想,元宝这么可爱的孩子,又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孙,他亲娘瞧不上一眼,也享不了元宝的福,这么说起来还是可怜的。
不知不觉地,困意渐渐爬上来,坐在地上,倚着床榻想打个盹儿,却不知不觉睡得很沉,连外头高声通传的“太子殿下回宫了”也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