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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脸上就有些讪讪的。
苏澈其实并不想把关系弄得很僵,没那个必要。
在他经历过的那些人情冷暖中,表弟和他家里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部分,平时多有走动的亲戚,忽然间也就换了嘴脸,不过这世间之事,大抵如此。
苏澈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问他说:“你骑着车子这是要去哪儿啊,快去吧,别耽误了。”
表弟嘴里“嗨”了一声,脸上又活泛起来,说耽误什么呀耽误,“我这就是要回家去,”他说,“家里来客人了,我妈中午要做好吃的……要不,表哥你也别吃这个了,跟我回家吃去呗。”
苏澈当然不会去,表弟很快又提起了他爸,“哎姨夫现在怎么样了啊?”他说,“好久没见了都。”
苏澈心里有种很厌烦的感觉,但是他控制住了自己,神色冷淡地说,还行。
九月中旬的天气,艳阳高照,表弟脸上给照得红光满面的,拉拉扯扯地就是不肯走。
“……哎表哥啊,你说你怎么就真的退学了呢,我刚听说这事的时候都不相信,我妈也直说不可能,哎我妈前两天还念叨你来着,说你怎么也不给她来个电话,表哥你说你这一退学,以前那些书不都白念了么,学习好又有什么用,要我说啊还是什么好都不如家里有钱好,你看人家崔长安,人家里直接给他送国外去了,我要是也生在……”
苏澈倏地拿眼睛盯住这个人。
表弟给他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就往后退了一步,嘴里直说你干嘛啊。
苏澈紧紧地盯着他:“你刚才说谁出国了——崔长安出国了?”
表弟有点奇怪地点头说是啊,“好像是去美国了吧,留学去了。”
苏澈的几根手指死死地扣住了手里拎着的袋子:“留学去了?——你这是听谁说的?他什么时候走的?”
“听谁说的,我想想啊——哦,听我妈一个朋友说的,她老公是公\检\法里头的,跟崔长安他们家有点关系,他什么走的我就不知道了,哎你问这干嘛呀?”
苏澈努力地定了定神,他尽量用一种平常的语气问:“崔长安出国的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哪还有什么别的啊,哎不是,你爸的案子这都判下来多久啦——你还找他啊?”
苏澈听到自己说,我不找他。
然后怎么跟这个表弟再见的,苏澈已经不大记得了,恍过神来的时候,苏澈看见一辆公交车在前面慢慢悠悠地停下来,12路,这路车的终点站是他们学校。
苏澈着了魔似的就上了车。
一站又一站,终点站到了,苏澈孤孤单单地下了车,可这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他们学校,苏澈愣了愣,然后才想起来去看站牌——12路车的终点站的确是他们学校,可是他坐反方向了。
苏澈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不过12路车终于又来了,苏澈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头一个靠窗的位置,他想这一路可能要坐很久,不过不会再坐反方向了。
公交车最后停下来的时候,苏澈已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过来这里了,不过他终于又看到了熟悉的大学校园,熟悉的东门口,许多许多的记忆忽然地鲜活起来,烫烫地堵在他胸口。
门口那个卖烤串的小贩,他曾经是那里的常客,那时候晚上不好好吃食堂,拉上崔长安就出来吃烤串,崔长安总是叹着气,说这个就那么好吃吗,烤摊上烟熏火燎的,人又多,崔长安站在那里,眼睛里有种温柔又无奈的神彩,苏澈发现自己把一切都记得很清楚,那种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样子。
苏澈不由自主地就走了过去,小贩还记得他,马上露出一个见到熟客的笑容,招呼道:“——哎,来啦?”
苏澈忽然有点受不了。
c大的校园近在咫尺,苏澈不受控制地就走了进去。
周末的大学校园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苏澈径直地朝那在记忆中走过千遍万遍的林荫道上走去,烈日当空,林荫蔽日,偶尔踩在掉落的叶子上,有种刷刷的声响,苏澈终于来到那熟悉的林荫道上的时候,仿佛是倏忽的一个闪念,竟好像忽然地走过了十几个这样的那样的春夏秋冬。
十几个相似的相仿的春夏秋冬,好像就是他走进这里的这一瞬。
就凝结在这一瞬。
苏澈抬起头来往天上看了看,白花花的阳光在枝枝叶叶的缝隙间落下来,明晃晃的,苏澈注意到自己手上还拎着一袋包子,包子早就已经冷掉了,苏澈就着冷掉的包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冷冷硬硬的,早就不是原来的味道了,手边就有个垃圾桶,苏澈把冷掉的包子扔进去。
前面有个暗绿色的长椅,周围也静静的,苏澈慢慢地走到长椅边上坐下来,他心里对自己说,坐下吧,就坐一会儿。
坐在长椅上苏澈仔细地想了想,他想自己最后一次来这边是什么时候呢?最后的那一天,有来过这里吗?
不记得了。
不过也有很多鲜明的记忆。
家里出事的时候,他就是在这里得到的消息。
气喘吁吁的室友在这里找到他,等把室友带来的消息消化完毕,他整个人都懵了。
崔长安不住地跟他说:“阿澈你别慌,你千万别慌,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先看看什么情况再说,阿澈你不要慌,不管怎么样都有我呢,你知道我家里的关系,不会有什么事的,阿澈你还不相信我吗……”
他当然相信崔长安了。
等到马不停蹄地见到了他爸,看见他爸懵在那的那副样子,他一边禁不住地要从心里责怪他,一边又忍不住地想要安慰他,他不住地跟他爸说,说你快别这样了,说崔长安都说了,说他这就回家里找他爸想办法,你知道他家里在这方面的关系,等他那边来了消息我们再看看这事该怎么办,什么什么的。
然而崔长安忽然地就不见了。
而他疲于奔命在法院、传票、律师与候审室之间,等他忽然地发现崔长安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之后,已经是好多天之后的事了。
他疯狂地给崔长安打电话,因为崔长安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电话没人接。
他又催命似的催着计程车师傅飞似的把他带到崔长安他家里,门是他们家阿姨开的。
“长安啊?”阿姨说,“他们一家三口去海南岛旅游去啦,一个多星期前就走啦。”
她——在说什么?
他简直就没法理解。
当时脑子里稀里糊涂的,他只觉得心急火燎的,他催着让他家阿姨赶紧地给崔长安他们打电话,他知道崔长安肯定是出事了!
阿姨只是很奇怪地看着他:“没有啊,他们昨天晚上还来过电话呢,说在外头玩得挺好的。”
什么?什么跟什么?
他根本就不相信!
他问遍了所有可能知道崔长安在哪儿的人,可是没有人知道。
然后呢?
哦,然后墙上的日历好像呼啦啦地自己就掀动起来了,一个传票接着一个传票,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挣扎的,案件清晰数额巨大,连律师也早就在劝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什么是最坏的打算?他不知道。
可是每天每天,依然有那么多的事情要疲于奔命。
再然后,最后的审判终于来临了。
他拿着法院的传票,疲惫地从学校出发,穿过校园,他又经过这里——那好像就是关于这里的最后的记忆了。
苏澈记得那一天林荫道上面的天空很高很远,周围很安静,一草一木也都很熟悉,他路过这里,就像以前无数次地和那个人一起从这里路过,其实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要去寻找,其实他每天晚上都要给他编造一个借口,其实每天每天终于可以睡下的时候,他都想着很可能第二天他一睁开眼睛,那个人就会忽然地出现,跟他解释说到底是什么事情把他给耽搁了,可是这一天,他来到这里,花草树木都默默无语地望着他,而他不知怎么地,忽然之间也就泪如雨下。
唉,真他妈丢脸。
苏澈在暗绿色的长椅上安安静静地坐着,他看着这条不甚宽阔的林荫道,他望着这片安安静静的小树林,他曾经在这里拥有过全世界,他终于也在这里丢掉了一切。
苏澈又默默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发现已经没什么好想的了,于是站起身来,打道回府。
“——苏澈?”
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呵,老同学。
老同学杨彬又惊讶又高兴地走上来,对着他肩膀上就来了一下子:“哈,真的是你呵——我还当自己看错了呢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怎么也不吱一声啊?”
苏澈也笑,说自己就是过来看一下,这就走了。
“走什么走啊,我这都逮到你了怎么大家也得聚一聚,”杨彬说着就要打电话,苏澈怕他把动静闹太大,忙拦着他说自己这趟过来就是来看看他爸,明天就回北京了,弄得大家都知道他回来了也没必要,杨彬一听,想了想说,“那最起码把孙齐叫出来,就我们三个聚聚呗。”
孙齐和杨彬是他在c大的校内同志论坛上认识的一对,性格比较合得来,以前家里没出事的时候,他们经常一起出来吃个饭打个球什么的。
苏澈就说那好啊。
于是就去学校附近的一家饭店,这个地方近,他们以前也常来的,很熟练地点了几个热菜几个凉菜,杨彬让服务员多来几瓶啤酒,孙齐那家伙还得等一会儿,他也是本地的,周末不住校。
啤酒很快就上来了,杨彬拿着酒启子,一边开着酒瓶一边跟他说:“这几瓶肯定不够,那家伙啊,”他摇着头地笑,“太能喝了。”
苏澈也带着笑地听着,他知道杨彬和孙齐感情挺好的。
孙齐终于来了,外头骄阳似火的,他呼哧呼哧地带着一身的热气,一屁股坐下来喘着气儿地说:“看把我给喘的,一接到电话我就飞奔而出,一路上打着飞的我就来了。”
“还飞的呢,”杨彬说,“感情您在外地啊?”
孙齐瞪他:“飞一般的的,简称飞的!”
说完就转向苏澈,“哎我说你,”孙齐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你怎么回事儿啊?前段时间怎么打你手机都打不通,我们都怀疑你是不是换号了,哎怎么地,为了个崔长安连朋友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