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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丘露出茫然之色,他原本想着,重创甘棠之后,可以压一压她的野心,凭她的蚩尤甲和八千战士,起码能守住东夷旧地。一则,给她一个活路,二则,给帝舜留下一个敌人。在他原本的计算中,大禹要和帝舜争权,必定会给帝舜的统治留下一个对手,好有所牵制,可没想大禹居然会赞同帝舜出兵。
其实这点上少丘有些想当然了,炎黄各族,无论是依附帝舜的还是依附大禹的,无一不对甘棠拥有刻骨铭心的仇恨,这种仇恨是大禹能压制的么?如今甘棠的形势,少丘不用想也知道多么危险,姑儿山距离东夷半岛最东头不过二百里,只要一失守,就会被炎黄人驱赶到了海里喂鱼,没有丝毫战略缓冲。可以说是困守死地了。
少丘颓然坐下,问:“薄希爷爷,你带了什么话来?”
“只有一句话。”薄希露出惨然之色,“帝尧三十年,你与吾部女甘棠于峄皋山蜃珧泉边定下白首之约,大荒板荡,岁月倥偬,一直未有机会完婚。今日,龙君命我问:十年之约,君还记否?”
少丘浑身僵硬,胸中酸涩难言,也不知是何滋味。往昔的记忆纷至沓来,那片晶莹如同碧玉的潭水,潭水中大如核桃的珍珠,少女斜倚山石,盈白的脚儿荡漾在水中……
“我……我说,如果我告诉你,我爱上了你,愿意娶你为妻,你……你答应么?”
“答应……答应……傻子,我早就答应了……”
曾经的誓言如在耳边,可世界却已经沧海桑田,两个人也形同陌路。
金天部族,雷泽城。
终年笼罩着大雾的雷泽浩浩荡荡,围绕着雷泽城。昔日的陆上城池,被天劫风暴摧毁了大多数地面建筑,随后又被暴涌的洪水几乎淹没。直到洪水退去后的这么多年,雷泽城四周仍旧被沼泽侵蚀,整座城池成了雷泽的一部分,泽中孤城。
此时的雷泽城周边,大军云集,西面的雷泽上布满了炎黄战船和旋龟,东南北三面的沼泽则被填得结结实实,布满了各色军团。抛石机、脚弩神力箭这些杀伤力强的武器也不知道有多少,将雷泽城困得水泄不通。
而在战阵的中枢却筑起一座土台,帝舜居中而坐,下首是大禹,两侧分别是皋陶、荀皋、皋落、伊仲子、寒浞、季狸等名将。虽然将星云集,但大家望着雷泽城的目光中,却依然有着难以掩饰的惧意。
无它,因为雷泽城中,被困着整个炎黄最恐怖的敌人——甘棠!
一个月前,炎黄五万大军突袭旸谷,将九黎龙族赶出了金天部族,随后一路乘胜追击,破斟灌堡,攻番条山,战无不胜,一路攻入东夷旧地,直到孤儿山,将与炎黄作对四百年的东夷压缩到了海边。
眼见得再有一战就要灭掉东夷,不料甘棠却带着八十尊蚩尤甲士趁夜突袭,击破姑儿水的炎黄防线,踹掉了帝舜的大营。帝舜和大禹猝不及防,只好败逃,但甘棠的蚩尤甲士不管不顾,只是咬着他俩紧追不舍。这一来,荀皋、季狸等统兵大将也没了办法,追着甘棠的屁股援救自家陛下。
帝舜和大禹逃了六七百里,直到旸谷才算甩掉了甘棠,和自家的军队汇合。消息一汇报,帝舜气得肺都要炸了,原来甘棠以自家为目标,打乱了炎黄军团的部署,而东夷剩下的人扶老携幼顺着海岸向东溃逃,等帝舜安定下来的时候,已经进入了豺山。不问可知,是想和东海一带的淮夷汇合。但是豺山以南因为一场大洪水,道路泥泞,不利于行军,帝舜也没法派人追杀。更重要的是,他的大军已经把甘棠的蚩尤甲士围困在了沼泽地带!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重达上万斤的蚩尤甲士进入沼泽是什么概念?帝舜简直是欣喜若狂,连一个兵都不敢调走,怕万一让甘棠突围,这可是区区两个部落的老弱残兵换不来的。
甘棠进入沼泽地带之后,也知道不妙,但已经无法突围,只好占据了雷泽城苦守。帝舜这次真是下了血本,命滕公倕改造了抛石机,用一罐罐的黑油替代了巨石,每一架抛石机旁边按了几架脚弩神力箭,这箭镞上却是火元素弹。一旦蚩尤甲士突围,抛石机发射黑油罐,在甲身上布满黑油,随即脚神力箭发射火元素,蚩尤甲士的身上就会熊熊燃烧。
当然,对于蚩尤甲士而言,焚烧几乎是隔甲搔痒,不过如此一来,燃烧的黑油阻挡了蚩尤甲士的视线。元素高手们就采取行动,将蚩尤甲士引入沼泽。
双方鏖战了数日,帝舜无法攻破雷泽城,甘棠也无法突围而出,双方只好那么耗着。帝舜也发愁,这一日正在和大禹等人商议,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隆隆的鼓声,仿佛还有悠扬的乐声。帝舜吓了一跳:“何人击鼓?难道背后有敌人进攻么?”
“不像是战鼓。”乐夔侧耳倾听,奇道,“怎么像是六德之音?”
众人横了他一眼,六德之音?你以为是婚丧嫁娶还是帝王出巡?也没人理他,纷纷站起来往身后观望,战阵连绵,什么也看不到。
这时,天空蛊雕嘹亮的鸣叫响起,一名战士骑着蛊雕前来禀报:“陛下,大禹,五里之外来了一支乐队,往大营而来。”
“乐队?”帝舜懵了,看了看大禹,大禹也莫名其妙地摇头。
这时,激昂的鼓声中却透出一丝喜庆之意,隐隐有笙箫悠扬,埙乐呜咽。其后乐曲转而复杂,逐渐形成一首欢庆明快的乐曲。
乐夔扯着胡子张望一番,什么也看不见,侧耳倾听,喃喃道:“鼓、埙……箜篌、楬、篪鞉……这就是六德之音啊!”这老头子忽然脸色又奇怪起来,“不对,不对,还有钟磬之音……竽、瑟……”他睁大眼睛看着帝舜,“这是在做婚嫁啊!”
众人都怔住了,帝舜更是莫名其妙:“婚嫁?这一带连绵大战,部落都已经逃了,怎么会有人婚嫁呢?”
“嘿!”乐夔摇头晃脑地道,“炎帝作为鞉、鼓、箜、楬、埙、篪,此六者,德音之音也,然后钟、磬、竽、瑟以和之,干、戚、旄、狄以舞之,此所以祭先王之庙也;使鼓人拊鞞鼓,击钟磬,凤凰鼓翼而舞,此所以婚嫁之祭祀也。这乐队中所击之鼓乃鞞鼓,那就不是为了祭祀先王,你们看吧,待会儿必定有帗舞出现,此乃上古炎帝直到黄帝定鼎前的大荒婚嫁习俗。”
“哦……”众人呆头呆脑地看了看乐夔,然后又看向对面,这时那乐队越来越近,他们还看见骑兵奔驰,但不知为何,到了距离那乐队三十丈之外就是人仰马翻,不敢再过去,战士们更是纷纷退却,也不知那乐队藏着什么古怪。
随着那乐队的前进,众人也渐渐看清了,眼前出现一队彩妆的人影,三百人身披五彩斑斓的羽衣,左侧人腰间挂着鞞鼓,右侧人则挂着钟磬,边走边击打。乐夔看着他们怪异急促的舞步,摇头晃脑道:“前举左,右过左,左就右;次举右,左过右,右就左;次举右,右过左,左就右。如此三步,当满二丈一尺,后有九迹。果然是正宗的上古帗舞。哈哈,后世便是巫觋的乐舞中也不常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