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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正是大好春日。
几里外,几人便见那城池恢弘,似盛唐京都。楼台耸立间,春风拂柳,花树清瘦摇曳,于繁华闹市处洒下一片荫凉。
此处似是个往来枢纽,不仅城中商贾云集,便连城门处亦多见行商进出。几人连日露宿山林,此时总算见了人烟,便都有了些干劲儿,快马加鞭朝那大城行去。
其中便属老猪最甚,只恨自己没多长两只猪蹄儿,好吃的就在近前,还能走得快些。孙悟空见他那一脸贪相,无奈摇头,足下一点翻身上了一棵刚刚发芽的参天大树。眸中晶光一闪,他低下头与玄奘道:“师傅,前方便是朱紫国地界。”
玄奘闻言将禅杖横在身侧,亦眺目远望,微微点了点头。
又行了半日,是一天最暖的午时。几人来到城外,见许多来往行人驻足城门下的告示栏旁议论不止。玄奘下马吩咐孙悟空前去查看,而自己则到守门将士处见礼。
锦宁本就是个好奇心重的,打老远看见一群人围着,早就想过去打探个究竟,此时自然迫不及待跟着孙悟空蹦蹦跳跳地上前去凑热闹。
凭着孙悟空“异于常人”的长相,二人自然轻易行到近前。只是公告栏上贴着一张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好多小字儿,锦宁一看脑袋都大了。
横竖看了好几遍,也没找着几个认识的。
她抬起头,刚要问问孙悟空上头都写了啥,便见那猴子一抬手,就把贴得高高的黄纸刺啦一声揭了下来,胡乱叠成一个小方块揣进了怀里。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锦宁顿时失望得很:“诶,大圣,你咋给扯下来了?”
一旁正跟玄奘寒暄着的守城侍卫首领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亦提刀走了过来。这位首领身着一身银甲,满脸络腮胡子,腕上的条条伤疤加之手上布满老茧,瞧着便是个军功卓著的。他提着一把锃亮的大刀上前,来时便有种威武不凡之感,可到了大圣跟前,矮了半头不说,好似四目相对,气焰便顿时歇了一般似的。他瞧了瞧从孙悟空怀中露出的半点黄纸,拱手道:“这位师傅,揭了皇榜,可是精通医术,能帮圣上医治龙体的?”
孙悟空面无表情,扬了扬下巴,低声道:“略懂一二。”
“悟空,什么事?”小唐拄着禅杖也跟了过来,见周围的人纷纷议论什么猴子也懂医术之类的,也猜到一二,于是转头又与首领道:“劣徒玩世不恭,若有冲撞还请大人海涵。”
“海涵,海涵!”老猪牵着马吧嗒吧嗒地跑了过来,一没忍住,伸出蹄子在人家大刀上弹了一下。
侍卫首领倒不在意,与唐僧谦和一礼,道:“缘也是圣僧高徒,果然皆是人不可貌相。便与在下一同进宫面圣吧。如今四方名医皆齐聚宫中,一同商讨,兴许可以找出医治圣上的方法。”
锦宁一听,便知道方才这小首领肯定已经是被老猪惊呆过一次了,于是眯着眼睛笑道:“你们皇上什么病啊?要这么多大夫看?”
“这——”首领瞧着她小脸粉扑扑的,一排贝齿圆润光泽,在春日下便如刚刚盛开的琼花,一个没注意,小麦色的皮肤便红了个通透。他将刀往身后移了移,小心翼翼地挠头道:“在下对医术一窍不通,并不知情圣上罹患了如何疑难杂症。”
锦宁刚要接着问他都来了哪些名医,身子一斜,便被带到了孙悟空身后。
他拽她的力道不大,却难以挣脱。锦宁话没说完,本就憋得慌,于是仗着他纵容,伸出那没被他箍着的手,不轻不重在他腰间捏了一把。
猴子脊背立刻一僵,瞬间忍住,还一本正经地与那首领道:“前方带路便是。”
玄奘随即开口想说些什么,可转头瞥见孙悟空笃定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点点头,道:“也好,望有幸早日面圣交换通关文牒。”
侍卫首领在前头慢慢悠悠地带着玄奘,孙悟空百无聊赖地跟在后头挠耳朵。锦宁走在他旁边,知道刚才戳了他的软肋惹他气恼,但不明他为何一直不发作。于是趁他抬着手的功夫,再次坏心眼地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正正戳在他腰间。
“嘶——你这丫头!”孙悟空痒得浑身一抽,立马把手放下护住腰间:“干啥呢?”
“呀,对不起呀大圣,我不知道你怕痒!”她咬着唇,嘴上虽然道着歉,两只大眼睛却是不怀好意地一直瞧着方才她戳中的位置,四个字形容那就是跃跃欲试,再四个字便是虎视眈眈。
一起取经这么久,还真不知道他有怕痒的毛病。
一不小心,洋洋得意的表情便爬上她眼角,一看就知道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孙悟空伸出一根手指头把她的脑袋拨到一旁,一个白眼翻过去,道:“痒倒是没啥,俺就怕不留神把你那小胳膊拧断了。”
就知道他会纵着她,她见好就收,窃喜着瞥向别处:“嘿嘿。”
“傻乐个什么劲儿?”他直视前方,仿佛没事儿人似的,左手却绕过她的小腰,一使劲儿就给拉进了怀里:“不怕俺老孙好好收拾你?”
大庭广众之下,又行在小唐背后,动作如此亲昵实是不好。锦宁面色一红,赶紧抬起小手推他,顺便扯开话题,道:“大圣,那个,你这法子可真好,想要找大夫,便直接混进大夫堆儿里。高啊。”
孙悟空知她什么意思,也无心再捉弄她,于是从善如流地收手揽在自己后脑,道:“啥叫混?就治病救人,俺老孙也还算懂些门道。”
“是吗?”锦宁两步跑到他身前倒着走,赞道:“我家大圣果然厉害啊!”
孙悟空瞧着她背着手弓着背的样子,甚是滑稽,本心是想回报她这句“我家大圣”一个真诚的笑容的。
一个美猴王平时鲜少示人的,不带任何戏谑的笑容。
可扯了扯嘴角,却始终是扬不起来。
像是那座五行山重新压在了胸口,闷闷的,那口气始终也喘不上来,即使跳到了九重天也难以缓解。
一双金瞳,从来睥睨万物的眼神黯淡了下来。看见她因正对着阳光眯起眼睛,他抬手替她把眼睛给遮上,毛茸茸的手背,在她脸上泄下的阴影亦是绒绒的感觉,圆圆的小脸显得更加俏皮可爱。
“只可惜你这毛病,俺老孙瞧不了。”
锦宁一时语滞,也不知如何答话。
她慢下步子,想了好久,方才抬起头,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道:“大圣,我真没事儿。我好歹有佛祖罩着,怕什么?”
孙悟空的眼神愈发凝重。锦宁分明看到他眼睛里闪烁着的光,可以与他身后的太阳媲美。
以火眼金睛瞧过她的眉心,他微微摇了摇头:“恐怕这次佛祖不会罩你了。乖乖听俺老孙的。”
锦宁知道他那双眸子能洞察一切,干脆也不再嘴硬,只以认真的点头来回答。
“诸位,这边是朱紫国皇宫。”侍卫首领及时开口,总算缓解尴尬。
孙悟空拉住锦宁把她身子推正,抬起头瞧了瞧。“祥云缭绕,此处必有医仙,太白诚不欺我。”
进了宫,小唐是以东土大唐来的圣僧身份前去面圣,而孙悟空则带着锦宁住到了特意为各位名医准备的寝殿,等着两日后的会诊。
这座专用来招待客人的寝殿很大,几乎占据了皇宫三成的面积。看起来便是早就腾出来收拾好的。每个寝殿内,都摆放有多国的医学典籍以供查阅。也因此,才会有八方的神医肯来此会诊,翻阅古籍。
而这些神医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者,互相切磋医术。
众人中,唯有一白衣老者看起来仙风道骨,几缕长髯垂泄胸前,仿若来凡界参道的仙人,神态自若。锦宁瞧着他便觉得他来历不简单,刚要回头与大圣言说,便见那猴子已然成竹在胸地迈开步子朝那边去了。
锦宁也赶紧跟了上去。
见孙悟空步步逼近,那白衣老者从容不迫,反而展颜露出一丝与世无争的笑容,先一步恭敬拱手道:“见过大圣。”
“老头儿,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孙悟空挑起嘴角,微微歪过头会心一笑:“太白老头儿说有医仙在此,俺没想到会是你。”
锦宁瞧这位大叔一点也不眼熟,更看不出他身上是何方的仙气来。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打哑谜,应该是避免被旁边这些凡世的大夫
老者一甩广袖,爽朗道:“实是星君抬举。贫道云游四方,不过好管个闲事。于此与大圣一聚倒也是个巧遇。不知大圣寻医仙所为何事?”
“还请你帮俺老孙瞧个人。”他伸手在锦宁后腰推了一把,把她推上前去,道:“她前些日子落入一只狐妖的渡魂阵法,太白虽给了一颗金丹,却不知能保元神多久。你可有解法?”
老者眯起眼睛,皱纹立刻布满眼角。
他掐指推算了一番,颔首道:“二位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