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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京佑的时候,是在6年前的韩国之行中。
那个时候京佑在一个夜总会里做最下等服务员,即便是有可人的小脸,精致的五官,只要客人的目光一触碰京佑右颊上那块沟壑难平的刀疤,无一不撇开目光,厌恶至极。
和朋友一起旅行的我,机缘巧合来到京佑所在的夜总会消遣,而这个服务生给我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不仅仅是因为他那块触目动心的刀疤,还有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那张麻木不仁,面无表情的表情。
要知道在这个场合工作的人员,微笑是非常必要的,而他的脸上除了生硬的生意语言,就不要有再多的奢求。
因为他的不苟言笑,惹怒了邻桌的一帮子混混,几个人把他拉到卫生间后头,一顿毒打,恰恰那时我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目睹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在被打的过程中,京佑依然保持面无表情的体态,不论对方下手多重,听之任之地任凭宰割,都不曾有一声呻吟,目光里不是仇恨的因素,取而代之的竟是无所谓的态度,仿佛那不是打在他身上的拳头,完全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麻木态度,让我实在看不过眼。
于是,我把店里的经理召唤过来,这件恶性打人事件就这样不了了之的解决了……
人群消散之际,京佑随意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拖着浑身伤痛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向远方走去,眼神中却看不到任何感情的色彩,呆滞异常。
才刚刚20的青年,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身躯,到底是什么造就现在的他呢?这点我真的很好奇——
翌日,我还是按照原时间来到了这个酒吧,因为这里有我感兴趣的事情——
当我在人群里寻到满脸是胶布的京佑的时候,好奇心怂恿着我走上前去,与之交谈。
“ExcuseyouspeakEnglish?”(你好,请问你会说英语吗?)
京佑他抬眼凝视我的表情,那是一双多么漂亮的眸子,深褐色的明亮,摇曳着的妩媚,却单单少了生气,不免有些可惜。
“It’ssoso——”(马马虎虎吧——)
令我吃惊的是,在这个地方的服务员会说的出如此流利的英语,这个真是太出乎我意料,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小家伙曾经是首尔大学的高材生,所以有着一口标准发音的外语也不足为奇。
“昨晚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想到昨晚如此大动干戈,这么瘦弱的身材怎么可能经受的住呢?
“谢谢您的关心,还有昨天也是,若不是先生您及时相救,恐怕我就真的不好了,不过一切都么有关系了,我还有工作,就不打搅你的好兴致——”
京佑面无表情地对话,依然还是冷淡,不过就是这样的他,恰如其分地挑起了我的好奇心。
眼看京佑即将转身离开的身影,我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他就走,索性一个上步,抓住对方的手,将我的名片塞入了他的掌心。
“我很欣赏你,有时间的话就到我那里去坐坐吧,在首尔日子不会太久,没有合适的翻译、导游让我寸步难行,你愿意接着个活吗?价钱我双倍付给你——”
京佑的眼神中恍惚闪过一丝惊讶,而后怵怵地盯着手中的名片,不知所措起来……
日后的几日,京佑果然应了我的邀请,作为我的个人翻译,带着我走南逛北,了解韩国首尔这个城市的民事民情。
只是京佑从头至尾的不苟言笑,落寞的表情,总是让我历历在目,久久不能释怀。
那一日,我和京佑都逛累了,在奥林匹克公园随意就位,小息一阵。
京佑将一瓶饮料递到了我的手里,而后怅然若失地望着远方水景,轻口慢饮——
我忍不住好奇,一语打破寂静,“京佑的外语很好,怎么会在那种下九流的地方工作呢?若是找一个旅游公司上班,或许会更有前途不是?”
“那里不适合我,我这种人只配像蝼蚁一般,在永无明日的地下,干些不为人知的脏活累活而已?”京佑不假思索地冷语回答。
“为什么说这些自怨自艾的话呢?这种话不应该是你这种年纪人该说的话,是不是太过消极了?”听到这话,我心头微颤,不由得想要给眼前这个男人打打气。
“呵呵~就我这幅尊容,你觉得光鲜的工作会要吗?一个破了相了,又有案底在身的男人,你认为的哪个正当职业会要我这样的人呢?”京佑生冷笑一声,苦涩己知。
“韩国的整容业那么发达,你这样的疤痕修复手术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为何不去试试呢?”这个回答真是可笑,谁不知道韩国的整容技术非同寻常呢?
“整好了又如何?一个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人,即便有张光鲜的脸,除了招惹是非还能怎样?没有归宿,没有出处,更没有未来的人,得过且过,有一天算一天何必在乎长相的问题呢?”又是这般自暴自弃的言语,听到这里,我是在听不下去了。
“归宿?出处?那么在京佑眼里,什么才算是归宿和出处呢?”
“家已经不再是我的家,因为我的耻辱,整个大家族都否定我的存在,出处吗?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呢?父母为何把我带过来呢?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次,可是还是没有想明白,或许我的存在就是一个负担吧,到哪里只会给别人惹麻烦,却未曾发现过自己的问题,不愿施舍感情,是因为怕对方给予自己更多的感情,这样自己会更累,所有人都是这样,明明付出了却总是希望得到等价的回报,若发现得不到等价的回报之时,就觉得自己太亏,可是是否有人想过,你的付出或许在别人眼里根本就是多余的,你的付出或许对于别人来说就是一种负担的存在呢?”
平时寡言少语的京佑,在此时竟然会迸发出这么多话来,这倒让我欣慰不少,至少他愿意跟我吐露心声了,至少他愿意向我靠近了——
“施与受的问题,本来就是人性长时间谈论的问题,不过在我看来,施方固然有问题,那么受方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如果不喜欢就应该清清楚楚的说明白,为什么总要拖泥带水地给别人幻想希望呢?是不想伤害他人吗?结果却是伤害了更多,若是一开始就不能做到底的事情,最好从头就打灭对方的意想,给别人甜头的人就好比拿着饵钓引驴的人,看得见希望,闻得见的香甜,却总是保持距离的美好,时刻被吊着胃口,却永远追随不上,你可曾想要这样被人干吊着的感受就很舒服吗?”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那时我还是不知道在京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有感而发,猛然冲动的想法而已……
听到这里,京佑猛地一个抬头,满是惊愕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嘴巴想要说什么却吐不出口的犹豫。
“若是没有了归宿,没有了出处又何妨呢?人呢,从离开娘胎的那一刻起,就彻底本离了那个归宿,怎么都不可能返老还童地钻回自己母亲的身体里吧,若是念念不忘过去的人,是很难抬头仰望未来的,是要纠缠过去,还是要连理未来,就是活在当下的你,一个选择偏差值,京佑你到底有没有要好好活下去呢?若是不想好好活下去,干脆就一死了之,一了百了不更痛快?”
我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说出劝人轻生的话,这也不像平时我的作风,只是看着活着如此苟延残喘的京佑,或许死亡会更轻松一些吧。
说到此,京佑的脸变得阴沉起来,低落的眼神,哽咽的声音,是他在做最后的挣扎——
“其实我想过要死——你看,在我的衬衣内衬里,我都会加缝一个小兜,这里装有之前我亲自调配的毒药,可是我是个胆小鬼,每次到了最后一刻,我却放弃了这个念想……”
京佑再也忍不住的悲鸣,终于爆发了,声泪俱下地他濒临精神失常——
“我怕,若是我下了地狱,那两个人还会阴魂不散地纠缠我,让我不得安宁!活着的罪我已经承受的够多了,我不想连死都不得安生!”
看着失声痛哭的京佑宛若孩童一般无助,我的心再一次颤抖了,那一刻我将这个可怜的孩子揽入怀里,小心呵护道——
“哭吧,哭出来或许就好受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