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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懂没有?”
杨煜紧紧地扼着纪芷韫白皙纤弱的脖颈,面上一派修罗神色,煞气腾腾。
在这一刻,他卸下了所有温和耐心的伪装,将属于帝王的阴暗和不容人质疑的自负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
纪芷韫被他死死捏着脖颈不能言语,头上厚重的凤冠珠串随着杨煜几近疯狂的动作摇晃着,珠链不断碰撞交织在一起,她脸色惨白,不断有冷汗从鬓边滴下。
“陛……下……”
许是见纪芷韫脸色煞白,大有下一刻就要咽气之意,杨煜松开了手,直起身,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纪芷韫整个身子委顿在地后颓废无力地不断咳嗽。
“芷韫,你要记住。”片刻之后,杨煜慢慢平复了脸上的煞气,但冷漠之色依旧挥之不去。他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我不会把我们的江山拱手让给任何人,绝对不会。”
“苏晋在搞什么,我心里知道得一清二楚。芷韫,你只要做好我的皇后就可以了。”
他忽然蹲下身,动作轻柔地用袍袖轻拭纪芷韫因为紧张和喘气而不断流出的冷汗,目光幽幽道:“你放心,我会给我们的孩儿一片大好江山……”
“陛……陛下……”纪芷韫半趴在地上,无力地伸出手,立刻被杨煜握住。
“请陛下……下旨……稳民心……”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芷韫。”杨煜目光温柔地摇摇头,温声道,“芷韫,你是我的好妻子,好皇后,我了解你。你是从来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这么心生嫉妒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让我下旨赐死凝木,是为了要平复坊间妖孽祸国的传言,稳定民心和朝野。”
“但是,没有关系,我不在乎。”他顿了顿,凉凉地笑了起来,轻轻拭去纪芷韫不知不觉间流下的盈盈泪水。“民间和宫中出现的那些流言,还不足以让我放在心里。妖孽祸国也好,荒淫昏君也罢,我都不放在心上。”
“!——陛下!”
“你不用担心,芷韫,你不用担心。”他轻声说着,捧起纪芷韫的脸颊,半垂了眼眸。“苏晋想要做什么,我心里都有数。你放心,哼,他还扳不倒我。”
“陛下……目前最要紧的不是国师意欲如何,而是稳民心,陛下。”纪芷韫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臣妾不在乎臣妾的孩儿是否能继承陛下大统,可是陛下,现在朝野不宁啊!”
“要对付国师,法子有的是,不必全数压在凝木姑娘一个人身上。”
“请……三哥三思。”
纪芷韫目光似水,面上却是一派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直视着杨煜,丝毫没有因为方才杨煜掐了她脖子而退缩的意思。
在纪芷韫说出“三哥”二字时,杨煜神色一动,深如寒潭的眼中有一丝波光,又立刻被他压了下去。“芷韫,你总是这般为我考虑……只是这一次,我怕是不能听你劝谏了。”
他双手握住纪芷韫的白皙的右手,把它抵在额头上,闭目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瞒你,十年前那老疯子的一番话,我的确没有忘记过。但是我不会单单因为这一番话就心神大乱的,我不是请了好多算命先生吗?就连蔚先生也说过,我一生帝王命格,虽有反局之嫌,然尤喜戌丑之刑,戌得两戊午入墓,制尽月令伤官而得帝位之乙,毕其功于一运。”
“当年的事,我的确没有忘记,可我也不曾把它放在过心上。今日之事,只因苏晋必除,我……不能再让他继续下去了。南朝不会毁在我手上,自然也不能毁在他手上!”
他说这番话时目光沉沉如刀锋钢骨,神色锐利,虽仍是低头垂目,却不掩其中厉色。
纪芷韫用另一只手轻柔地抚过他发间顶心,神色温柔,却是目露忧色。
杨煜半窝在她怀中,平日那锋利的锋芒被收刀入鞘,再不见半分。
灯火通明的金銮殿下,一派冷色中这一幕场景却是平淡又温馨,平添了一分暖意。
凝木悄然立在金銮殿外,她周围是因为方才杨煜震怒而全部跪倒在地的侍女太监,此刻仍是颤颤巍巍地趴伏在地,不敢抬头看一分。
她今日换了一身淡粉色的连襟宫装,眉眼间是被刻意打扮一番过的水灵清纯,头上的璎珞在月光的照拂下泛出清冷的银色。
她绞着罗帕,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头笑了笑。
泪珠便这么轻盈地弹到了那一方双蝶戏花的帕子上。
初夏时分,天气还不算太热,宫中尚未启用冰窖,平日从不朝南的占星殿则更是清凉。
此刻正是正午时分,皇城里一片静谧。
关于苏晋的记载,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当中,都有一点不变,即南朝国师苏晋素不喜人随侍两侧,故除祭天大典之外,他身旁从未有人跟着。
此刻的占星殿中一如史料所记载的那般,除了他一个人,空空荡荡的再无人影。
殿外偶有鸟鸣之声,苏晋坐在案几后,正垂眸翻看着一本古籍。案几上面三三两两地摆放着一些开了线的书籍和古旧的竹简,有些古籍被翻至其中一页,上面被人用鲜红的朱砂勾了几个圈,做上了批注。
“国师。”
一个平淡的声音忽然自大殿外传来。
苏晋闻言,放下手中书卷,抬头循声看过去,不明意味地缓缓一笑。
“娘娘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凝木神色平淡地立在占星殿外三门处,闻言一只脚踏了进来,一步一步地慢慢走着。
不多时,就来到了大殿正中。
“国师说笑了,凝木本是一具死物,承蒙国师之手才得蒙灵凝神,以人形之躯现于这世上。什么娘娘,不过是梦话一场。”
苏晋便稍稍侧了头,把案上书卷合拢了。
他今日身穿一件云中浅白净面锦衣,一头长发松松扎在右侧,发梢微动,自显一派风流倜傥。
瞥了眼凝木,苏晋笑道:“不愧是陛下,竟能把一个少情的精怪教成你这般模样。识字诵读,琴棋书画……作为本朝一介贤淑女子之德,他全都教给你了,虽然教得半生不熟,也好过你初时的懵懂开灵了……凝木,你可得好好感谢陛下啊。”
“我自然会好好感谢他,不劳国师费心。”许是那天在金銮殿外听见的那一番话,凝木的眉眼之间不再有之前的那番灵动清纯,而是更接近我遇见她时的平淡无波了。
这样的转变,不知为何让我有些惆怅。
“哦?那凝木姑娘来我这占星殿意欲何为呢?我不过给了姑娘一具木人身体,也算不上……相熟吧?”
凝木皱了皱眉,抿唇道:“我懒得和你绕圈子,苏晋,我问你,你是不是在我身上下了咒?”
“咒?”苏晋拿过一旁一卷古旧的竹简,慢慢展开,发丝垂落在他颈侧,他的目光顺着逐渐缓缓左移,轻笑几声。“姑娘可知咒之意?”
不待凝木回答,他便缓缓开口道:“想来陛下也未曾教过你,你本为沉香木,在这人世间漂浮久了,本身也有了一定的阅历。即便陛下不提,恐怕你也对很多东西知晓面目,只是却一知半解,不解其意。”
“还是让在下来告诉姑娘吧。在这世上,咒分为两种,一种为外咒,一种为内咒。”他提笔在砚台上轻轻蘸了点水,又扫过一边的朱砂,在竹简上圈了个圈,又写了几行小字。“自古虽有顾名思义一说,对于外咒却不尽然。外咒者,不仅下与人体外,体内也如是。”
“内咒者,则是下在三魂七魄上,入魂透骨,那被下了内咒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摆脱。就算那人死了,只要三魂不灭,七魄不散,内咒也会永生永世地跟随在那人的身上,直至荒芜。”
“凝木姑娘不妨猜测一下,我对你下的……是外咒呢,还是内咒?”
凝木面色一变,咬紧了下唇,声音有些颤抖:“你……”
“姑娘莫非是想唾骂在下恶毒?”苏晋搁下笔,直起了身子,拂过宽大的衣袍,云淡风轻地一笑。“姑娘此行来找在下,难道不是已经认定了我在你身上下过咒么?又有什么好惊讶愤怒的呢?”
“苏晋,你——”
凝木神色一暗,咬紧了牙,手握紧了又松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苏晋,我是你造出来的,也是因为你用黄符道纸的法力加诸我身上,我才能够化形成人。我本应感谢你赐予我生命,可是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下咒?为什么……为什么要害阿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