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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大哥的话实在无懈可击,又或许是有外人在场,不好当场发难,听了大哥的解释,爹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训了大哥几句,说他做事实在没有一个大哥该有的样子,就放过了我们,让我们坐到了专门空出来的席位上。
倒是娘亲,沉着一张脸,似有些不满。
“听碧年纪小,出去玩忘了时辰,虽然不应该,但也是情理之中的。”待我们全部入座后,娘一双眼缓缓扫过我们几个,平声静气地道,“鸿铭,你是大哥,想必自有分寸,今日是你三弟的生辰,我也不罚你。婉锦,你身为鸿铭的妻子,平日里也该多劝着鸿铭一些,别让他都有了孩子,还这么胡闹。鸿煊,你身为二哥,非但没起到弟弟妹妹的榜样,反而还领着他们上天入地地去闹,实在不应该。只是我说了你几万年,你也我行我素了几万年,我再说,想必也是无用,我也懒得罚你,只望你日后能稳重一点,不给我生事,我就知足了。”
大哥低头,沉着应了一声:“母后教训得是。”
他身旁坐着的大嫂也是低头称是,低眉顺眼的,远远望去,和大哥也是一对碧影。
我和二哥则是互相看了一眼,我是感到庆幸无比,不由得偷偷笑了笑,二哥则是对我挤了挤眉,示意我不要太得意。
“不过,”本以为今日是三哥的生辰,我们也是误了他好不容易才有一次的生辰宴,娘会放三哥一马,没想到娘话锋一转,又训起了三哥,“鸿逸,你也该到了懂事的年纪了,今日在外如此贪玩,实在不妥。”
她顿了顿,眼光略略扫过下首,微微笑道:“不说别人,就说名圣公主,为了你今日难得一次的生辰宴,费了多少心思,你却来迟了,让姑娘家一顿好等,该罚。就罚你……敬酒一杯,权当赔罪吧。”
果然来了!
娘话音刚落,殿上就一片附和之声,我登时来了精神,一看二哥,也是正襟危坐,一双眼贼亮贼亮的,明摆着是要看好戏的模样。
再一看坐在三哥右手边的名圣公主,一身盛装艳丽无比,发间簪着六根金凤步摇,额前一串小指大的明珠垂落下来,明眸皓齿,黛眉樱唇的,当真是顾盼生辉。只见她听了娘亲之话后一个垂眸,娇柔婉转地说了一句“今日本是三殿下生辰,名圣助兴亦是理所当然,让三殿下敬酒赔罪,却是名圣的不是了,名圣不敢”,就引得了殿上多少男子注视。
平日里没注意,现下仔细一看,我才惊觉原来这名圣公主还是有几分姿色的,打扮起来也是像模像样,比三清的大部分女仙要好看上许多,怪不得娘亲对她总是青眼有加,不论何时何地要给她和三哥制造机会。只可惜神女有梦,襄王无意,这蛟龙公主的一腔情意,怕是要付之东流了。
我心中揣测着娘亲对这名圣青眼有加的原因,殿上却因着娘刚才的那一番话而显得有些骚动。娘大张锣鼓地给三哥相看媳妇一事,几乎整个三清都知道,也因此,这名圣公主与三哥之事,在场诸神也知道一点内情,只是有的知道得多一点,有的知道得少一点罢了。
知情者或是摇头,或是暗自叹息,或是感慨怜悯,又或是如我和二哥这般跃跃欲试地伸长了脖子张望,就等着看好戏;半知情者,则或是真心祝福,或是拭目以待,亦或是叹息艳羡的,羡慕三哥竟能找到如此美人相伴;当然,四海之内无秘辛,在场诸神只要不是活得太过闭塞,基本上都听过了我三哥和那名圣公主的二三事,也因此看好戏者占了多数,都伸长了脖子,向着三哥和名圣所坐之处望来。
我和二哥相视一笑,都拭目以待地看向三哥,就等着他如何应对娘亲的这飞来一句。
这一杯酒敬下去,怕是坐实的就不只是名圣对三哥的情意了。
三哥面上神情不变,唇角的三分笑意始终恰到好处,既非异常热情,也不显得过于冷漠。他微微半垂了眼眸,长长的睫毛一个轻颤,就从席上站起身,往琉璃夜光杯中倒了七分满的千日醉,又双手捧起,转过身来面对着殿上诸神,朗声道:
“今日本是鸿逸生辰,劳烦诸位前辈同僚前来庆贺,却因我之过,让诸位白等了这许多时辰,实非我愿。现如今,鸿逸就在这里敬大家一杯,权当是赔罪了。”
话音刚落,他就一仰头,尽数饮下了这一杯千日醉。
一口抿下,他又捧着就被对我们拱了拱手,不咸不淡地一笑:“鸿逸先干为敬。”
殿上寂静了一瞬,猛地爆发出一阵私语之声,叫好有之,嘲讽有之,总之是私语不绝,使得名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就连那娇羞三分更显艳的笑意也凝固在了唇角,半晌才恢复了正常神色。
我先是一愣,等明白过来三哥的用意后,心中大快,不禁想要拍手叫好。
这手绝啊,娘亲刚才只是说了让三哥敬酒一杯以作赔罪,虽然前言后语里明显是在指名圣公主,但她也没有指名道姓地让三哥给名圣公主敬酒。向在场诸人敬酒赔罪,也不能说三哥做错了,毕竟这在场诸位也包括为了他的生辰宴呕心沥血的名圣公主嘛。
不错,这一招厉害,不愧是我三哥,就是聪慧敏捷反应快。
我心中暗喜,二哥也是一声轻笑,对重又坐下来的三哥举杯碰了一回,兄弟两个对饮一杯。
娘亲面上倒是淡淡,看不出喜怒,爹爹就更是大条了,直接乐呵呵地说了一声好,拍拍手,待丝竹重新响起后,这生辰宴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往常生辰宴的第一个戏曲都是雷打不动的游龙惊鸿舞,戏曲咿咿呀呀,舞女长袖挥动,好不无趣。今日倒是不同以往,美酒刚满,小菜方上,正是兴味稍盎之时,先前被三哥直截了当撂了脸子的名圣公主又一次挺身而出,担当了助兴之人。
她低眉垂首,对爹娘恭敬地行了女子礼,娇羞无限道:“三殿下大寿,名圣不可不尽心,只是龙宫至宝无数,想必也看不上一些俗物。苦思冥想之下,名圣便干脆编了一曲长鸿舞,权当做是献给三殿下的贺礼了。”
她这番话说得知礼识体,虽是低眉垂首,可眼神却不断向三哥那边瞟去,双颊晕红,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三哥浅笑着盯着他面前桌案上的琉璃夜光杯,没有看名圣一眼,语气也是公事公办一般的三分谦逊七分平淡:“有劳名圣公主了。”
“三殿下客气。”
名圣微微福了一福,长袖一展,天青的水袖就在海底飘拂开来。琵琶声响,铮铮弦弦,有小巧玲珑的萤火在她周身缓缓游荡,水波一圈圈泛开,轻歌曼舞,身姿曼妙,舞姿优雅迷人,轻纱层叠。
不过片刻,已有人看得呆了。
再过片刻,就有人低叹此舞堪比天仙舞、此女堪比九重天上的神女了。
二哥轻呵一声,把玩着手中的琉璃夜光杯,笑着低声凑近我道:“她倒也费心,自己编排了一舞,看着也像是那么一回事。你说,这么好一个姑娘,为了三弟的生辰就如此煞费苦心,三弟不收了她,是不是太对不起了?”
我不屑地轻哼一声:“你当她性子原是如此呢!也就是在三哥面前她才会做点样子,你是没看到她那颐指气使的高傲模样,看了就让人生气,她是蛟龙,不是天鹅。这种人,莫说三哥不喜欢她,就算是喜欢,我也不想她当我嫂子。还什么长鸿舞,长逸舞还差不多,也不嫌肉麻,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哟,你恶小姑啊,还棒打鸳鸯。”二哥探过身,点了我的额头一下,嘴角的笑容有些揶揄。
我瞪他一眼,抬手捂住额头,低声不满地抱怨:“二哥,你怎么也和沉新一样尽喜欢戳我额头?恶小姑怎么了,我就是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互看不顺眼,不成一家人倒还好些。”
二哥就唷了一声:“我和沉新一样?你才跟他见了几面啊,就说我和他一样了?”他说着,还坏心地用力地戳了一下我的额头,气得我差点没拍案大叫。“是他跟你亲爱的二哥一样好吗?会不会说话,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说风凉话也就算了,还戳我额头!
正当我想暗地里狠狠报复二哥一把时,他却一下子坐正了,依着这千万年来和他一起捣乱养成的习惯,我下意识地就跟着他一道正襟危坐,直视前方。
原是名圣公主的长鸿舞已经一曲舞毕,正朝着三哥五分羞赧五分自豪地微微颔首致意呢,殿上多数都是赞叹之声,娘亲面上也带了些微的笑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似乎对她这一舞非常满意。
她到底跳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舞啊,值得大家这样惊叹?
这倒是勾起我的好奇心了,只可惜刚才只顾着跟二哥拌嘴,完全无视了她的长鸿舞,倒是可惜了。
不过这可惜也只在我心里盘亘了不到一刻,就在名圣娇滴滴地贴着三哥坐下时灰飞烟灭了。
三哥向来不喜女子胭脂香味,今儿个名圣公主为了舞这惊鸿一曲,想必添了不少胭脂,面上浓妆淡抹的,美丽是美丽了,可就是那脂粉气味,浓得我都想皱鼻子了,更别说一向对女子胭脂敬而远之的三哥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这香气里混合了沉香和麝香不奇怪,这两味香料都是打底的香,但凡是胭脂水粉都会调和些许。怪就怪在她既然已经磨了栈、檀、乳、甲四香,又加了龙脑,那这香料的方子就是按照宫廷香来的。虽然听上去都是一些凡间的香料,但沉、麝二香在凡间可不多见,尤其是这味道闻上去如此纯正,定是用了万年的沉香木与千年的麝香,能用得上此种香料的,恐怕也只有神女了。
这么调香原本没有任何问题,闻上去也是浓淡相宜,因着各人喜好不同有些迥异罢了,可那名圣却偏偏喜欢在这香里加上四两的百花香,以此来压住那些她认为丢脸的凡间香气。百花香是好,可谓是神仙香之首,可一旦与沉、麝二香混合,这三种香味混在一起,那这滋味可真是闻者见愁了。
这香其实也不算很难闻,只是这其中有一股奇异的香气,蛟龙闻不出来,龙却闻得出来,一闻就全身上下都不舒坦,只想打喷嚏。
对三哥而言,这的确算是一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