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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琳见到沈光宗送出去的那只猫已经是何绣儿过门的那一日了。
今年老天爷给面儿,地里收成不错,加上铺子里赚了不少银钱,一向抠吧着过日子的孙氏难得大手笔的置办了席面,小庙村凡是说得上的话的邻家都打了招呼请他们来吃喜酒。
风风光光的将何家女儿娶进门,方琳同段南山两人自然也是要来观礼的。
何绣儿人如其名,不仅人长得清秀,那一手好绣活也是出了名的,端看她自己绣出来的嫁衣和被褥,色彩斑斓,绣工精湛,就连方琳这时常被夸针线活出色的人也自叹弗如,
孙氏怕新娘子紧张,特意让方琳和沈媛媛陪何绣儿说说话,新媳妇刚进门总是有些羞涩的,何绣儿微红着脸,双手不停地绞着手中的帕子,看上去很是有些紧张。
沈媛媛还未出嫁,往后还得与这位大嫂相处一段时日,她有心说些什么,奈何不知这新嫂子的脾性如何,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开口。
沉默的气氛在屋子里蔓延开来,坐着站着的人都有几分尴尬,何绣儿的娘家妹妹拿了块喜糖正有一下没一下的舔着,表情愉悦,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全然没有察觉到屋中的气氛如何。
到头来还是方琳主动开口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但听她轻笑了一声,绣姐儿这手艺活可真好,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啊?好叫我也跟着学学,省得绣来绣去就是那个模样。
诀窍倒也说不上,我娘是蜀地人,这绣活算是祖传的手艺,平日里我跟我娘俩个人,在镇上接一些小绣活贴补家用,也就是给人绣个荷包枕套这样的小玩意。
听她这么一说,方琳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跟着沈大山去镇上摆摊的时候,忙活完收摊后也想着揽几个绣活赚点钱,结果活没揽到,却遇到了段南山。
何绣儿见她不说话,担心方琳以为,自己是想私藏记忆而不愿倾囊相授,踌躇了一下才轻声道,“不是我不愿意教给姐姐,实在是这蜀绣的针法有十二大类一百多种,我自己个儿也没学通透呢。不过这做绣活儿都讲究个针脚整齐、线片光亮,绣个花鸟鱼虫的,若是先在布上描画好,按着画好的花样绣,保管活灵活现。若是姐姐喜欢我的绣活,绣儿送你个荷包吧。”说罢便要起身翻开陪嫁的箱笼寻找。
知道自己走神结果让这位刚进门的表弟妹误会了,方琳连忙笑着拦道,“这可是家传的手艺,我如何又能学得,刚才只不过想起我以前也想揽绣活儿来着,奈何学艺不精罢了,当时还有些不服气呢,如今瞧你这一手活计,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话明显是捧着何绣儿的,逗得她羞涩一笑,从箱笼中拿出两个荷包来,递给方琳一个,沈媛媛一个,“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叫姐姐妹妹笑话了。”
方琳心里暗暗点头,这些东西虽不值什么钱,但总归是一片心意,可见这位表弟妹是个不错的人。
沈媛媛爱不释手,感慨道,“嫂子你这要是叫上不了台面,我们绣得那些东西就更拿不出手,这人比人的滋味,我今儿才算是尝到了。”
姑嫂二人,连带着方琳都笑了起来,随即又聊了几句平日里缝补的话儿。
不多时,方丽抱着钰哥儿也进了屋,打眼就瞧见几分正凑在一起说的热闹,唤了众人一声才道,“瞧媛妹妹和姐姐这架势,要不是表嫂这一声火红的嫁衣,我还以为是什么时候又多出个亲妹妹来呢,你们亲亲热热说着话,还不叫上我,我可要酸上了。”
“说得什么浑话儿。”方琳笑着瞪了她一眼,丽姐儿自打生了孩子,这嘴巴比以往还要利索几分,心性也开朗了许多。
“是是是,瞧表嫂这俏模样,宗表哥可真是有福气,大姐,媛妹妹,你们说是不是?”方丽哄了两句怀里的孩子,笑着打趣。
“这话中听。不过光宗他媳妇是个羞脸子,你可别把人家说害臊了,好歹也得喊声嫂子,没大没小的。”方琳见何绣儿脸上又添了几抹红,忙道。
方丽还未说话,她怀中的钰哥儿不安分的依依呀呀地就要往外爬,嘴里还咕哝咕哝地叫唤着。
何绣儿抿了抿嘴,细声细气地问,“这位是方丽妹妹吧,这是钰哥儿吧,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精神的娃娃呢。”
大概是瞧何绣儿那嫁衣好看,钰哥儿在他娘怀里压根待不住,伸着胳膊就要往新娘子怀里扑。
方琳忙把新得的荷包拿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见钰哥儿的注意力被吸引,握住他的小手,将荷包塞进去,从方丽怀中接过他。
“哟,钰哥儿这些日子可壮实了不少。”小孩子长得快,钰哥儿如今已经四个月,比起之前来沉了不少。
方丽笑着道,“可不是,这孩子说来也乖巧,不管谁抱都不哭不闹的,每天吃饱了就睡,现在我抱一会儿也觉得胳膊酸,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爹在照看。”
众人说笑了一阵子,何绣儿从箱笼里拿出个给小孩儿做的虎头帽,“如今入了秋,天渐渐的凉了,我做了个帽子,也不知钰哥儿戴着打小合不合适?”
方丽对何绣儿的绣活亦是赞不绝口,“难得表嫂有心,还惦记着钰哥儿,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说罢接过来将那帽子戴在钰哥儿头上。
帽子显大了些,钰哥儿有几分不适应,在方琳怀里扭动起来,她急忙调整了一番,却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吵嚷,心里猛地一阵刺痛,连忙只好将钰哥儿交还给方丽,道,“我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小庙村的习俗,新娘子入家门和喜宴开席前,都要燃一串鞭炮以示庆祝。
何绣儿带来的那只猫被拴在刚进门的小院里,之前那鞭炮声一响,就被吓得身子拱得老高,浑身的毛都炸开了,也不知怎的,那绑在树上的绳子头松了,这次炮一响,猫儿吓得到处乱窜,那绳子竟然给扯开了。
这一扯开可不是小事,喜宴是摆在院里的,那桌上的碟呀碗呀的,还有那碗里的鱼和肉,全都被猫儿和它脖子上的绳子拉到了地上,幸亏发现的及时,被当时正在院中和人说话的段南山一脚踩住了猫身上的绳子,让它挣脱不得,这才把宴席全部给毁了。
可猫仍旧是浑身颤抖,段南山蹲下身子想将它抱起来,还没等手伸过去,猫儿一爪子就在他脸上挖了三道血印子,幸亏他为人机敏,躲闪得够快,要不然很有可能会伤着眼睛。
方琳听清楚事情的原委,担心的不得了,急急忙忙拨开人群走到段南山身畔。
还没等她开口问,段南山抬起头咧着嘴笑,“不就是没留神给伤着了,不碍事的。”大抵是因为笑起来扯动了伤口,话刚说完就疼得龇牙咧嘴的。
方琳见他这般不在意,是又气又急又心疼,“还是先洗脸上药吧,别到时候脸上三刀疤,那才叫好看呢。”
段南山见她话说得急,任由她拉着自己进了后院,这后知后觉地担心道,“真的会留疤吗?”倒不是他爱惜相貌,只是担忧自己若是破了相,媳妇会嫌弃他。
方琳叹了口气,净了帕子让他擦脸,又凑近仔细看了伤口,这才道,“应该不会。你等着,我去找媛姐儿问问伤药在哪儿。”
进了屋把事情一说,何绣儿脸上便有几分不好意思,忙道,“实在对不住,姐夫他没事吧,我……我……我也不知大白会伤人,早知道……”
方琳无奈,这事说起来也怪不到何绣儿头上,可叫她这会儿摆出副笑呵呵的神色,可又实在装不出来,见这新娘子已经吓得是语无伦次,索性摇摇头转移了话题,“不怪你,说起来光宗怎么想起送你只猫,我还以为他会送些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呢。”
“我……我……”见方琳确实未有怪罪之意,何绣儿这才大着胆子道,“有时候接着了大件的绣活,绣个屏风被面的,可家里头老鼠多,怕给咬坏了,我跟我娘晚上轮换着睡,他……他知道了,就把大白带了来,我跟我娘才能睡个囫囵觉。”
沈光宗沉默寡言归沉默寡言,可大事上一点儿也不含糊,方琳当时跟他说的话,可全都记在心上呢。
“行了,南山他没啥大伤,你也别担心。”
得了方琳这话,何绣儿松了口气,道,“姐姐不怪罪,绣儿心底感激的很,刚嫁过来就出了这么大的错,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琳深知孙氏为人,这一桌席面可得花不少银子,平白无故的浪费钱,孙氏不心疼才怪呢。可她一个外人,自然不好接何绣儿这话,万一到时候她在孙氏面前说漏了嘴,自己倒里外不是人了。
正巧这时沈媛媛拿了伤药过来,她接过药,说道,“你跟媛媛说会儿话,丽姐儿,出去帮我个忙。”
“我这抱着孩子,怎么帮你的忙?”方丽不明所以,跟着她出了屋子问道。
“笨哪你,要是绣姐儿问你觉得大舅母会不会为这事儿生气,你要如何应对?”方丽点了点她的额头,“我看你婆婆待你太好,你都忘了为人媳妇的难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