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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规矩,一家中同辈的兄弟姐妹不能在同一年里成亲,否则会冲撞了彼此的喜气,导致婚后事事不顺。沈家还未分家,大房和二房自然要算作一家子。
李氏虽然着急将未来的儿媳妇娶进门,可无奈,开春之后,石磊便要去越州城参加三年一度的春闱,这可是谋前程的大事,耽误不得,所以只得让了步。
孙氏倒是愿意将女儿多留几个月,可又担心石磊万一中了举,被那城里的大人物看上了,到时候变了卦,自家这好好的一桩亲事可不就泡了汤,索性应下了将成亲的日子放在年底。
妯娌二人都想着,这要是真考中了,管它成绩好坏,沈家就有个举人老爷做女婿了,这可是件长脸的大事。
成亲的日子定在腊月二十一,也算不上有多匆忙,虽说有不少嫁妆是重新准备的,但好在轻车熟路,没费多少工夫,石磊那边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家里的屋子老旧,但也拾掇的干干净净,还用积蓄置办了酒席,布置了新房。
而沈平安同石蕊的婚期定在开了春之后的二月初八,原本是要更往后的阳春三月,可二月底的时候石磊就要动身去往越州城去参加春闱了,石蕊就这么一个亲哥哥,他不在,连个送嫁的人都没有,那可不成。
方琳作为娘家人,势必到时候要为沈媛媛送嫁,她因着有了身孕,没去舅舅家帮着忙活,可这些事儿都是在心里惦记着的。
沈光宗同何绣儿成亲时,她送了两匹时兴的好布料做贺礼,到了沈媛媛跟前,自然不能厚此薄彼,更不用说,沈媛媛是姑娘家,这成亲的时候,小姐妹们都是要送点小礼物的。
可方琳思来想去,也不知道送什么好,沈氏过世的早,从来也没有人教过她这些东西,平日里的迎来送往,也是她慢慢观察出来的结果。后来还是段南山给她提了醒。
这石磊开春之后要去越州城赶考,一路上吃的住的都需要盘缠,对他们来说,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更何况还要买笔墨纸砚,还有那市面上的试题集子。
段南山的意思是干脆他们就送些笔墨纸砚当贺礼,既免了要买什么当作礼物的烦恼,又替石磊两口子省下一笔钱,而且这笔墨纸砚,不仅文雅,而且实用,给石磊这样的读书人当礼物,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方琳一想也对,即便孙氏给沈媛媛准备了不少陪嫁,可肯定是没有这些东西的,而且去越州城赶考,这盘缠也少不了,哪怕沈媛媛想当了嫁妆换成银钱贴补一二,那肯定也会折了价,倒不如直接送些需要的物件省心。她笑着点了点头,“那我们就送些笔墨纸砚作贺礼吧。”
尽管打定了主意,可两个人却又为怎么挑选烦恼起来,要知道,这书画铺子里,笔墨纸砚品种繁多,价格不一,他们根本不懂这些,又如何能挑出合适的。
想了半晌,小两口还是觉得得找个懂行的人同他们一起去挑选才行,可他们俩认得的,不是只会拉弓射箭埋陷阱的山民,就是扛着锄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石磊倒是识字,可这送给人家成亲的贺礼,总不能叫人家自己去挑吧。
“要不,我们找耀祖问问?”方琳有些迟疑地说,在她看来,沈耀祖那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半大孩子,把这么大的事儿托给他,总归是有些放心不下。
可段南山并不这么想,他倒是一直挺喜欢这个小表弟,闻言点头道,“耀祖在镇上念书,这读书人要用的东西,他肯定能看出好坏来。”见方琳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他笑了笑,“这就跟如意好吃,能吃出你做的饭就跟旁人不一样,是一个道理。”
“得了,听你的还不行嘛。出去了一趟,回来这话说的是一道一道的,好像我不讲理似的。”方琳嗔怪了两句,收拾好钱袋,从圈里将毛驴牵了出来。
“这家伙也好些日子没出过门了,今儿正好,一起出去透透风。”方琳笑着道。
段南山皱了皱眉,“我看咱要不还是走着去吧,你要是走累了,我背着你也成,这骑着毛驴来回颠簸,伤到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方琳闻言一愣,她也没想这么多,看来这有了身子到底是不方便起来,不仅干不了重活,就连这代步的工具也得省下了。
如今已是腊月,学堂里早已放了假,沈耀祖正在屋子立乖乖练字呢,一听说要去买笔墨纸砚,立马就坐不住了。
别看他平时装得像个小大人,但到底还是个玩心重的孩子,更何况,沈大山平时买给他的,只不过是最寻常最便宜的那些笔墨纸砚,倒不是沈大山舍不得花钱,而是如今沈耀祖入了学堂,这学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他觉得,这普通的纸笔用着也一样,反正小孩子初学,又不是什么书法大家,根本用不上好纸好笔好墨。
“这笔墨纸砚啊,说得是湖州的笔,徽州的墨,宣州的纸和端州的砚,湖笔不仅豪细出锋,而且毛纯耐用,据说用湖笔写出来的字,比一般的笔也好的多,还有徽墨,我听夫子说是用松木做的,还混了不少原料才能制成,防虫防住那是不在话下,而且写出来的字墨色经久不褪,很是难得呢。宣纸那就更不用说啦,可是有纸中之王的美誉呢,至于端砚,我到现在也没见过,夫子说,端州在很远的地方,那儿的地貌同咱们有很大差别,石头不一样,所以研制出来的砚台也不一样,据说贵得很呢。”
一提起这挑选笔墨纸砚来,沈耀祖那可是有说不完的话,毕竟夫子在课堂上讲了不少回,有许多同窗都专门去书画铺子里选了好纸好笔拿到学堂里显摆,为这,沈耀祖还被嘲笑过好几回,但他是个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头的孩子,知道家里无法与生活在镇上的那些同窗相比较,也从不去羡慕。
方琳笑着道,“你说的这些,咱们白河镇这种小地方,有吗?”湖州、徽州、宣州、端州,这些地方,她可一个也没听说过。
沈耀祖像是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苦着脸道,“真叫表姐你说对了,除了宣纸,其他的咱们这儿都没有。在咱们北方,最好的笔就是狼毫笔,就是用狼尾巴上的毛做的,还有羊毫和紫毫,对了,紫毫就是兔毛,还有其他畜生的一些毛,就是我用的这种,不出一个月,毛都快磨没了。”小家伙儿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笔扬起来让方琳看,无奈劲儿使大了,反手甩了自己一脸的墨汁。
“这墨也不好!味道臭臭的,表姐你闻闻。”沈耀祖抹了把脸,手上也全都沾上了墨,凑到方琳跟前道。
方琳笑,“你赶紧去洗把脸,然后咱们去镇上买这些笔墨纸砚,到时候表姐也送你一套。”
“真的?”沈耀祖又惊又喜。
“表姐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可你要快点哦,不然磨磨蹭蹭,等回来天都黑了,我就不给你买了。”方琳见他脸上终于有了小孩子的表情,故意逗他。
果不然,沈耀祖闻言立刻跑到屋外头打水洗脸,都来不及倒热水,最后还是段南山拿舀子在炉子上的热水壶里给他倒了一点,他这才把脸洗干净。
从小庙村到镇上去的路尚算平坦,段南山赶着沈家的牛车,拉着方琳和沈耀祖慢慢悠悠的往镇上走。
要说这到了年关近前,镇上不管是摆摊的,还是开店的,那生意都是好得不得了,段南山将牛车停在镇子外头,给了那看车的几文钱,这才牵着方琳的手往里走,还轻声叮嘱道,“街上人多,你小心磕碰着。”
方琳翻了个白眼,她只是有了身孕,又不是纸做的,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吗?话虽如此,可心底涌上来的那股儿甜蜜是怎么也挡不住。
因着街上人多,他们也没有多做停留,直奔卖笔墨纸砚的书画铺子而去。
方琳是头一回来这种店,好奇的东瞧瞧西看看,段南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生怕这放书的大柜子突然倒下来,砸到自家媳妇,而沈耀祖一进来就一头扎进了书海里,捧着一本诗集看得如痴如醉。
“我说,小祖儿,你该不会忘了来这儿是干什么的吧?”
听到方琳的这声提醒,沈耀祖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书,往另一侧卖文房四宝的地方走去,段南山刻意放慢了脚步,也不知在他耳畔说了什么,小家伙儿突然笑逐颜开,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许多。
挑来选去,最终选了三管狼毫笔,一沓六尺的宣纸,还有几块松香墨,砚台在掌柜的推荐下,选了一块山西的澄泥砚,方琳倒也没食言,送了沈耀祖一支羊毫笔,一支狼毫笔,还笑着同他说,若是以后段南山猎着了狼,一定把尾巴留下来给他制笔用。
小家伙儿是高兴了,段南山不知从哪里又拿了一支笔,两张纸和一本书,从钱袋里取出银钱结账。
方琳纳闷,“你买这些东西作甚?”
段南山没有抬头看她,低声道,“我想学几个字,买来随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