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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子身负重伤,已经奄奄一息,赵旭刚扯住他的马,他就从马背上滚了下来,不过孩子始终在怀里抱着,他见一个和尚对着自己询问,有气无力的说:“救救我孩子……
赵旭急忙的看, 男子抱着的男孩不过五六岁,但是背部中箭,这会已经没有了呼吸。赵旭跪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男子握住儿子的手,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勐地咳出一口血, 赵旭急忙扶他,男子说:“弘化郡留守家李二公子和突厥人密谋造反, 被我儿无意中听到,他们就派人追杀我儿……孩子还小,在草垛里玩,哪里懂得什么国家大事,为什么要对他下此毒手!……”
赵旭一听就愣了,弘化郡留守就是李渊,也就是李素语的父亲,李渊的大儿子似乎叫李建成,李二公子可不就是李世民?
难道李渊有意谋反,让李世民和突厥人密会,自以为在荒野之中无人发现,却被钻在草垛中玩耍的小孩听到,他们怕机密泄露,于是就杀小孩子灭口,追杀之中孩子的父亲也遭遇不测?
这时李素语和柴学敏以及那个养蜂的妇人也跑了过来,妇人看到丈夫和孩子都中箭, 顿时慌了手脚,兀自大哭起来。柴学敏见那小孩脸色已经变了, 而那男子眼神涣散, 恐怕也不行了,着急的问赵旭:“小师傅快想办法救救他们。这真是可怜。怎么办?该怎么办?”
那妇人六神无主,只是抱着丈夫和断气的孩子哭,男子靠在妻子的怀中说道:“你造你的反,为何要杀我家人……我孩子他犯了什么错?……弘化郡留守……李世民……我好恨啊……”
这下柴学敏和李素语都听清了这男人临死的话,登时都脸色大变,柴学敏看着李素语,问:“姐姐,他说的什么意思?难道是……”
那养蜂的妇人嚎啕大哭,赵旭眉头紧皱,知道无力回天,在地上跪了一会,起身往蜂房那里准备牵马。柴学敏看看赵旭的背影,再看看李素语,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时从远处过来了几匹马,马上的人都是普通装扮,但是个个佩带兵器, 赵旭本想回去,但是见那些人本来一脸肃杀, 看到李素语和柴学敏之后却一脸喜色,心想这恐怕就是弘化郡跟着李世民出来偷会突厥人的侍卫了,见到了他们家的姑娘,如何不喜?
果然这几个人到了跟前下马,先对着李素语躬身参拜,赵旭看他们奴颜婢膝的模样,一股抑制不住的恶念冲上心头,“呸”的往地上唾了一口,见李素语也不知道和他们说些什么,又瞧见柴学敏在指自己,干脆的不回头再看,拉了马,瞧见无数的蜂飞来飞去的忙着采蜜,心想蜜蜂辛辛苦苦,忙来忙去的,却被人从蜂房中将蜂蜜拿走,都给了不相干的人,那它们忙碌了一生,究竟在忙什么?
这时那边中箭的男子回光返照,忽然看清了身边站立的这些人就是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勐地坐起,看样子是想抓住一人,但腰身没有起来,随即就往后倒下,嘴里喷血说了声:“凶手……”就此气绝。
那妇人再次大哭起来,柴学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手足无措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那地上跪坐的妇人大声哭嚎着,勐地往身边一个男子扑了过去,嘴里大叫:“你杀了他们!是你们杀了他们,还我儿子命来!”
被妇人纠缠的男子躲了几下,脸上不耐,见到一人给自己使眼色,抽刀就捅进了妇人的肚子。
“啊!”的两声惨叫,一声是被杀的妇人发出的,另一声却是柴学敏,柴学敏见妇人胸膛冒血,倒地不起,她手指颤抖,指着行凶的男子质问:“你为什么要杀她!你为什么要杀她!”
这人低头嗫嗫了几下,轻声说道:“二郎说的,不让留活口。”
柴学敏大怒,气的满脸通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李素语问:“二哥呢?”这人回答说已经回郡里去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赵旭离得远,眼睁睁的看着那妇人被杀,他顿时热血上涌,气冲斗牛,眼前一阵的发黑,简直就要发狂!他闭着眼深深吸了几口气,胸腹之中仍旧燥闷难当,抬头望天,好大一会才趋于平静。
柴学敏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躺在血泊中的一家三口,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马蹄声嘀嗒嘀嗒,赵旭骑着马缓缓的过来,这几个人见马上的和尚面无表情,心里知道他是和李素语柴学敏一伙的,都没有戒备。赵旭看着地上已经死于非命的孩子、丈夫、妻子,再次抬头看看天空,却一朵云也没有,也没有一只鸟飞过,甚至连刚才嗡嗡的蜜蜂也不知去向,黯然长叹了口气,眼睛闭了一下,心里说老子日你李世民的娘!干你李渊的全家!赵旭勐地从马上扑向最近的一人,伸手从这人腰间抽出刀就割了他的脖子。
这些人顿时大惊,但是还没有形成防范,就被赵旭一个一个的杀掉。
赵旭的动作快似闪电,一气呵成,宛如行云流水,完全没有一丝的呆滞,李素语几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些弘化郡父亲身边久经百战的卫兵全都被赵旭给割断了脖子,登时鲜血四溅,这些人倒地不起,翻滚几下,就此气绝。
“你!你干什么!”李素语叱道:“你疯了!”
“你能说出这句话证明你才疯了!”赵旭冷冷的看了李素语一眼,找了一个坑将那一家三口放进去,拥土卖了,而后对着愣愣看着自己柴学敏说:“柴家小姑娘,咱们就此别过。”
赵旭捡了一只弓和一柄刀,将那几斛箭全部带上,跨马就要走,已经瞧了他半天的李素语大声喊道:“你就那么清高!你就那么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好心将我们从牢房里救出来的?你去那做什么去了?我都听见了,你和那些流民逆贼一样是去劫狱,不过正好看到我们在那里罢了,我不承你的情!伪君子!假和尚!”
赵旭勐地回头瞪着李素语,李素语吃惊的退了一步,但毫不示弱的又挺起了胸膛。柴学敏急忙的说:“小师傅不要……”
赵旭冷声说:“李密妻子身怀六甲,即便李密犯罪,那些千牛卫不但要杀李密,还要侮辱她怀孕的妻子,该不该杀?”
“那些京城来的当差的不但要侮辱李密妻子,还要杀了她,请问她肚子里的孩子犯了什么错?该不该杀?”
“不错,陕州那些官差说的对,道观那里的千牛卫都是我杀的,他们死有余辜,跟你这些护卫一个样!这一家三口犯了什么错?该不该杀?”
“我疯了?我本来好好的,是你们将我逼疯的!你们做了破事,我却只能看着?我不杀他们,天理不容!”
“我从来就不知道你们在牢里关押,我也就不是去救你们的,那你也别让我救,重新回去在牢里呆着等这些人去救你啊!我欠了你了?”
“伪君子?假和尚?什么是君子?你那做弘化郡留守的父亲是君子?还是你那斩草要除根的二哥是君子?”
“干他娘的!老子想做和尚就做,想做道士就做,想还俗就还俗,用得着你指手划脚!你是谁?”
“你跟我说清高?你高高在上,哪知道人间疾苦?你趾高气扬,何曾想过世间会有这样不明不白死去的一家人?”
“都他娘的想做皇帝,皇帝有什么好做的?就你家这种行事风格,勾结突厥人造反,并不是因为杨广暴虐,也不是因为当朝无道,你们根本不是想造福百姓,而是看准了时机想霸占权力罢了!”
“唐国公李渊,李二李世民!嘿嘿,好得很!清高的很!我呸!”
赵旭说完,骑着马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李素语和柴学敏和几个死尸几匹马在那里。几只绿头苍蝇嗡嗡的飞了过来,趴在尸体伤口冒血的地方上不住的舔舐……
清风吹过山岗,各种不知名的小花随风摇曳,那一家三口惨死的情形不断的在赵旭心里闪回。
天下之大,寻人不遇!
李渊称帝,已成定局。
赵旭心里十分怅然。
自己找人和王朝更迭这两件事本来没有任何的联系,可是如今到了这个世界,自己就如同帕里黛所说的那颗“石子”,“河水”怎么流,真的和自己无关了么?
他娘的,这个李素语如此的讨厌!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的,要不是因为柴学敏在,老子就将这小娘皮先奸后杀杀了再奸奸奸杀杀!
李世民和他老子李渊更加的讨厌!
要不自己一边想办法阻止李渊当皇帝,另一边寻帕里黛?两件事似乎同时可以做?
——对呀!
李渊一家人要造反做皇帝,自己偏偏就让他们难以如愿!
赵旭想了想,大概李密还有翟让在瓦岗寨造反没有成功吧?其他的还有谁也造反来着,也没有成功吧?不然自己所知道的“唐朝”从何而来?
不过,有一点是能肯定的:从古至今,自陈胜吴广开始,但凡种田的百姓忍受不了朝堂的压迫揭竿而起,好像就没有成功的,起码机会渺茫,而恰恰但凡造反成功的,往往都是已经掌握了一方军政大权的诸侯豪强。譬如说如今的李渊父子。
就像李叔那会说的,要造反需要三样东西:钱,权,口。
没钱就是没有利益可得,没权就是没兵给你打仗争地盘,没口就是没法造势。这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且听陕州高阳山道观里那个老道士说,如今这大隋遍地都是造反当皇帝称王的,如同锅里烧开水,泛泡的地方不一样而已,今天是你明天是我后天是他,但都只是昙花一现罢了,又如同扔进水里的石子,纷纷溅起了或大或小的浪花,但最终也没有影响到水流的方向。
堡垒都是最容易从内部被突破的,如同攻城,外面的人打的血流成河,无奈城廓坚固,久攻不下,然这时有人在城里面将门打开,这城就破了。
对呀!从内部解决问题往往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赵旭忽然想到——其实遏制李渊父子造反最便宜的方法就是见到杨广,给他说你很危险!
“杨广,你知不知道你很危险?我特地从三百年后不辞劳苦专程告诉你来了!你要当心!”想到这里赵旭有些好笑,难道自己去找杨广,给他说你没几年的活头了,你表兄弟就是你最大的掘墓人,你应该如何如何才能避免大厦倾覆,否则你家的大隋就如同大秦一样,会二世而亡?
那杨广不将自己当疯子一样对待才怪。
何况,自己怎么才能接近杨广?
对呀,自己怎么才能接近杨广呢?
立功?杀反贼,平叛乱?自己去当募兵,冲锋陷阵个一两年,运气好的话没有缺胳膊少腿,混的一官半职,运气冲天,就得到了杨广的召见?
这不行。
要不混进宫里,或者,杨广不是爱巡游吗,自己想方设法接近他,可他会不会将自己当成刺客?
还有,要不行就走科举,文采誉满大隋,在芸芸才子中出类拔萃,那么自然就能得到杨广的面见,而后自己一张嘴就说:“皇帝,刻不容缓,来不及了!我这样绞尽脑汁费尽力气就是为了告诉你,你得赶紧这样这样做,否则会那样那样死……”
再要不,还有两条路,一个就是活的岁数特别长,根据历代的惯例,这人要是岁数超过了九十,就会有被皇帝召见的可能。不过,自己九十岁之后,杨广在哪?
最后还有一招,那就是“咔嚓”一下,自己了断了烦恼根,进宫当了宦官,那可就有大把的机会见到杨广了……
赵旭走走停停,一路上也没有想清楚有什么好的办法。
那会是往西走,这会又调转了方向往东来。在渡口等了好半天也没有一只船,好容易船来了,船却不是往河南岸的,而是往北岸去。赵旭呆的无聊,干脆上了船,等到了那边渡口,想着船只多了,再摆渡到河南岸也可以。
黄河水似乎还是那样的水,人也似乎还是那个人,只是到底有什么不同,那只有自己最清楚。下船之后,赵旭信马由缰找个地方歇脚,迎面看到杨树林里有一个老道士仰着脖子对着葫芦喝酒,这老道脸色被酒激红,酒香随着风飘散过来。赵旭一眼就瞧出了这老道就是自己掠了道袍的那位,不过这会他从哪又搞来一件?
赵旭往老道身边走,那老道喝了几口酒,眯着眼还没回味过来,恍惚间就看到了高头大马之上端坐的赵旭,浑身一个激灵,左看右瞧,往树林里跑了进去。
赵旭心里哈哈大笑,心说老道士真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难道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自己还要抢他的道袍不成?
老道士跑进杨树林,但是没想到赵旭追了进来,他跑得再快也没有四蹄的马快,累的气喘吁吁,干脆的也不跑了,长喘着气,腰弓着,手按着腿问:“你,你这和尚,还来!你简直阴魂不散,你又想干嘛?你别过来啊!我可要叫人了啊!我要喊了!”
赵旭笑笑的拍了一下自己身上,示意自己有衣服,老道士看了一下,急忙将酒葫芦抱紧,生怕赵旭抢自己的酒葫芦。赵旭忍着笑跳下马,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钱,也不看多少,递了过去。
老道士眨眨眼,问:“干什么?”
赵旭将手往前伸了一下,老道士又问:“给我?”
赵旭点头,老道士将信将疑,就要将钱拿过来,手又缩了回去:“你这和尚耍诈,我要是拿了你的钱,你喊几句,说我偷你的,这光天化日的,我真是跳到黄河里也说不清了。”
赵旭作揖说:“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说过我会给钱的。事从权宜,你老多担待。”
“你……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这是又遇到我了,要是遇不到,我不白白被你占了便宜?”老道士看看大路上的人,撇嘴说:“吃了一回亏,坚决不会再有二次。我说小和尚,你放过我吧,这天下和尚道士本是一家,你这何必总是逮着我一个耍弄呢?”
赵旭笑道:“低泣关山几万重,此生何处不相逢?我并无再度欺详你老的意思,此心苍天可表,黄土可鉴。这样,”赵旭说着揪了一片树叶,将钱裹了放在地上,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转身就要上马。老道抓耳挠腮,忽然叫住他:“慢着,要不这样,你,给我这葫芦里灌满酒,咱们就算两清了,如何?”
赵旭见老道一直不信自己,也只有作罢,不过灌酒也好,俯身将钱拾起,问:“这里哪家酒好?”
老道说:“我也不知道,我也刚到这里准备过河。要不,我在大路边等你,你随便打点酒就好——哎我说,你可别将我的葫芦拿走了啊!”
赵旭将马缰绳往老道手里一塞,将酒葫芦拿过,转身就走。老道看看手里的缰绳,瞧瞧马上的弓箭,嘴里嘀咕说:“难道我看走了眼?要说这人都有个落难的时候,事从权宜也是有的。也对,他那会光着身子,是挺着急的。”
老道士一边说一边牵着马到了大路边,将马往树上绑了,蹲在那里看着赵旭的方向,又念叨道:“他刚才说什么来着?低泣关山几万重,此生何处不相逢?看不出,这小和尚还是个有文采的,随便念两句听起来还有那么一股味道。”
老道一个人嘀嘀咕咕,身边一丈远的地方,有个人也蹲在那里,头戴斗笠,遮住了半边脸,他身边的树上也绑着一匹颜色颇杂的马,听到老道的话,心里默念了一遍:“低泣关山几万重,此生何处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