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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卖唱老者咿咿呀呀的唱完了,茶馆内的人,方才各自暗吞一口口水,都不敢朝着叶千秋这桌光明正大的看来。
尤其是刚刚对那卖唱老者脸上生厌的,都生怕惹恼了叶千秋。
此时,卖唱老者站了起来,提着胡琴朝着叶千秋拱拱手,道:“贵客,曲子唱完了。”
叶千秋微微颔首,从袖中掏出一串铜钱放在卖唱老者的面前。
卖唱老者将铜钱收了,和叶千秋再拱拱手,笑道:“多谢。”
叶千秋也不以为意,道:“下次再见,再听先生唱曲儿。”
那卖唱老者朝着叶千秋微微颔首示意,离了叶千秋这桌,朝着茶馆门口行去。
门口,那年轻人还在咿咿呀呀的哀嚎个不停。
卖唱老者回头,朝着叶千秋再拱手道:“贵客,这人交给老朽处置如何?”
叶千秋笑道:“他和我又没什么关系,你愿意料理他,那便料理了。”
卖唱老者微微颔首,却是一手提起那年轻人的后心,将那年轻人给硬生生的拖出了茶馆,没多久,便消失在了街上。
叶千秋见茶馆之中的人,都不说话了。
眼下,外面的雨虽然还下着,但雨水对于叶千秋来说,并算不了什么。
索性便不在茶馆中坐着,往桌上放了铜钱,便信步出了茶馆。
茶馆之中,众人见状,这才又恢复了嘈杂。
几十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在讨论着刚刚茶馆之中发生的事情。
“你们说,那人是谁?”
“看起来那般年轻,但是手段却着实是不凡。”
“不知是哪家哪派的年轻高手。”
“还有那卖唱老者看起来老弱的很,却是没想到手上力道还真不小,一手提溜着那年轻人就这么走了?
这时,只听得有人道:“那位老先生和那位青衫客都不是等闲,定然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
“不然,为何那位青衫客要请那位老先生唱曲,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而那位老先生若不是高手,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将那口无遮拦的小子给提溜走了。”
众人闻言,纷纷表示赞同。
“说的有理,的确是这个道理。”
“只是不知道那二位是江湖上的哪二位高手。”
这时? 只听得一旁的花白胡子忽然冷冷的说道:“你们恐怕都不知道刚刚那位老先生就是衡山派掌门、‘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众人闻言? 皆是一惊。
“什么?”
“那老先生是莫大先生?”
“你怎么知道的?”
那花白胡子道:“我自然知道。”
“莫大先生爱拉胡琴? 一曲《潇湘夜雨》? 听得人眼泪也会掉下来。”
“凭借他老先生的功力? 单手提溜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闻言,又问道:“那刚刚那位青衫客? 你可晓得是江湖上的哪位高手?”
那花白胡子闻言,脸上却是泛起疑惑之色? 只见他摇头道:“这个,我却是也不知道了。”
“不过? 那位青衫客的武功,绝对不在那莫大先生之下。”
“刚刚人家请莫大先生唱曲? 说不定就是在暗中和莫大先生比拼功力呢。”
众人一听,皆是震惊道:“不会吧?”
“怎么可能?”
“我们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那花白胡子道:“废话? 要是这等高手暗中比拼功力,都让你们给看出来了,那他们还能算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吗?”
众人闻言? 不禁微微颔首,道:“说的也对? 确实是有些道理。”
这时,那花白胡子朝着那边的那个矮胖子扫了一眼,道:“眼下衡山城中卧虎藏龙,不知有多少高人到了。”
“我劝诸位,还是少说几句,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就凭在座的诸位,又有谁能及得上刚刚离开的那两位。”
众人闻言,皆是随声附和,表示赞同这花白胡子的话。
他们也怕惹祸上身,当即放了茶钱便离去了。
顷刻之间,一座闹哄哄的茶馆登时变得冷冷清清。
……
叶千秋出了茶馆,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四处闲逛着,街上的行人皆是形色匆匆。
只怕这雨淋湿了身子,染上风寒。
叶千秋的悠然自得和众人的匆匆而行,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待叶千秋在城里转了一圈,雨也停了下来。
这时,叶千秋看到路边有一个老者挑着一副馄饨担子,刚刚落停。
叶千秋便上前去,朝着那老者道:“馄饨多少钱一碗?”
那老者朝着叶千秋道:“客官,十文钱一碗。”
叶千秋道:“给我来两碗。”
老者朝着叶千秋左右一看,道:“客官,您就一个人,要多了,怕是要浪费。”
叶千秋听了,笑道:“谁说我是一个人,你先做着,我去把另一个食客给你找来。”
说着,叶千秋掏了二十文钱,放在老人的馄饨摊子上。
只见叶千秋当即转身,往后走了大概十余步,猛的一转身,朝着左侧拐去,却是这里有一条小巷子。
叶千秋一伸手,就从那小巷子里揪出一个人来。
那是一个背脊高高隆起的驼子,三张膏药,贴在脸上,双眉垂下,左边嘴角翻了上去,露出半副牙齿,着实是面目可憎,说不出的猥琐。
“小子,跟了贫道大半天,肚子饿不饿,贫道请你吃馄饨啊。”
叶千秋看着眼前这个驼子。
只见那驼子一脸惊慌失措的看着叶千秋,当即“扑通”一下,就朝着叶千秋跪了下来。
开口就说道:“求先生收我为徒!”
“我愿给先生当牛做马。”
叶千秋见状,直接乐了。
这驼子从茶馆出来,就跟着自己在城里转了大半天,合着是想拜师。
叶千秋道:“起来。”
那驼子一听,倒也听话,直接站了起来。
叶千秋转身便走。
那驼子就跟在叶千秋屁股后边,亦步亦趋。
叶千秋走到那馄饨摊子前,馄饨已经出锅了。
馄饨摊老汉朝着叶千秋笑道:“客官,您的两碗馄饨。”
叶千秋一手接了一碗馄饨,递给身后的那驼子一碗。
那驼子看着叶千秋递过来的馄饨,微微一愣。
叶千秋道:“还愣着做什么,贫道请你吃馄饨,你还不乐意?”
那驼子闻言,急忙慌慌张张将馄饨给接了过去。
“嗯,这才对嘛,馄饨要趁热吃。”
叶千秋说了一句,赶紧吃了起来。
不消一会儿,连馄饨带汤便全部给吃喝完了。
叶千秋吃完了,将碗筷往馄饨摊老汉的担子上一放,便继续悠哉悠哉的往前去了。
那馄饨摊老汉还不忘朝着叶千秋道一句“客官,您慢走。”
那驼子怕烫,吃的没有叶千秋快,叶千秋都吃完了,他还有大半碗。
他见叶千秋走了,急忙就要扔下半碗馄饨,追上去。
叶千秋却是头也不回的说道:“做人要有始有终,吃馄饨也一样,贫道请你的,你不吃完,是不是很没有礼貌。”
那驼子一听,也顾不上汤汁烫不烫嘴了,急忙将半碗馄饨带汤汁往嘴里扒拉,猛灌。
饶是如此,待他再抬头时,街上哪里还有叶千秋的踪迹。
那驼子见状,满脸的失落,将碗筷递给了馄饨摊老汉,朝着老汉说了句。
“谢谢老板,馄饨很好吃,多少钱。”
老汉听那驼子说声谢谢,笑着回了一声。
“客官,不用客气。”
“刚刚那位客官已经付钱了。”
驼子闻言,失落的继续朝着街上行去。
驼子姓林,名叫林平之。
先前在茶馆之中,看到叶千秋随手之间,就惩治了那年轻人,再加上叶千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
林平之便想着拜叶千秋为师,从茶馆出来,尾随了叶千秋一路。
眼下,没了叶千秋的踪迹,林平之满是失落。
只能是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雨停了,街上的行人又多了起来。
这世上的伤心人多了去了,谁身上还没有点故事呢。
……
叶千秋吃了馄饨,甩了那驼子,便回客栈去了。
在客栈住了三日,叶千秋也就没有再外出。
到了第三日,岳不群一大早叫了众弟子,请了叶千秋出来,打算一同前往刘府。
叶千秋却是和岳不群说道:“你们去你们的,我走我的。”
岳不群闻言,也不好勉强,他知道叶千秋不同寻常,本来想着借这个机会让叶千秋在其他门派面前露露脸,也好让人知晓,他们华山派现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但既然叶千秋不愿与他们一起前往刘府,那岳不群也不能多说什么。
于是,便和自己老婆宁中则率着一众弟子先走了。
岳不群叫叶千秋一声师祖,这两年来,的确是将叶千秋当成了华山派的前辈,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会对叶千秋恭恭敬敬的。
叶千秋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岳不群师徒一走,叶千秋也便跟在后边,慢悠悠的跟着众人去了刘府。
既然到了衡山城,又岂能不凑一凑这刘正风金盆洗手的热闹。
只是,岳不群那点小心思,早已经被他看穿了。
所以,他才会和岳不群分开走。
倒不是不想借岳不群这个势,只是不想岳不群太膨胀了。
这老小子毕竟不是他从小养大的,虽然这两年他对岳不群言传身教,效果还不错,但这老小子心里的小九九一直不少。
可不能事事都如了他的愿,总得让他清楚华山派想要辉煌起来,还得靠他自己。
从客栈出来,过了几条长街,只见不多时,前边便出现了一座大宅,门口点着四盏大灯笼,十余人站在门口正忙着迎客,正是刘府。
有好多宾客从长街两头过来,朝着那刘府中涌去。
岳不群等人是贵客,一到那府门前,便被迎了进去。
这时,正有两批江湖豪客由刘府的弟子迎着进门,叶千秋混迹其中跟了进去。
迎宾的以为他也是贺客,笑脸迎着。
进了刘府之中。
只听得刘府之中人声鼎沸,各路江湖人物来的还真是不少。
那刘府大厅之中,更是人声喧哗,二百余人分坐各处,谈笑风声。
叶千秋当下在厅角暗处一张小桌旁坐下,不久便有家丁送上清茶、面点、热毛巾。
但见那刘府的主人刘正风正在一脸欢喜的和岳不群夫妇寒暄。
其间左右,还有数人上前,和岳不群夫妇攀谈起来。
叶千秋随便听了几耳朵,也知晓那些人中有什么青城派的余沧海、恒山派的尼姑师太、泰山派的天门道人等等。
这时,只见一个驼子刚刚进得厅中东张西望,却是无意中看到了角落里的叶千秋,驼子眼中当即露出喜意,急忙朝着叶千秋所在的角落行去。
“先生,真的是你?”
驼子来到叶千秋身前,有些激动。
叶千秋瞅了他一眼,道:“坐下。”
驼子一坐下,便朝着叶千秋道:“先生,前天您怎么不等我,便走了。”
叶千秋闻言,不禁笑道:“贫道和你很熟吗?”
“请你吃碗馄饨还不行,你还想讹上贫道?”
驼子听叶千秋口口声声自称贫道,但不是道士的装扮,心中虽然觉得有些怪异,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听叶千秋所言,当即摆手道:“道长,我并不是要讹你,只是想求您收我为徒?”
叶千秋笑道:“贫道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收你为徒?”
驼子一听,当即小声道:“道长,实不相瞒,我叫林平之。”
叶千秋听了,道:“嗯,知道了。”
林平之有些傻眼了。
叶千秋的态度着实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热脸贴了冷屁股。
这时,林平之还要说什么。
叶千秋却是抬手,手指放在嘴边,道:“嘘……你的事,容后再说。”
林平之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就坐在一旁,静静候着。
叶千秋其实早就知道了林平之的身份,毕竟这小子的扮相着实有些好认,叶千秋本身就是易容的高手。
那天,便早已经认出了这驼子就是林平之。
只是,他又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天下间的苦难之人多了去了。
不能说因为他知道林平之的遭遇,便去收了林平之做徒弟。
那他叶千秋行走世间,早晚要被累死。
不过,行走江湖,还是理当行侠仗义。
收徒弟嘛,还是免了。
他来此世,不用挽救天下生民,着实没有建立自己势力的必要性。
若是真缺跑腿的,还有华山派的人跑腿。
这时,刘府中又有各路宾客陆续到来。
今天是刘正风“金盆洗手”的正日子,到得已时二刻,刘正风便返入内堂,由门下弟子招待客人。
将近午时,数百位从远方来的客人如同流水一般到了刘府。
什么丐帮副帮主张金鳌、还有什么郑州六合门夏老拳师率领了三个女婿来了。
还有什么川鄂三峡神女峰铁老、东海海沙帮帮主潘吼、曲江二友神刀白克、神笔卢西思等人都是先后到来。
这些人有的互相熟识,有的只是慕名而从未见过面,一时大厅上招呼引见,喧声大作。
岳不群名字虽然叫作“不群”,却十分喜欢交朋友,来宾中许多藉藉无名、或是名声不怎么好的人,只要过来和他说话,岳不群一样和他们有说有笑,丝毫不摆出华山派掌门、高人一等的架子来。
叶千秋看着岳不群神色真挚,倒也不似作伪,便知道这老小子是真心闯荡江湖来了。
这样也不枉他这两年的言传身教。
刘府的一众弟子指挥仆役,里里外外摆设了二百来席。
刘正风的亲戚、门客、帐房,和刘府的弟子向大年、米为义等恭请众宾入席。
依照武林中的地位声望,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该坐首席,只是五岳剑派结盟,天门道人和岳不群、定逸师太等有一半是主人,不便上坐,一众前辈名宿便群相退让,谁也不肯坐首席。
叶千秋看他们让来让去的,还真够麻烦的。
这时,只听得门外砰砰两声铳响,跟着鼓乐之声大作,又有鸣锣喝道的声音。
群雄听到这声音,都有些疑惑。
这时,只见刘正风穿着崭新的长袍,匆匆从内堂奔出。
群雄欢声道贺,刘正风朝着众人拱拱手,便走向门外,过了一会,见他恭恭敬敬的陪着一个身穿公服的官员进来。
群雄都感到很是奇怪。
坐在叶千秋一旁的林平之朝着叶千秋小声问道:“道长,这刘正风金盆洗手,怎么还请了个当官的来,莫非这官儿也是个武林高手?”
林平之虽然自己武功不怎么滴,但眼见那官儿双眼昏昏,一脸酒色之气,怎么看也不像是武林高手。
武林高手,虽然都不可能都像道长这般模样,但怎么着也得和那厅中的一些人物气象差不多吧。
林平之自己心里琢磨着。
叶千秋瞅了这小子一眼,没说话。
却见那官员昂然直入,居中一站,身后的差役右腿跪下,双手高举过顶,呈上一只用黄缎覆盖的托盘,盘中放着一个卷轴。
那官员躬着身子,接过了卷轴,朗声道:“圣旨到,刘正风听旨。”
只见那刘正风双膝一屈,跪了下来,向那官员连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微臣刘正风听旨,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厅中群雄一见,无不愕然。
那官员展开卷轴,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湖南省巡抚奏知,衡山县庶民刘正风,急公好义,功在桑梓,弓马娴熟,才堪大用,着实授参将之职,今后报效朝廷,不负朕望,钦此。”
刘正风又磕头道:“微臣刘正风谢恩,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站起身来,向那官员弯腰道:“多谢张大人栽培提拔。”
那官员捻须微笑,说道:“恭喜,恭喜,刘将军,此后你我一殿为臣,又何必客气呢?”
刘正风道:“小将本是一介草莽匹夫,今日蒙朝廷授官,固是皇上恩泽广被,令小将光宗耀祖,却也是当道恩相、巡抚大人和张大人的逾格栽培。”
那官员笑道:“哪里,哪里。”
刘正风转头向一旁的一人问道:“方贤弟,奉敬张人人的礼物呢?”
那人回道:“早就预备在这里了。”
说着,转身取过一只圆盘,盘中是个锦袱包裹。
刘正风双手取过,笑道:“些许薄礼,不成敬意,张大人笑纳。”
那张大人笑道:“自己兄弟,刘大人却又这般多礼。”
接着朝着身旁的差役使个眼色,身旁的差役便接了过去。
那差役接过盘子时,双臂向下一沉,显然盘中之物分量着实不轻,并非白银而是黄金。
那张大人眉开眼笑,道:“小弟公务在身,不便久留,来来来,斟三杯酒,恭贺刘将军今日封官授职,不久又再升官晋爵,皇上恩泽,绵绵加被。”
早有左右斟过酒来,那张大人连喝三杯,朝着刘正风拱拱手,便转身出了门。
刘正风满脸笑容,直送到大门外。
只听鸣锣喝道之声响起,刘府又放礼铳相送。
这一幕大出群雄意料之外,人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只见那群雄脸上又是尴尬,又是诧异。
来到刘府的一众宾客虽然并非黑道中人,也不是犯上作乱之徒,但在武林中各具名望,均是自视甚高的人物,对官府向来不瞧在眼中。
此刻见刘正风趋炎附势,给皇帝封一个“参将”那样芝麻绿豆的小小武官,便感激涕零,作出种种肉麻的神态来。
而且公然行贿,心中倒是都有些瞧不起刘正风,有些人忍不住便露出鄙夷之色。
就连林平之也从旁和叶千秋说道:“看这情形,这刘正风的官帽子是用金银买来的,不知他花了多少黄金白银,才买得了巡抚的保举。”
“我来衡山城几日,听得人们夸赞刘正风向来为人正直,却不想也是个利欲熏心,不择手段买官的人物。”
叶千秋听到林平之这么说,不禁笑道:“人都有表象,就好比你小子,装作这副驼子模样,旁人看了只以为你是个驼子,谁又会想到你其实并不是个驼子。”
林平之闻言,心头一动,道:“前辈如何能看出我不是个驼子?”
叶千秋道:“你以为你的这点把戏能哄骗得了贫道吗?”
林平之心下凛然,道:“道长果然是高人。”
叶千秋不理他。
只见那边,刘正风走到群雄身前,满脸笑意,请各人就座。
无人肯座首席,居中那张太师椅便任其空着。
左首是年寿最高的六合门夏老拳师,右首是丐帮副帮主张金鳌。
张金鳌本人虽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但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丐帮帮主解风武功及名望在江湖上都很高,人人都敬他三分。
群雄纷纷坐定,刘府的仆人端菜斟酒。
刘正风的一个弟子端出一张茶几,上面铺了锦缎。
另一个弟子双手捧着一只金光灿烂、径长尺半的黄金盆子,放在茶几之上,盆中已盛满了清水。
只听得门外“砰砰砰”的放了三声铳,跟着又连放了八响大爆竹。
在后厅、花厅坐席的一众各门各派的后辈子弟,都涌到大厅来瞧热闹。
刘正风笑嘻嘻的走到厅中,朝着群雄抱拳。
群雄都站起身来还礼。
这时,只听得刘正风朗声说道:“诸位远道而来,光临刘某人的府上,刘正风实是脸上贴金,感激不尽。”
“兄弟今日金盆洗手,从此不过问江湖上的事,各位想必已经知道其中原因。”
“兄弟如今已经受了朝廷恩典,做个小官儿。”
“常言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江湖上行事讲究义气,国家公事,却须奉公守法,以报君恩。”
“这两者如有冲突,叫刘正风不免为难。”
“从今以后,刘正风退出武林,我门下弟子如果愿意改投别门别派,由得他们自便。”
“刘某邀请各位到此,乃是请众位好朋友作个见证。”
“以后各位来到衡山城,自然仍是刘某人的好朋友,不过武林中的种种恩怨是非,刘某却是再不过问了。”
说着,刘正风朝着众人一揖。
此时,大厅上鸦雀无声。
刘正风转身向外,继续朗声说道:“弟子刘正风蒙恩师收录门下,授以武艺,未能光大衡山派门楣,十分惭愧。”
“好在本门有莫师哥主持,刘正风庸庸碌碌,多刘某一人不多,少刘某一人不少。”
“从今而后,刘某人金盆洗手,专心仕宦,却也决计不用师传武艺,以求升官进爵,至于江湖上的恩怨是非,门派争执,刘正风更加决不过问。”
“若违誓言,有如此剑。”
说着,只见那刘正风右手一翻,从袍底抽出长剑,双手一掰,啪的一声,将剑锋断成两截。
他折断长剑,顺手让两截断剑堕下,嗤嗤两声轻响,断剑插入了青砖之中。
林平之从旁看了,不免低声说道:“这刘正风的武功还当真是厉害的很。”
有人在座中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可惜!”
也不知是他可惜这口宝剑,还是可惜刘正风这样一位高手,甘心去投靠官府。
这时,只见刘正风脸露微笑,捋起了衣袖,伸出双手,便要放入金盆,忽听得人门外有人厉声喝道:“且慢!”
刘正风微微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大门口走进四个身穿黄衫的汉子。
这四人一进门,分往两边一站,又有一名身材高大的黄衫汉子从四人之间昂首直入。
这人手中高举一面五色锦旗,旗上缀满了珍珠宝石,一展动处,发出灿烂宝光。许多人认得这面旗子的,心中都是一凛:“五岳剑派盟主的令旗到了!”
那人走到刘正风身前,举旗说道:“刘师叔,奉五岳剑派左盟主旗令,刘师叔金盆洗手大事,请暂行押后。”
刘正风躬身说道:“但不知盟主此令,是何用意?”
那汉子道:“弟子奉命行事,实不知盟主的意旨,请刘师叔恕罪。”
刘正风微笑道:“不必客气,贤侄是“千丈松”史贤侄吧?”
他脸上虽然露出笑容,但声音却有些微微发颤,显然这件事来得十分突兀,以他如此多历阵仗之人,也不免大为震动。
那汉子微微躬身,道:“弟子史登达拜见刘师叔。”
紧接着那汉子又向天门道人、岳不群夫妇、定逸师太等人行礼。
这时,其余四名黄衣汉子也同时躬身行礼。
定逸师太面带喜色,欠身还礼,道:“你师父出来阻止这件事,那是再好不过了。”
“咱们学武之人,侠义为重,在江湖上逍遥自在,去做什么劳什子的官?”
“只是我见刘贤弟一切安排妥当,决不肯听老尼姑的劝,也免得多费一番唇舌。”
刘正风脸色郑重,道:“当年我五岳剑派结盟,约定攻守相助,维护武林中的正气,遇上和五派有关之事,大伙儿须得听盟主的号令。”
“这面五色令旗是我五派所共制,见令旗如见盟主,原是不错。”
“不过在下今日金盆洗手,是刘某的私事,既没违背武林的道义规矩,更与五岳剑派并不相干,那便不受盟主旗令约束。”
“请史贤侄转告尊师,刘某不奉旗令,请左师兄恕罪。”
说着走向金盆,就要洗手。
只见那史登达身子一晃,抢着拦在金盆之前,右手高举锦旗,道:“刘师叔,我师父千叮万嘱,务必请师叔暂缓金盆洗手。”
“我师父说了,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大家情若兄弟。”
“我师父传此旗令,既是顾全五岳剑派的情谊,亦为了维护武林中的正气,同时也是为刘师叔的好。”
刘正风道:“我这可不明白了,刘某金盆洗手喜筵的请柬,早已恭恭敬敬的派人送上嵩山,另有长函禀告左师兄。”
“左师兄倘若真有这番好意,何以事先不加劝止?”
“直到此刻才发旗令拦阻,那不是明着要刘某在天下英雄之前出尔反尔,叫江湖上好汉耻笑于我?”
厅中,只听得刘正风和那史登达互相扯皮。
叶千秋听的是昏昏欲睡。
林平之见状,则是一脸迷茫,朝着叶千秋问道:“道长,这五岳剑派的人怎么都不希望刘正风金盆洗手。”
“人家洗手,是人家的事,关他们什么事。”
叶千秋听了,笑道:“或许是吃饱了撑的,所以,才要多管闲事。”
这时,叶千秋看到一个女童正在不远处睁着两大眼睛瞅着自己。
那女童大概十三四岁年纪,穿一身翠绿衣衫,皮肤雪白,一张脸蛋清秀可爱。
叶千秋朝着那女童招了招手。
那女童倒也不怕生,就朝着叶千秋这边走了过来。
叶千秋招呼她坐下,朝着她笑道:“你认得我?”
那女童摇头道:“不认得。”
叶千秋道:“既然你不认得我,那为何又要盯着我看。”
女童道:“因为你长的好看啊。”
叶千秋闻言,不禁笑道:“小丫头嘴还挺甜。”
女童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叶千秋笑道:“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女童好奇的看着叶千秋,道:“大哥哥,这里好闷,你和我出去玩好不好。”
叶千秋听了,笑意更甚,道:“你这丫头,凭什么觉得我会跟你出去玩。”
女童眼珠子一动,道:“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大哥哥,我就觉得大哥哥很亲近咧。”
叶千秋听了,不禁摇头失笑。
这算什么理由。
就在叶千秋和女童说话间的工夫。
那厅中却是已经形势大变。
只听得屋顶上、大门外、厅角落、后院中、前后左右,突然有数十人齐声道:“嵩山派弟子参见刘师叔。”
几十人的声音同时叫了出来,声音很是响亮,厅中群雄显然都吃了一惊。
但见屋顶上站着十余人,一色的身穿黄衫。
大厅中站出来的数人什么打扮的都有,却都是嵩山派弟子。
此时,只见那后堂又走出十几个人来,却是几名嵩山弟子,手中持着匕首,抵住了几人的后心。
刘正风见状,急忙大急,道:“你们做什么!”
“是想用我刘某人的妻儿威胁我吗?”
说着,就要上前,继续金盆洗手。
这时,只听得一名嵩山弟子叫道:“刘师叔,你不住手,我可要杀你公子了。”
林平之在旁看着,不禁低声道:“这嵩山派的人好生霸道不要脸,竟然用人家的妻儿性命,威胁人家,而且还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
这时,那女童却是拉着叶千秋的胳膊,一点都不见生,道:“大哥哥,你和我出去玩吧,这里好吵啊。”
叶千秋笑道:“好吧,那咱们出去转转。”
说着,叶千秋便起身,和那女童朝着厅外走。
林平之见状,急忙站起来,也跟着叶千秋。
叶千秋拉着女童的手,却是不从大厅的侧面往外走,而是横冲直撞的,朝着厅中正中央走去。
本来,厅中正是剑拔弩张之势。
叶千秋拉着女童的手,旁若无人的往前走着。
林平之见状,一缩脑袋,狠下心来,也跟在了后边。
叶千秋三人就这么突然走在了大厅之中。
顿时,群雄的目光皆落在三人的身上。
这时,刘正风回身,双手向金盆伸去。
突然银光闪动,一件细微的暗器破空而至。
刘正风退后两步,只听得叮的一声轻响,那暗器打在金盆边缘。
眼看着金盆倾倒,就要掉下地来。
而叶千秋和那女童刚巧不巧的出现在那里。
此时,只见叶千秋登时抬脚,将那金盆给踢了回去,金盆又稳稳的落在了刘正风的面前。
刘正风见状,双手猛的就朝着盆中探去。
哗啦!
哗啦!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刘正风已然洗手。
这时,只见屋顶上黄影晃动,跃下一人,只见那人右足一起,就往金盆踹去。
刘正风虽然洗了手,但金盆却是被那人给再度踢翻。
只见那金盆凌空飞起,盆中的水轰然洒落下来。
而那水洒落的方向,正好是叶千秋所在的地方。
这时,只见叶千秋拉着那女童的手一步往前。
轻巧的躲过了那盆中洒落的水,但是身后的林平之便没有那么好运了。
直接被一盆水浇了个正着。
只听得当啷一声!
金盆落地。
林平之也顾不得自己被水浇了个满头,急忙朝着叶千秋身后走去。
这时,只见踹翻那金盆之人站在前边,朝着刘正风拱手道:“刘师兄,奉盟主号令,不许你金盆洗手。”
还不待刘正风说什么。
这时,叶千秋拉着女童的手,走到那人面前,道:“不好意思,你挡着贫道的路了。”
“能不能麻烦你让一让。”
叶千秋眼前这人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瘦削异常,上唇留了两撇鼠须。
那人闻言,却是冷哼一声,道:“阁下是来给刘正风打抱不平的吗?”
叶千秋道:“你这人是不是耳朵有问题,贫道说你挡着贫道的路了。”
“麻烦你让一让,你听不懂人话吗?”
那人看着叶千秋,一时间不动声色,片刻后,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却是微微一笑,往旁边站了站,错过身子,道:“请。”
叶千秋拉着女童的手,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朝着林平之看去。
“呀,小林子,你身上怎么湿了?”
“是哪个王八蛋往你身上泼水了?”
林平之听了,一脸愕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叶千秋当即转过身来,环顾大厅群雄,一本正经的问道:“是哪个王八蛋朝着小林子的身上泼水了!”
“泼了人家水,也不知道出来道歉,是看人家是个驼子,欺负人家残疾吗?”
叶千秋这番话,顿时让大厅之中的一众群雄皆是愕然无比。
不知道叶千秋唱的这是哪出戏。
华山派的众人早就认出了叶千秋。
岳不群和夫人宁中则相视一眼,都不知道叶千秋要做什么。
不过,岳不群知道叶千秋乃是世外高人,说不定是看不惯嵩山派的霸道作风,嵩山派用人家妻儿要挟刘正风,的确有点不折手段的意思。
这时,大厅之中,无人敢回答叶千秋的话。
嵩山派人多势众,他们可不敢冒头。
不过,岳不群却是知道,这时候若是自己不表现一下,就枉费了师祖对自己的栽培了。
只见岳不群朝着一旁的令狐冲使个眼色,令狐冲顿时心领神会。
当即在人堆之中,抬手高呼道:“啊,这位先生,我看到了,刚刚就是你身旁的这位嵩山派的大嵩阳手费师叔将金盆给踢翻了,水才洒落到你这身后这位兄弟身上的。”
叶千秋听到令狐冲说话了,当即朝着一旁的费彬看去,道:“哦?原来是你踢翻了金盆,把水洒在了小林子的身上。”
费彬道:“是我又如何?”
叶千秋道:“你承认了就好了,那道歉吧。”
“你把小林子的衣裳给弄湿了,总得给他道个歉不是?”
费彬闻言,不禁面色难看,道:“阁下当真是要和我嵩山派作对吗?”
叶千秋听了,不禁道:“啧啧啧,你嵩山派好大的威风呀。”
“怎么?弄湿了人家的衣裳,不赔礼道歉?”
费彬脸上露出恼羞之色,却是冷哼一声,突然说道:“好,那我就赔礼道歉!”
话音一落,却见那费彬却是直接朝着叶千秋轰然出手。
直接抬出双掌朝着叶千秋的胸口按去。
厅中众人见状,皆是暗道。
这人不知是什么来头。
竟然敢和嵩山派的人作对。
嵩山派来了这么多人,定然是有备而来,就是为了阻挠刘正风金盆洗手。
这人哪里来的胆子,居然还坏嵩山派的事。
那边,刘正风看到费彬出手,当即惊呼道:“小心!”
但是,就在大厅之中,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叶千秋要遭殃之时。
下一刻,只见那费彬整个人突然倒飞出去,怦然落地。
霎时间,厅中的群雄都傻眼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根本没看到叶千秋出手,怎么费彬反倒飞出去了。
只见费彬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口吐鲜血,一双手掌却是无力垂落两旁,连撑起身子都不能了。
一时间,厅中其他嵩山派弟子,急忙上前,其余嵩山弟子也在一瞬间将叶千秋给团团围住。
这时,只见叶千秋微微一笑,道:“嵩山派的人向人道歉都是这么狠的吗?”
“道个歉而已,何必自费双手?”
叶千秋笑眯眯的,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番话来。
厅中众人皆是惊骇不已。
大嵩阳手费彬的双手竟然在这瞬息之间,已经被废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叶千秋的身上。
只见叶千秋淡然一笑,朝着一旁林平之说道:“小林子,既然嵩山派的人这么有诚意的道歉了,那咱们走吧。”
林平之现在脑子完全懵了。
只是下意识的听着叶千秋的话,点了点头。
叶千秋拉着女童的手转身,继续朝着外面走去。
嵩山派的人拦在大厅口。
只见一个身材魁伟的胖子,还有一个极高极瘦的男子站在门口。
那胖子一脸忌惮的看着叶千秋,道:“阁下伤了我费师兄,和我嵩山派结了梁子,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
叶千秋拉着女童的手,笑道:“这么说,嵩山派是不打算让我走了?”
那胖子道:“你当着天下群雄的面,伤了我嵩山派的人,若是让你走了,那我嵩山派往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叶千秋闻言,当即笑道:“也好,也好。”
说着,只见叶千秋回头,朝着还愣在一旁的刘正风说道:“刘先生,我听说你酷爱音律,擅长吹箫。”
“恰贫道也挺喜欢音律,今日,刘府的苍蝇着实是有些多了,嗡嗡嗡的,让人耳朵里实在是不清净,不知刘先生可否给贫道吹奏一曲,让贫道清净清净。”
刘正风一听,登时一愣,但随即便反应过来,朗声道:“既然先生有此雅兴,那刘某理当给先生吹奏一曲。”
说着,只见刘正风便从腰间取出玉箫来,放在嘴边,吹奏起来。
一时间,厅中群雄个个惊愕。
皆是暗暗猜测着叶千秋的来头。
眼下,刘府里外,最起码有几十个嵩山派的弟子。
此人,竟然敢堂而皇之的将嵩山派得费彬给废了,而且还视其余嵩山派弟子为无物,竟然听刘正风吹起箫来了。
当真是艺高人胆大。
却是不知道是江湖上的哪位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