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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载沣的应允,叶开细枝慢结地陈述着他的计划,按照轻重缓急的顺序,在简单调理之后,他开口说道:“袁党权重,重在北洋,这足足七万条枪的北洋军就是袁世凯最大的依仗,若是根基不瓦解,日后,袁世凯卷土重来并非不可能。? ? ”
叶开说的并不是危言耸听,正是在1911年武昌义的关键口,北洋军的停滞不前,暗送风声,在极大程度上迫使清廷不得不重新启用袁世凯,殊不知这一决定就如同下达了死亡宣判书一般,直接将帝国送入焚化室,斩草要除根,袁世凯的政治能量有多大,这一点载沣心里一清二楚,点点头,他示意前者继续说下去。
“臣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冲着北洋军,摄政王你想,士兵得吃粮,军官得拿饷,若是没粮没饷,看谁还效忠他袁大帅。”
对于北洋军,不单提载沣是如鲠在噎,就连叶开也深深引以为患,要想让手中的禁卫军挥更大的作用,就要利用政治学森林法则里的第一条:喂饱自己,杀死同类,不动手则已,一动手便要准确无误地命中要害。
“所以摄政王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断了北洋军的钱。”话说到这,叶开继续挥循循诱导的手段,不急着说下去,转而反问载沣,“摄政王还记得前不久泽国公汇报的那件事?”
“你说的是度支部?”
载沣微微低下头,慢慢回想起前不久生在度支部里的风波,户部裁撤后,新成立了度支部总揽帝国财政大权,镇国公载泽就任度支部尚书,等于将国家的财政大权放在自己人的口袋里,载泽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清理户部余银,随后布政令将原本分散给各省督抚的财政税权收归中央,当然这一改革措施不可避免地触犯了各地督抚们的利益,随后袁世凯凭借着军机大臣的身份,悍然插手度支部内部事务,并且联合他在度支部内的党羽,对载泽的改革进行了强烈的阻挠。
看着载沣若有所想的模样,叶开接着说道:“袁世凯之所以费尽心思,就是怕改革之后,这财归中央,他北洋军真真正正成为吃皇家饭的兵,所以才处处刁难。”
有道是对手最担忧的事,就是自己手中最锋利的诛心之剑,叶开直言不讳的指出袁世凯阴谋下的真实目的,这番话不知道远在河南洹上村做钓鱼翁的袁世凯,听了会不会气的直跳脚。
“不光是度支部,还有邮传部,外人传闻,这邮传部也是袁大人的私人部,银子是想提就提,臣就是不想听见,可这风都顺着墙缝眼窜到了6军部了。”
邮传部作为整个国家各种资源整合下成立的级部门,总揽铁路,邮政,船政,渔政,交通,盐运等等大权,样样都是肥的流油的实缺,在海关被英国人控制地情况下,每年千万两的税银让其一跃成为整个帝国最引以为赖的财政来源,同样无独有偶的是,邮传部尚书陈壁恰恰是个铁杆袁党。
听完叶开的话,载沣深深地往喉咙里压了一口气,既有分析过后的豁然开朗,又难以遏制的产生一种沉重感,在这两种情绪此起彼伏下,内心深处反复回荡着一句话:袁世凯啊袁世凯,你的手究竟伸的有多长。
“所以臣觉得摄政王应该在邮传部和度支部上下功夫,一来没了财源,整个北洋集团必然伤筋动骨,二来正所谓财大气粗,咱们也有和袁党继续周旋的余地。”叶开接着在这个问题狠追猛打,不断地给载沣加压。
“本王知道了,你接着说。”话说到这份上,载沣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臣第二件要说的是京畿的事。”按照心中预先想好的那样,叶开接着调转枪口,射向下一个靶子,“自古以来,京畿就是国之重,天子御土。而府天津拱卫京师,更是重中之重,所以臣要说的是直隶总督。”
“你说的是杨士襄?”载沣想了想,说道。
直隶总督乃清廷八大总督之,重要性不言而喻,关于这位直隶总督大人的名字,叶开始终奉行着点到为止的原则,没有直接点破。
“总督大人出身北洋,而这北洋军恰恰驻扎在直隶省各要处,若是天有不测风云,革命党造其反来,他究竟拱卫的是咱们皇上摄政王,还是他直隶总督府、他一帮居心叵测的袁党。”
叶开接着说着,在这个问题上他充分挥想象的空间,甚至不介意拿革命党来为自己摇旗呐喊,这对载沣来说无疑又是一件天大的头痛事。
“总督大人不能为咱们所用,那倒不如不用,毕竟卧榻之侧,若睡在身边的不是忠犬,而是一匹豺狼,早晚咬起主人来。”叶开的话继续小心翼翼地拨弄着载沣的神经。
“知道了...”良久,载沣才慢慢开口回复,脸上沉了下来,叶开不知道前者此时此刻正在想什么,但唯一确定是,他的心境绝不像表面那样波澜不惊,叶开想的没错,载沣在前者精心营造的紧迫节奏中,已经有些难以为继,最后只得出了近似无声的叹息。
“还有什么见解,你接着说吧。”
到了收官的环节,这是叶开最引以为重的时刻,同时也是表演最卖力的时刻:“臣最后要说的是...”话到这里,叶开的脸上忽然蒙上一层惶恐的面纱,战战兢兢的道:“臣不敢说!”
“无妨,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这里就你和我两个人。”载沣摆了摆手。
“那臣就斗胆进言,臣要说的这位现在就坐在军机处的班房里。”
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是否过分浮夸,但叶开的话却是如同一剂封在胶囊里的猛药,用的是一种极为隐晦的却又摸得清的方式,他等待着载沣的回应。
“你不用遮遮掩掩的了...”载沣直截了当的说道:“你说的是庆-亲王-奕-劻吧。”
叶开微微颔,谈起这位宗室王爷的家史,连叶开都不得不佩服,能从爵位最低的不入八分辅国公,一跃成为清代敕封的最后一位铁-帽-子-王,奕-劻的升迁的度堪比乘电梯。
作为军机处的领班军机大臣,奕-劻对金钱似乎有着深入骨髓的癖好,在他的任上,官员的升迁真正做到了市场化运营,明码标价不说,甚至还有竞拍的部分,时人讥讽之为“庆记公司”,就是这样一个权势熏天资历最老的皇族重臣,让有颗后世之心的叶开既好气又好笑。
有意思的是,这位被贴上贪腐昏庸标签的清朝奸相,却公然鼓吹君主立宪,甚至对美国的三权分立大感兴趣,让叶开不得不感叹历史人物果然不是一成不变的脸谱,靠着立宪派的支持,靠着袁世凯的北洋,更靠着自己步步为营,圆滑处世的外壳,奕-劻慢慢爬到了权力的最登峰。
“奕-劻的事不要再提了。”出人意料,载沣说出了这样的话。
“是”叶开依旧恭顺的回答着,但这次的回答明显弱了很多。
奕-劻的行径载沣如何不知,在叶开提到的那一刻,他心中同样激起了惊涛骇浪,可是在惊涛骇浪又能怎样,慢慢沉静下来的载沣油然而生一种深深无力感,贪-污?整个大清国有谁不贪?但是,退一万步他毕竟是皇族中辈分最老的亲王,在整个皇族都被权力弄得支离破碎的时刻,觉罗家内不能有新的裂缝了,同样,羸弱的帝国也再经不起一次最高层的大动荡,就像溺在水里的人,需要的是救生圈,而不是一把匕或者巨石。
“我知道你心里不平,我不是信他,我确实应该恨他。”载沣的话突然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他抬起头来,目光仿佛穿透了御花园的花花草草,穿透了高耸的紫禁城围墙,向无穷远处延伸,汉人,洋人,八旗,革命党...各色各样的人在他的眼中出现又消失,最后,他转过身来,目光对着叶开,留下深深的叹息声:“但恨又如何,咱们大清国不能再让别人恨了。”
“良弼说过,摄政王想做的良弼都照办,摄政王高瞻远瞩,眼里面有良弼看不到的东西,良弼现在不明白,但良弼知道摄政王归根结地是为了咱们大清国。”
戏有演砸的危险,知道今天的计划不能再按照剧本进行下去了,叶开不得不用这句话来补救。
载沣点了点头,手抚上了酸的额头,随即挥挥手。
“你退下吧”
有些疲累地看着叶开离去的背影,载沣同样心中有些不忍,但是作为帝国的守院人,为了皇室的尊严和利益,权衡利弊他不得以做出这样的决定。
然而不管载沣如何想,出于完全相反的目的,一双黑暗中的眼睛,正在御花园某个角落里,悄悄打量着两人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