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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洪安二十一年的除夕。
这一年由于太子正位东宫,晋王又打了胜仗,平王也即将迎娶王妃,洪安帝似乎格外的高兴,接连减免百姓赋税徭役,对诸位皇子更是封赏不断。
往年的除夕夜,夏府都会接到从宫里赏赐的几样稀罕物件并着几色菜肴糕点以示官家恩宠绵泽。
而今年,眼看都要子时了,宫里却迟迟没有动静。
这时管家进来在夏公仲耳边低语几句,夏老爷子脸色顿时大变,气的把手里的杯子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指着夏三郎恨恨地道:“逆子!逆子!你还有脸坐在这里,你……”
夏公仲一时气结,呕咳不止,侍立一旁的管家赶紧上来顺气捶背,仔细安慰着。
薛氏见状赶紧上来为夏老爷子揉着胸口,小心讨好:
“老爷,何事如此动怒?三郎前些日子是有些做的不妥,但是他也得到教训了,一直克己反思,保证不会再惹您不高兴了,您可别听信了小人谗言气坏了身子。”
夏公仲一把推开薛氏,嘴里冷哼一声:“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可真是为咱们夏家‘光耀门楣’了!”
原来今年的除夕宫宴,林丞相带着儿子林洪也参加了。
皇帝本想将眼前一道醉烧鸭赐予夏府的,但林丞相突发奇想说年年宴席都是歌舞奏乐,今年想给大家讲个乐子,博众人一笑。
于是让林洪将那夏三郎去赌坊赢彩头没赢到反而欠了人家一两银子又让人讨上门来的事情不分巨细,添枝加叶的又讲了一通。
那讲的真真叫一个绘声绘色,声情并茂,逗得在座众人俯仰击案,开怀大笑。
洪安帝听罢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虽说是个笑话,但听后却令人不快。
随即又赏赐了几样佳肴小菜唯独没有枢密使府。
夏公仲听了宫里探来的消息后,一时间气血上涌。
想他枵腹从公半生,如今却沦为同僚逗乐的谈资,顿感颜面尽失愧恨难当。
宫里还捎来了林丞相之子林洪求娶三司使府的五姑娘夏墨夷并请皇帝赐婚的消息。
这五姑娘同四姑娘夏疏浅一样自幼钟情于夏青璃,夏公良几次提及要两家亲上加亲,原本这也是好事,但夏青璃就是不肯,几次忤逆。
夏公仲每每提及,父子二人总是不欢而散,他也只好作罢。
可听到林洪要与三司使府联姻的消息他还是感觉不舒坦,也暗自后悔当初没有下狠心来逼青璃。
今夜看来是不能太平了,二姨娘薛氏又得带着夏三郎哭闹一番,老爷子也少不了说教一通,想想就无趣。
夏青溪灵机一动推脱说头疼要早休息,现在全府上下都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一听她身体不适赶紧的伺候她回房了。
夏青溪悄悄溜出府,繁华的街道上人流如织。
普通的人家自是不会像夏府这般,赏无聊的歌舞丝竹,规规矩矩吃饭守岁,听一通通训示的话,他们大多都在这街市灯如昼里度过新的一年。
夏青溪独自逛着,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买一个小面人,拎几颗枚梅子糕。
只是这女装着实不方便,为了能尽早出来,她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就急着出来透气了。
人群里,她总感觉有一丝目光凝视着自己,可人流熙攘,并没有发觉目光到底来自何处。
继续往前走着,眸光流连不暇,在一处卖花灯的摊位处她的目光停住了。
只见花灯摊下站着一人,脸上被灯火映得明灭分明,此时正痴痴地望向这边来。
夏青溪走近,伸长了脖子:“晋王!”
她吞掉最后一块梅子糕,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对着他浅浅一笑:“喂,看够了没有?”
“你这样,好看。”
今天是除夕夜,为了今晚的家宴,盈歌领着一帮丫鬟婆子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
她本就肌肤胜雪面若凝脂,再略施粉黛,饰上平常妇人的钗翠,一袭大红披纱袄裙,彩绣辉煌,仿佛照亮了整条街。
夏青溪将脸贴近嬉笑道:“好巧,晋王殿下不在宫里赴宴怎么跑到这街上来买花灯了。”
夜川掏出了帕子,替她揩掉嘴角的糕渣:“不巧,我在等你。”
“嗯?”
“走吧!”他拉起她的手腕。
“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夜川将身上的狐裘披风解下替她系上,并仔细将风帽替她戴好,一只手扶着马鞍,一只手揽着她一跃而上。
马儿疾驰着,夏青溪只听得见耳边的呼啸,冬夜的风刮在脸上有些疼,她低了低头用手紧紧抓着风帽的边缘。
见她如此,夜川索性一用力将她的身子掉了个个儿。鼻尖碰触到他的胸膛,硌的生疼。
马儿继续颠簸着,她无处着力只好双手环抱抓住他的玉带,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夜川扶她下马,她感觉脚底都是软的。
骑马完全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屁股被咯的生疼不说,骨头感觉都快要散架了,一阵阵天旋地转,胃里隐隐翻涌。
夜川关切道:“你没事吧?”
她顺势趴在他的身上,嗡声嗡气:“我想吐。”说着便开始干呕了起来。
明显感觉到他身子一僵,夏青溪猛然推开他,站直身子忍不住咯咯地笑着,似乎还能从他的脸上捕捉到刚才的一丝窘迫。
水坎说过她家主子有洁癖,刚才假装要吐到他身上肯定把他吓坏了。
夏清溪笑弯了腰,有一种捉弄到他的快感令她心情无比舒畅。
夜川静静地等她笑完,引着她往前走去。
这是一处断崖,若是白天站在这里视线一定极好。
此时四周一片漆黑,唯有刚才的夜市灯火通明,点点火光照亮了长街,一眼望去宛若夜空中翱翔的游龙。夏清溪禁不住惊叹,好美!
她张开双臂,任凭夜风吹拂,须臾歪头看着他:
“刚才我在街上买了好看的面人,吃了好吃的梅子糕,也看了漂亮的花灯,走在街上我感觉很开心很满足。
“可是现在我站在这里看到了刚才的那条街,还可以呈现出如游龙般壮阔的风景,和现在看到的相比,刚才的开心与满足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了。”
说罢她将手里的面人儿塞给他,当时买的时候就觉得它像一个人,现在终于想起来它像谁了。
夜川抬手捋了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声音里掺了少有的温柔:“有时候,你觉得已经很好了,可等你站到更高的高度来看,也不过如此。比如,成为平王妃。”
“人间的事,只要生机不灭,即使重遭天灾人祸,暂被阻抑,终有抬头的日子。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我跟平王只是各取所需,互相合作罢了。终有一天我是要走的,我现在只能站在这样的高度,我看不到其它。不过,我说了会站在你这边的,放心。”
夜川出神地望着她,仿佛她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在排点别人的红尘道场,这等眼力与气魄,着实令他震惊不已。
回去的路上,夜川没有再让马儿跑的那么快,一只手驭着缰绳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使她不再无处着力,也就不那么颠簸了。
正月里严寒,万物凋零。
夏青溪喜欢窝在炭火十足的屋子里不出门,吃吃喝喝,同盈歌玩玩闹闹,看看送来的各铺肆的账目,数数近期又赚到的银票,日子过得倒也舒心自在。
可此时看着桌上一早送来的两封信,她有点皱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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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宫。
荣太妃脱下厚重的披风,命人将一身宫女的服饰换了下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眉头紧蹙。
她想不明白,为何今日太子也在宫外,还恰巧在同一间酒楼遇见,越想越蹊跷,她唤来了贴身宫女:“去查一下太子今日缘何出宫。”
忘忧酒楼的雅间里夏青溪无比惬意,嗑着桌上的坚果小食,美美地饮着茶水,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一副宫女模样的妇人刚走,盈歌便推门进来走到身边弯腰询问:“姑娘,这荣太妃不是晋王的生母吗?怎么还关心起您和平王的婚事了?”
夏青溪叹一口气:“唉,有异必有妖啊!”
正说着,传来了敲门声,盈歌起身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面如冠玉,身姿潇洒的男子,眉眼间既有男子的英飒又有说不出的隽秀。
如此俊丽无匹的容貌恐世间妇人都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