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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年初四,蓉哥儿特意换显精神的衣裳大袄,秦可卿也是一身粉黛,好个漂亮。
等这夫妇俩到了西府,才听说今儿王夫人不知怎么身子不适,今年又不去王家了。李纨见自己婆婆不去,她与贾兰也不过去。
于是今年去王家拜年的,只有薛姨妈领薛蟠、薛宝钗,凤姐儿并宝玉、探春同贾蓉夫妇。
领头的是骑白马的薛蟠,后面依次是宝玉、贾蓉。其他所有女眷一人一乘软轿,吱嘎吱嘎由外府小厮抬着。
“正月里,蓉哥儿怎就心事重重?”原本在前面领头的薛蟠拉着马与蓉哥儿并排,宽解道:“今年舅舅不在家里,王家的兄弟姊妹也是好相处的,今儿应是为难你。”
蓉哥儿哪里想得是这个,他想的是凤姐儿。淡淡瞥了眼薛蟠,道:“过年走亲怎么会为难的。”
薛蟠这才想起蓉哥儿是东府人,与王家来往并不密切,也不知道王家舅舅的性子。嘿嘿一笑,点了点头。他其实是自己有些紧张,舅舅虽然不在家里,但是那舅母的性子也和舅舅一样,都管得严。
这也是为什么薛蟠来了神京这么久,也不愿去王家的原因。
今儿是没有办法,总不能来了京里,连过年也不去舅舅家走一趟。那太说不过去了!
蓉哥儿似乎看穿了薛蟠的心思,笑道:“莫非大叔还怕去王家的?”
薛蟠尴尬的笑了笑,道:“也不是怕,蓉哥儿是不晓得舅母和舅舅一样极爱说教,偏我在他们眼里也不是个争气的,每次去了都有一顿说词。蓉哥儿倒是不用怕,现在几家亲戚里都在传你的好,甚至还听到消息说你前些日子还给朝中立了功。”
立什么功,误打误撞给遇上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抓他。只是想着不让媳妇受到半点伤害,结果逮到一个红尘贼子!
后来也是抱着私心去帮他们审问了出来。可惜也没个赏赐,一个个小气的很。
蓉哥儿微微摇头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贾蓉心里也郁闷,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到底是有功的。哪怕奖励小点也没关系,但是不能没有。
薛蟠传出羡慕的呵笑声,突然不想跟蓉哥儿并排了,又到前面找宝玉去。
蓉哥儿却看着宝玉今儿依旧萎靡不振,像是被情人抛弃了般。停下马等后面的轿子过来,才寻着宝玉的丫鬟问:“今儿宝二叔是怎么啦?”
袭人远远看着前面的二爷,心里心疼得紧,忧心道:“也不知怎么的,问了他也不回。那日从清虚观打醮回来,足足一个月过去,依旧是这个样子。”
这可怜见的,想来是那夜被吓得还没回魂啊。
蓉哥儿无奈摇了摇头,又问:“这些日子他也没出过院子?”
袭人奇怪地瞧了马上的小蓉大爷一眼,“大祭的时候去了,初一到老太太那里请安,初二倒是去了东府一趟。”
“二叔去东府干嘛?”小蓉大爷眉头一皱,莫不是那天还没吓住他,现在依旧不死心?
“二爷听了秦家钟大爷在东府,才去了见他,只是回来时更颓废了。昨儿在院子整整呆了一天,要不是太太让他今儿去王家,估计这会儿还在床上睡着。”
蓉哥儿心里好笑,看来是这小胖子真失恋了。自己那妻弟最近变了不少,宝二叔怕是在秦钟身上吃着了闭门羹。
贾蓉在向袭人问话的时候,前面那轿子旁边的平儿却时不时回头,又对着轿子里的人儿报告。当平儿听到里面人说:“莫理他,爱找谁说话找谁说话。”
不一会儿,平儿果然不见了小蓉大爷的身影,回头寻了好几次,才再最后一个轿子旁边见到了那骑马的身影。
“初二的时候宝二叔去府里找过鲸卿了?”
秦可卿听了轿外熟悉的生意,掀起一看,乐道:“大爷不是在前面走着的吗?怎么落到这里来了。”
蓉哥儿道:“他们都是王家的正经亲戚,自然走前头,咱们不过是亲戚家的亲戚,关系隔了一层又一层。自然要落在后头,哪能抢了他们的风光。”
“没你这么编排的。”轿子里传出可卿的一阵轻笑声,又听可卿道:“那日府里客人多,倒是记得宝二叔去过府里一趟,不过没呆多久,好像是与鲸卿闹了不愉快。他们才多大点人,我也就没放在心上。”
闹了是不愉快就好啊,万一闹出一个各个欢愉,那才坑了大爷。
王家离贾家并不远,都是在神京内城的东区,乘着轿子过去,其实用不了多久。没多时,蓉哥儿就见了王家的正门,路过正门,一路向东就见着几座软轿都停着。
正疑惑,王家府里东边的便门里走出一行人,替换了原来的轿夫将软轿一一抬进府里。
贾蓉与薛蟠、宝玉三人则是下了马,由王府里的管事领着朝正堂去。
过了两座仪门,一行轿子又停,这会抬轿的全换成了强壮的婆子。方才一行人全进了正堂里。
蓉哥儿好奇打量这王府,果然不同一般人家的富贵,正堂的门窗上镶嵌的竟然全是玻璃。从屋内到屋内,处处显得金碧辉煌。
前厅院子的花草也比寻常人家讲究的多,有着一种特别的美感。
这种美感的特别之处,在于里面的装饰风格竟然与传统的中式不同,许多物件上带着明显的西洋色彩。
若不是看着王府的小厮丫鬟们来回走动,蓉哥儿甚至以为自己来到了某处古风古色的现代建筑里,忽然有一种穿越的感觉。
薛蟠解释道:“我听长辈们说,当年王家在金陵时掌管着海外各国的朝贡,这些个物件都是东西两洋的番人送的。我们薛家也有不少这种东西。不过最辉煌的还要数王家在金陵的祖宅,只是这些年祖宅的物件被王家大兄变卖了不少。否则等你哪日回了金陵,还能瞧上一瞧。”
蓉哥儿点了点头,他好像记得曾经听谁说过。当年王家不仅管着各国的朝贡,闽粤琼等地的货船也大多是王家的。
也不知道王家现在还有没有船,或许将来也能用得上。
见了那边的女眷一一下了轿子,由王府的丫鬟们领着进去。薛蟠、贾蓉两人也急忙跟上,只有宝玉心不在焉,时而低头叹息。
王子腾夫人也是个极其富贵的,身着一件紫貂昭君套,头上围着攒珠勒子,穿着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
见了她,蓉哥儿方才明白王熙凤衣着打扮都是跟谁学的。
众人一一请了夫人安,轮到贾蓉夫妇时,这夫人笑得更甚。道:“真真是一对碧人,赏心悦目。也难怪你们家婶子总跟我提起,今儿你们俩可不能回了,定要在府里住上一晚。”
秦可卿也落落大方的嗯声应下,王家夫人乐呵呵地给众晚辈给了礼,又派了座。
与薛姨妈道:“妹子心里该是惦记着我们家几个姑娘了,多次请你们家,也请不过来。前些日子家里几个小的还念叨着宝姐姐什么时候过来,这会儿她们应该正躲在后堂偷看了。”
薛姨妈也笑着道:“也不是不愿来,今儿我们全家不就到了。才来神京时事情也多,尽打理各处店铺去了,铺子里的旧账到过年还没算完了。说来,妹妹也惦记着家里几个小姑娘,还特意挑了些小玩具过来讨好她们。”
王家夫人见了宝钗也欲往后堂去,及时叫住,浅笑着训道:“你这丫头,平日你母亲不来,你怎么也不来走动。也亏得几个妹妹惦记你,今儿你也莫回了。”
薛宝钗笑着道:“今儿舅妈不说,我也要留下来,谁来劝都没用。”
只是蓉哥儿感觉宝钗在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看向了自己。
错觉吗?
应该是吧。
这妮子最无情,怎么会突然盯着自己看了。一定是错觉!
王家夫人听了却是很满意,笑道:“你家舅舅去了外省,我在府里也无聊着,正好今儿多些人热闹。三姑娘你们也全留下,年前我便与你们太太说过的,可得在这里陪我这讨嫌的婆子一晚。”
“哪个敢说舅母是讨嫌的,外甥女第一个不同意。”探春回了一句,又与夫人聊上一会儿。才跟着薛宝钗去后面找王家姐儿们去了。
此时,正堂里只剩下贾蓉夫妇与王熙凤三个客人,另外的薛蟠、宝玉早不知去了哪里。
“你们俩个好生过来让我瞧瞧。”夫人对着王熙凤与秦可卿道,“你们在贾家过得可还贴心?”
要说这王子腾夫人也是有意思,刚刚这番话说的明显是在表示对王夫人与薛姨妈不满。这会儿对王熙凤与自己媳妇的态度又浑然不同。
凤姐儿大大咧咧道:“今儿他们两口子认了门,以后常来就是。”
“瞧你这张刚口,全被你叔叔宠坏了。今天怎么没把大姐儿带来,也好让我瞧瞧外孙女。”
王熙凤对着她婶子一点也不客气,笑道:“有什么好瞧的,不过是两个眼睛、两只耳朵,一个鼻子,又没长出三头六臂。若是养了个哪吒,我定抱过来让婶子好奇。”
“大过年的说什么浑话。”夫人轻轻哼了声,“瞧你最近的憔悴样子,这两天又在他们家受累了吧。你那姑姑也事,自己不管事,偏要去累你。等明儿去了府里,我定要寻着她好生说道说道。”
“也就婶子最疼我。”凤姐儿笑着道,“你也别拉着我讲了,反冷落了两个新客。”
蓉哥儿真吃着瓜,突然被点名还没反应过来,反倒可卿早被王家夫人携着手了。果然自家媳妇就是受长辈们喜欢,也不知道是何道理!
昨儿才来了个忠顺王的王妃,今儿又来了个王子腾夫人。
只听夫人道:“你可别见怪,你们家二婶婶从小跟着我长大,她就跟我亲闺女一样。所以今儿见了,一时有些激动。”
秦可卿规矩的嗯了声。落在夫人眼里,这表现却觉还是有些拘谨了。
她想着凤姐儿说得果然不差,还是得好好教教这小奶奶。
免得将来秦氏与各府夫人打交道时,得不到表现机会,还落了贾蓉的威风。
王子腾夫人最清楚,后宅女人扯家常里面可大有来头深意。
蓉哥儿却从这些话里听出一些信息来。
难怪每次跟王家通信的都是王熙凤,原来不是因为凤姐儿在西府内宅当家的缘故,而是凤姐儿原本就跟王子腾家亲熟。
现在也想明白为什么凤姐儿一定要让自己留到王家来,这里对她有着许多不一样的意义。
贾蓉看了王子腾夫人一眼,这算是见家长吗?
不过带着媳妇来见另一个女人的家长,感觉有些怪怪的。不是有些,是非常怪!
王家夫人确实是个能说的,比之王熙凤的嘴巴还要厉害。她的说不同于王熙凤这般胡搅蛮缠,她是有条有理的,但听多了却也觉乏味。
也难怪薛蟠、宝玉这家伙早早跑了。
蓉哥儿终于熬到了夜宴,到这时,精神已经有些萎靡不振了。
凤姐儿瞧了他这样子,暗暗咬牙,路过他身后是,狠狠掐上一把。
正在喝酒的蓉哥儿吃痛一声,隔壁席上的薛宝钗眼里却闪过异样光彩,忍不住朝着凤姐儿、蓉哥儿两人身上打量。
宝钗瞧了好几眼,又没瞧出个东西来。等王熙凤在她对面落了座,薛宝钗才若无其事的与姐妹们继续顽乐。
凤姐儿拉着婶子道:“今儿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婶子也不提些好酒来招待侄女?”
贾蓉在外面听了这声音,寻着看去,差点没惊掉下巴。凤姐儿竟然会撒娇?有点吓人了。
又听王子腾夫人道:“就知道拗不过你,旁边早给你准备着上好的黄酒。”
薛蟠见蓉哥儿总回头朝里面看,拉着他道:“这些事儿用不着担心,她们喝她们的,我们喝我们的。难得来王家的时候舅舅不在,咱们喝个痛快。”
同桌王家的认听了,咧了咧嘴,却对这么个浑人没有一点办法。
蓉哥儿受仙人指点,又弄出了天物水泥,还有家里老爷为他上本的事情,他们也都知道。又瞧着风度翩翩,于是乎对蓉哥儿的态度与对薛蟠的态度大为不同。
只是这么一来,却苦了蓉哥儿。
他心里一直念叨着今晚还有大事了,怎么能这么就灌倒了。最后只能使出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招,装醉……
装醉这事,蓉哥儿从没服谁,那可是他无数个夜晚历练出来的。真若喝醉了,后面的精彩活动哪有他的份。他上辈子,只失手过一次!
贾蓉没喝醉,宝玉却是真喝多了。等蓉哥儿被雀儿扶着踉跄着出去,宝玉已经被人背走了。
只是他还没走得几步,却看着宝钗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小妮子今儿是怎么啦?
本大爷最近也没惹她吧。
贾蓉见有人过来,赶紧继续装醉。等后面人到了,才见了今儿自家媳妇也喝得有些多了,此刻小脸微红。反观旁边的王家夫人却依旧端庄,听她道:“今儿可得借一借你堂客。”
蓉哥儿醉熏着脸,看向秦可卿,想问她的意思。
秦可卿羞着点头。
夫人笑道:“酒宴也散了,还再我们面前装醉作甚。你也莫怪,你媳妇虽然心里通透,但到底没与各府夫人打过交道。这些事儿,总得有个教的。你们宁国府没个正经夫人太太,荣国府除了老太太外,其它的也不懂礼。以后你家媳妇是要与宫里娘娘们、各府夫人们打交道的,总不会在她们面前胆怯了,真遇着了事情也能随手应对。”
贾蓉得知自家装醉被看穿,嘿嘿的一笑,索性不再装下去。见夫人说得坦荡,但脸上还稍有为难,道:“可麻烦夫人了。”
秦可卿见了,脸上又嗔又羞,想不明白自家的大爷怎么就这么不要脸。
夫人也没怪罪,轻笑与可卿道:“你也莫多心,不过装醉而已,不算失礼。你家二婶婶经常做这事,今儿是她闹着要喝酒,结果最后又是她装着酒劲逃了。她那么精明的人,从来不会真的喝醉,这是心里有度。”
这话传在贾蓉耳力,却觉得有些不对。那此凤姐儿过生日不是喝醉了吗?后来还是半道遇上自己,才把她送回房间的。
蓉哥儿有些疑惑地看向夫人。
只听夫人道:“你们也莫要不信,这妮子从小有个外号叫凤哥儿,便是因为寻常哥儿也喝不过她。行罢,你也莫要继续装了,今儿夜宴到处为止。今晚你媳妇要陪我在正院里睡下,也用不着担心她安危。”
蓉哥儿拉着瑞珠宝珠,道:“你们好生陪着奶奶,在一旁伺候着。”
等了一行人离去,贾蓉又想起刚刚王子腾夫人的话,一时竟难以转过头来。
刚刚的信息量有点大啊!
难不成去年凤姐儿生日的时候,是……在装醉?
那自己……
好个阴险的女人,我竟被她骗了。什么我花言巧语哄了她过来,明明是她先勾引的我。那怪那些动作会那么的精准,那么的恰到好处。
蓉哥儿感觉自己这些日子过得太失败了。咬牙切齿地,想要去找王熙凤报仇。
“雀儿,你先回房间给整理一下,本大爷出去办点事儿。”
雀儿看着自家大爷迈着豪情的步伐,小声喃喃着:“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要去找琏二奶奶,干嘛把我支开。”
蓉哥儿才走到王熙凤在王家的院子外,就见了旁边屋外站着一个人。
“宝姑姑,你怎么在这。”
“蓉哥儿怎么到这边来了?”
“刚喝多酒,想着走走醒醒。不知不觉到这里来了,宝姑姑晚安。”蓉哥儿招了招手,继续向前走。
这几个院子可是王家特意给他们准备的,所以一路也没遇上丫鬟小厮。等过了墙角,蓉哥儿如同一匹夜行的狼,围着这小院转了一圈。
终于见薛宝钗不在,脸上嘿嘿一笑,进了院子。
平儿见了他,欣喜地像是在给房里人报信号,说道:“大爷回来了!”
蓉大爷只见房间里灯色一变,由原来的淡淡的橙光换作了淡红色的烛火,颇有点喜庆模样。
他推开房门,看外屋空荡荡,急不可耐走进内屋里,只见着一个身穿大红袍子的绝美女子。脸上红妆淡抹,明眸似水盈笑。
“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