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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倾雨布梦结束之后,已是丑末寅初。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十分难受。
如果不是孟奚知用上古之神的灵力助她一臂之力,她这第一次布梦,说不定就得走火入魔。
倒未必是她能力不够,而是她体内的魔息干扰。
叶倾雨并不知道冷皓月看见了什么,布梦之人,乃是在梦境之外。
但她能感觉得到,布梦之初的异状。
那时候她气血翻涌,十分难受。
罗帐外喜烛滴着红色的蜡油,再过不久,夜便要燃尽了。
孟奚知帮叶倾雨掖了掖被角,低声道:“关于魇灵布梦之事,我曾有所耳闻,原以为很简单,我却忘了你并非只是魇灵,好在有惊无险,魇灵十愿又达成一愿。”
他的声音很低,在这静谧的夜里,好似怕惊扰了什么。
叶倾雨转身面向孟奚知,她身子冷,就算盖着被子,亦暖不了。
孟奚知将她揽进怀里。
“孟奚知,你都快死了,难道不想留个后吗?”
方才布梦之时,叶倾雨恍惚听到婴儿啼哭,此刻放松下来,她便又想起这事来。
孟奚知……会不会也想要个孩子?
孟奚知闻言一怔,旋即笑道:“阿雨不提我倒是忘了,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不过你方才布梦辛苦,你确定不想好好睡一觉?”
叶倾雨却摇头,“你听说过鬼能生孩子吗?我说的是……”
“我们有小雪就够了。”孟奚知打断叶倾雨的话,“我若是想生孩子,又怎会等到今日才成家?阿雨怎也会有这等凡人心思?”
“我只是觉得你太倒霉了。”
不管是妻子还是孩子,都不是啥正常玩意。
也就孟奚知当个宝,在旁人眼中,只怕是避之不及。
“我活了那么久,那么多个日子,都不及认识阿雨之后让我感到欢喜,遇到你们,何其有幸,怎么在你眼里我竟变成一条倒霉虫了?”
“我说不过你,你觉得欢喜便好。”叶倾雨是真的累了,靠在孟奚知温暖的怀中,眼皮子越来越沉。
她也不过是随口一提,孟奚知若真想要孩子,她难不成还能给他纳个妾?
孟奚知一个将死之人,祸害祸害她这个女鬼便罢了,她可干不出将别人往火坑里推的事。
“婚礼仓促,不曾请阿雨父君前来,待明日我陪阿雨回不活城,咱们再大办一场如何?”
在得知叶倾雨找回了一些散碎记忆后,孟奚知陪她串了串,左右不过几个月的事,也没多复杂。
叶倾雨对她那个父君的心思,还是颇为了解的。
“你也不嫌折腾,他现在满心思都是复仇,可没空管我,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叶倾雨从孟奚知怀里抬起头来,微微蹙起眉头,“不过有件事,我得抓紧去办了。”
“何事?”
“我之前猜测,她……默娘会去北地寻找红英,但前几日我入红英的梦,红英却说不曾在北地见过默娘。”
默娘是红英的娘亲,她离开韦小姐后,不去北地找红英,会去哪里?
虽然孟奚知不愿往坏处想,毕竟在石塘城时,叶倾雨和默娘相处十年,是把她当作亲娘来看待的,但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一个妇道人家独自远行,发生意外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她会不会已经……”
“不会。”叶倾雨肯定地道:“默娘与那些懦弱的地灵不同,她在石塘城装疯卖傻十年,虽可能与少了一缕魂魄有关,但我更愿相信她是故意为之,她这样的人,没那么容易死。”
默娘绝对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地灵。
地灵的懦弱,只在他们的不争不抢,安分守己,而当面对危险,他们并非是没有骨气,贪生怕死之徒。
若是普通地灵,只怕不等韦将军将她们带到石塘城,在北地茫茫雪原时,默娘便会想办法自戕,抑或将叶倾雨不是地灵之事告知韦将军,而后埋骨风雪。
韦将军没了地灵引路,即便能走出北地,也会受一番苦楚。
可默娘选择将这个秘密埋在心里十年之久。
她给韦将军希望,再让他彻底绝望。
她看他汲汲营营十来年,最后两手空空。
这不比早早告诉韦将军叶倾雨不是地灵来得解气?
她早知道,韦将军注定是要死在北地。
“她没有去北地,会去哪里?”
默娘若是踏入北地,定会沿着灵族之路回到暮子河畔,而这一路,只要她自己不作死,往灵兽嘴里送,应不会有别的危险。
千年前灵族之所以所向无敌,正是因为他们的团结,在人灵结界即将崩塌之际,他们不可能对一个地灵族女子动手,哪怕是喜欢惹事的火灵族。
红英此时就在暮子河畔,应该说所有的灵族此时都在暮子河畔,可她没有看到默娘。
默娘没回北地,会去哪里?
事关魇灵第一愿,叶倾雨必须找到她。
不管她心里多么排斥这件事,如今也已经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叶倾雨又靠回孟奚知的怀里,闷声道:“你说……她会不会去了石塘城?”
孟奚知轻轻拍着叶倾雨的后背,“你先好好睡一觉,明日我们就去石塘城,你喊了她十年娘亲,你我成亲之事,也该告知她一声才好。”
叶倾雨闭上眼睛,“如果她不在石塘城呢?”
“那我们便去别处找她,只要她还在晟州大陆,我们总能找到她的。”
“好……”
上半夜的喧嚣早已落幕,此刻的清河镇十分宁静。
而晟州大陆上的其他地方,可就有太多人睡不着觉了。
横亘在北地的人灵结界,在上古之神大婚这夜崩塌,化作片片淡紫色的荧光,消散在灵族之地四季不化的白雪中。
石塘城的春天本就来得迟,今年因瘟疫之故,南边已将入夏,石塘城却仍是一片凋敝。
人灵结界消失之际,石塘城紧闭数月的城门突然被从里撞开。
从城中走出来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他们脸色青黑一如死人,衣衫褴褛脏臭,从胸口处长出墨黑的杆子。
那些杆子有长有短,粗细不一。
这些人挤挤挨挨地走着,却也没有将胸口的杆子给折断。
他们所过之处,地上湿哒哒一片,好似下过一场大雨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