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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较量
罗警官得到鲍母的情报,立时报告上级,通知军方到废旧仓库起运日本鬼子暗藏的军火,直接开了一个工兵排去,3o多个人一台铲车、一台汽车吊,两辆大卡车,三下五除二,把迫击炮、轻重机枪,一卡车炮弹、子弹弄了上来,运回警备司令部。
同时把渡边纯一五个日寇的坟墓捣坏,以绝後患。
意想不到获得日本人这麽多武器弹药,军方自然喜不自禁,他因此受到警界嘉奖,功绩卓着,日後升级在望。
其实功劳是神探鲍金花一个人的,鉴於她是布衣,头上没有顶戴花翎,特地奖赏她美金1万元,上回协助警方破了无头案,警察局按照事先的承诺,把1千美金也如数给了她,加上轮船公司的慰问金,还有周金荣奉送的好处费1o根金条,分别存在各家银行。
鲍母就和家人商量开了:“这些钱都是我拿性命换的,来之不易,除了一部分留做为棺材本,其余的作为遗产传给子孙。如今时局动荡,老蒋的政权迟早要垮台,钱存在银行里有风险,放在家中更不是个办法。你们有何高见?”
儿子鲍玉刚说:“回娘的话,高见不敢当,集中起来存放一家靠得住的银行比较好!”
“言之有理,哪一家银行呢?”
她媳妇吴慧莲接着说:“娘,依我看就是外滩的花旗银行,美国人开的,全世界有分行,不会轻易倒台赖账。如果变了天,新中国成立,只要有存根,哪里都能讨得到钱,玉刚哥哥你以为如何?”她是戏班出生,自小就养成这习惯,比她大的一律叫哥哥,夫妻间也是这样。
“行,我看就这麽着!不过金条藏在家里比较稳当。娘的活动经费和日常开支每个月都接得上,这笔钱就不要动了!”
“好吧!这事由我来办,你们都要工作,抽不开身。目前社会上不少人也在动这项脑筋,听说银行存取款还要排队等号。我反正闲着没事,一天办一件,三天也就搞妥了!”
“不过娘务必要注意安全!您的事迹由於新闻媒体、大小报纸宣扬得太过招摇,甚至添油加酱,奖金扩大了三、五倍还不止。黑暗中有不法之徒动脑筋劫财,不得不防!”
“放心吧,我把家伙带在身上,三、两个坏人不在我眼里!”
“娘,还是小心的好!要不,我给您保镖?”媳妇有点不放心。
“没事、没事!光天化日之下,贼人还没那个胆!”
老太太她嘴里这麽说,行动上蛮小心的。特地化了妆,一身连衫裙,戴了佩着花的宽边帽,还蒙着面纱,一副外国老妇人的派头。就是臂弯里的小包显得大了点,矮矮长长的,看上去份量不轻。
於是先到小东门的“中央银行”,把轮船公司的谢礼5千美金转出,再叫黄包车拉到外滩的花旗银行门口下,嫣嫣婷婷地踱进去。
营业厅里的人真不少,沙椅子坐满了。存钱的一个个捏紧钱包,焦急不安,存钱的多取钱的少。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有钱人的日子都过得不顺心,简直是自寻烦恼。
老太太也取了一张号牌,静静地坐在一边等候。
突然眼睛一亮,只觉得一个女子十分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再狠想,差点笑出声来。她就是苦苦找寻的渡边良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但是作为私家侦探,没有抓捕权,若是罗警官在场就好了!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严密注视她,切不可打草惊蛇,如果她也是来存取款的,过後不妨盯她的梢。侦察到她的落脚地点,再通知警察局不迟。
女贼进来後,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东张西望,左瞅右探,还上二楼转了一圈,再去了趟洗手间,忙个不停,完全不是钱的干活,一不留神她便在视线中消失。
鲍母後悔不迭,蛮好先把她缠住,再采取行动。猛地又意识到一个新的念头,也许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动银行的脑筋,先来踩点?随即又自行推翻。渡边津井和安藤茂虽然被人从医院劫走,但是重伤在身,不可能参与这项冒险行动。凭她和安藤盛两个人就想捅天大的漏子,似乎不大可能。
最後摇头排除,大概自己有神经质,想得太多了。
次日一早,她先到洋泾浜附近的中汇银行办好转账支票,後到外滩花旗银行取号等候。
今天顾客比昨天多,称得上人头攒动,随身带的各式小包鼓鼓囊囊,款项大得去了!单单鲍老太太的一张支票就1万美金。故而坐在角落里紧紧地抱住皮包,小心翼翼,以防不测。
没过多久,渡边良子又出现了,还有安藤盛。男匪跳上柜台,女匪蹿到人群中。他手里拿着**,也叫王八盒子。先朝天打了一梭子,“啪啪啪”枪声惊人,天花板上的吊灯应声碎成好几瓣,“噗通”一声砸在地板上。
顿时有人吓得尖叫,抱头伏下,或是躲在沙後头,哆哆嗦嗦,惊慌失措,知道劫匪抢银行了。
男匪站在柜台,大声恐吓:“谁的轻举妄动,死啦死啦的!”
两个警卫闻声赶来,匪徒眼尖手快,“叭叭”两枪,警棍还未出手就倒在血泊里。这一来,哪个还敢反抗?
女匪戴了头套,遮住脸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手拎一个旅行袋,敞开了口,凶巴巴地喝道:“把手提包里的钱,身上值钱的东西,包括金戒指、金项链等饰通通地扔进来,谁敢隐藏,格杀勿论!”说着把左轮手枪东指西瞄的。
女匪同男匪同样凶狠,谁敢不尊?极不情愿地交出来,敢怒而不敢言。只有鲍母主动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一番,好像在仔细认人。
“死老太婆,你想干什麽?”蒙面强盗把枪指着她脑门。
贵妇人把她手里的枪轻轻推开,笑嘻嘻地拿出一张支票,现宝似地在她眼前扬了扬:“我是特地过来献给大王您的!”说着将支票塞在她手里,十分乖巧。
女匪惊喜得脱口而出“1万美钞!好,好!你的良民大大的好!”欢喜得把日式汉语都说出来了。
“不不不,小小的好!支票给您了,还存个屁!我先走一步,您慢慢地抢,不心急!”边说边往外走。走到门口,还回头张望,冲着强盗说声:“回见,您呐!”极有礼貌。
银行里被劫的人、业务员、经理、保安,没人弄得懂这是怎麽回事?好像支票不是钱。一致认为她不是个托就是神经病!
女强盗大概受了人家巨款,不过意似的,毫不阻拦,看着她慢吞吞地走了,继续抢劫。
两个匪徒只是打劫来银行存款的有钱人,不动柜台里的现金,一来怕中机关,二来不触怒美国人,也是她们的聪明之处。
女匪把客户洗劫一空後,一声口哨,二人迅逃离,有人看见他们上了停在银行门口的两轮摩托,逃之夭夭。
这下子银行里热闹了!受害者哭天喊地,大吵大闹,口口声声要银行理赔;还有的严厉地责备经理胆小如鼠,不敢正对劫匪,保护顾客,还不如一个神经病老太婆!
美国佬经理则急着叫救护车,两个保安倒在血泊里,救人第一,第二是报警,第三才是解决顾客被劫的事件。
再说鲍母在大门外的路口叫住一辆TaxI,飞快地赶往中汇银行,找到经理,关照柜上营业员,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男女匪徒劫得大量现金和金银、珍珠项链,其中一张1万元支票最值钱。美金哎!不是市面上流通的法币,要立即去兑换!
因为出来得比鲍母迟,二来路不熟,等到鲍母在银行布置好天罗地网,二匪才姗姗来迟。
渡边良子一身轻装,清新文雅,手臂上挽了一个时髦小包,模样还满可人的。
走进银行,坐着等候时还装模作样的拿出小镜子照啊照的,轻轻地拍拍铅粉,慢慢地抹抹口红,其实她是在观察动静,鲍母急忙背过身去,不让良子觉察到她的存在。
轮到她时,走到柜台前,递给女业务生一张纸片:“小姐,劳烦你把支票换成现金,我有急事等着用!”
“不好意思,根据银行的规矩,提取大量现金,需本人亲自携带有效证明,我们方可为您服务,请出示!”
女的把眼一瞪:“什麽破规矩!我自己的钱,存取自由,为什麽要按照你们说的执行?付款!”声音响了起来。
“小姐,这是银行统一的规章制度,请不要为难我们打工的,再说您并不是钱款的持有者!”
“你凭什麽说我不是支票的主人?”她继续抵赖。
“请问您的芳名?”
“鲍金花!”
经理走过来:“sh滩上的神探鲍母鲍金花赫赫有名,花甲老妪,无人不晓,你今年才多大?冒充她老人家是何居心?”
“他奶奶的!你们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把钱给我,快!”她一下子把枪掏出来,指着经理和柜台里的小姐:“信不信我打死你们!”
没想到这如花似玉的姑娘这麽凶,把柜台里的营业员吓懵了,不知所措,停下手里的活,望着经理,经理回顾四周,像是讨救兵:“老太太呢?”
“在这儿呐!”鲍母起身,笑吟吟地过来:“不就是要证明吗?有,有!姑娘不要生气,把枪放下,走火伤了人不是玩的,我给她,我给她!”一面在包里挖证明。
渡边良子没想到这个被劫者如此温顺,主动配合,难道她会是神探鲍金花?不是个糟老婆子吗!怎麽会……
还没想明白,证明掏出来了,一根双截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砸在她拿枪的右手腕上,疼得她大叫一声,左手托住右手,受伤处立时肿了起来,骨折无疑,手枪落在地上。
她正要去捡,被鲍母飞起一脚踹出几丈远,撞在墙壁上,坐在地上握住手腕,一面破口大骂,一面左顾右盼,等在外面接应的安藤盛来救她。
老太太捡起枪,吩咐立即关门,因为外边还有一个拿枪的匪徒,暂时不进不出,她也在等,等罗警官带人来。
不一会,响起“乒乒乓乓”的敲门声,警察、巡捕到了一大群,外滩花旗银行的保安死了一双,惊动了警察局、巡捕房,联手来捉拿凶犯,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不管渡边良子一只手骨折,照样戴上手铐押上囚车。
临上车时,鲍母笑着对她说:“傻丫头,你被那个狗屁舅舅出卖了,他早就不知去向。人是他杀的,由你顶缸;钱财金银是你掳的,他去花销。到头来吃花生米的是你,亏大了!”
良子顿时愣住了,一想可不是这个理吗!如果他及时来救她,也不至於被捕,心里有点秫,脱口问道:“什麽叫吃花生米?”
一个警察笑了:“真是个菜鸟!就是枪毙!杀人偿命难道不懂吗?”
这时候她才晓得害怕,冲着鲍母大喊救命,苦苦哀求,说她错了,不该与老奶奶为敌。落得身陷囹圄不算,说不定还要吃花生米!
老太太指着罗警官说:“你要求的人是他,只要老老实实交待,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毫无隐匿,看他能否饶你一命?”
罗警官嗤之以鼻:“怎麽你们日本人不管男女老少,好事不做,尽干坏事,真不知道你们从小受的是什麽教育?银行也抢得的吗?那是杀头的营生,死後不但落下骂名,连祖宗十八代都蒙羞!想你这种人,世上少一个好一个!”说罢再也不理她。
後来她的下场还是吃颗花生米。
鲍母银行存取款,就在营业厅里当场逮住劫匪,一时又成为大报小报、早报晚报的头条新闻,卖报的报童兴高采烈地在大街小巷中满天飞:“阿要看日本赤佬银行抢钞票,阿要看神探鲍母空手捉强盗!”行人无不掏小钱买报,买的人多,还不得不排队,成了申城一大新闻。
酒肆茶楼、饭馆咖啡厅里舆论纷纷,甚嚣尘上。连电台里都反复播音,描绘得有声有色。
鲍母吓得躲在别墅里不敢出来,因为家里儿子的律师事务所挤得满满当当,屁大的事情也要打官司,没事找事,为的是见一见金牌大侦探。
丫头住的小洋楼花园里挤满了男男女女,花花草草都被挤烂掉,都说是来请鲍母破案的,什麽爱狗宠猫不见了、钥匙手表找不到了,正经的大事没几件。
老太太哭笑不得,只好与众人相见,盛情难却嘛!话说多嗓子哑了,手握多胳臂酸了,一天下来累得够呛。
直到傍晚刚刚消停,事情又来了!包玉刚打电话过来,说是罗警官到,有大事要向她禀报,赶快回来。
老太太心想,让他抓现成的抢劫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又不图他酬谢,有什麽好禀报的?既然儿子催促赶快回去,只好和丫头叫辆三轮车同行。
这回破军火、银行案,没有让她参加,嘴撅得能挂油瓶,算什麽也要跟着一起回去,看看又有什麽新案子?道格特一路小跑,也随车子回到麦高包禄路的家。
一辆警车停在律师事务所门口,灵犬对着门“汪汪汪”地叫了几声,通知家里主人回来了。
鲍律师开了门,罗警官与同来的还有刘队长,赶忙起身迎接老太太,一见丫头已经出怀了,连说恭喜恭喜,郑重地从包里拿出一副“三脚钱”,就是一副小手镯,一只脚圈,纯银的,是赏给孩童周岁时的贺礼,想不到孩子没落地他就提前送礼了,这叫没话找话。
包玉刚特地拿了一个靠背、一个软垫,放在沙上,请妹子坐下。
吴慧莲上茶,言归正传。
鲍母见罗警官一脸晦气,很诧异地问:“生什麽事了吗?”
罗警官点点头:“什麽事瞒不住您哪,昨天上午,抓住渡边良子,临走时您施了离间计,点明安腾盛丢下她不管,自顾自卷了现款及黄金珠宝逃走,她落得顶罪枪毙,心态自然不平衡。果然回到局里,并没有怎样盘问,她便如实交代。”
“她哥哥渡边津井和舅舅安腾茂被机个同伙劫走,藏於八号桥一带,在一家私人医院治伤。鉴於兄妹二人仓皇逃出,钱财都在住所里,如今废仓库被夷为平地,变得一贫如洗,哪来的医药费?故而动了抢劫的念头,枪就是向他们借的!”
“哦!没钱就动脑筋抢,继承了祖传的衣钵嘛!你们怎麽办?”
“今天下午就采取抓捕,由行动队刘队长率领12名军警包围了八号桥附近的民房,挨家挨户的搜查,结果什麽也没有现。收队时觉自己人少了两个。真是天大的笑话,对上对下都不好交代,您说晦气不晦气?怎会出现这种事?”
保姆摇头:“一点不晦气,问题就在於采取行动时未和当地分局联手,结果是损了夫人又折兵!”
“这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八号桥地处七宝东面,隔开一条河,这里曾经是日本鬼子的据点。老百姓白天过桥要盘查,严禁粮食过境,尤其是大米。”
“於是,夜里有为生活所逼的穷苦人,干起背米偷运过河的生计,日本人称作“毛猴子”的干活。到了河这边就能卖个好价钱。如果被鬼子抓住,米充公,背米的人就被扔下何去。“
“为什麽不杀呢?杀了就没有人再敢去背了!一袋米156斤,扛在肩膀上走长路,夜里还要躲过鬼子的关卡,辛苦不算,遇到鬼子就遭殃,简直是以命换钱!”
“河这边有不少东洋人开的洋行、米行,充公的米就在这里卖,榨取中国人的血汗。”
“投降以後还有日本人的踪迹,他们从中捣乱破坏还能少得了吗?而你们就凭渡边良子那个女贼交待的一点线索去抓人,还不是隔靴抓痒?可以说是“不得其门而入”!”
一番分析在情在理,众人无不佩服。刘队长毕恭毕敬地:“老人家认为我们现在该做什麽?”
“很简单,交换俘虏!两名军警无辜失踪应该同他们有关!”
“不错,我也以为被他们暗中掳走了,怎麽交换呢?”罗警官一直心事重重。
“这是一次技术和艺术含量很高的行动,好在我们嘴大,他们嘴小,身後有警方作後盾,胜算大多了;我们可以利用在押的渡边良子作诱饵,将他们一网打尽。来来来,我们好好地核计核计!”
於是,灯下几颗脑袋碰在一起,密谋行动计划。
次日罗警官特地以总局大员身份到七宝分局进行协调,布置任务;鲍母则到八号桥西的“裕华米号”去会晤郑老板,了解情况,一切准备就绪。
八号桥的东端有座炮楼,竖在四岔路口,紧挨河边。原来有日本兵的岗哨,现在成了地方上的小警署,矮矮的小门只容一个人进出。
今天一早就有人打扫乾净,屋顶还架了一只高音喇叭,不知道要干什麽?
不一会,开来一辆墨绿色的铁壳囚车,就停在岗楼斜对面的一座小医院门口,下来好几个警察,有两个爬到车顶上去,手里拿着个铁皮喇叭,期中一个是当地派出所的麻所长,因为脸上有几颗白麻子,所以人人认识,不明白他今天来这里玩什麽花样。
这时候,岗楼上的麦克风响了,高声朗读前几天报纸上的特大新闻,就是生在外滩花旗银行的抢劫杀人案。枪手是安藤盛,抢劫犯是渡边良子。
第二件新闻是同一天生在中汇银行的新闻,抢劫犯落网,同伙自顾自携款逃走,此人还是女案犯的亲舅舅。
路人看热闹的人山人海,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两件案件跟这地方有什麽关联?大张旗鼓地宣扬,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大喇叭里又播了:抢劫犯名叫渡边良子,跟随他哥哥渡边津井和两个舅舅纵火未遂,三个男犯逃之夭夭,只有她被擒顶罪,不日枪毙。他哥哥和一个舅舅就躲在这家小医院养伤。
这一广播,犹如荒原上的一场野火,把乾草烧得要多旺有多旺,人群里像炸开了锅,骂骂咧咧,人声鼎沸,一致申讨安藤弟兄和渡边津井。
“三个大老爷们临危逃脱,怀揣赃款自己去享受,把灾难降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怎麽做得出的?”
“叫她什麽狗屁哥哥出来,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还算个人麽?”
麻所长在囚车顶上更是窜上跳下,信口开河:“兄弟,你看这个东洋人算什麽东西?”
边上一个警察捧场“畜生!”
“畜生也晓得护犊,他怎麽视而不见,无动於衷?”
“那就是说他连畜生都不如!”
“比畜生都不如的东西是什麽?”
“鸭屙的粪便,最臭!”
“哦!怪不得sh人有句俚语叫“鸭屎臭”!”
“对罗,天下第一臭!”
两个人就像卖狗皮膏药似的,一吹一捧,极尽诋毁、谩骂之能事,底下的人哄堂大笑。
麻所长又说了:“兄弟,那个鸭屎臭装佯不听见,怎麽办?”
“有办法,把他妹子牵出来!”
“好,牵出来!”
“牵出来!”
那家伙拿脚猛蹬车顶,只听见“喀喇”一声,囚车上蒙着铁丝网的小窗户开了,露出一个女娃的头来。二道毛的髪型,额前长长的刘海遮住了脑门,一双大眼睛闪烁着祈求的目光,大声呼喊:“おにさん(哥哥),救救我!”
“不准喊叫!”赛狼似虎的狱警又把铁窗关上了。
这一下站着看闲的民众愤怒了,狂叫怒吼:“鸭屎臭,出来!换你妹妹,再不出来,我们冲进去把你揪出来!”民愤浪潮一浪高似一浪!
果然二楼的窗户开了一道缝,露出半个头来:“喂,支那人!我们做个交易,把我妹妹放了,我们放出被俘的警察,两个换一个,换不换?你们不吃亏!”
事关重大,麻所长似乎不敢贸然答应,冲着岗楼高喊:“报告,换不换?”
麦克风里斩钉截铁:“换!救人第一!”
然後又响起:“各位民众,警察局的警员昨天奉命在此执行任务,搜查凶犯,中了他们的机关被俘,现在走马换将!”
“啊!小日本胆子这麽大?还敢掳警察,真是罪该万死,不能就这麽便宜他们!”众人议论纷纷。
“这里难道是虎狼窝吗?他妈的,端了它,烧了它!”群众义愤填膺。
医院的小门开了,两个五花大绑的警员被推了出来,後面跟着上身缠着绑带的津井和两个打手。
警车後门一开,先下来一双穿皮鞋的腿,紧接着出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
真是“眼睛一挤,鸭子变老母鸡!”原本露出一张脸,人人以为她是渡边良子,想不到变戏法似的,换了个人。
津井也惊呆了:“你是……”
“怎麽,忘了?我可没有忘!你无缘无故地到我家来放火,被我娘打成重伤,还不老老实实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继续谋财害命搞破坏,真是望乡台上打转悠-不知死的鬼!”
津井这才想起就是她用九节鞭套住自己的脚踝,才挨了老太婆的一棍,险些要了小命。仇恨满胸,恶向胆边生,玩命似地冲过来。丫头手上的兵器一指:“你找死,怨不得我!”
正要动手之际,麦克风又响了:“丫头退下!罗警官,该你出手了”
顿时警笛声大作,埋伏在近处的警车一辆接一辆地火开来,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军警撞开医院大门,冲进去抓津井、安藤盛,哪知眼睛一眨,小鸡又变成了鸭,二人又逃走了。
想想这不可能哪!众目睽睽之下眼看津井进了医院,怎麽一下子又不见了呢?
大喇叭喊得清清楚楚:“刘队长,请你率领一部分人包围医院隔壁的“大和米行”,见一个抓一个,见两个抓一双,不管男女老少,不要手软!罗警官请仔细搜寻医院里的可疑之处,一定有暗道直通米行!”
包围医院的是罗警官和麻所长率领的警察,控制了几个医生、护士外,一无所获,暗道也找不到。
刘队长率领的总局军警,把米行里除了两个老板以外全都捆起来了,单单家眷就有十几个。接下来该怎麽办呢?只得再请示岗楼的总指挥-神探鲍母。
老太太淡然一笑:“凶犯已经全数现身,该抓起来还是处死,你们看着办,用不着我多说。手里有拾几名米行的家属,可以用怀柔政策打开缺口,一般不会有什麽大问题,我娘俩就不惨和了!哦,对了!多亏这位郑老板提供了不少线索,谢谢人家!”
“不敢当,应该的,应该的!”他也走了。
母女俩回到家中,讲述了全过程,人人高兴,唯有一个极为不满,就是灵犬道格特,没带它去,跳上跳下,汪汪乱叫,像神经似的,全家人被它闹得不安神。
老太太明白这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她并不生气,一本正经地同它谈心,捋着狗毛推心置腹地:“这次要有人扮作良子,引诱津井露面,非她莫属,你不行;虽说你出场作兴能找到贼人的藏身之所,那不是咱们的活,样样包办代替那还了得?留作他们拿薪水,吃香的喝辣的,我们不是成傻子了麽!你说是不是?乖,不要闹情绪,跟大宝出去溜溜,晚上犒赏你,去吧、去吧!”
你别说,鲍母一番话还真管用,它就此安顿,不吵不闹了,奇怪不?她却说狗通人性,和声细语的,谁不高兴哪?好好地跟它说,准行!
事实就是这样,不信也得信。
当晚就得到消息,渡边津井被抓,几个米行老板押在提篮桥,安藤弟兄逃走了。
第二天老太太还没起床,鲍玉刚就过来请安,顺带说:“娘,有您的电话,接不接?”
“谁这麽早打电话过来?真是的!”
“就是那位英国人尼娜大婶,说是有要紧的事。”
“接!请她等一等,说我马上就来。上回救丫头人家帮了很大的忙,不能挡驾!”
於是拿着话筒嗯呀啊的,连早餐都顾不上吃。她倒是吩咐给狗吃饱,一块去破案子。
一人一狗刚出弄堂口,就听几个孩童用申城当地语言跳着蹦着唱儿歌:“戆大(念度)戆大,困勒坟山後头,茅柴当被头,南瓜当枕头!”
众所周知,南瓜是食材,供人吃的,傻子却拿来当枕头,她童心未泯,觉得好有趣,不但记住了,还念叨了好几遍,然後哈哈一笑。
路口叫了一辆三轮车,她坐一半,道格特就在她右腿边蹲着,大狗有六、七十斤重,比人轻不了多少,蹬三轮的一点讨不了巧。
到了目的地,就见一幢西式小洋房门前停了一辆警车,周围拉了警戒线,禁止闲杂人等进入,几个警察、探员正在执行公务。
见到她来了,连忙打招呼:“哟,这不是神探鲍母吗?什麽风把您给吹来了?”真是树的影子人的名声,没人不认识她。
尼娜闻声从屋里出来,见到她仿佛见了救命王菩萨一般:“鲍大姐,您来了就好。啊!道格特也来了!”
老太太笑着说:“你怎麽也干起这一行了?”
“中国有句古语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呀,跟您接触多了,既崇拜又羡慕,所以就当上了租界里陪审团的成员,特别酷爱勘察凶案现场,寻找破案的蛛丝马迹。这不,听说这里生死亡事件,就立刻来了!”
“哪敢情是件好事,你把我找来干嘛?”
“不瞒您说,侦查遇到了瓶颈,可以说查不下去了,有点无从着手,想听听您的高见!请到里面现场看看吧!”
室内弥漫着一股熟食的香味,是从厨房传出的,还有人低声哭泣。
两个探长一个法医正在检查尸体。破案时常碰面,相互都认识,热情地打招呼。
死者是6o多岁的英国老妪,穿着浴衣躺在浴室的门前,死因是早晨洗澡後出了浴室门,由於地上潮湿,脚底滑到,後脑撞在大理石的地砖上,造成头颅内外大量出血而死,应该属於意外死亡。
如果说是谋杀,凶器呢?罪证又在哪里?凶号,无从解答,姑且算作意外猝死。
鲍母摇摇头:“没这个道理!尼娜,你以为呢?”
“我倾向於蓄意谋杀,仅仅是凭直觉,找不出任何理由,等於白说。”其他三人也把眼睛盯着她。
“请把尸体翻过来,我要看看伤口,才能下结论!”
她扒开脑後淤结在一块的头髪,用放大镜仔细照了照伤口,频频点头。然後指示道格特在血迹斑斑的地上闻闻,再做了个只有她俩才懂的手势,狗就在屋子里到处嗅嗅闻闻,再到楼上各个房间东找西寻的,甚至阁楼,结果一无所获。
这家伙灵气十足,并不甘心,出了屋子跑到花园里去。
不一会听到它“汪汪汪”的呼唤声,它有所现了!
园子不大,种了主人喜爱的金桂、兰花、牡丹,还有十几盆各种颜色的菊花,显得生机勃勃,秋意浓浓。
院墙根有个垃圾桶,被狗弄翻了,冲着半个南瓜不停地吠叫。它还知道这是证物,既不用爪子去碰,也不用嘴刁,遵守现场勘察规则,绝了!
鲍母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小半截南瓜,有婴儿头颅大小。一边小心观察,一边眉开眼笑地自言自语:“虽说用水清洗过了,但是重击之下,外表瓜皮有损伤,血液就进去了,再怎麽洗也是无济於事,尼娜,赶快拿去化验,与死者血样做比较,结论很快就会出来!”
四个人惊讶得瞠目结舌,为的汤姆探长几乎不敢相信:“怎麽会是这样……这麽说来,是谋杀!凶器是南瓜,简直匪夷所思!”
“这没有什麽奇怪的,它还能当作枕头呢!”
“啊!谁用它来当枕头?从没听人说过。”四人异口同声。
鲍母是想起早晨刚出门的时候,在弄堂口听到孩子们唱的儿歌,情不自禁地与案情联系在一起。虽然风马牛不相及,但是从中受到启也不容忽视!
她自己心中作总结:侦探勘察现场,如同作家搞创作,原於生活高於生活,这个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有人问:“这一个南瓜头就能砸死人?”
“当然还有另外大半截!”
“在哪儿?”
鲍母笑了:“各位难道没闻到香味?在锅里煮着呐!”
众人这才注意到,厨房飘出的熟食的香味竟然是凶器的另一半!
鲍母见他们有点将信将疑,又说:“从死者的伤口来看,就可以判断是他杀,一般来说倒地时,後脑最凸出的部位着地,不会在偏上的位置,当场死亡的可能性也不是太大。而用实物猛击就另当别论了!”
汤姆探长说:“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只是没想到凶器是南瓜,确实是神探厉害,我不行!”他很坦率,实话实说。
“还有一点,这位英国老妇人不是死在浴室门口,而是在其他的地方,死後被拖到这里。只不过地上的血迹、拖痕都被凶犯清除掉了。之後再脱去衣裳换上浴衣,造成不慎滑到撞击大理石板,意外死亡的假象!”
“怎麽看出来的?”
“理由就是死者既然有早上洗澡的习惯,说明她爱乾净,很讲究个人卫生。这样一位老女生,穿衣服时把长头髪留在衣领子里不拿出来,有悖常理,岂不是大大的破绽!”
“是啊!就是常人也不至於这样。”探长探员,一个新手,一个法医,谁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同时也不得不佩服这位老太太厉害,神探的称号名不虚传。
至此,真相大白。煮南瓜的人就是凶手!
鲍母说:“现在可以审问她了,犯罪动机是什麽?”
尼娜快人快语:“你给我滚出来,别在那假惺惺地猫哭老鼠!说吧,你叫什麽名字?哪里人?跟死者是什麽关系?”
出来的是个中年女子,模样不错。她慢吞吞地走到跟前,突然一个急转身,贴在尼娜身後,一手抓住她手臂,另一只手里明晃晃的匕,架在她脖子上,色厉内荏地:“老太婆,你就是什麽狗屁侦探吧?既然被你识破,咱们一拍两散,各走各的。退後!听见没有?不然我杀了她!”两个探长一名法医不敢上前,怕误伤了尼娜。
只有鲍母双手背在身後,一副跩样,慢条斯理:“此情此境就叫“图穷匕见”!何苦哦!其实你只不过是个帮凶而已,杀死老太太的另有其人。你只要跟警方配合,坦白交代,还不至於死罪。这一来你就自寻死路了!”
“哼!不见得!”她好像有恃无恐。
“那你看看身後是谁?”她回看见道格特张牙舞爪正准备偷袭,一愣神,保姆的双节棍果断出手,棍梢击中匕,分寸拿捏的极准,“当啷”一声落地。猛犬扑了上去,张口就咬,顿时肩头鲜血直淌,疼得她鬼哭神嚎。
汤姆探长关心地问尼娜:“没什麽吧?我看你一点不紧张,我就不拔枪了,误伤了反为不美!”
“有神探鲍母在场,她又朝我眨眼睛,我心里有底,毫不恐惧。你以为老太太只会动嘴皮子?厉害着呢!只有这个蠢货不知天高地厚,还敢动刀动枪,找死!”回给凶犯一个耳光,上了手铐,任由她受伤流血,照常审讯。
汤姆探长问:“现在老实了吧!说,姓名、国籍?”
“安美代,韩国人!”
“你的同伙主凶呢?”
“人是我杀的,没有旁人,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鲍母插言:“就凭你?少往脸上贴金了!一个南瓜就要了一个人的命,手上没有几百斤力气,休想!并且我还知道杀手不是瓜贩子就是种瓜的。“阿嘎西母鸡母鸡以不哟”!”
她没词了,两眼直翻,不知道後一句话什麽意思。
“这是一句极为普通的韩语,女生听了都很高兴,你却无动於衷,真乃不打自招!你说谎,根本不是韩国人,不折不扣的日本鬼子,如假包换。我还知道:あなた名前は安藤美代子で,ご主人は安藤さんです,いいでしょうか。(你名字叫安藤美代子,你老公是安藤君,对不对。)”
她目瞪口呆,心想老太婆怎麽全知道?惊慌失措,乾脆不吭声。
“好吧,既然你不肯说,带回巡捕房严加审问,不怕你不开口!”汤姆探长调子了。
法医看她後肩还在渗血,心中不忍:“慢,先让我给她包扎一下,出血过多要昏厥的!”
“不用你们虚情假意,本小姐不在乎!”
“哎哟,好心当作驴肝肺,不领情!也好,探长回去给她来点荤的,你们那里都有些什麽啊?”老太太朝汤姆挤眉弄眼。
“常规的“老虎凳”、“辣椒水”,严刑拷打总是有的。老人家请放心,不怕她不招!”
“少做梦吧!大日本皇军剖腹都敢,不在乎这点小意思!”她还是那麽桀骜不驯。
“老汤,中国古刑法上有“男怕跳加官女怕点豆子”,我教你们一个法子,到翻砂厂去弄些铁砂来,尼娜,我教你如何“点豆子”,使她变成一脸黑麻子。我看她还敢嘴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分国籍。何况变成**子!美代子吓去三魂七魄,浑身直哆嗦,连忙讨饶:“不要、不要,我招,我招!”
鲍母的办法真灵光,立竿见影,众人相视一笑。
她原本叫加藤美代子,嫁了安藤茂,按照日本人的规矩,改随夫姓。日本投降後,她在孤独老妪、英国侨民家当佣人,丈夫在七号桥大闸弄当瓜农。
杀死英国老太太就是霸占她的小洋房,据为己有,作为在申城谋生的营地,就这麽简单。
案情大白於天下,租界的探长和法医等人谢了又谢,鲍母连连摆手,说是补尼娜的情,应该的。
美代子被押走,又是一个替死鬼!
接下来,警方伙同巡捕房联手去捉拿主凶安藤茂,能逮住吗?这与神探无关了。
南瓜杀人案过去整整一礼拜,这天鲍母和道格特刚刚过来上班,就见院子里停了一辆小“奥斯丁”,尼娜站在门口迎候,两手抱拳,弯腰致意:“老师早!”
老太太一愣:她无事不登三宝殿,难道又有什麽新的案件不成?要不就是安藤茂没抓住,来讨救兵。
这件事只猜对了一半,今天她房前屋後老师长老师短的,异常殷勤。起初直呼其名,後来改口喊大姐,如今又尊称老师,这人级烦,花头经太多,其中一定有玄机。鲍母也不点破,看她接下来如何动作。
果不其然,客厅落坐後,尼娜反客为主,亲自端茶给老太太,丫头在一旁乾笑。
鲍母端起茶盅正要喝,一见茶里漂着三只檀香橄榄,一下子明白了。笑着问:“这是敬师茶,你想拜我为师?”
“什麽事瞒不过老师您呢,学生正有此意!”
说罢自说自话地跪在地上,当场行大礼,拦也拦不住她。
一来尼娜素有正义感、心地善良,二来鲍母见她虔诚好学,受自己影响,也爱上侦探这一行,有心要入她门下,投其所好自然高兴,不足之处就是她年龄大了些。
“尼娜,今年多大了?这件事你先生知道吗?”
“回老师的话,学生今年51岁。拜您为师我家先生大力支持,他说与其同租界里的狐朋狗友成天打麻将、玩梭哈,赌红了眼迟早会闯祸。不如跟着好人学本事、干正事,做对社会对民众有益的事,我儿子、女儿都说好。”
鲍母微笑着点点头。
鲍丫头连忙说:“起来、起来吧!娘收下你了,赖在地上干什麽?”
用不着老太太应允,她们已经正式见面了。尼娜还懂得江湖上“先进师门为大”的规矩,冲着丫头和道格特作揖:“小师妹见过师姐、师兄!”
“还礼、还礼!”丫头衽了一福。
“汪、汪、汪!”人模狗样。
“哈哈哈哈!”几个人大笑。
在一旁看热闹的李忠连声叫好:“这下子有尼娜来填丫头的坑,省得她心挂两头的。晚上我做东,请大哥大嫂都来,侄儿、侄女我都有些日子没见到了!”
尼娜自然兴高采烈,回到车子上取来一件貂皮大衣,孝敬师父。礼品太贵重,遭鲍母谢绝,她就举在头顶不放下,丫头又帮着说好话,只得收了。
然後言归正传。
“我说尼娜,你不是跟着汤姆他们好好的,怎麽又想改换门庭,投到我的门下呢?”
“老师,别提了,跟他们学简直是浪费光阴!就拿这回到七号桥去抓安藤茂来说,折腾了好几天,连个人影子都没逮着,简直是劳民伤财!”
“啊!怎麽会这样?你说给我听听!”
於是尼娜就把这次失败的经过原原本本地介绍一遍。
“你怎麽看呢?”
“弟子以为,凡事要多动动脑子,不能蛮干;再说我们在明处,日本人在暗中,既要闘勇更要闘智!大伙公认您是行家,思考推理无不精辟得天衣无缝。但是太深奥,不是您的学生得不到亲传,所以我就像中国人说所的“六十岁学吹鼓手—赶时髦,一心一意地跟您学本领!”
“难道偏要当我的弟子才能学到真正的本事?”
“没错,就拿前几天的事来说,您怎麽知道安美代是假名,真名叫安藤美代子?
“韩国人大部分姓金、姓朴,姓崔的也不少,姓安的几乎没有听说过。又因为最近与安藤弟兄打了数次交道,印象颇深;安藤美代子掐头去尾正好是安美代,竟然被我蒙对了!”
“就算是蒙,也是有根有据,不是偶然的!还有您仅说一句韩语就把她拆穿了,这麽厉害!几个探长和法医佩服得五体投地,您老不但精通日文还会韩语,非常人所能及。老师,那句话到底什麽意思?”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这回是丫头笑得几乎岔气。
“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我们一家在南韩济州岛旅游,玉刚大哥的女儿小薇聪明伶俐,跟导游学了这句韩语,阿嘎西母鸡母鸡以不哟!意思就是:姐姐你好漂亮!韩国小妞听了哪一个不喜笑颜开?因此小丫头到处“骗”得糖吃。我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娘还记得,关键时刻派上大用场!”
“惭愧、惭愧,总共就会两句,还有一句是“阿尼阿三哟”-你好!”说完鲍母开怀大笑。
尼娜目瞪口呆,半晌才嘟哝一句:“话不在多,关键在於一句就要人命!”
“尼娜,你也不赖,总结言,入木三分!”
“多谢师妹夸奖!”
李忠说:“你们就自吹自擂吧!”四人笑成一团。
道格特素有“人来疯”,跟着起哄,刚学会“慢三步”,自顾自地迈起舞步来,像模像样,令人刮目相看。
一阵哄笑过後,老太太问:“我想尼娜此番前来不仅仅是拜师这麽简单吧?恐怕还另有深意!”
“老师说得没错,汤姆探长及租界里的同仁动用了不小的警力,捉拿安藤茂,结果无功而返,而且还是在您侦破的基础上。不但脸上无光,还遭到上峰斥责。他们又不好意思再请您出山,说我面子大,央求我从中说合!”
“我说嘛!你怎麽突然想拜我为师?敢情其中还有这麽回事!”
“娘,行里的各路朋友对您心悦诚服,委托师妹来求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您就勉为其难,帮帮忙。一来解他人之难,二来也是多个朋友多条路!”丫头大概受了尼娜不小的好处,尽力为她帮衬。
鲍母心里有数,也不道破,便说:“这件案子看上去是小事,但是七号桥一带,各式各样人都有,鱼龙混杂,日本浪人、侨民不在少数,相互庇护也在常理之中。你们光天化日、明目张胆地去抓人,主凶还不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躲得远远的。轮得到你去逮捕?”
“那怎麽办?”丫头和尼娜异口同声。
“有办法!你们是否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主凶不是卖瓜的就是种瓜的吗?眼下就有个绝好的时机,正巧安藤茂的老婆美代子交代他在大闸弄种番瓜,订个计策叫他上钩,自投罗网。不过难度不小,少不得还要请人帮忙。”
“至於我嘛,大不了破点财,做一场慈善事业,替儿孙後辈积积德。”於是就把想法告诉两个学生。
丫头和尼娜闻听喜笑颜开,因为都有重要任务,分头准备,连狗都用得着。
第二天晚上,天上下着蒙蒙细雨,深秋季节刮了今年场西北风,气温骤然下降了许多,路上少行人。
八仙桥的麦高包禄路上,有个穿雨衣戴雨帽,浑身裹得紧紧的一位中老年男子,轻轻地敲响“鲍玉刚律师事务所”的门。
开门的是少夫人吴慧莲:“这麽晚了,你找鲍律师吧!有电话预约吗?他不在家,请明天再来!”
来人操着一口hb口音很重的国语:“我不是来找鲍律师的,专程来找……让我进去说话好不好?”
“你是……”
“小师妹记性好差哟,连我都不记得罗!”
吴慧莲听陌生人喊她的小名,一下子认出了,激动地说:“您是李叔叔……”
“嘘……轻一下!”来人把右手食指竖在嘴唇上,悄声说道:“带我去见你婆婆!”
她哪里压抑得住,转身就往里屋跑,边走边叫:“娘,娘,李叔叔来了!天哪,简直是从天而降哎!”
鲍母正和孙子、孙女说破案的事呢,一见媳妇急匆匆跑进来,忙站起身迎接客人,咋一看,立时顿住了,结结巴巴地:“这不是老李吗?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鲍大姐,您好哇!”
“好哇、好哇,快把雨衣脱了,请坐,上茶!哎呀,您是大人物,神龙见不见尾,都快想死我们了!要不是丫头去找您,恐怕还不会见面吧?”
“是的,是的!今天中午联络站的同志说,早上有一位姓鲍的孕妇来找我,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这个联络点对外不公开,除了我们的同志以外,只有小胖的娘告诉了丫头。我晓得是她奉了您的指示而来,媳妇行动不便,还是我来吧!顺便过来当面谢谢您,我家小胖的婚姻大事让您操了不少心!”
“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们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又是儿女亲家,不用客套。这不,眼下我就有一桩难事想请您帮忙呢!”
“哦,您请说,我责无旁贷!”
“报纸上刊登的日本强盗安腾茂残酷地杀害一名手无寸铁的英国老妪,放火烧了我的侦探事务所也有他的份,又夜闯李忠、丫头的住所,放火未遂,罪行累累,至今仍逍遥法外。不将他绳之以法,於公於私都说不过去!”
“说得好!您老人家屡破奇案,捉住不少暗藏的日寇敌特分子,为广大的老百姓申冤,即使是租界里的侨民,也是我们统战、团结的对象,功不可没!您要我做些什麽呢?”
“ah不是大水吗?我想以个人名义,征购一批大闸弄的番瓜,赈济灾民,同时出其不意地活捉安腾茂,一举两得。但是路途遥远,从国统地到根据地,要经过数道关卡,其中的变数太多,困难重重,於是就想到了您。看能不能……”
“这是好事啊!我替受灾的老百姓谢谢您了。一共有多少粮食?您是如何打算的呢?”
“大概有1oo吨左右。sh到nj这一段,由我的学生、英国人,通过工部局的洋人,(他们欠我的人情),出面跟警察局交涉,由警方押运。但是过了长江,浦口以北是**的游击地带。双方的交替以及北路的运输,粮食能否平安地到达灾民的手中,我都没有把握,所以请您运筹帷幄!”
“运筹帷幄谈不上,想个办法、出个点子还是可以的。这样吧,粮食过了江,我负责派人押送,保证全数落实到灾民手中。致於承担交接的人选倒要很好地斟酌一下,两面都能摆得平。我们有位同志……我回去安排一下,明天晚上给您回音,好不好?”
“敢情好,您费心了!顺便问一句,那天夜里,四个日本鬼子潜入小洋房花园,是不是您报的警?”
李忠爸点了点头:“我从报纸上看到您的乔迁消息,我吃惊不小,此乃大胆的设想,引蛇出洞,守株待兔,一网打尽。但是弄得不好鸡飞蛋打,吃亏的是小两口-我的儿子媳妇,放心不下,所以就在暗中保护。”
“於是您就亮了一道手电?”
“没错!”
“真是老牛护犊,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们**人也有七情六欲,砥犊情深也是人之常情!”
“说得好!後来怎麽就悄无声息的呢?”
“我听见狗叫了一声就住口,晓得你们有埋伏,我也就悄然而退罗!”
哈哈哈哈!
“老李啊,要不要我把你儿子媳妇唤来,父子见个面?”
“不必了,外面还有同志接应我,时间长了不大好,就此告辞!您也不要送出来,留步!”
第二天晚上,门缝里塞进来一张纸条,就一句话:到时候会有人跟您接头。
七宝东面七号桥一带农田成顷,少量肥沃土地,种单季稻、一茬小麦,大多数是蔬菜地。尤以大闸弄,历来出产南瓜,当地人称“青皮番瓜”。长长的,形如儿臂,结实肉紧,清炒水煮都行,口感不错。
除了谷米、麦子、高粱、土豆之外,庄稼地里出产的能填饱肚子就数到它了,穷苦人一年四季当它作口粮。
这一年的夏季,皖北淮河泛滥,种田人颗粒无收,逃荒要饭的不计其数。社会上赈灾救难的慈善机构、好心人捐钱筹款也屡见不鲜,今天大闸弄就来了一家。
土路上沙尘飞扬,几辆卡车直接开到大闸弄乡公所,头前车上竖了一面旗织,斗大的一个“善”字,两旁各有一块横幅,黄底白字,上写“大量收购南瓜赈救灾区百姓”。声势浩大,招摇过市,只差锣鼓喧天。
乡长亲自接洽,各村的保甲长动员每家每户自愿前来卖瓜,因为今年雨水适中,虫害又少,南瓜大丰收,正愁销售困难呢!
想不到有大善人做善事,在此无限量收购南瓜,只比市价低一成。
不过是有条件的,必须是实户实名,不得代销或冒名顶替,违者拒收。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
车上下来几个运输工人,先搭一个布蓬,再擡下来一张桌子,权当收账柜台;两把椅子、一架磅秤,一个钱箱。
老板是个半百上下的外国女人,精气神十足,双手叉腰,吆五喝六,洋洋得意。
账房也是一个女的,脸上挂了面纱,挺着个大肚子,专管付款。奇怪的是她脚底下盘了一条狗,懒洋洋的,匍匐在地上打瞌睡。
两个男子秤瓜,四个装车,几个巡捕站岗维持秩序,一切有条不紊。
虽说收购的价钱比零售低一成,但是统购不限量。不过熟透的瓜不要,否则还未运到淮北就烂掉了!
瓜农盘算一下还是挺上算的,省得零打碎敲,又立时付现钱,没有白条或欠款,所以售瓜十分踊跃。
肩担背驮的,船装车载的,人声鼎沸,热火朝天,场面非常壮观。
先是当地有名有姓、有户口的住家农户,後是外来的佃农,没有户口没有房屋,住的是一长溜窝棚,俗称“滚地龙”。
这些人群中,清一色的单身汉,不但穷得叮当响,而且亡命之徒不少。残余的日本鬼子就混在其中,租了人家的地种庄稼,暗地里做坏事,杀了人藏在里边,不管你怎麽抓,还不是大海里捞针,以失败而告终?
收购南瓜的事倒是一帆风顺,一卡车一卡车的运走,钱箱里一捆又一捆的钱付给各式各样的瓜农,到了黄昏,足足收购了百吨有余。
眼看太阳下山,钱箱里的钱款即将告罄,收瓜赈灾义举看上去圆满结束。
就在这个当口,最後来了一个瓜农,独自拉了满满的一车瓜,大小均匀,只只臂膀粗细,青油油的,正宗的“大闸弄番瓜”!
奇怪的是这位瓜农不知是害羞呢还是怕见什麽人,破旧的大草帽遮了半边脸,喃喃说道:“卖瓜!”
更奇怪的是,一直低头耷脑昏昏欲睡的牧羊犬突然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不问三七二十一就扑向卖瓜的。
好个瓜农!脱下草帽阻挡,手中一把匕刺向猛犬。冷不防那位孕妇及时出击,手中的算盘砸向刀刃,一声娇喝:“你终於露面了!”
六个收瓜的洋人也扑了过去,七手八脚把他摁倒在地,捆了个四马攒蹄,还反手铐上8o8,别想再逃了!
瓜农大叫大嚷:“你们想干什麽?欺负我一个卖瓜的,没有王法了吗!”
乔妆成搬运工的汤姆探长蹲下,甩手给他一个大耳光:“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无辜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妪,你的王法哪里去了?”
“是啊!你这个日本畜生敢做不敢承认,白披了一张人皮!”尼娜飞起一脚,踢在他腰上。
“哎哟喂,疼死我了!冤枉啊!你们血口喷人!”
“兔崽子,挺会装蒜的!到我家放火难道也忘了!认识姑奶奶吗?还敢狡辩!道格特,上去!”
灵犬一听主人下令,准许它撕咬,还不冲上去乱咬一气。这一招特别灵,瓜农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哀声求饶:“别咬、别咬,上回咬伤刚刚痊愈,愿招、愿招!我就是安腾茂,那个外国老太婆是我用南瓜砸死的!”
元凶亲口招认,当场画押,南瓜杀人案圆满告破。
如果说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戏,完全按照剧本演出的。编剧导演都是鲍母神探一个人,洋人探员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一场善举倒是真的,大善人自然也是神探鲍母。
接着老太太和丫头以及道格特同车,直往铁路西站而去,尼娜充当司机。她要亲自看看几拾卡车的南瓜装上货车的实际情况。
八个装卸工把1oo多吨的南瓜差不多全部装上了货车,三车皮半。留下一块地方是押车人员住的,三个帆布床,少许生活用具,这一路上够辛苦的。
没想到押车的是警察,大概是租界里的洋人要挟的。更没有想到,领头的竟然是行动队的刘队长!鲍母大吃一惊,这不是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麽?
使得她大吃二惊的是:临开车前,刘队长拿了自带的水果袋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老太太,尝个鲜、只准拿两个李子,多一个不可,少一个不行,明白吗?”
哪知鲍母心不在焉,答非所问:“你看,太阳还没下山,月亮就出来了!”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刘队长顿时喜笑颜开:“这就好,这就好!”
丫头和尼娜目瞪口呆,不知道二人打的什麽哑谜?惊讶地看着四节车皮挂上列车,轰隆轰隆地渐渐远去。
回程途中,丫头套着鲍母的耳朵说:“娘,我公爹说,地下党会派人来,怎麽没见到啊?”
因为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尼娜知晓,神探默默地把擦汗的毛巾和切瓜的刀往她手里一塞,什麽也不说。
丫头露出迷惘的眼神,摇摇头不解其意。
鲍母在她手心里写着:“毛巾即“卯”和“金”,加上一个“刂”,然後轻声问道:“什麽字?”
丫头虽然识字不多,“卯金刂-刘”这个字她认得,惊得眼若铜铃:“您是说……”
老太太一把将她嘴捂上,微微地点了点头。
车到霞飞路外国坟山附近鲍丫头的家了,尼娜回去。
还未进屋,丫头迫不及待地又问:“您是怎麽看出来的?”
“傻丫头,你没看到刘队长请我吃李子吗?不多不少只准拿两个。我问你,你公公婆婆姓什麽?”
“都姓李!哦,两个李子,言下之意就是说他和他们是一伙的,请您放心!”
“对罗!”
“那麽,您最後一句文不对题的话是什麽意思?”
“太阳未下山是白天,日月共存是个“明”字,意思就是明白了。也让他放心,我绝对不会透露半点消息!你也要守口如瓶哦!”
“那还用说!”
其余三人知道了也是欣喜若狂,媳妇说:“娘上回得到李婶婶的协助,这回是李叔叔的帮忙,看来娘和**的关系非同小可!”
李忠说:“要不怎麽是一家人呢?想不到刘队长也是自己人,这对以後的侦探工作大有益处!”
包玉刚说得更好:“也可以说,娘开始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吧!”
“还是大哥、玉刚哥看得高望得远!”李、吴二人异口同声。
老太太关照说:“这件事还需严格保密,宁可掉脑袋也不能露底哟!”
“那是自然!”
从此,神探鲍母有了这位同盟军,如鱼得水,游刃自如;尼娜也成了鲍母真正的学生,多了一条臂膀,事业蒸蒸日上。。
鉴於神探协助租界巡捕房侦查了凶案的来龙去脉,并且逮住了真凶安腾茂,功不可没,颁奖金,以致感谢。
不过老太太还是念念不忘安腾茂的同胞兄弟、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安腾盛,一心要抓住他,机会终於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