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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爬上山顶了,袁晋鹏用手抹去额头的汗水。极目远眺,天朗气清,远山如黛。一阵清凉的山风徐徐吹来,顿觉神清气爽。刘贞吉在他的肩头拍一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是不是有这个感觉?”袁晋鹏说:“是啊,登高望远是人生快事。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站在高处,人的心胸大了很多。”话音未落,晴空中响起一记沉闷的雷声,风起云涌,黑压压地围住整个山头。不过几分钟,袁晋鹏已经看不清身边的刘贞吉。下山,下山!可是他们怎么也找不到下山的路。路呢,路呢?恍惚间,暴雨倾泻而下,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有了斗笠蓑衣。很快烟消云散,雨过天晴。远远看见刘贞吉站在一块高高的巨石之上,俯视四野。他快步走向巨石,却发现巨石兀立,无径可上,不由得急得团团转。
袁晋鹏惊醒过来,发现床头灯开着,邓琼正瞪大双眼看着自己:“你做什么梦了,嗷嗷叫,还出了一头汗。”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一看,才四点半钟。怎么了,作这么奇怪的梦?也许最近事情太多太杂,太紧张了。
两个多月前,上官黎明因严重违纪违法接受组织调查,庞大的调查组兵分几路奔赴全省各地。坊间传言刘贞吉和上官黎明关系好才进位执掌市委,此次上官黎明落马,刘贞吉难免瓜李之嫌。袁晋鹏发现,刘贞吉虽镇定自若,但最近明显消瘦了,甚至有了浓重的黑眼圈。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本来不容易瘦下来,刘贞吉或许夜不能寐。他实在想不到上官黎明的倒台和刘贞吉有什么瓜葛。如果有,至少不是晴川市委一把手任上。当然,刘贞吉不会无缘无故的失眠和焦虑,也许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刘贞吉和他无话不谈,却很少提及和上官黎明或尹军萍的交往。他想起李中孚曾经告诉他,尹军萍带着北京的田老板在宋城收购钨矿和制药厂时,刘贞吉开了不少绿灯。刘贞吉是因为这个事夜不能寐吗?
他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已是艳阳高照。赶紧起床洗漱,匆匆忙忙地去办公室。昨天下午,刘贞吉交代说今天有事,早些到办公室。走进刘贞吉办公室,却没看到刘贞吉,只有车林林在收拾文件。他看了看手表,快到九点钟。他正要拔打司机的电话,听见走廊上传来刘贞吉稳健的脚步声。
刘贞吉一脸倦色地走进来:“今天是星期六,你们陪我回一趟隆兴老家吧,去看看我的老父亲、老母亲。”
袁晋鹏惊呼:“好,好!我们一直想去拜见老爷子,您没给机会啊。”
他心有疑惑,刘贞吉怎么突然让他和车林林陪着回去看父母。刘贞吉的父母亲以前在县实验林场工作,退休后定居晴川。去年又搬回隆兴老家刘坊村居住。
三九时节,明晃晃的阳光貌似强大,其实乏力。快到十点钟,气温仍然只有六、七度。小车驶下高速公路,拐到乡村公路上。这是一条竣工不久的水泥路,七米宽,六公里长。建设资金是刘贞吉找隆兴市领导要来的。小车快速而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刘贞吉坐直身子,朝公路两旁张望。心想,不管怎么说,总算为家乡的父老乡亲办了一件实事。
袁晋鹏说:“刘书记,您为家乡人办了一件大实事啊!”。
刘贞吉:“要感谢微微一笑隆兴市政府,我只是代表村里的老百姓反映大家的诉求。嗳,最近论坛上有什么消息?”。
车林林说:“这两天本地没什么值得讨论的话题,多数人在议论这个贪官那个贪官接受调查的消息。”
刘坊村是一个一百来户人家的小村庄。村前有一条蜿蜒而过的小河,水清见底,偶尔能看到几条小鱼在水里欢快地追逐嬉戏。村后是一座平地上陡然升起的小山,山上郁郁葱葱。刘家的三层小楼在村子的最东头,与其他人的房子至少相隔四、五十米,房前是一块一亩多的菜地,屋后是一口约摸半亩地大的小水塘,房子东面是一片毛竹林。袁晋鹏和车林林看罢啧啧称赞,说是世外桃源。刘贞吉介绍说,这里以前是荒山,老爷子回来后左整右整,弄成一个像模像样的农家小院。听到小车发动机的声音,老爷子、老太太走出来,见是刘贞吉,笑容满面。两位老人年过古稀,满头白发,但精神矍铄。老爷子以前做过林场场长,见过世面,关心时政,和袁晋鹏、车林林相谈甚欢。过了一会儿,刘贞吉几个堂兄弟上门,要请刘贞吉吃饭。
谁料,在几个堂兄弟争执不下之际,村支书来了:“你们别争,由我做东,你们作陪,我家杀了鹅和鸡,代表全村父老乡亲感谢刘书记,帮我们修了水泥路。”
刘贞吉心想到哪个堂兄弟那里都有厚此薄彼之嫌,便顺水推舟答应村支书。
这顿饭吃得热火朝天,十几个人轮番向刘贞吉和袁晋鹏敬酒,搞得他们疲于应付。起初,袁晋鹏以为米酒没什么酒力,几碗下肚,腹中翻江倒海,才意识到不好对付。刘贞吉知道家乡的米酒厉害,可在家里不能摆书记的架子,经不住自家兄弟的劝,几个回合下来,也迷迷糊糊。下午四点多钟,他们才从酒桌旁下来,踉踉跄跄上车。
刘贞吉有点舌头打卷,叹道:“唉!政坛冷暖如四季,亲情常驻一日春。还是家乡人、家里人实在哦。外面就不是这样,今天你在台上,人家敬着你,下了台,你狗屁不是。老话说,上台的官,下台的狗,就是这个意思。”
袁晋鹏附和道:“是哟,家乡人淳朴!你帮他们做点事,他们要记你一辈子。”
刘贞吉眯上眼睛,好大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目视窗外:“上官黎明的案子有消息传出来,说是受贿几千万,情妇十几个。”
“啊!”袁晋鹏和车林林同时发出惊叹。
车林林习惯性地掏出手机,上网搜索,很快找到相关的消息:“论坛有人爆料,说他那些情妇,要么提了官,要么赚了大钱。还有几个情妇做掮客介绍买官卖官赚得盆满钵满。有个女大学生情妇毕业一年多就是几百万的身家。不过,门户网站还没有这些消息。”
刘贞吉又是一声叹息:“唉!哪里想得到,上官黎明威风一时,怎么就是过不了美人关呢!。”
“儿女情长温柔乡,英雄难过美人关。人都有弱点。上官黎明拼命搞女人,他老婆自然拼命捞钱敛财”袁晋鹏说。
“这两年,反贪腐的力度加大了。每过几天就有人被双规、被批捕、被判刑。多少人夜夜难眠。坐在一起聊天,不是传这个被调查,就是猜测那个挂了号。有人惶恐不安,也有人翘起脚看戏,巴不得看大戏。我没事,经得起检查,至少没什么大问题。当然,工作中非要挑毛病,也不敢打包票,那是水平能力问题。”刘贞吉舌头有点打卷,说得含混不清。
袁晋鹏说:“刘书记,你一贯两袖清风,能有什么问题?肯定没事!”
刘贞吉神情落寞,摇摇头,自言自语:“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下次回来我还是市委一把手吗?”
“书记,您想多了。能有什么问题?!”车林林宽慰道。
刘贞吉默然不语,目光再次瞟向窗外。公路两边草木凋零,灰蒙蒙的,显得冷寂而肃杀。
他若有所思,突然问:“你们知道朱胜文吗?”
袁晋鹏一脸茫然:“朱胜文?不知道,没听说过。”
车林林也说:“不知道。”
刘贞吉叹息一声:“唉!你两个才子不知道,那有几个人关注啊?以前有个电视连续剧《大雪无痕》,总看过吧?”
袁晋鹏点了点头:“看过,拍得不错。”
车林林用手机搜索朱胜文的信息,恍然大悟:“哦,朱胜文是周密的原型。”
刘贞吉说:“朱胜文不是没有一点问题。人在官场,几个人敢拍胸脯任何问题没有。但他罪不至死。到底怎么死的,说法很多,一个常务副市长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世界上消失了。当然,现在法制比以前完备,这种事情不可能再出现了。”
车林林说:“网上为朱胜文叫屈的声音很多,他怎么可能自杀呢?太可疑了。”
刘贞吉转换话题:“现在反腐力度在不断加大,很多领导干部适应不过来。人心惶惶,不是议论这个人进去,就是怀疑那个人要出事。其实是自己心里没底,彷徨终日。有些人消极怠工,怕担风险,什么事也不拍板,对工作影响很大。甚至几个局长撂挑子要求转任局党委书记,以前抢好位子,现在抢闲位子,反了。这种不好的苗头一定要尽快纠正。”
“左说右说还是患得患失,有利可图时揽权,风清气正时图清闲。心里只有自己的小算盘,没有一点党性原则。该整一整。”袁晋鹏说。
车林林说:“秘书长,这还真不好界定。他出工不出力,做事磨洋工,你有什么办法?恐怕还得要制度管人。要尽快出台新形势下的干部考核机制,奖优劣汰,否则不好办。”
袁晋鹏点头:“是啊,管理机制要跟上,考核指标要更新。”
没听到刘贞吉吭声,袁晋鹏侧过头。见刘贞吉把头枕在靠背上,张着嘴,闭着眼睛,似乎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