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小福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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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年代的人多数都比较热情,加上学雷锋行动的普及,穿着军装,拄着拐杖的谢长征走到医院外几步路的地方就被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中年男子拦下,带着他去了供销社。

    “真巧了,我家也是一个闺女。”

    那人听说谢长征的闺女现在在医院看病,他去供销社是为了买一些甜嘴的东西转移女儿的注意力,让她忘记伤痛,顿时就打开了话匣子,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和谢长征聊起了女儿经。

    “你说生个闺女真的不如生个小子来的省心,我家一个臭小子,一个香闺女,那个小子怎么摔摔打打我都不心疼,反正是个男孩,皮糙肉厚些没准还是个优点,只要大体上管好,不要让他作奸犯科就行,可我家那个闺女不能这么养啊,娇滴滴的小姑娘,磕破点皮我都心疼的慌。”

    这个中年男人倒是少有的疼爱女儿的男人。

    “我就是怎么疼都疼她不够,总想着她这一生快活的时间就那么短短二十多年,等将来嫁人了,上头还有公婆,我这个当爹的再想要护着她,总是束手束脚的,等她再大点,那就该当妈了,我媳妇生娃儿的时候哭的那叫一个惨,这些痛,咱们当爹的也没办法替闺女分担啊。”

    男人说起关于女儿的话题总是滔滔不绝,“你说现在养个闺女真是发愁,你如珠似宝的疼了二十多年,一旦她嫁了人,反而成了别人家的人了,真想让她招个上门女婿,将来那小子敢欺负她,我就和我儿子一块揍他。”

    似乎自己也被自己的话逗乐了,男人呵呵呵笑了起来。

    “看你伤了腿还惦记着给闺女买糖,你一定也很疼你家闺女吧,我就欣赏你这种人,不像一些男人,生了闺女就觉得那是赔钱货,也不想想闺女怎么了,身上也留着咱们的血,那么不喜欢闺女,当初就别干生孩子的事啊,啥玩意儿啊。”

    面对这个过分自来熟的男人,谢长征有些尴尬,好在他抱着拐棍坐在后头,那人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此时谢长征是有些心虚的,因为他压根就不像这个男人夸赞的那么好,此刻他对女儿的补偿就像是马后炮,他根本就不是对方口中的好爸爸。

    “我常年在外打仗,不怕你笑话,女儿出生大半年了,我才见她第一年,现在她十三岁了,半大姑娘了,我这个当爹的,和女儿相处的时间拢共不超过一两个月,我不是一个好爸爸。”

    谢长征的语气有些低落,这会儿他虽然想要弥补,却还没想好该怎么补偿女儿。

    只是给予她最好的物质生活,似乎还不足够。

    “你是军人,这不一样。”

    骑着自行车的男人肃然起敬,“您可千万别那么想,要不是你们这些军人保护着华国边境不被入侵,哪还有我这样的人每天琢磨着怎么疼爱孩子呢。”

    年代的特殊性,总有一些人,不得不牺牲自己的生活甚至性命,保护更多的人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这些人的家人,也不可避免的承受了更多分别的痛苦。

    这些英雄是伟大的,在男人看来,即便是他们的家人,也不该抱怨他们。

    “同志,你的女儿今年多大了?”

    谢长征没有接着对方的话往下说,因为他清楚自己对妻女的亏欠到底有多大。

    “我闺女今年也十三岁啦,上小学呢,嘿嘿嘿,那丫头跟我亲,小时候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爸爸,长大了开始学写字了,就闹着要学爸爸这两个字怎么写。”

    虽然看不到男人此刻的表情,谢长征也能猜到他一定是骄傲又得意的。

    “同志,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女孩子都喜欢什么东西?”

    谢长征有些愧疚,自己这个当爹的实在是太不称职了,以至于女儿难过的时候只会想到她妈,却看不到他这个爸爸。

    “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可多了呢,麦乳精、糖块、果丹皮、桃酥、麻花……”

    那个男人报了一堆零嘴的名字,“您闺女今年十三了,这个年纪的姑娘可爱美了呢,要是有条件,给您闺女做一件新衣裳,一双新鞋子,或者买点头花手帕,对喽,还有雪花膏,这种香喷喷的脂膏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都喜欢,之前我给我媳妇买了一盒,被我闺女霍霍了大半,可把我媳妇给气坏了,为了保住我闺女的屁股不被她娘一顿猛削,我还掏了私房钱又给我媳妇买了一罐……”

    这个男人也是个自来熟加话痨,一点都不见外,絮絮叨叨就把自家的事情往外说,不过他确实是个好爸爸,说到有关女儿的事总是头头是道,谢长征坐在自行车后座认真听着,这些就是他将来哄女儿的教材了。

    谢长征毕竟是从后世重生回来的,这个年代供销社提供的货品,他并不是很看得上,可因为时代原因,物资有限,谢长征也只能矮子里面拔高子,尽量挑出一些女儿可能会喜欢的东西。

    除了白糖和红糖外,供销社只卖两种糖果,一种是普通的什锦糖,1.2元一斤,还有一种是水果糖,水果糖按颗卖,一分钱一颗,有好多种口味可以挑选。

    以往谢长征的津贴统统都是寄回老家的,可这一次他在战场上受伤回乡修养,部队给了一笔补助金以及奖金,其中大半他给了牺牲战友的家人,剩下的一小部分则是自己藏了起来。

    加上回乡之前,他还问战友兑换了一些票券,除了医生交代过可以补血的红糖外,又用糖票给女儿买了不少糖果。

    除了糖果,谢长征还在供销社发现了一些好东西,盐津枣和果丹皮,这些零嘴可不需要票据,三分钱就能买一小包,谢长征回想起自己刚和徐春秀扯证那天,他带着徐春秀来县城,给她买了一包盐津枣,那个时候徐春秀还是个羞涩的小姑娘,可依旧大着胆子,趁着周边没人的时候,往他嘴里塞了几颗,还问他好不好吃。

    对于谢长征来说,这已经是六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了,可回想起来,那些画面依旧历历在目,从什么时候起,那个羞怯却大胆的女孩,变成了后来那个没有生气,唯唯诺诺的妇人呢?

    抱着说不上来的愧疚,谢长征忍不住买了好几包盐津枣和果丹皮,和那一袋糖果装在了一块。

    “同志,你们这里有颜色鲜亮一些的布料吗?”

    买完了零嘴,谢长征又想扯一些布料,给媳妇和闺女做一身新衣裳,他注意到了,妻女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洗到失去了本身的颜色,上面还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女儿谢芜身上的衣服还不怎么合身,显然是别人换下来的旧衣服。

    因为上一世的经历,他早就知道,自己寄回家的那些布票恐怕一点都没有用在自己的妻女身上,可真正见到了,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自责。

    “没有。”

    守着布料柜台的女同志自顾自地织毛衣,连眼皮都懒得抬。

    谢长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半晌后才意识到,现在是74年,大革/命还未彻底结束,这个时代的主流色依旧是黑蓝灰绿,他觉得可能适合闺女的色彩鲜亮的布料,起码得等四五年,才会重新出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

    “同志,给我拿一下那块米白色的布料吧。”

    谢长征打量了一下柜台上为数不多的布料,一块偏暖黄调的棉布映入了他的眼帘。

    “多少?”

    守着柜台的女同志言简意赅,放下手上的毛线针,扯过一旁谢长征看中的布料,颇为不耐烦地问道。

    “我要……”

    谢长征从口袋里掏出好些票据,只是其中的布票并不算多,因为布票在这个年代也是比较稀罕的票券,几乎人人都缺布票,谢长征以前寄回家的那些票据都在老太太手里,又因为重生后归心似箭的原因,谢长征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战友换得更多的布票,此时他手里的那些布票加起来,也就够扯两尺多的棉布罢了。

    “同志,请问给体型和你相似的女性以及十岁左右的孩子做一件衣裳,需要多少布料啊?”

    谢长征毕竟是重生而来的人,对于这个年代的很多东西其实都有些陌生了,比如目前依旧处于计划经济,处处需要票证的生活。

    后世很多东西都太过方便了,衣服鞋子上网就可以购买,压根就不用自己裁布料做衣裳,而谢长征年轻的时候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军队,制服有军队统一发放,所有的布票都寄回了老家,对于小孩和大人做衣裳需要多少布料,确实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

    谢长征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重生的喜悦冲昏了大脑,以至于失去了以往他最为骄傲的冷静,其实在重生回到这个年代时,他更应该先重新熟悉这个年代,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妻女。

    “你这儿的布票就两尺二,如果是孩子的话,还能做一件长袖,可要是大人,这些布料也就够做一件褂子和一些小物件了。”

    原本态度有些冷漠的供销社女员工在听完谢长征的那段话后,表情顿时缓和了不少,毕竟她上班这些年,也鲜少见到一个人来供销社给老婆孩子扯布料的男人。

    “听我一句劝,要么这次先别扯料子了,等攒够了布料再过来,要么就先给孩子做衣裳,如果大人和孩子都想添置一些新东西,你又不心疼这些布料的话,那就用这些布料做一些小背心或是贴身穿的小裤子,这种棉布料可软和了,贴肤穿再舒服不过了。”

    别看现在大家都穷,可爱面子这件事,不分年代不分人群,很多人宁可里面穿的衣服破破烂烂打满补丁,最外头的那一件衣裳,总是要整洁体面的。

    就连乡下也同样如此,下地的时候穿旧衣裳,去赶集或是走亲访友的日子,必然会穿上自己补丁最少的衣裳,而这么寻常的事,在徐春秀母女身上却是很难实现的,因为母女俩的衣服都是家里其他人换下来的旧衣服,自然是件件打满补丁的。

    谢长征心疼闺女,可也愧对媳妇,他哪里好意思说这些布料全都拿回去给闺女做一件新衣服,可布票确实有限,谢长征觉得售货员最后一个提议不错,等他攒够足够的布料,自然可以给闺女媳妇做许许多多新衣服。

    待从供销社出来的时候,谢长征手上已经拎了好大一袋东西,这年头可没有塑料袋,他只能买了一个脸盆将所有东西都用脸盆盛着。

    回去的路上谢长征没有遇到第二个热心人,一手拿着盆,一手拄着拐杖,努力加快步伐往医院赶去。

    好在医院距离供销社并不算太远,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谢长征终于回到了女儿的病房。

    “娘,这水好甜啊,比水井里的水好喝多了,城里人的自来水真神奇。”

    谢长征走到门口,听到女儿清脆娇甜的声音,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在他印象中,女儿的声音总是很微弱的,比蚊子的嗡嗡声大不了多少,让谢长征担心,自己稍微大点声,女儿的话就会被他吓回去,以至于在面对这个女儿的时候,谢长征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和她交流。

    可现在光听声音,谢长征的脑海里就浮现了一张洋溢着笑容,冲着妈妈撒娇卖乖的可爱面容,这样亲昵的态度,是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

    “傻姑娘,这里面加了红糖呢,可不就甜了吗?”

    徐春秀看女儿喝了红糖水后顿时瞪圆的眼睛,紧皱的眉头都松散了许多,不过与此同时,她心里也越发愧疚了。

    因为谢长征,谢家的条件从来都不差,她曾经在婆婆开房门的时候看到过一桌子她还来不及塞回去的糕点糖果,只是这些好东西向来都轮不到她们母女,能够享受老太太的小灶的除了谢秀珠,也就谢家几个孙子了。

    苗凤妹是个爱面子的人,偶尔有什么亲戚邻居来串门,她都舍得给那些客人泡汤水,往往承担这个任务的是徐春秀母女,因为烧水是一件辛苦活,尤其是夏天,在又闷又热的厨房里待上一会儿就足够让人捂出一身热汗。

    苗凤妹担心母女俩偷喝,在家里的每一个茶碗上都刻了一道水线,每每都要盯着母女俩泡完糖水,这样一来,等糖水到了客人们都手中,一旦茶水的位置低于那道水线,就一定是母女俩在将水从厨房送往堂屋的路上偷喝了。

    虽然徐春秀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可苗凤妹依旧堤防着她们母女。

    在物资紧缺的年代,泡过糖水的茶盏也是稀罕的,谢家另外两个媳妇张小娟和刘拦弟不是那种讲究的人,往往会在客人走后,用水冲泡杯子,这样一来,还能尝到一些被冲淡的甜味,虽然埋汰了一些,却也比普通井水好喝许多。

    而徐春秀是从来不允许自己的女儿那么做的,因此说来好笑,自己女儿的父亲明明一个月挣着大几十的工资,可女儿长那么大,却连一杯糖水都没有尝到过。

    以至于现在喝到了红糖水,还觉得是城里人的自来水特别高级,以至于有这种说不上来的甘甜的滋味。

    徐春秀扭过头,在女儿看不见的地方赶紧抹掉眼泪,然后又迅速转过头来。

    “还有好些红糖呢,这几天,娘天天都给你泡三杯红糖水。”

    这些红糖是徐春秀用医院给的红糖票换来的,量不多,可省着点也能给闺女泡好些天的红糖水了。

    看着女儿黑瘦的面孔,徐春秀只觉得这个当母亲的太过失责,人家都说为母则刚,怎么她的前十三年就跟个软面条似的,没有硬起来呢?

    “红糖!”

    阿芜一个激灵,吓得手里的杯子都快端不住了。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奶奶那张阴沉的面孔,脑袋上的伤口也再一次开始做痛。

    “不怕,这些红糖不是从你奶那儿拿来的。”

    徐春秀知道女儿在害怕什么,以往谢长征回家探亲,老太太为了做做样子,也会允许女儿吃一两个鸡蛋,一两块肉,可每当谢长征离开后,老太太总是会骂骂咧咧好一阵子,在那以后,分配到她们母女俩身上的活儿也会多上许多。

    女儿是怕了,怕多吃一口好的,就要用十倍百倍的价值去偿还。

    “红糖水好喝吗,是不是特别甜哩。”

    徐春秀看着女儿因为流血过多失去血色的面孔,心疼地哄她多喝几口。

    “甜,娘,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喝的水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袋上伤口的缘故,阿芜的意识还有些昏沉,直觉告诉她,红糖水并不怎么稀罕,她尝到过许多更好的东西,可记忆告诉她,红糖水的滋味无比甘甜,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尝到过最为美味的东西。

    “娘,你也喝一口。”

    阿芜看了看被她喝了一半的红糖水,之前她只当这是普通的茶水,一口气喝了太多,可当她得知这是用珍贵的红糖泡的茶水时,她又舍不得喝了,两条细瘦的小胳膊举着医院的搪瓷杯,将红糖水凑到她娘面前。

    “娘是大人,不爱吃甜食。”

    徐春秀怎么好和生病的女儿抢这些好东西呢。

    “红糖水那么甜,娘怎么不爱喝呢,娘,你尝一口,可好喝了。”

    阿芜有些迷糊,真的有人会拒绝这么美味的东西?

    她不信!

    想到以前在山上割猪草摘了一些野果子,偷偷藏回家躲在她们的小房间里拿给她吃,也是说着自己不爱吃,然后背着她偷偷舔手指上沾上的浆果的汁水的母亲,觉得察觉到了真相。

    听到这里,谢长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僵硬,这才推开门进去。

    “我给阿芜买了不少零嘴,大夫不是说了吗,阿芜失血多,需要补血,我特地称了一斤多红糖,你的身子骨也不好,这些天和女儿一块喝红糖水补补。”

    谢长征将脸皮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然后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拎出来。

    阿芜被突然进来的男人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躲到了妈妈徐春秀的身后,探出半张脸来,偷偷盯着那个男人瞧。

    她以为自己的小动作没人察觉,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入了谢长征的眼中。

    “红糖水要趁热喝。”

    徐春秀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然后看了眼谢长征,语气有些淡漠,“你跟我出来,有些话我想和你说清楚。”

    谢长征正在拿布料的手紧了紧,此时夫妻俩对于对方的反常已然心知肚明,谢长征不知道,同样是重生归来的妻子,会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