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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夜话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一会儿话,直到这时,李竹才有那么一点真实感,心下也觉得安定许多。
陈觐静静地打量着李竹,停了一会儿方说道:“你刚醒,不过太过劳累,有什么话改日再说。早点睡吧。”
“好的,小白。”李竹俏皮地接道。
陈觐宽容地一笑,并没和她计较。
他的脸上挂着浅笑,慢慢地走到床边,然后掀开被子躺了进来。李竹被吓了一跳,她戒备地看着他,说道:“哎,你不是说要睡矮榻吗?我觉得咱俩还没熟到能睡一张床的地步。”
陈觐定定地看着李竹,脸上带着莫测的笑意。
他神态自若地说道:“大少夫人,咱们已经成亲半个月了。”
李竹微微低了头,说道:“我知道,可是我还没准备好。”
陈觐一本正经地道:“只是睡在一起而已,你根本不用做什么准备。”
两人大眼蹬小眼,对视半晌。
陈觐只好无奈地说道:“房间里只有一床被子。先将就一晚吧。——我保证不会兽性大发。”
李竹一听屋里没有被子,这黑天冷夜的,也不好再去叫人拿。也只好同意了。
陈觐吹灭了蜡烛,两人并肩躺下。
李竹只觉得身体无比僵硬紧绷,睡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强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脑中思绪纷纭,她根本没准备好嫁给身边这个人,更没准备好要面对他的一大家人。对了,明天她就得面对他们了。一想到这里,李竹就不禁又有些紧张。
“哎,陈小白。”李竹闷声唤道。
没反应。李竹只好用手捅他。
“嗯?你这么快就准备好了?”陈觐问道。
李竹不由得嗤笑一声:“呵,你想得真美。”
“那什么,我明天该怎么面对你的家人?”李竹别扭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陈觐似乎有些失望,他慢吞吞地说道,“不用担心,他们看到你只会高兴。”
“可是……”李竹仍有些惴惴不安。她虽然见过陈夫人,觉得她很识大体,可是那时,她是做为客人的身份见的。做为儿媳妇,谁知道她会怎么对自己?还有他的祖母,他的父亲。李竹的脑海中不禁闪现出蔡家一家人的面孔。
“那你给说说你家人都是什么性情,我好有些心理准备。”
陈觐沉吟片刻道:“其实他们很好相处,父亲有差使在外,他只在咱们成亲时回过一趟,眼下不在家。祖母去叔叔家小住了。家里只有母亲和阿观长倩他他们。”
“祖母去叔叔家了?”李竹重复了一句。
李竹以前听说,陈老夫人似乎很喜欢陆姗,不知她到别的儿子家里小住是不是跟自己有关?
“好了。别多想了。快睡吧。”他的声音难得地温存。
两人不再说话。
两人的身躯紧挨着,鼻息相闻。李竹不禁觉得面酣耳热。
为了掩饰尴尬,李竹只好又开口说话:“我真不太习惯与人共眠。”
陈觐轻哼一声,道:“你以为我习惯吗?”
“那你还……”
“这是做为丈夫应尽的职责,你不想让人知道咱们刚一成亲就分床吧?”
“呃。我倒无所谓。”
“我很有所谓。”
话不投机,李竹只好说道:“我睡了。不跟你闲扯。”
陈觐低低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虽然有人在身旁很不习惯,不过李竹毕竟刚刚苏醒,身体还很虚弱。没过多久,她便有了困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梦中,她又来到了二龙山。一望无垠的水泊寒波涌起,芦苇枯黄,天空中飘着细雪。大地、树木、房屋像披上一身丧服似的。
整个山寨气氛庄严凝重。她看到了李珠的母亲王氏穿着丧服的身影和李辉默默流泪的脸。
还是在那张床上,李珠直挺挺地躺着。宁希迈像一座石雕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上。他的手仍紧紧地攥着她的小手。他的眸中饱含着深沉的哀痛。看得李竹心里一阵抽搐。
“阿竹,阿竹,你又回去了是吗?”宁希迈哑声说道。
突然,他犹如困兽一般,嘶声喊道:“你既然要离开,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
李竹的心口像挨了一记闷拳似的,痛得难受。
“我要去京城找你——去找你——”
“别来,宁希迈,你别来……”
李竹情不自禁地嚷出了声。
耳边有个声音在轻声安慰她:“你做噩梦了?别怕,我在。”有人在轻拍她的背部。
接着,擦擦几声,是划动火镰的声音。漆黑的房间里亮起了烛光。
李竹拥被坐起,背上汗水淋漓。
陈觐点完灯后,慢慢转过身来,一双幽深的眸子凝视着着李竹。
李竹先是恍惚,旋即冷静下来。她擦擦脸上的汗,缓缓说道:“对不起,惊醒你了。”
陈觐一言不发,他像是在沉思着什么,片刻之后,方用冷静地口吻问道:“我能问问,这些日子你经历了什么吗?”
李竹有些迟疑。
陈觐又道:“我本想等些日子再问,但宁希迈这个名字,我一晚上就听了两次。做为你的丈夫,哪怕是名义上的,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李竹低声解释道:“我不是有意这么做。——事情很复杂。”
李竹斟酌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说了。
“跟你上次差不多,只不过是你变成了狗,我变成了李珠……”李竹斟酌了一下字句,便娓娓道来。陈觐凝神谛听。
听罢,他便提出了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你变成了李珠,宁希迈很快就认出来了?”
“是的。”李竹老实回答。
“他将你留在身边?”
“嗯。”
“安顿了李珠的母亲和弟弟?”
“是这样。”
陈觐的嘴角逸出一缕自嘲的微笑:“你呢?你什么感想?”
“我能有什么感想,我只想给你写信,告诉你我的处境,不管你信不信。可是我处在那样的地方,身体也不好,连信都送不出去。”
“真的?”陈觐似乎有些不信。
李竹有些光火,“你那是什么意思?就跟你变成狗一样,这是你能左右的吗?”
“是的,我不能左右。但能左右自己的心意。”
“你——”
“算了,我们别吵了。睡吧。”
陈觐毫无预兆地吹灭了蜡烛。房中重新陷入了一片漆黑。
黑暗中,他的声音冷凝中带着飘忽:“我猜,你这次济川之行,一定对宁希迈的观感有所改变吧”
李竹沉默不语。
“他曾说过,你跟他是同一类人,我当时觉得深以为然,所以那时,我有时会担心你会误入歧途,跟他走到一起。”
李竹咬牙接道:“我记得我曾说过,我跟你才是同一类人。”
“睡吧。我不想你回来第一晚就跟你争个不休。”
陈觐说完,摸索着离开了床。
李竹没理他,径自钻入了被窝。
她默默地等着,等了许久,也不见陈觐上床来,她只好问道:“你不睡觉?”
“我睡卧榻。”
“你不是说没被子吗?”
“现在又有了。”
李竹:“……”
尽管陈觐在不在床上,她仍然气呼呼地背过身去。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屋外北风呼啸。
李竹心中千回百折,思绪万千。
“你后悔吗?”陈觐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什么?”李竹不知他问的是什么。
“后悔和我成亲吗?”
李竹顿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一醒来,反应自己成为陈觐的妻子,首先是震惊和不可思议,接着又有些感动。她十分清楚,陈觐当时背负的什么压力。她有可能几年不醒,也有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
“我……”李竹刚要开口。就听陈觐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没事,你不必心生感激。我娶你是份内之事——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那批刺客针对的是我。”
“如果,你真后悔了,可以告诉我。事情或许有转寰的余地,——你仍是清白之身,外面虎视眈眈的男人可能也不介意你曾嫁给我的事。”
“哎,你什么意思?”李竹忍不住出声嚷道。
“就是这个意思。”陈觐闷声说道。
屋内再次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李竹等了一会儿,对方仍没出声。她再等一会儿,却听到了一阵鼾声。也不知是不是装的。不过,这种拒绝的姿态也惹恼了李竹。她气哼哼地翻身睡了。
……
第二天,她刚一醒来,就听到小春说大夫来了。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坐在帐外替她把脉,然后面带喜色地说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只需好好将养就行。
李竹起床洗漱,梳洗完毕。就见小秋兴冲冲地进来禀道:“姑娘,大姑一家和蔡青又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