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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旭日初上,碧空万里澄澈如洗,万物自黑夜中悠悠醒转。 ≧ 清风吹过,远方麦田碧波如涛,近前树叶哗哗作响。
距村落数里开外的林中一位中年男子,身着粗布麻衣,头系青色丝带,脚穿轻底布鞋,面皮白净,下颚蓄有短须,丰神雅淡。但见他双手在身前徐徐穿插交错,幻化各种弧线,始终保持阴阳相合,动作虽慢,但却行云流水。俄顷,一切戛然而止,这位中年男子双脚并拢,双手在胸前徐徐放下,同时口中呼出一口浊气。心里暗忖道:“多年修习这神意诀,虽未见于修行有多少助益,倒是身体康健,并无多少疾患困扰,难道爹爹糊涂了,居然说这套掌法是本派最为贵重且万万不可外传之物。”想到本派二字,不由得苦笑一下。
中年男子正是李云初之父李文靖,他走出树林,面上神色由凌厉锋锐变为恬淡和煦,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温和宽厚的父亲模样。李文靖走到一个农家小院门口,只见院内炊烟袅袅,杨柳依依,一派祥和景象,此时迎面飞奔过来一个黑影,围着他打转,状极亲热,李文靖俯身轻轻顺了下这只大黑狗的油棕黑亮的皮毛便走进柴房,看到柴房中那个个忙碌的窈窕身影,想想多年来与自己栖身在这穷乡僻壤的妻子不由得他会心的笑了,刚想走上前去,却见身旁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孩童扑面而来。
“爹,一大早您去哪了?”
李文靖一手接过扑面而来的李云初,顺势夹在腋下,继续朝柴房走去:“今儿是怎么了,为何没睡到日上栏杆,或是夕阳西下?”
李云初撅撅嘴,白眼一翻道:“爹,初儿在您眼里难道就是一个只知道吃睡的猪么?”
“当然不是了”
“我就说嘛”
“你是小彘”
“小彘是什么,您又给我取小名儿啦”李云初一脸高兴地道。
“彘是猪的意思,你说小彘是什么?”
“好了,大猪小猪去给我劈柴去!”只见王芊云转过身来满是嗔怪的瞪了父子二人一眼,便又去准备饭菜去了。
“我要习武,请爹爹教我。”
“我儿,你习武却是为何。”
“不习武,何以自强,何以做男子汉。”
“呵呵,话说的不错,不枉我教你读了这么多圣贤书!不过为父还是觉得你这习武的动机值得考究!”
李云初眼神闪烁一下,眼珠一转道:“爹爹不是说不读诗书,不知礼仪吗,我这不是按照您的意思乖乖读书了吗,可是侯建仁没读过诗书啊,他用拳头跟我对付我的圣贤书,我读的圣贤书一点用都没有啊,难不成让我念经感化他啊。”
李文靖一时有些语塞,窒了一下道:“跟这种顽劣孩童不需讲道理。”
“那就是看谁拳头硬咯?”
“不能这样讲,我们读书人是要以德服人,以礼待人的。”
“爹爹说得对,我也读了圣贤书啊,这个道理我晓得,我想习武的目的主要是强身健体啊,万一日后遇到抢财劫掠、绿林悍匪之事,我虽说不能行侠仗义,但总要有自保之力吧。”说着李云初偷偷抬眼瞄了李文靖一下。
李文靖白了他一眼:“呵呵,你这点小心思为父还不晓得,你还不是想揍侯建仁一通,为自己出口气。没见你肚子里装了多少墨水,花言巧语倒是学了不少。”
李云初小脸儿红了一下慌忙摇头道:“爹爹,我这不是不想给您老人家丢脸嘛……说着便抱着李文靖的大腿,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他。”
“容我再想想,你先休养,等你伤好了再说。”
李云初一听急了,小脸儿上满是委屈,眼睛里泪水在打转“爹……你看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伤全好啦。”
李文靖有些嗔怒的看了他一眼,而后俯身用食指刮了刮他的鼻子说“哭哭啼啼算什么男子汉,习武之人流血也不流泪!”
“男子汉也要吃饭!”李文靖的妻子端着饭菜放到桌子上,“初儿快过来,让为娘瞧瞧还疼不疼”,说着一把拉过李云初揽在怀里,一双眼睛满是怜爱的看着小云初,抚摸着他的小脑袋,查看身上的伤势。
饭后李文靖打云初去小屋休养,这时王芊云走来道:“云初自幼身体羸弱,而且心地善良,但又生性倔强、要强,这才老是惹出与人打架的事端。依我看来,你还是教他习武吧,免得他日后受人欺负。”
“不是我不教,难道你忘了云山先生说过的话吗,初儿若是习武,这穷山恶水之地是万万留不住他的;若是初儿舞文弄墨的话倒是可以取个功名,过个安稳生活,依我看来初儿在读书一途倒是可造之材,即便屡试不第亦可在这浔阳城过个安稳生活。”
王芊芸皱了皱眉,又往李云初的小屋瞧了一眼道:“我可不想初儿处处受人欺负,手无缚鸡之力,将来如何做得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我们让初儿文武兼修,日后如何,令他自己抉择,如何?”
李文靖微笑着拉起王芊芸的手道:“也罢,既然你想让他习武我便教他,待他伤养好,我便教他一些基础功法。”
三日后,李文靖一早叫来李云初,递一把菜刀给他道:“去把刀磨好。”
李云初依言磨好刀交给李文靖,李文靖道:“去把这只鸡杀了。”
李云初眉头一皱“爹,平时不是都是您杀吗?”
“你是不敢还是怎么?”
“谁说我不敢!”李云初说着气势汹汹走向院里被绑好的那只母鸡,又看了李文靖一眼,皱皱眉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爹,真要让我杀啊。”
“别废话,你想习武就照我说的做!”李云初咬咬牙,心一横学着平时李文靖的样子,把鸡头弯过来露出脖子,李云初一刀下去只割掉几根鸡毛,他讪笑一下道:“爹,我下不去手啊,咱不杀了成不?”
李文靖看了李云初一眼道:许久以前,人把猪和羊杀了,猪和羊不服气,就去地府阎罗殿告状,阎罗王说了一句话:猪羊自古一道菜,说完便让牛头马面带二人再入轮回,猪呢,愤怒异常,喋喋不休,又入了畜生界,所以猪被杀的时候都是放声嚎叫,死状极惨。羊呢,一声不吭,还在一旁劝慰猪,这样羊的后代面对宰杀均是一声不吭,并且有了羊羔跪乳的美谈……”
“爹,这个和让我杀鸡有何关联?”
“额……你不是说要习武吗,习武之人连鸡都不敢杀,还怎么弄枪使棒,大丈夫不可有妇人之仁,日后闯荡江湖,若是心慈手软,当断不断必然会深受其害……”李文靖突然不说话了,有些愕然的看着李云初,只见他手起刀落那只鸡已是身异处,鲜血甚至溅到了他稚嫩的脸上。此时李云初右手微微有些抖,兀自呆的看着地上慢慢淌下的鲜血,还有偶尔抽动两下的死鸡身子,眼神中有几分愕然而后转为坚毅……
李文靖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果然还是被云山先生说中了吗,左手断掌纹心念狠厉、执着,右手掌纹平和主心性仁慈,只不知为何这两个极端性格都集中到他这里了,还是说不该信这个……”
正思忖间,李文靖眼角余光看到一个红呼呼的东西飞过来,只见他眼神陡然凌厉,伸手便将来物抓在手中,此物刚一入手便感觉有几分温热,片刻之后李文靖眉头一皱便急忙将手中之物丢开,并看到手中有些烧焦的痕迹,“好你个穷酸!指使儿子把我下蛋的鸡杀了,以后你给我下蛋么?”
李文靖转过身,顿时变得笑容可掬起来道:“我这不是见着娘子终日辛劳,想给你炖点鸡汤补补身子嘛”,说着便走过来伸手把满脸怒容的王芊云揽在怀里,王芊云颇是有些气愤的白了李文靖一眼。
“儿子,去取点开水,把鸡毛拔了。”
“这粗活你自己去做!”
“好好好,娘子说的极是,”李文靖转过头来,对李云初使个眼色,“娘,孩儿也不小了,要为二老分担些家务才是,”李云初说着便去伙房取水,李文靖笑容更加灿烂了,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儿子取水,老子拔毛,你也别想偷懒,”说着王芊云有些恨恨的刮了李文靖一眼。
李文靖将这只鸡收拾妥当,便带着李云初去了田里。李云初一边心不在焉地拔着田里的杂草,一边对李文靖说道“爹,你何时带我去集市啊,集市上可热闹了,有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天天听云潇哥哥对我说这个。您不是最喜欢古书吗,听说卖书的陈二水近来又上了一批新货,爹爹,要不咱去瞧瞧?”
“不就是想跑去玩吗,你的几根花花肠子以为为父不知道?”
“知子莫若父啊,爹爹您上通天文呢,下晓地理,左知天下之事,右通古今奇闻,实乃不出世之奇才啊……”
“油嘴滑舌!快滚……”
李云初如遇大赦,转身就跑,俄顷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