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望雨

酌清白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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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已近尾,濛濛小雨终于也摆脱了凛冬的寒意。

    奉灯城的雨景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即使芊霙雪现在眼力不怎么清晰也看得出窗外的小雨落的毫无美感。

    洛蘅给芊霙雪灌了药之后就坐在桌前琢磨着他捞回来的一堆杂件。

    尤其观察了一下那两颗形貌相似的珠子。

    那枚从邪尸遗骨里取出的珠子核心缠着丝丝血息,并不十分显眼,却是它和另一枚珠子的区别本质。

    这丝血息不光和西风岭蓄灵池里的血气游丝相似,和洛蘅之后在山里看见的血气游丝亦是同属一脉。

    洛蘅打量了片刻便将两颗珠子一同搁在桌上,然后单手杵着脑袋,瞄着铺了一桌子的名单,有点头大。

    芊霙雪关上窗,往洛蘅这边瞄了一眼。

    她的眼力又恢复了些,差不多够看清屋里的情形了。

    芊霙雪远远瞥着洛蘅一脸深思熟虑,眉头微锁,正盯着一桌子杂乱发愣。

    她打量了片刻,站起身,若无其事的绕过去,洛蘅没理会她,于是她又轻手轻脚的接近了些,在他斜后方伸着脑袋往桌上张望。

    洛蘅回眼,正好逮到了她偷瞄的眼神。

    洛蘅只浅浅勾了唇角,没管,然后转回头去,顺手从桌上抬起一张名单。

    芊霙雪只瞄了名单一眼就眼疾手快的把纸从他手里抽走,洛蘅惊而回头,芊霙雪早已经抬着名单溜到了一边。

    纸上的字迹雅逸豪丽,然而芊霙雪却来不及欣赏。

    洛蘅才起身,她就一窜,溜得更远了。

    洛蘅不急不缓的朝她走近了两步,她却溜的很警觉,一窜一绕,就跟洛蘅隔了张难缠的桌子。

    “跑什么?又没说不给你看。”

    她隔着桌子有恃无恐的把名单藏到身后,“那你追什么?”

    “你跑什么?”说着,洛蘅速步绕过去,身法灵敏,完全忽视了桌子的麻烦,芊霙雪从容着身子一转,又从他边上略过去了。

    芊霙雪一边逃一边晃了晃手中名单,得瑟的挑衅道:“抓到我就给你。”

    洛蘅想逮的可不止是那份名单。

    于是不用她多说,洛蘅早就过去了。

    这回洛蘅有意作势戏了她一下,果然逗得她惊慌了一下,就趁她难择路的一瞬,洛蘅速进,芊霙雪连忙闪避,洛蘅当即转势一过,芊霙雪来不及再闪,就这么直接闯他面前了,洛蘅见机,立马抓了她的双肩,把人扣在面前。

    芊霙雪乖乖展了展空空如也的双手,“没有。”

    洛蘅眉梢微微一动,下意识就去瞟桌子。

    芊霙雪的个头也就刚到洛蘅肩头,于是见洛蘅分了神,欠身一钻就往洛蘅胳膊下面溜过去了,等洛蘅反应过来时,她早就跑一边去了,又从腰后摸出名单展出晃了晃,还调皮着冲他吐了舌头。

    今天很闹腾啊。

    于是洛蘅二话不说,身形一越瞬间就把那调皮的红衣拦在了墙板上。

    芊霙雪傻眼了,就见洛蘅将手肘压在她头顶上方,身子逼得近却还留着些空间——反正是让她跑不了了。

    “抓到了。”洛蘅垂眼凝视她,瞥见她脸颊蓦地蹿上了一粉惊桃,恰拨了他心弦爱怜。

    芊霙雪在被他堵住的一瞬心不知漏跳了几拍,反正现在胸膛里是扑通惊鼓,大概是要把漏掉的那几拍补回来。

    她沉了几口气,勉强稳住了如临大敌翻江倒海噼里啪啦乱跳的心,把名单往身后一藏,仰脸造势道:“不给。”

    洛蘅眉梢一挑,唇角笑意难掩,“耍赖?”

    芊霙雪面上惊桃未消,却还理直气壮的点了点头,再抬眼,却不慎溺在了这双异瞳的款款目光里。

    许是因为她眼力还没有完全清明的原因。此刻她就近打量着洛蘅这张脸,只觉他少了几分清冷却多了几许魅柔。

    远观如冰莲幽立,近看似卷摹天人。

    两人对视间,芊霙雪还能稳住一颗胡乱悸动的心,洛蘅却是快被她看得乱了分寸了。

    洛蘅压在墙上的手不禁虚攥了五指,“真拿你没办法……”

    洛三少爷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没办法,但今天实在是没辙了。

    纵然心下明知自己应该谦谦君子上善若水的放开她,但就是一百万个舍不得让她从自己眼前溜走。

    就在洛蘅犹豫不决时,有人帮他做了了断。

    有人礼貌的叩了门,洛蘅当下就转了思绪,旋即便淡淡收回手来,转身敛了桌上两枚邪珠便去开门。

    芊霙雪也轻轻收了神,走到桌前将名单归位,却在纸将落实之际顿了一瞬,继而将纸反压在桌上。

    敲门这人是殊音。

    今天他没有穿着那身格外显眼的血衣门的红衣,而是着了一身简洁的墨蓝袍,让洛蘅第一眼差点没认出他来——虽然他那身独特的邪魅气质怎么捯饬都显眼。

    “走,跟我到阳城溜达一圈。”殊音吊儿郎当的邀请,其实洛蘅心知肚明是谁要找他。

    芊霙雪跟着洛蘅出屋,关门带起的小小尘风恰好掀起了那张反压在桌上的纸的一角,正好露出了当头的“杜方达”三个字。

    “今天怎么这身打扮?”洛蘅又把殊音上下打量了一遍,实在觉得这侠士的装扮不太适合他这天生黠邪的气质。

    还是那身邪里邪气的血衣衬他气质。

    “低调。”说着,殊音冲他一挑眉梢,脸上又漾起了他标志性的黠魅笑容——仿佛暗揣着阴谋似的。

    门外小雨淅淅沥沥,本就不宽的巷子里挤了一辆雕饰简雅却低奢的马车。

    这车一看就不简单。

    此车车轴以坚固却轻巧的云铁铸成,轮宽且大,车尾有曲轴推力,是一辆以畜力带动的机关马车。

    此车体量不小,外围还有一圈浅栏,往巷里一塞,两边就只剩一人独过的宽度了——身形富贵点的估计还过不去。

    也不知车夫是哪根脑筋搭错了……

    殊音跳上车,拎起缰绳,“上来。”

    “……”洛蘅冷了他一眼,“先把车弄出去。”

    “小问题。”说着,殊音拔起踏板上一根引轴,就听车底传来一串机轴转动声,咔咔嚓嚓,四轮倒旋,速度不快,却生生把拉车的马匹拽着往后退。

    拉车的只有两匹马,但这体量若换成普通马车至少也得四匹壮马才拉得走。

    这个精巧与实用结合得妥妥当当的玩意儿肯定是黑里坊产的——最重要的确定标准就是因为这车是殊音赶来的。

    殊音才退着车倒出巷口便有人进了巷,恰好跟洛蘅和芊霙雪打了个照面。

    打头的人是杜方达,他身后跟着四个人抬着一口棺材。

    熟人照面自然招呼。

    洛蘅打量了一眼那口棺材,随后便将目光收回到杜方达身上,“杜老爷这是送的何人?”

    “我的一个家仆。”杜方达叹了口气,惋惜道:“他昨夜不在宅里,今晨便听闻城外横尸,没想到竟真的是他。”

    洛蘅听罢,先叹:“飞来横祸,枉送性命,实属不幸,”他观察了一下杜方达的脸色,然后问:“请恕在下冒昧,敢问此人之死是否与野凄山有关?”

    杜方达意味些许暧昧的点了点头,之后便不再言语,拱手告辞离去了。

    芊霙雪瞧着杜方达进巷远去,眼底拂上淡淡忧色,片刻,她收了目光,随洛蘅上了殊音的车。

    杜方达迎棺进院,却见院里还有一位上君没有离去。

    杜方达抬手示意他们退下,于是那四人将棺材放在地上便纷纷退去了。

    待人走净,院里清静了,那上君便单膝落跪,郑重道:“大帅,城中情形已不容再缓了。”

    杜方达将人扶起,怅然一叹,“不是让你别再称我大帅了吗?”故人旧事俱往矣,昔年旧谓再听来时,不免要掀尘再顾旧雨。

    然而上君只摇头,抬脸,满面沧桑皱纹如刻,眼底目光却仍是如故赤诚,“不论时隔多久,您始终是我的大帅。”

    杜方达听罢,也无奈,便询正题:“现在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在城里了?”

    “半数门人俱已知晓。”

    杜方达盯着地上棺材沉思不语,上君瞥了他眼色,也循着瞧去,“昨夜那人找到了?”

    杜方达点头。

    上君俯身推开棺板,却只一眼就被棺内的情形给惊住了。

    诚然两人都是战场杀伐的老将,素来见惯了生死,却还是不免被棺内惨不忍睹的局面给震慑到了。

    只见棺中亡者精气尽干,胸腔凹陷,一探便知是胸骨被震了个粉碎,脸貌虽已消了形,却仍留着那满面的痛苦之色——死相实在惨不忍睹。

    “大帅,这到底……”

    杜方达又沉沉盖回了棺板,“事到如今……”他抬起眼来,望着蒙蒙天色,细雨打在脸颊,丝丝清凉,“卓君,你觉得该怎么办?”

    卓君同望了天色,见得浓云压沉、天色浑浊,雨落如针,落地嘈杂。

    “大帅与我均是战场杀伐之人,当知这世上再没有比血更能令人胆战的教训了。”

    杜方达默了片刻。

    “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