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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驶到半途一个站点,停靠后忽然提示所有人下车。许霜降云里雾里地随着人群下去。站台上广播响了三遍,可惜全是荷兰语,她听得不是很明白,忖度着是否这辆火车出故障了。
人们陆陆续续离开站台,许霜降瞅瞅他们,再抬头看看指示牌,刷啦啦地翻页,显示出下一辆车快要进站停靠,看起来并无明显异常。她决定再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站台上只剩几个人,许霜降见又一个乘客模样的人走出去,心里愈加疑惑。
“女士。”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小伙,套着工作人员的荧光背心,径直向她走来,叽里咕噜对她说了几句,语速极快。
许霜降在观察人的时候其实真迟钝,那么夺目一件黄绿背心,她也没往心里去,把他当做了和她一样的普通乘客。尽管她不明所以,没听懂小伙的话,她表现得相当镇定,很从容地望着那人:“对不起,你能用英语再说一遍吗?”
“女士,请离开这里。”小伙改用英语,满脸严肃紧张,“可能有炸弹。”
许霜降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她条件反射般扫视站台,除了她和面前的小伙,就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在走动。
“请离开这里。”小伙再次强调,并且唯恐她还不明白,手指向出口楼梯,神情肃穆得让许霜降毫不怀疑,她如果再慢上两三拍,他可能直接把她推向出口。
她冲小伙点头,动作迅速地小跑出去。
车站外,一车子被赶下来的人蜂拥着,不少人在互相议论。许霜降反倒松了一口气,在人群中找了个空隙,和大家一起等。
她其实不知道大家都在等什么,但他们待在这,她也就随大流待在这。旁边的人在交谈,许霜降做了一件偷偷摸摸很失礼的事,她尖起耳朵听,试图听出一丝半毫的确切消息。
当然,以她那比半吊子还不如的荷兰语水平,她只看懂了人家摇着头说“没有”。许霜降失望地瞅瞅人群,看来很多人都不太清楚因由,至少不知道他们后续该怎么办。
警戒线很快被拉起,但是乘客们没有离开,站在警戒线外继续等着。
许霜降抬头望向天空,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天空蓝蓝的,十点多的太阳照得一切都明晃晃。人群前方的一条小街,红砖路面一直通出去,可以看到下一个路口。街道两旁的房子也就只有两三层的高度,安安静静地沐浴在春光里。
除了他们这一摊乘客,看起来有点迷失之外,一切都很祥和安宁。不过,根据她张惶着困惑着四处扫视的观察结果来看,这条离火车站最近的街道确实没有人走动,显得很空荡。
许霜降的感觉很怪。她想不通在这样阳光明媚的星期六,她和一群人挤在一起,是因为一颗炸弹。她很紧张,但她的紧张是因为事件本身的严重性应该达到了让人恐慌的程度,所以她情理之中地紧张了,但实际上,她并没有发自内心地害怕。
说穿了,她平平和和地过惯了,压根儿没有真正的危机意识。
所以,她还能逻辑分明地梳理她的困惑点,第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她接下来的行程该怎么继续。
对于第一点,许霜降相当遗憾,如果刚刚再多问两句就好了,不知炸弹威胁是在火车上还是站台上。她回忆了一遍,火车扔下他们就开走了,而警察还任这么多乘客滞留在火车站外面,站台上有炸弹的可能不大。
许霜降观望着周围的人,他们也不见如何惊慌,个把小时过去,有些人还在轻声交流,有些人锁着眉心站着,有些人在打电话。于是她仍大胆留在原地,开始考虑她的行程。
事实上,她觉得行程中断带来的困难,比那不知是真是假的炸弹,更令她忧心。
往前走或者回头,她都没有半分方向感。
许霜降这时才发现,她连这是哪一站都没有搞清楚就糊里糊涂地等到了现在。说句难听话,真要是有事发生,就凭她这不机灵的个性,她就只配做个糊涂鬼。
她又开始四处张望,先要把地名弄明白。
转顾中,她和一个金发女孩对上了眼。女孩原本立在她身后三四米远,她俩视线撞上后,过了几分钟后,女孩走过来道:“嗨。”
“嗨。”许霜降偏头回道。
“发生了什么事?”女孩开腔就是英语。
许霜降不禁打量她一眼,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那接下来呢?”看得出来,这女孩是真迷惑。
许霜降谦笑着再摇头:“我不知道。”
过一会儿,女孩问道:“你是哪里人?”
“中国,你呢?”
“美国。”
许霜降弯唇一笑,敢情她俩都听不太懂当地话,所以凑对打听消息了。
又过一会儿,女孩攀谈道:“你知道******吗?”
许霜降愣怔,诚实地摇摇头。
“我信仰******,或许你愿意花几分钟听听我们的教义?”女孩希冀地望着许霜降,笑容温和又友善。
许霜降又一呆,微笑着措辞道:“哦……我恐怕……不是很感兴趣。对不起,我没有任何意思,我只是……”
“我理解。现在不是好时机,我们都在恐惧。”女孩语调柔和,虔诚地说道,“上帝与我们同在。”
许霜降微笑颔首。她是个不怎么会主动提话头的人,一时沉默下来。
女孩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住在盐湖城,来这里做传教任务,已经一年了。”
许霜降惊讶,她还从来没遇到过传教士。眼前的女孩看起来年纪和她差不多,居然远渡重洋来做传教士。她笑道:“盐湖城?我有一些印象,曾经我读过一篇课文,关于盐湖城的。”
“哦,是吗?”女孩欣喜道,“怎么讲我的家乡的?”
许霜降侧头回忆着,半晌抱歉道:“时间有些久了,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海鸥吃了蝗虫?”
女孩眨眨眼睛,显然也没有头绪:“可能很久之前的事了。”
经过这一番寒暄,气氛良好,女孩好奇道:“你信仰什么吗?对不起,这是比较隐私的问题,我只是……”她神情很不好意思。
“没关系。”许霜降笑着坦诚道,“我对宗教比较陌生。”
女孩和许霜降之前一样,尽管不是很理解,但她也微笑倾听着。
许霜降仰头望向天空,用英语尽可能妥帖地表述道:“在我的祖国,有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有老师告诉我们,要追求真、善、美。”她侧头朝女孩一笑,“我相信,有如此愿望的人,比较容易得到内心的安宁。”
她收回目光,吁了一口气,感慨道:“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从中感到的快乐,要比其他行为所能赋予的,会更多更纯粹一点。所以,我们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真实、善良和美丽。”
“尽管,有时会有点困难。”许霜降老实说道。
女孩望着她。
许霜降弯起嘴角咪咪笑:“我英语不太好。”
“不,不,你说得很好。”女孩咬着嘴唇沉吟着,“我能理解……一部分。”她冲许霜降笑道。
“我也是。”许霜降促狭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