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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到的时候黎乔又睡着了。
向晚看见他过来，有些唯恐，被沈慕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然后坐到黎乔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睡着的黎乔没有了疏离和冷漠，温顺得像一只兔子，白白嫩嫩的，让人忍不住想抱紧怀里好好疼爱。
沈慕低下头。
因为害怕闹醒黎乔，所以他并不敢贴近黎乔的额头，怕她醒了又睡不着，然后头疼。
他只是在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看着她，安静的，近乎守护的，看着她。
看着看着，沈慕心里突然有些难过，他凑近黎乔的耳朵，用极轻的声音唤她：
“黎乔……”
“黎乔……”
“黎乔……”
“黎乔……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
黎乔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外面天色都暗了，向晚看见她起来，赶紧上来问：“夫人，要不要喝点粥？”
黎乔“唔”了一声，抿了两口，问向晚，“对了，聂姿姿那边怎么样了？府中的美人们有什么动作没有？”
向晚抿了抿唇，“美人们先前去找聂美人闹过了，但是……但是……”
欲言又止。
黎乔看了看她，“聂姿姿现在在哪儿？”
“在……在家主那儿。”
向晚期期艾艾。
黎乔的面色没什么变化，眼神却冷了下来。
就像预见所显示的那样，聂姿姿很快就跟沈慕接上了线，并很快就得到了沈慕的宠爱，速度快得让人难以置信。
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发展，恐怕很快，她就会像她看到的那样，死在荒郊野外，白骨委地，无人肯收。
她垂下头，再用不下饭了。
因为沈慕的介入，府中的大权落到了吴美人的手里。平素和她交好的一些美人也赶紧找了过去，共商大计。
吴美人细心地给自己的指甲上涂上颜色鲜红的蔻丹，笑了起来，“姐妹们好兴致，这都临近晚饭时分了，怎么还有兴致到我这里来？”
美人们互相推推搡搡，都不敢先开口。吴美人也不急，不急不慢地涂着蔻丹，却向后面吩咐了一句：“让小厨房多备些吃食，姐妹们好久没有聚了，借此倒是可以一块吃吃饭。”
明显是要长谈的意思了。
年龄尚幼的谢美人看看左边，看看右边，蹭到吴美人的旁边，道：“吴姐姐，姐姐们今儿来，是想问问……住在家主小厢房里的那位……是个什么来头？”
她手指芊芊，向聂姿姿住处的方向轻轻一指。
吴美人涂完了蔻丹，十指衬得越发白嫩，她将双手放到眼前来，看了看，甚是满意。
“姐妹们想必也做过功课了，我与你们不过半斤八两，你们能查得到的，想必不是什么秘密；你们查不到的，怎么就能指望起我来？来问我，哪有去问夫人来的精准？”
谢美人抱住吴美人的手臂嘻嘻笑了笑，“夫人现在自己都卧病了，我们哪敢去打扰？倒是姐姐，接手了府中事物，总能得些便利。”
“你这个鬼灵精。”
她戳了戳谢美人的额头，“姐妹们，并非我不肯诚待，实是我知道的也有限。不过聂姑娘到底是个孤女，想来也不至有什么依靠。至于家主的宠幸……”她轻轻勾了勾唇，“……那本也是靠不住的东西。”
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赵美人这会儿开了口，“吴妹妹的意思是，可动？”
“可动。”
吴美人轻笑着给了肯定的答复，“府中诸人的宠幸，我不信有人能越过夫人去。——但也不可大动，她现今没有名分，若是动作大了，就是将军府欺贫嫌弱，不是个好名声。”
“那……？”
赵美人迟疑。
吴美人笑起来，“这就要看她是否乖觉了，今日伺候了家主，明日总归是要来给众姐妹请安的，届时，还望各位姐姐好好‘教教’我们这位新妹妹了。”
众人遂笑起来，“果然还是吴姐姐（妹妹）聪慧。”
吴美人没有说话，只是低垂下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指尖。
蔻丹鲜红得艳丽，是上好的千层红炼制的。这是南方的贡品，献给了殷修，又由殷修赐给了沈慕。
而唯此一瓶，沈慕，给了黎乔。
黎乔给了她。
她看着自己的手，想到黎乔当时将她送到沈慕房中的神情，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正如吴美人所预料的那样，聂姿姿方入将军府，众人的底细都不清楚，不敢张扬行事，于是次日便乖乖地前来给府中诸位美人请安。
聂姿姿来得很早，点卯时分就到了。吴美人懒懒听着丫鬟汇报，眼睛都没睁，“去给各院子的美人们都捎个信去，至于她们什么时候到，就由着她们罢。”
因着这句话，众美人都兀自闹困，哪个都不肯先来。
聂姿姿等了一个时辰，辰时都末了，眼见着沈慕就快回来了，府中的美人才将将聚齐。
谢美人走到她身边绕了一圈，也没叫她起来，只是嘻嘻地凑近了去看她，看了会儿，道：“原来你就是新来的姐姐呀，模样真是好，不过怎么看着眉眼有点像夫人？”
宋美人坐在一旁拈了个梅子吃，说话也酸溜溜的，“谢妹妹说错了，聂姑娘还是姑娘身份，恐怕咱们还不敢妄称一声妹妹；二则，夫人是什么身份，怎么能拿来跟人做比较？”
暗刺聂姿姿还没有名分却先上了沈慕的床，毫无廉耻。
聂姿姿咬着唇，眼里的泪水将落未落，很有些楚楚动人的模样。
“姐姐们万不要这样说，妹妹担不起。”
话罢伏低下身，磕头。
赵美人扣了扣茶盏，笑了，“聂妹妹这话重了，不过是姐妹间之间的闲聊，怎么就担不起了？——总归是入了府，日后想必多有走动，妹妹若是动不动就哭鼻子，倒显得我等气量小了。吴妹妹说，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吴美人坐在副座，手支着脑袋看热闹，听见赵美人的话，笑起来，“赵姐姐说的是。——聂妹妹才入府，老夫人和夫人就都病倒了，这可不是什么吉兆，若是妹妹再哭哭啼啼的，保不准别人说起什么来，于妹妹的名声，恐怕不美。”
宋美人滴溜溜地吐出梅子核来，拿绢帕秀气地擦了嘴，“是呢，妹妹可不要哭了，家主又不在这里，哭给谁看呢？——不过吴姐姐倒是说对了，妹妹这才来，府中就出了这样的变故，多不吉祥。依我看，妹妹最近还是修身修心的好。——吴姐姐，先前府中姐妹们同去给老妇人祈福，方丈说若是每人手抄十遍佛经，对老夫人就越发好，聂妹妹的诚心想必是不用质疑的，不妨就交给聂妹妹吧？”
得体地剥夺了让聂姿姿再去侍寝的机会，顺便还将他们原来要做的事推了出去。
府中二十位美人，人手十遍经书，到了聂姿姿的手上，就非要抄上两百遍不可，不知道要抄到猴年马月去了。
整治得毫无痕迹，就算告到沈慕那儿去，沈慕也挑不出什么错儿出来。
于是吴美人笑起来，“好罢，就按宋妹妹的意思罢。聂妹妹，如何？”
聂姿姿伏低下头，掩下自己眼中的恨意。
“喏。”
闻洛很快将此事告诉了沈慕。
“今日早间吴美人叫了聂美人去立规矩，跪了一早上，然后又打发聂美人去抄佛经给老夫人祈福，似乎要抄两百遍。聂美人先前出来的时候连走路都不行了，爷要不要派个人去看看？”
沈慕有些困乏，闭着眼睛“嗯”了一声，“随便找个大夫去罢，然后给她拨个丫头去。跟吴美人说一声，不要太过火了。”
摆明了不打算插手。
“喏。”
“聂姿姿的身份查得怎么样了？”
“并没有什么异常。”
沈慕挑了挑眉。
可是如果没有异常，那为什么黎乔偏偏跟聂姿姿过不去呢？
沈慕屈指轻叩桌面，眉头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