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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瑜现在有些怀疑，自己站在黎乔的一方，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了。
沈慕给了聂姿姿很多在吴瑜看来是黎乔才会有的特例，比如给一个确切的名分，比如让墨先生给她诊治，比如对聂姿姿心软。
如果是从前，沈慕才不会管谁要死了，决计不会让墨先生屈尊来给别的美人治病，也不会这么心软的责问丫鬟怎么不看好主子？自尽的事情，谁知道真假？就算是死了又怎么样？总归那不是黎乔。
但是聂姿姿却打破了这种既定的默契。
难怪黎乔对聂姿姿的反应这么奇怪，是早就看明白了聂姿姿在沈慕心里面占了一席之地？
但是细想又不对，黎乔针对聂姿姿的时候，聂姿姿才进府，沈慕哪里记得有这么个美人？要不是黎乔的异常反应，聂姿姿哪里会到沈慕面前去？
吴瑜在心里把所有的事情掰开来细细想，最终还是决定将今晚上发生的事情都报到黎乔那边去。
不论如何，沈慕这么多年对于黎乔的情意都不是假的，哪里是一个才进来不久的聂姿姿就能改变的？就算改变，届时再转变风向不迟，总会有征兆才对。
于是次日黎乔醒来，就知道了沈慕找墨先生给聂姿姿看病的事情，连带着沈慕还在聂姿姿的屋里歇了一晚上。
黎乔揉碎了手里的纸张。
那是聂姿姿写的信的副稿。
东风盘旋，百花摧残，前者说老夫人盘旋其上，让她不免战战兢兢，后者说后院里的美人们对她倾轧，让她如履薄冰，像浮萍一样朝不保夕，艰难度日。
既得了沈慕的同情，又隐晦地把后院所有人，包括老夫人都告了一状。
黎乔冷笑，“一个孤女，倒是写得一手好文章。”
向晚在一旁安慰，“姑娘不要自己气自己，总归老夫人已经断了聂如美人的后路，她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她凑近黎乔，“姑娘，少爷这几日就会来了，姑娘有什么难过，届时都告诉少爷不迟。少爷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姑娘受委屈。”
黎乔:“苏哥哥什么时候到？”
“五日以后。”
黎乔点了头。
聂姿姿醒来后看到了坐在旁边的沈慕。她伸出手。
“家主。”
声音嘶哑得低不可闻。
沈慕却听见了，起身过来，给她倒了一杯水。
聂姿姿受宠若惊，“家主——？”
沈慕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说话，将水递到了她的嘴边。
“喝吧。——你脖子还有伤，不用说话。”
聂姿姿乖顺地喝下水，发现水温不烫不凉刚刚好，心里明白沈慕的苦心，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有了泪珠。
“多谢家主——”
沈慕伸出食指压住她的嘴唇，“乖，不要多说话，你应该好好修养才是。”
聂姿姿抓住他的手指，看了看沈慕，抓紧了他的手。
她在上面慢慢写字。
“家主，不要走，好不好？”
“让奴多看看您，好不好？”
祈求的语气让沈慕读得心酸。他在黎乔面前何曾不是这样近乎祈求的态度？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他突然觉得聂姿姿有些可怜。
于是他拍了拍聂姿姿的脑袋，笑。
“好，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
聂姿姿遂笑起来，双手伸过去，抱住沈慕的手，将它放到自己脸颊边，闭上眼，很快又睡着了。
沈慕没有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聂姿姿受苦了。他从前不管不问，是因为他认为其他的人都并不重要，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就是因为他这样忽略他人对他的一片真心，才让黎乔也看不见自己的真心呢？
他想到黎乔，神色渐渐柔和下来。
如果他赠之以玫瑰，是不是黎乔有一日，也可能报之以琼浆呢？
他笑了起来。
心里面居然有些期待。
聂姿姿闭着眼，并没有睡着，嘴角却也情不自禁地勾了起来。
沈慕终究还是过来了。
如此，也不枉她一片精心设计的苦心和敢于舍命的勇气。
沈慕安慰了聂姿姿，早起又入了宫，和殷修说了今年举孝廉的事情，回来的时候已经天近黄昏。
他们谈到了苏占要进京的事。
其实沈慕不大希望苏占借这次举荐的机会回来，内宦****的时候，苏占既然辞了官，那么就这么一直归隐也没什么不好，回京来做什么?但苏占是黎退之的弟子，他说要入世，朝廷要是阻碍，杏坛的那些子弟会说些什么?各地会不会借此闹起来?——这些都是不确定的事。所以就算把控朝局如殷修沈慕者，也不得在这样的事情上不委曲求全。
改变不了，于是只好接受。反正黎乔现在是自己的妻子，苏占就算回来，也不能改变这样的事实。
沈慕这样想着，进了黎乔的院子。
黎乔正在用饭，向晚给她盛了汤先喝，一转耳朵就听见外面的小丫鬟们叽叽喳喳地喊:“夫人夫人，家主来了。”
黎乔的手顿了顿，转过头来，“——爷？”
沈慕上前来揉了揉她的头发。
家居的黎乔只是把头发别去了后面，拿细绳系了，妆容也没描，看起来是才起来的样子，瓜子脸盘更显得年纪小，一副邻家妹妹的样子。
沈慕笑了笑，“怎么这么惊讶的样子？不想见到爷？”
“自然不是，”黎乔放下汤，“只是以为爷会先去聂如夫人那边，毕竟昨日如夫人伤得严重。”
沈慕凑过来，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一股酸味儿？”他额头贴过去，蹭了蹭黎乔的额头，笑，“别醋了，爷是看着那会儿她就快死了，也是可怜，才留下来陪着她的，你若不喜，爷就不去了，今晚上陪着你，好不好？”
少有的好脾气的解释。
黎乔看着沈慕的眼睛，里面亮闪闪的，看的出来沈慕心情很好。
黎乔突然就想，看，人的相处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聂姿姿不过才进来多少时日，就能让沈慕变了个模样。说话温和了，心情也好了，连带着也会跟人解释了。
这样的沈慕真好啊，但是偏偏，这种好，并不是因为她才来的。
人说命运这样的事情说不准，谁能想到聂姿姿有这样的能耐影响沈慕这么深呢？要不是先前看到了结局，谁会想到聂姿姿卧薪尝胆，最后反而成了赢家呢？要不是聂姿姿最后对她那么残忍，捏碎了她的骨头把她扔到荒郊野外，或许，她也不会这样心惊胆战，想着要怎么把聂姿姿拉下来了。
这样想着，她心里的颜色就暗淡了下来，然后推开了沈慕。
“爷，后院权衡之道乃是雨露均沾，爷今日还是去吴如夫人那里罢。”
沈慕反手拧住了她的手。
他面上的笑容消失了。
“黎乔，你就这样不愿我过来？”
手腕生疼，疼得黎乔低下了头。
“爷，您说笑了。”
沈慕逼着她抬起了下巴。
他看着黎乔，眼神凉得让人发颤。
“君之所愿，我必诺之。——只是黎乔，但愿你日后，不会后悔。”
他冷哼一声，甩下黎乔的手，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