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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占沉默了一瞬。
他努力回想，想起来夏侯仪先前提及的事情。
“沈慕固守京中，实有摄政权利，诸州必定不服沈慕高居此位，各州民心不定，沈慕的位置定然不能稳。——尹行安身死，交州军无人可依，又不可回归交州无所作为，所以极有可能被闻人胥收入囊中，田齐傅预未必看得上残缺的交州军和没有闻人家族支持的闻人胥，河内联盟能不能再成显然已经成了一个问题。”
“——但绕是如此，各州的起兵恐怕也不会少，谁都想取而代之，尤其是王室无兵马可用的时候。”
“——闻人胥手中依然把握着兄长给他的血书，上面不止提及殷修，也提及了沈慕。闻人胥若想起兵有道，必然会用到这份血书。田齐傅预自来交好，二州虽兵力不强，但到底是两州合势，其力亦不可小觑。其二人虽本事不大，然野心实强，恐怕也会在这里面分一杯羹。”
“——至于慕非难，徐州人马本强，三家联军之下尚可全身而退，虽因尹行安之死交州军有所溃败，但实力尚存，实不可忽视。”
“多家兵起，协同分国，而皇室所缺少的，就是一个乱字。”
——静观其变，坐收渔利。
苏占明白了夏侯仪的意思。
他拱了拱手。
“公子所言甚是，占当全力而为。”
夏侯仪看着他的眼睛，点了头。
沈慕送走了机随云。
他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机随云所说的天命自定的话，那些话在他的脑海里徘徊，搅得他整个脑海都不安宁。
天命早就定下来了么？
——就像聂姿姿的出现，他和殷修的反目，以及黎乔腹中胎儿的流产?
只是和曾经的过往不一样的是，上一世黎乔喝下的落子汤是他一点一点灌下去的；这一世黎乔的意外却来自于后院阴私。
他在黎乔的门外停住脚步，望进去，看见向晚有些张皇的神情。
他摆了摆手，吩咐向晚下去。
是的，机随云告诉了他他和黎乔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包括聂姿姿的存在，和聂姿姿所用的挑拨离间的美人计，以及他自己面对这一切的所作所为。
听得他自己的心都隐约泛痛。
——还有那个孩子。
真是傻。他想，怎么曾经的自己那么冲动，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聂姿姿?怎么曾经的自己就真的会为聂姿姿所惑，相信黎乔会跟苏占私通，还留下孩子了呢？
真是傻。
他站在珠帘外面，从缝隙里望进去，看见屏风后面隐约躺着的黎乔的身影，深深唾弃上一世的自己。
但是仔细想想，其实自己也傻的可以。
他不是一样曾经因为苏占吃醋，不是一样曾经唯恐黎乔离开，不是一样曾经阴暗地想过，要将黎乔捏碎骨头，断掉她所有独立生存的可能，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
——不过五十笑百步罢了。
机随云的话又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沈慕，尽管黎乔重新活了一次，尽管我没有任何资格去干涉黎乔自己的选择自己的生命，但是沈慕，你想想看，如果黎乔还是像曾经一样痛苦卑微的死去，你愿意么？你甘心么？”
——当然不愿，当然不甘。
尽管沈慕彼时没有说话，但紧抿的唇其实已经表明了答案。
机随云不再咄咄逼人。
他看着沈慕，最后叹了一口气。
“沈慕，你好好待她。不要再肆意耗损她的生命了。”
沈慕的手摩擦着茶盏，最后，道了一个“好”字。
黎乔抓着机随云的手陷入昏迷。
在梦里，她所有的痛苦都消失殆尽，整个人回归到温暖的水里。她漂浮其中，少有的觉得安宁。
有人走过来，伸手碰了碰她的脑袋。
黎乔睁开了眼。
沈慕坐在她的旁边，面色阴冷，“黎乔，告诉我，这个孩子是谁的?”
黎乔惊异于沈慕这样的问话，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身体和行为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她转头，漠视了沈慕的问话。
沈慕捏住了她的下巴。
“告诉我。”
黎乔被带着看向沈慕的眸子。
寒意深深，让黎乔心里一颤。
对沈慕的厌恶情绪突然从四面八方涌进了她的脑海里，纷繁错杂地在她脑中浮沉。黎乔无力抵挡，只能任由那样的冲动涌上心头，然后她看着自己猛然拍开了沈慕的手。
她扬起头，眼中有骄傲有倔强，然后她看着沈慕，道:“这不是你的孩子。”
“——这不是你的孩子，沈慕。”
她的语气坚定的可怕，谎话说的连自己都相信了。沈慕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的疯狂却在渐次增加。
然后他捏住了黎乔的脖子。
黎乔冷笑着看向他。
他的手就怎么也收紧不下去了。
沈慕被黎乔的话激的大怒，砸了他手边一切能砸的东西，黎乔在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里稳坐，看着沈慕发疯。
最后沈慕的手边没有东西了，他终于停了手，然后吩咐向晚，“去熬一盅落子汤来。”
向晚抬起头，想为黎乔辩解些什么，声音却消失在黎乔冷眼看向她的眼神里。她埋下头，声音艰涩地回应。
“喏。”
落子汤很快被送到沈慕的面前。
他捏着黎乔的下颚，蛮力迫使她张开了嘴，然后将汤药一点一点地给黎乔灌了下去。
黎乔的腹中传来绞痛。
她捂住腹部，看向沈慕的目光嘲讽而冷漠，沈慕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疼痛越发明显，黎乔甚至能够感到血液从她的身体里大量涌出。她抓住了沈慕的手，竟然笑了起来。
“沈慕，但愿你日后，不会后悔。”
她来不及看沈慕的表情，疼痛恣意蔓延，她身子一歪，就那样倒了下去。
黎乔的手动了动。
那些噩梦一样的时光渐渐远去，她又回到了曾经温暖放松的水里。温暖的，柔顺的，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然后她睁开了眼。
沈慕坐在她的床边，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黎乔，我很抱歉。”
黎乔怔怔的看着他，看着看着，心里的疼痛就突然密密麻麻地窜了出来，然后逐渐地，蔓延到了全身。她抓住沈慕的手，眼角突然就落下了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