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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同的异世界,张禄见到过有两颗月亮的,有三颗月亮的,还有全然见不着月亮的,但这一下子排出来七颗,还是生平所仅见。
这七颗月亮几乎排列成一条直线,大小、颜色、形状各不相同——有纯白的、发青的、铁灰色的,有满月也有半月、弦月。其中最大的一颗位列正中,其色暗红,团圞圆满——老头儿说了,那就是妖月。
“妖月七年一圆,二十八年一居于穹顶,百一十二年距地最近,其形最大。但妖月凌空之时,地上必生妖孽,此番其位下应伽师城,伽师城主便为妖孽之属……”
张禄仰着头,微眯双目,释放全身感觉器官,尝试探查此界的物理属性和元气状况。不久前才刚迈入禅善世界的时候,他就发觉了,此界元气之充裕几乎不在清玄世界之下,但元气中隐含一种凶戾之意——与妖龙的凶戾气味不同,倘若非要在前面加上一个形容词的话,大概可以是“妖异”吧。
至于物理属性,重力比天垣世界略小,光谱略略偏向红端。此刻张禄更进一步地感应到了,元气中的妖异之气分明来自天上那一轮最大、最亮,也最圆的“妖月”,并且妖月的引力似乎正在牢牢紧摄着此方天地,比地球上引潮力最强的时候还要明显得多。
卫星引力就理论上来说,确乎是会对地面上的生物产生一定影响的,先不提女性的月经,各国传说中就都有圆月时滋生妖物的传说——比方说狼人。那么此界妖月的引力既然如此之强,对地上生物的影响自然更为明显,加上一百一十二年才达到一次顶峰,想必所产生的效果也会更加特殊吧。
这就是老头儿所说“此番其位下应伽奢城,伽奢侈城主便为妖孽之属”的缘由所在吧。估计引潮力最强的地方正当伽师城,而伽师城主为城中境界最高之人,就此产生出某种无可名状的特殊威力来……
“听闻伽奢城主妄图一统各城邦,有这回事吗?”
老头儿说有啊——“妖月凌空,各城各邦都向伽奢靠拢,不日便能接壤,伽奢城主颇想利用这个机会,派发大军,攻伐各城邦……”
张禄一皱眉头,脑袋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双目圆睁,盯着老头儿的眼睛——你说虾米?各城各邦向伽师靠拢,不日便能接壤?这又是什么意思了?你说的究竟是城邦啊,还是飞空艇啊?!
很多事情,外人看来玄之又玄,当地人却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往往不知道从何解释起才好。老头儿被迫手舞足蹈地白活了半天,好在张禄幻想小说看得多,脑洞够大,这才终于明白了对方话语中的含义。
敢情,太真魔那句“此世悬浮于汪洋之上”并非无意义的衍文,所谓“大小岛屿七十二座”,真的并未生根,而是漂浮在海面上的!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性,岛屿是有根的,下连地壳,但所属板块极不稳定,会经常性地发生飘移!
理解了这一层,其它问题便都顺理成章了:因为卫星引力和因此产生的引潮力的影响,各岛屿有可能在某段时间内会以一点为中心,相互汇聚。而当此番妖月凌空之时,伽奢城所在岛屿便成为了这样的中心,其余各岛都逐渐向它靠拢,直至——接壤。海洋本是天堑,抢滩登陆战难度相当之大,而当这天堑丧失——哪怕只是短时间内——可以一马平川朝着别的岛屿、城邦直推过去的时候,伽奢城主由此而生出统一的野心,也便毫不奇怪了……
张禄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世界太奇葩了,我还以为见多识广,没有什么事儿再能吓得住自己啦,没想到……左右瞟一眼同伴们,也全都瞠目结舌,如陷梦魇。
好不容易缓和了心神,张禄再问:“汝等都从属于‘善师盟’吗?善师盟又是怎样的组织?”
老头儿解释说,因为妖月每一百一十二年都会对地面产生巨大影响,散发妖气,生出妖孽,所以各城邦的修行者就在三万多年前组建了这个善师盟,为的是阻止妖孽祸害禅善世界。然而妖月所临何城,妖孽生于何地,这是很难推算得出来的,也不知道伽奢城主究竟施了什么妖法,竟然提前数月便得知了确信,于是先诅咒暗算了善师盟盟主黑余上人,继而派兵剿杀善师盟。如今盟主昏迷不醒,盟内高人——俗称“善师”——大多陨落,残党被团团围困在了这座孤峰之上。
“盟中还留存有善师吗?山下究竟有多少伽奢城的军队,可有强人?”
老头儿回答道,盟内如今仅存两名善师,都正守把着下山的通道,抵御伽奢军的侵攻;如今山下有伽奢军百万之众,已将山岭包围得水泄不通……
我靠了百万大军?这真是确数,而不是三五万就敢冒称百万么?!别说百万了,就算当面横着十万兵卒,这仗也不好打,围也不好突啊,即便对方全是蝼蚁,光踩死他们就得花费多长时间?再说了,兵卒或为蝼蚁,军将必有所能,要不然也不必两名善师亲往守备山道啦……
“敌军主将为伽奢城主之子娄定,但真正统御大军的乃其副将迪让,此人手使一柄金锤,有移山倒海之能、覆军杀将之力……曾先后有两名善师死在了他的锤下……”
善师盟原本的实力非常强大,并且受到各城邦的支持——终究妖孽只占绝对少数,想要在妖月凌空、妖孽降世中存活下来的普通人才是大头——盟主上师之下,共有善师七人,核心成员超过四百。然而遭到伽奢城势力的突袭,城主亲自出手就格毙了三名善师,然后大将迪让又打死两个,核心成员战死、被俘的不计其数。根据老头儿所说,如今就只剩下了两名善师,带着他们的助手、弟子等十余人守备山道,剩下的核心成员——喏,除了几个在看护上师的以外,全跟这儿了。
张禄早就瞧明白了,眼前拜伏之人,男女老少加在一起,还不到三十个……
“盟中世代相传,逢有濒临灭亡的磨难之时,可以聚集人众向天神祈祷,天神将会派遣天使前来相救……”张禄他们就是这样穿越到了人群之前,被目为了救命的“天使”。
张禄明白了,善师盟主力沦丧,残党遭到围困,倘若己方四人贸然出现,很难赢得他们的相信和接纳,所以太真魔就借着“天使下凡”的传说,直接让我们落到了这些残党面前。再说了,服装、外貌相差如此之大,你要说是来自某岛某邦甚至海外什么神秘地方的救援,人也得能信啊,还不把直接我们当成了妖孽,群起而攻之吗?
这正是太真魔不要求张禄他们隐瞒穿越者的身份,而仅仅限定了不得泄露玄奇界与天垣世界之名的缘由所在。
该问的问题也都问得差不多了,张禄略一沉吟,就说:“头前带路,我等先去探望一下上师。”
善师盟的残党守在山上,将上师黑余上人安置在不远处一个山洞之中。张禄他们进去一瞧,只见这位上师的打扮有点儿象僧人,一袭黄袍,外裹红绫——不过长袍没袖子,两条胳膊光光地露在外面——微卷的长发披散肩头,几乎与长长的胡须浑然一体。乍看之下,已是风烛残年,面色本来黝黑,如今却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色,双目紧闭,眼窝深深凹陷下去,皱纹和眼袋全是不正常的黑色。
张禄迈前一步,伸手按上了黑余上人的额头,微闭双目,静静感应对方身周的元气流动,以及残存的意识片段。
诅咒本身就是一种意念流功法,就理论上而言,是将信息片段侵入受害者的脑际,扰乱对方原本完整的意识,就象一小段病毒侵入程序,从内部加以破坏,从而达到咒人以病,甚至于咒人以死的目的。这与幻术有其共通之处——比较低端的诅咒本身就是幻术的一种,进入高端之后,两门术法才逐渐分道扬镳。
好比说在口袋地球之上,张禄曾经遭到过一个倭人巫师的诅咒,当时就见对方双瞳中若有流光一闪,然后这流光就直奔着自己脑海而来啦。倘若中了对方的诅咒,又无法术禳解,据说“三天之内,此人不死也疯”。只是张禄的功力,尤其是对意念流法术的修为,比那巫师可要高深得多了,病毒入体后并没能接触到他的大脑,就被封锁、隔离,随即遭到肢解、研究……
要说这种比较低端的诅咒,张禄也能使啊,幻术至处,对方如堕火窟,如陷地狱,或见斧钺加身,或见阴魂索命,不用三天,神经脆弱一点儿的,当场就能疯喽。但是高端的诅咒与幻术便全然两分了,张禄略知其理,却不能用。
高端的诅咒不必要当面,亦难见其攻击途径,往往身在千里之外,只要得着一点点相关被诅咒之人的信息——血液、头发,甚至只是画像、姓名——便可施咒害人。万事万物都有联系,意识更是散布于虚空之中,几乎无所不在。一只在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能在两周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的一场龙卷风,同理,有人在亚马逊河流域施以诅咒,隔着上千公里,也可能导致一个德克萨斯老农疯掉或者直接挂了,而且不必两周,见效的速度将会快上许多。
其实修行施术并不能突破天地法则,而只是将天地法则中某些规条加以放大,将某些概率极低的偶发事件变成高概率和可控的而已。好比在地球那种机械社会,神怪武侠和修真小说没几个人信(当然不排除存在彻底的傻瓜),但新派武侠就显得可信多了,为啥呢?正是因为新派武侠中的功法往往并不打破人们所熟知的物理法则,而只是将法则下人所能为之事强化而已。
男子跳高世界记录不到两米半,你说某位大侠一纵一丈(三米),没谁会觉得不可思议;但若是写左脚踩右角连续往上纵跃,那就会笑掉略通物理的读者的大牙了。
诅咒之术同理,本来人类甚至也包括其它生物的意识就会相互影响,只是这影响小到几可忽略不计——科学家做过试验,证明在黑色台布上用黑线缝黑皮鞋的人会疯,这跟物理无关,纯属精神作用,但这么干一两天活儿绝对不会疯,必须日积月累,量变才能转化为质变——诅咒术则能将效果放大,并且提升成功的概率。但这概率永远也达不到百分之百,各方传说中多有诅咒失败的例子,并且往往不是受术者真有抵御之力,或为高人所救,纯粹就是倒霉赶上了小概率事件。
可惜张禄对此只有大概的理论知识,却并没有真正做过研究——分析倭人诅咒术那次是唯一的例外,但是样本等级太低了——这是因为中国古代巫术中诅咒成分所占比例实在太低,口袋地球上的道法传承,则几乎提都没有提到过。所以张禄始终不明白,若得受术者之毛发血液,实施诅咒,还可以说是DNA在起作用,那么仅知其姓名的情况下,你这信息片段又是怎么放出去的?靠什么来比较准确地找到目标呢?
且说张禄纵放感官,静静感应了数息时间,他确实发现黑余上人身周的元气流动有所偏差,体内的信息更是混乱到无以复加。但可惜这玩意儿他解决不了,就好比他的功力足以编写一道铜墙铁壁一般的防火墙,对于已经中毒的程序却并没有清理能力——可以清除,就是直接把黑余上人的意识给抹消掉,自然诅咒也同时失效啦。
你头疼吗?把头砍掉,自然就不会疼了。
风赫然等人在旁边观察张禄的表情——诅咒这玩意儿属于术法,他们一无所知,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张禄了——低声问道:“能治吗?”
张禄轻轻摇头:“不能。”但是随即一皱眉头:“或许有一个方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