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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汉武帝伐灭卫氏朝鲜,将汉朝疆域推进至汉江流域开始,就陆续有日本人通过朝鲜半岛赴中国参觐、朝贡,逮至东汉末年,史料所记载的已有三十余国。想当年张禄入宫为郎,郎官属于官僚预备队,不是光负责守卫宫禁的,同时也必须在长官督导下研读典章制度,以备将来外放,好为官为吏。所以内廷的很多史料他是读到过的,自然记得有这么一个“狗奴国”。
当时日本列岛上全都是一票丁点儿大的小王国,甚至可以说只是些原始部落,大和王朝尚未完成统一——其实就连大和是否已经诞生,后世史学界都还有异论——那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张禄大多记不清了,只对四个国名有印象,即:邪马台国、鬼国、鬼奴国和狗奴国。
所以记得邪马台,是因为他前世玩过日本电子游戏,知道那是日本最古老一个王国的名称,曾经出过个女王叫卑弥呼,给曹魏进过贡,获赐一方“亲魏倭王”的金印。至于后三个小国,纯粹因为名字诡异,所以才能有所印象。
中国的官吏比较小器,但凡这些偏远小国来贡,都特意给他们挑选最卑下的字眼来音译国名。比方说鬼国,完全可以翻译成瑰国、玑国、骥国嘛;再比方说狗奴国,也可以翻译成钩弩国,或者驹女国……
张禄就奇了怪了,自己离开那号称在“会稽海东千二百里外”的小岛才不过短短三天,你说航到琉球犹有可说,怎么就能跑日本来了呢?敢情海洋被等比例压缩了?这特么就不科学啊!
心中既有疑惑,就不想那么快离开,而想要再深入一探究竟。再说了,从日本九州岛的北部,按道理是有海船可以直航朝鲜半岛的,只要登上半岛,返回中原便再无阻碍。狗奴国他记得是在邪马台南边儿,可能在后世的日本九州岛南端,而邪马台则在北九州,与大陆联系相对紧密——要不然也不会光他家千里迢迢往洛阳进贡,独家得着倭王金印了。
故此离开那个村落,他就一路北上,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纵穿九州岛。当然啦,以他的脚程,真撒开丫子狂奔,不用两天就能见着北方的海岸线,但他特意深入好几个村庄,探问风俗民情,还基本上学会了日本话——当然是古日语。
——意念虽能沟通,总不如语言来得方便,尤其他终究还不是天仙,面对的也只是些凡人,一个说话,一个放电波,相互间就很容易出岔子啊。
然后他就大致探明了,光自己这直线往北,就先后穿过六个国家的领地,从南方的狗奴一直到北方的邪马台。而且他还发现,狗奴人貌似和邪马台人并不属于同一人种,前者又矮又黑,更接近于东南亚人,后者相对高大(其实平均下来也不过一米五出头罢了),肤色也白一些,更接近于东亚大陆人。两国不仅风俗习惯,就连通用语,也都存在的很大的差异。
进入邪马台国之后,张禄突然间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不能这么就回大陆,我还有事情要办!
什么事情呢,那就是炼宝。
张坚传授了他全套的炼器之术,希望他能够把女娲的五色石炼成五种异宝,以备将来协助自己对抗天公刘累。可是炼宝光有原材料还不够,首先必须确定所蕴含法术的种类、所需要达成的功能——好比说你得着一块精铁,就得先计划好要把它铸成鼎,还是锻成剑、炼作刀——然后再寻找合适的催化之物。
张禄别的没想好,光琢磨着火之石可以炼成一种火属之宝,这主要是因为他正跟着张坚在学习火系的法术——“热核风暴”。当然火之石其实跟火没啥关系,但它终究是红色的呀,你要祭起块蓝色石头,结果那玩意儿“BIUBIU”地喷火焰,瞧着也不搭不是吗?
那么,该当寻找何种催化物来炼宝呢?要炼火法,当然得要有火,可你要是点根小蜡烛,就算炼成了宝也煮不开一壶水……世上最具威力的当然是太阳之火,只可惜张禄上不去——而且为了炼宝直接把自己焚了,这种蠢事儿他才不会干。次一等能够想到的,就是火山了,火山岩浆来自于地幔或者地壳深处,轻易便可达到上千度的高温,在这年月的地球上罕有其比。再说了,你就算燃尽千斤劈柴,又能产生多少热量?怎能跟火山岩浆相提并论。
可是中国哪儿才有活火山呢?张禄思来想去,仍然毫无头绪,等到这回到了日本,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有富士山啊!
他记得富士山在历史上是曾经多次喷发过的,就算不是彻底的活火山,起码也是座休眠火山,值得前去探查一番。要是能够趁便把火之石给炼了,那自己从此就有旅行目标了啊,要行走各地——包括异域——把剩下四块石头全都给炼成了宝。那玩意儿在原石状态下可是会衰变的,就算以真气包裹,可以避免辐射,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你说把块铀矿搁个铅匣子里,和干脆做成核弹,哪个更安全保险一点儿?不考虑爆炸因素,后者要稳妥得多啊——核弹外壁又岂是普通的铅容器可比的?
可是要去富士山,就先得渡过海峡,从九州跑本州去,他这人生地不熟的,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才能寻到。这年月日本列岛上居民数量不多,又没有统一政权,自由行没那么简单,不是随时都能找到人问路的。所以他想先在邪马台国寻个向导,左右相隔不远——比起中国而论——相信一定有人曾经去过本州。
普通村夫村妇,当然不可能远游,所以先得找座大城市。张禄经过打问,直接就奔了邪马台的首都。号为首都,其实也没城墙,就一圈半人多高的木栅栏、土围子,防御强度还不如密县的张家坞堡呢,规模倒是大了好几倍。才进城,突然他就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双手抚胸,略略躬身,目视张禄双足,柔声问道:“请问先生,可是来自汉国吗?”
张禄一瞧那人,貌似身份不低啊。要说狗奴人无论贵贱、官民,穿着打扮都差不太多,一样断发纹身,只是有钱人穿得好一点儿罢了;邪马台人则不同,贵贱之别非常明显,普通百姓的打扮跟狗奴人相差不大,贵人却不断发,而是梳成抓鬏——女人一个,在头顶,男人俩,在头颅两侧——身上刺青也少,穿着上衣下裤,脖子上往往还挂一串儿勾形的项链。
眼前这人就是这等打扮,白色衣裤,都是细麻织成,而且非常整洁,脚蹬一双麻鞋,也没沾多少泥污。这人脖子上挂的项链也是白色的,瞧上去象是用贝壳磨成——一般老百姓可肯定置办不起这一身行头啊。
于是作揖还礼:“不错,我正是从汉国而来,不知道贵人是……”
那人谄笑道:“不敢称贵,小人叫做弥马获支,奉了我家大王之命,特来延请先生,前往王宫叙话。”
张禄知道自己这身打扮很显眼,他还在奇怪呢,进入邪马台国也好几天了,就不见一个有文化的过来搭讪。不过再想想,估计有文化的全都聚集在国都这儿,乡下就基本没有,而且以这年月的行政水平、决策速度,就算听说了自己的消息,等到上层做出反应,也差不多得好几天时间吧。
他正想找个日本人做向导,前去寻找富士山,相信有过那种远游经历的非富即贵,所以先去跟王室打个招呼,不失为一条终南捷径。当下微微颔首:“那便有劳阁下引路了。”
一路上,张禄留心观察邪马台人的生活状况,以判断他们社会生产力的规模,以及所处的社会阶段。很明显城内的状况与乡村区别并不算大,房屋同样为木制结构,下垫高脚,上铺茅草,普通平民——或许也有奴隶——都只穿一件质量粗劣的套头衫,但上衣下裤,衣饰相对精良的人数比例大大增加。偶尔也能见着披甲戴盔的武士,甲胄大多是皮制或者竹木制的,腰间配剑,手中执矛,却并非都是青铜,也有了黑色的铁兵。
这肯定已经进入阶级社会啦,生产以稻作为主,兼以渔猎,大概也就中国夏朝的水平——虽然张禄并没有真见过夏朝。
很快,那个弥马获支就把张禄带到了城中心一片相对奢华的建筑物前面。途中继续交谈,他才知道原来所谓“弥马获支”并不是这人的名字,而是他的官职,大概算是某种高级政务官吧。对方并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名实姓,貌似在邪马台人看来,官名比私名来得高贵,所以有了官名,也就可以把私名彻底遗忘掉啦。
——应该属于奴隶制贵族社会,官职可以世袭,而且除非获罪被惩,否则可以终身任职。
果然不出张禄所料,这时候的邪马台大王正是女王卑弥呼,不过据称她坐上这个尊位也不过短短两年时间而已。通过察言观色和探查对方言语中的蛛丝马迹,貌似女王的权势并不稳固,并且主要负责祭祀,政权、军权则大多掌握在世袭贵族们的手中。
来到那片建筑物——大概是王宫——前面,弥马获支就停下了脚步,而把张禄交给两名宫女。这两名宫女并没有束髻——大概表明还是未嫁之身吧——而只是用一条珠串在额前拢发,身穿窄袖的连体长裙,外罩一件无袖马甲。两人个儿都不高,也就一米五上下,皮肤相对白皙,但是容貌……真有点儿惨不忍睹啊。
宫女们把张禄带进一间木屋,本以为可以当面觐见卑弥呼女王了——他对这位女王挺好奇,因为据说是以“鬼道”御众,也就是会法术的——没想到两人之间竟然还隔了一层轻纱。好在这难不倒张禄,真气运处,眼目即明,薄薄的轻纱根本无法遮蔽。
所以他看清了,这位卑弥呼女王年岁并不大,最多二十出头,穿着与宫女差相仿佛,但是袖子很宽大,而且头戴花冠、颈围项链、手腕有镯,在身上堆砌了不少的装饰品。尤其项链和手镯,竟然不是用贝壳磨成的,而象是玉石和琉璃的质地——这娘儿们很有钱嘛。
但是相貌就不敢恭维了,很大陆式的原盘脸,单眼皮、塌鼻梁,只有嘴型还勉强能看。要说汉代的普遍审美其实跟两千年后非常近似,对于女性来说,高挑、白皙是标配,虽然追求脸颊丰润,那也顶多是不流行瓜子脸而流行鹅蛋脸,汉代士人对大饼脸终究是无感的。这卑弥呼,也就肌肤颜色比较靠拢中国审美——不过白得有点儿过了,恐怕是长年不见日光的缘故。
张禄在卑弥呼对面坐下,微一拱手,就算是施了礼啦。卑弥呼也不清楚中国究竟是什么礼仪规范,而且估计这时候的日本自身也并没有什么繁琐的礼节系统,故此亦不以为异。她开口就问张禄:“先生从汉国来,听韩人说,汉国如今爆发了战乱,可是真的吗?”
咦,这嗓音倒挺不错的啊,又娇又媚,张禄就不禁想起了自己上一世惯常听见的日本女性的娇吟“雅蔑蝶”……他笑一笑,回复卑弥呼:“汉国地方广袤、人口繁多,皇帝很难治理那么大的疆域,偶尔出点儿乱子也很正常啊。我相信很快就会安定下来的。”这当然是扯谎,但他总觉得不能在日本人面前太丢中国的面子。
卑弥呼点一点头,又问:“先生到我国来,是来经商的吗?”
张禄摇头道:“不是,只是游历而已。”
看卑弥呼的神情,似乎约略有些失望。张禄趁机反问道:“在下初来乍到,并不了解贵国的情况,想请问一句:邪马台是倭地最大、最强的国家吗?”
卑弥呼双眼一亮:“正是,我有属国二十余,整个北倭,都在我国控制之下。”
“既然如此,为什么停止了对我汉朝的进贡呢?我听说光武帝时代,就有奴国遣使到洛阳去朝贡,获赐了‘汉委奴国王’的金印,既然如今邪马台最强,为什么不再次朝贡,也去请赐一方金印呢?”
卑弥呼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也很想啊,只可惜……想要前往汉国,必然要经过韩地,但是最近三韩和公孙家频起争端,因此隔绝了道路。我国的使者渡海入韩,才出港口就会被封堵回来……”
“为什么不直航徐州呢?”
“我不知道徐州在哪里。倘若一路向西直航,据说确实可到大陆,偶尔也有汉国的商人是从这条海路而来的,但他们密藏海图,我国难以索取。近些年大概是战乱的缘故吧,从西路而来的商人也已断绝,希望先生回到汉国以后,可以游说那些大商人,尽快派船来我邪马台贸易。我们急缺铁剑、铜镜,愿意用粮食和玉石来交换,价钱都好商量。”
张禄心说明白了,这就是你派人找我前来的缘由吧。借机提出自己的要求:“在下在回国之前,还想先往东方去一趟,希望大王可以派一名识路的人充作向导。”你既然有求于我,那我提出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来,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卑弥呼双眉微微一蹙:“先生要去东方?是想去对苏国吗……”
话音未落,忽然听得屋外一阵鼓噪之声,随即一名宫女匆匆跑进来,禀报卑弥乎:“大王,伊支马又领着韩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