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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道是‘帝京五月黄梅雨’,然而,今年五月的这场雨却是大如瓢泼,疾泄如飞,黄豆大的雨点打在驭水龙首的殿基之上,溅了噼啪噼啪一团团水汽。柔止没有打伞,待走出凤仪宫时,暮色早已垂了下来,天空黑沉沉的,青色的闪电在头顶停一阵,闪一阵,顿一阵,晃一阵,直照着她那张表情落寞的脸,不一会儿,她的头发和衣裳就已湿漉漉一片。
柔止双手抱着发冷的胳膊,抬起满着雨水的额头,望了望远处的一座凉亭,正要往那里躲一躲,忽然,隔着雨帘,前方两个遥遥隐隐的身影携着宫灯朝她奔了过来。
“柔止,柔止——”
柔止吃惊一望,却是她的好姊妹采薇正气喘吁吁朝她跑了过来。采薇披着件莲青色织金斗篷,眉间紧蹙,面色焦急,虽有一名宫婢为她提灯打伞,但那伞时不时被大风掀起,直淋得她的衣裳鬓角湿了一大片。
“柔止啊,找、找了你半天,可……可总算找着你了,真是……真是急死我了。”跑到柔止跟前时,采薇终于喘着气站定了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匆忙擦了擦她额上的雨水。一旁宫婢的缕儿见柔止淋得不成样子,赶紧将伞移向柔止一点:“呀,大人,雨这么大,你赶快躲一躲吧。”柔止疑惑地看着采薇:“采薇?怎么了?什么事如此惊慌?”采薇急忙塞回手中的丝帕,凝眸打量了柔止一眼,见她眼窝发青,一脸的失魂落魄,忙抬头望了望雨势,又拉起她的手捂了捂:“柔止,你的手怎么这么冰,走,我们到亭子那里去坐着说。”
建在花园中的五角凉亭,一簇簇火红的石榴开在亭檐之下,被暴雨斜斜一打,飘零的残红落了满地和台阶都是。柔止和采薇走于亭中,在一方石凳上坐了,采薇眼望了望四周,又看了看正在抖着伞上雨水的缕儿,吩咐了声:“缕儿,你去那边候着吧,哀家有些事要和尚宫大人说。”缕儿应了声“是”,乖顺去了。柔止见采薇神情可疑,越发狐疑地打量着她,采薇这才忙慌慌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向柔止悄声道:“柔止,你听我说,这封信是今早你的姑姑陈尚服特意嘱托我交给你的,她说,让我务必将这信交到你的手上,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说是这封信对你会很有帮助的!”
“姑姑的信?”柔止又是一惊,她凝眸看着采薇手上的那封信,好半响,才颤颤接了过来。
几盏气死风灯在檐雨间见不停晃动,照得地上的人影儿忽前忽后,柔止将信拆了开来,仔细看了看,忽然,就像一阵凉飕飕的冷风刮过背心,她的身子陡然一颤,睁大着眼,执着信的手逐渐抖动起来——
“永乾元年,凤仪宫从司宝房提取价值九百多万的古玩器物;十八年,凤仪宫又令司饰房变用将近四百万的香料做开支银两;二十一年,凤仪宫向司衣房借去八百万的丝绸布匹上拨银两……所有支取全由本尚服私自经手,与凤仪宫所亲信的户部礼部等多名官员折转调用,以上均未登记入账……!”(永乾为先帝年号,当时的凤仪宫为太后中宫。)
秀逸连绵的蝇字小楷写得十分端丽,尤其是“均未登记入账”几个字用朱砂笔勾了又勾,赫然地显眼,一旁的采薇想了想,说:“我早听说过你要整饬内廷的事,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一直相信你的姑姑陈尚服她是有苦衷的,你不知道,三四年前的时候,就为了让你免去死罪,她还向太后许诺了一件事……”
“啪”的一个惊天响雷,柔止猛地抬头一望,只见檐外雷电风雨之声响成一片,搅得她的眼前一片混混沌沌。
“……而且,我虽不知那时她许的是什么,但我相信,以她的人品和性格,定不会犯这种滔天过失的,所以,柔止啊,你再仔细查查吧,说不定、说不定你的姑姑陈尚服真是有什么苦衷的!”
柔止身子一僵,指间的信笺攸地飘落于地,她抖动着双唇,整个人已是形同木偶!
采薇还在说着什么,她却一动不动看着地上的信笺,漆黑的夜空,一道道闪电在头顶晃了又晃,柔止看着看着,忽然,她直起身子,呆若木鸡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采薇一看她情况不对,忙捡起地上的信笺:“怎么了?柔止,这信……这信有什么问题吗?”柔止不答,只是紧抿着唇,一动不动站在那儿,脸色白得就像鬼一样可怖,采薇大感意外,赶紧又去摇她的手:“柔止,你快告诉我,你…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你、你可别吓我啊?”
柔止依旧没有吭声,只是轻轻推开了她的手,木然而然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向亭外的雨中摇摇走去。
采薇吓得傻了,急忙拣起地上的伞追了出去:“柔止,这么大的雨,你、你要去哪儿啊?”
柔止呆若木鸡地回过头,咧着嘴吃吃一笑:“回去,我回尚宫殿去,回尚宫殿去……”说着,她望了望头上正倾盆而下的大雨,陡然转过身去,提起裙摆迈腿就跑。
滂沱的大雨中,她脚步飞快,飘卷的衣袂在狂风中像鬼魅般凄厉舞动,采薇一惊,赶紧撑着伞在后面不停地去追。然而,她实在跑得太快,无论她怎么追怎么扯破喉咙的喊,柔止的身影已经越跑越远,越跑越远,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夜越发深了,伴随着二更时分的梆鼓声,石破天惊般的炸雷一个接一个响起,整个大地都在一片激烈的撼动震颤中。风雨如此急迫,凤仪宫的暖阁内,却是烛光潋滟,熏香细细,一室的旖旎如春。
皇后明清穿着件红色夹纱深衣,明眸皓齿,肌肤胜雪,烛光之中,甜美娇贵的容色可以和桌几上的海棠花相媲美。大概是不胜酒力,几盏酒下来,一半的矜持终抵不住对眼前男子的多年爱慕,她压了压鬓边的钗环,忽然从桌案旁摇摇地站了起来,眼波迷醉地望向刘子毓,笑说:“陛下难得到臣妾的凤仪宫来一次,臣妾……臣妾今日可真高兴啊,不知怎么的,臣妾……臣妾忽然好想为陛下抚一曲,不知陛下可愿意听听?”
阖宫上下谁都知道,当今的皇后娘娘还在闺中做女孩儿时,她的筝就是出了名的拨得好,现在,一则是高兴酒浓,一则是有心卖弄,于是便向皇帝提出了这个建议,以惑君心。刘子毓斜倚在宝屏坐榻上,手中的白玉酒杯往唇边懒懒啜了一口,半响,才淡淡一笑:“好啊,皇后既然高兴,那就弹吧。”
明清脸上越发笑意盈盈,匆忙招手命人摆来琴几琴架,自己则戴好乳母奉来的假甲,然后轻撩裙衫,在琴筝前开始拨弄起来。
“一夜东风,枕边吹散愁多少。数声啼鸟。梦转纱窗晓。乍见春初,数声啼鸟,展眼春将老。长亭道。天边芳草。只有归时好……”
大概是投其所好,一曲《点绛唇》如流水铮然弹响。琴音徐徐而拂,柔曼婉转,像人间四月的绵绵春景。刘子毓刚开始还勾着唇角,表情闲雅地啜着杯中酒水,然而,听着听着,忽然,手微不可见一抖,笑容一下在唇畔僵持不动。
明清望着他莞尔一笑,仍旧埋头拨筝。珠圆玉润般的吟哦之声,伴着琴音飘扬而出,和着她身上一脉淡淡的女儿幽香,使得她整个人都如笼罩在一片迤逦春情中。一旁的乳母见此情景,忙用眼神示意其他人等全都悄然退下,临走前,她又回头望了正飘忽出神的皇帝一眼,一笑,这样的柔情,这样的女子、这样的美态,想必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会控制不住血气上涌吧?
乳母掩袖再次一笑,然后表情暧昧的,终于轻轻退下。
刘子毓仍旧出神地望着窗外,窗外雨声如注,几株海棠花映在茜纱窗上疏影摇曳,点滴作响。他漆黑的瞳仁像罩了一层雾岚,渐渐迷迷离离起来。明清抬眸观察着他的表情,忽然,她颊上酡然一红,终于停止了拨筝,羞怯怯站起身,又羞怯怯走上前,至刘子毓面前盈盈跪下,然后轻轻地闭上眼,将头靠在刘子毓的双膝前,颤抖着双唇轻唤了一声:“皇上…”
※※※
雨下了将近一天一夜,掖庭宫的某处殿檐下,正聚集着一群值班值得无聊、闲着闹瞌的宫女太监。由于此处殿宇常年失修,雨势太大,两个炸雷下来,几片琉璃砖瓦就掉了下来。一名老太监吓得慌了,为防上头怪罪,赶紧命徒弟穿好蓑衣、架起梯子去修补。
太监们正修得十分投入,忽听‘啪’的一声,一个惊天炸雷响过头顶,紧接着,梯子下一名宫女的凄声尖叫像闪电般撕破黑夜:“啊!鬼啊!有鬼啊!”
声音一出,那太监吓得双足一软,急忙循声望去,一看,果见前方黑沉沉的雨雾之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正从一株老槐树下晃晃荡荡地飘过来。太监不及惊叫,“哎哟,我的娘呀”一声,便摇摇晃晃从梯子上栽了下来,摔了个狗吃屎。
一阵急雨顿时又扫了过来,整个世界黑成一片,屋檐下的宫女太监们吓得缩着一团,就在他们颤着牙关,正要扯退就跑时,忽然,电照长空,亮光又是一闪,然后,他们又清清楚楚地看见,那鬼居然穿着一袭水蓝色的锦缎宫装,脸色惨白,浑身湿透,手里拿着个白玉酒壶,一边走,一边笑: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哈哈,我欲乘风归去……”
“哎哟,我的老天!”老太监直瞪瞪看着女鬼腰间不停晃动的碧玉腰牌,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不是咱们内廷总局的薛尚宫,你们快看,是不是?是不是啊?”
众人急忙揉了揉眼,仔细分辨一看,可不是,这鬼模鬼样的女人不正是大名鼎鼎的薛尚宫吗?众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直傻愣愣了半天,好似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咦,不对呀,既是咱们煊赫声威的尚宫大人,她怎么变成了这副德性?”
“你问我,我哪里知道?”
“……”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就像带着研究似的,大家齐齐摸着后脑勺,将目光聚集在柔止身上一动不动。柔止还在雨雾中醉醺醺的又是唱又是笑,众人看着看着,忽然,当先那名老太监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手一拍:“我知道了!知道怎么回事了!”
大家急忙目光一转,望向这名老太监。老太监向众人招了招手,得意哼两哼,这才小声说:“你们还没听说吗?这个姑奶奶一上台就忙着开始清理六局的财政,嘿,为了大显身手,黑眼珠盯着白银子,将内廷一个个女官内人们逼得鸡飞狗跳墙!逼死了一个又一个,别的就不说了,就连将她自个儿教养大的姑姑都弄得一根绳子上吊去了!呵,你们说,这样的女阎王、女太岁坐镇咱们内廷,下头人还有活路的份儿吗?啧啧,现在啊,多半是整个内廷怨气冲天,这位姑奶奶心里不太受用,在这里借酒发疯呢!”
“咦,爹,你这么一说,儿子突然就想起是有这么一件事!前儿个还觉得奇怪,咱们的卫尚宫算是内廷的老前辈了,当了那么多年的大宫女,为什么她都不敢提清理六局的事呢?要知道,这可是了不得的一件大工程,怎么偏偏一个年轻尚宫说来就来,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话,‘初生牛犊不怕虎’?”
“呸!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兔崽子,告儿你说吧——”老太监瞟了四周一眼,这才压着声音说:“你们都不想想,为什么这么年轻的一个女人能坐上那个位置?瞎,三年前的事你们都忘了吗……”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斜着双三角眼,朝养心殿方向努了努嘴。众人会意,赶紧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好似这才想起,这个女人,说白了就是仗着身后的大后台,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呗!
大伙点了点头,就在无聊谈着此事时,忽然,一名小太监又摸着脑袋说,“爹,儿子这就有点不明白了,你说她有那个大后台,可没见咱们的万岁爷和她有什么交集呀!”
老太监无力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向他干儿子的脑袋:“小兔崽子,你懂个屁——”
柔止才没有听见这些人的议论纷纷,她一边喝着酒,一边沿着墙根踉踉跄跄地走着。漆黑的夜,电闪雷鸣,风在狂啸,雨水打在她的身上,从她的头顶大滴大滴落下来,她整个人身子不停瑟缩着,从皮肤到骨髓,仿佛冷得像掉进了冻湖一般,都毫无所觉。
她恨!这在一刹那间,她恨姑姑,恨采薇,恨刘子毓,狠她们的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恨那个人那句见鬼的‘峻刑酷法,严惩不贷’,恨他的……四围的红墙合在一处,像一口深深的水井,柔止掉进这口井里,越落越深,越落越深,想爬,却怎么也爬不起来。她拿着酒壶,仰起头又喝了口,呵呵一声,又笑了起来!原来,恨天恨地恨所有的人,最恨的,还是她自己!
宫墙边,雨水淌了一地又一地,一排排石灯笼在雨帘中昏昏晕晕的闪烁着,她的影子摇摇晃晃飘在玉石地面上,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在这样的夜晚,阴阴森森的,还真的如鬼魅般恐怖吓人。沿路的宫人太监们见着了她,都吓得脖子一缩,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躲闪开来。柔止恍若未见,只是浮着满嘴凄然无力的笑,继续东游西拐漫无目的地走在一处宫楼旁。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为谁风露立中宵……”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柔止又开始唱着笑了起来,她仰起头,拿起酒壶对着嘴巴又是猛灌一口。雨水不停打下来,淌满了她一脸,然而,酒壶却是空的,她拼命摇了几下,却怎么也倒不出一滴水来。她皱起眉头,生气地将酒壶一扔,最后,伴随着‘哐啷’一声碎响,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歪歪倒倒跑上前,在前方一个开满海棠花的秋千架坐了下来。
藤条编织的秋千,她坐在那里,想让它带着她高高地飞起来,然而,头疼欲裂,全身无力,拉着绳子怎么也抛不起来。海棠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落在她*的衣袍和发间,她伸手烦躁地拂了拂,正要站起身来,忽然,恍恍惚惚的视线中,她轻眯起眼,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撑着把雨伞朝她一步一步走来。她甩了甩头,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这个人是谁,然而,头太痛了,她怎么看也看不清他的五官。男人越走越近,他的身影在她的眼中一会放大一会儿缩小,她微微有些害怕,正要从秋千架上跳起来,忽然,那男人扔下手中的雨伞,伸手将她拦腰一抱,整个人便像被漩涡一吸,掉进了一个温暖和宽阔的怀抱。
柔止大吃一惊,使出全身吃奶的力气,急忙挣扎去推,然而,手却被那男人用力一握,紧接着,一道低沉如水中磁石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唤了一下:“果儿…”
柔止一下停止了挣扎,整个人如木桩一动不动。果儿?他居然叫她果儿?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叫她果儿呢?她鼻子一酸,忽然,全身的血液像启开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拽着他的衣襟,拼命去捶打他的胸口:“怎么办,她死了!她死了!因为我,因为我她死了……”泪水像短线珠子从她脸上簌簌滚落,她就那么一边用手使劲捶着他的胸口,一边放声大哭。男人任她捶着打着地发泄,没有回应,也没有说话,只是将她轻轻抱在怀里,一步步向不远处的台阶走去。
一株株海棠树飒飒飘摇在风雨里,抱到一处小轩馆时,男人终于停了下来,在一条长长的红木凳上,他掰着她的脸让她面朝自己坐了下来,贴近她,然后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皱着眉,深深地凝视着她:“果儿,定得这样折磨自己吗?”柔止昏昏沉沉中,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她只是一把拉开他的手,然后盯着男人,捧着他的脸又是拍又是冒着酒气口齿不清地说:“你……我知道……三年前,三年前,我让你难堪、丢了面子……所以,你早就厌恶透我了,可是,既然你那么恨我讨厌我,现在跑这里来做什么?……”见对方微微启开薄唇,像要说些,她急忙“嘘”的一声,将手指按在他的唇边,又吃吃地笑道:“可是我要告诉你……告诉你的是,时间如果重来……我还是会这么选择的!”
点漆的瞳仁瞬间黯淡了下去,男人抿了抿好看的薄唇,半晌,才干干地开口:“为什么?”柔止睁着双泪眼定定地望着他,好半晌,才捉起他的右手,将她贴在自己的心窝,拼命摇头笑了起来:“我不能说,因为……因为有些话只能放在这里,我不能说,一说就是错,一说,就什么都错了。”
男人深吸了口气,他望了望窗外的雨帘,雨势小了起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他偏过头,深邃的眼眸瞬间变成雪山上回暖的春阳,他将她揽在怀里,嘴唇轻轻贴在她耳边,用春风化雨般的语调耐心诱哄:“没关系,你现在只说给我一个人听,不会有人知道的。”
柔止的头实在太痛了,但是,越是昏沉,越是想要在这一瞬间将积压多年的心事统统释放出来,她看着他,看着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忽然,抽搐着鼻翼,一把拉过的手腕,将头深埋在他衣袖间哭了起来:“为什么?因为你是皇帝!你是天下无数个女人的皇帝啊!你是那么多女人的男人和丈夫,不会、不会是我一个人的!”